╔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 《[综武侠]权臣之路》作者:简梨 文案: 生于江湖, 活在庙堂, 向往“种田”的平凡人生。 不,不, 既然活着,时间和空间, 都不能束缚你的生活。 一个处庙堂之高却忧江湖之远的故事。 内容标签: 武侠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惟珎 ┃ 配角:熟悉人物一大堆 ┃ 其它:穿越前辈太能干,后辈还能做什么? 金牌编辑评价: 云惟珎发现自己成了挡箭牌炮灰,预测二十年后死得妥妥的,前提是有命活到二十岁!更惨绝人寰的是穿到武侠世界,居然不能练武,根骨好有屁用啊!所以他只好转战朝堂,奋斗在权臣路上。且看云惟珎生在江湖混朝堂的拉风日子。 作者行文优美,逻辑严谨,设定复杂却无凌乱之感;文章主线清晰,感情水到渠成,自然流畅。“画风不对”的主角在武侠世界背景下混朝堂,用国家机器对抗江湖势力,立志打造一个朝局清明、民风淳朴、江湖和谐的社会,立意大气,布局精巧。   第一章 生而丧母      入耳,是一个女人尖厉的叫喊声。   “师兄,师兄,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喊,声音嘶哑,好似砂砾摩擦着粗纸一般难听。   “还给你?”一个好听的男人的声音反问,语气温柔,如同情人间的低语,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你下药都要爬上我的床,不久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吗?我怎能不如你所愿呢?”   “师兄,师兄,那是你的孩子啊,那也是你的孩子啊,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啊!”那个女生叫喊的声音更加尖利了。   “我的孩子?你确定?那么多替身,你确定你爬对了床?”那个男人嘲讽道,“不过你放心,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呢,我的阿雪刚好需要一个挡箭牌,这不是正好吗?”   “是谁?是谁?是谁为你诞下了血脉,是芷萝那个贱人是不是,是芷萝……”女人的声音一下子断了,像被什么人掐住了脖子,捂住了嘴。   “放心去吧,好歹师兄妹一场,本座留你全尸。”男人冷酷的说到。   被裹在襁褓里的婴儿,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旁听了一场大戏,本还想打起精神,听听后续,却挡不住生理需求,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欢迎光临!      第二章 缓慢长大      “教主。”抱着婴儿襁褓的蓝衣人,把孩子往刚刚说话的男人身边一递,用行动表明了“任您处置”的意思。   “抱下去,好生安置,这可是我西方魔教的少教主。”玉罗刹看都没看那个婴儿一眼,对着蓝衣挥了挥手道。是的,因为穿蓝色的衣服,所以叫蓝衣,或者是因为叫蓝衣,才穿蓝色的衣服。谁知道呢,名字是玉罗刹起的,天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是。属下告退。”蓝衣从产房中退了出去。   “对了,我家阿雪的万梅山庄建好了吗?”玉罗刹关心的问道。   “回教主,建好了,塞北之地,万株珍品梅树,占地百倾,梅总管已经赶过去担任山庄总管了。”肃里在旁边的紫衣答道。   “好,担任万梅山庄的总管,才不辜负了他姓梅一场。”玉罗刹邪气笑道。   “为教主办事,属下等万死不辞。”紫衣迅速跪倒在地,虽然玉罗刹的语气没有什么明显起伏,但每每玉罗刹一笑,就没有好事,一直跟着玉罗刹贴身护卫、伺候的紫衣也禁不住啊。   “呵呵……”玉罗刹低声笑道,瞟了一眼紫衣,自言自语道:“我家阿雪要好好长大啊。”语气一转又道:“西方魔教的少教主,就叫玉天宝吧。唉,可惜了这样的好名字……”   紫衣跪在地上冷汗淋淋,看着玉罗刹走远了,才敢爬起来。常年跟在喜怒不定的主子身边,简直要人命啊!   这一切,被赐名为玉天宝的婴儿都不知道,他只是呼呼大睡,补充能量。   玉天宝再次有知觉的时候,或者说他接触到人之后,就知道了自己身份不凡。   作为称霸西域的第一大教派,作为少主,玉天宝的生活是精致儿奢靡的,裹在身上的布料服帖柔滑的如同第二层皮肤;喂奶的奶娘,也是眉清目秀,堪称美人;要是不小心排泄在身上了,下一秒就有美丽的侍女,温柔的给他换尿布。玉天宝敢保证,就是顶级的月嫂、保姆,也做不到这样,也许是因为他们都会武功,嗅觉灵敏?   “少教主,奴婢芙蓉,给您请安。”一个穿淡绿裙子的侍女,带着一群级别更低的侍女给玉天宝行礼,然后又快速的站起来,在屋子里忙来忙去。即使玉天宝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西方魔教的侍女也不会因此而怠慢他。进玉天宝的屋子先请安,因为玉天宝还是个婴儿,才能不经他的许可,就站起来做事。   这样的规矩,好的吓人。让有几次装睡的玉天宝,忍不住咋舌。现在玉天宝的房里,是芙蓉和木犀两个大丫鬟在管着,并么有配什么年长的嬷嬷。   这样的配置,让玉天宝找回了一点儿真实感,看来自己果然不是刚出生时,听到声音的那个男人的亲生孩子,不然,怎么会连个有经验的妇人都不配呢。被这样隆重对待而飘着的心,总算落了些下来。   玉天宝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他父母的名字,更不知道他名义上父亲的名字,每天听着丫鬟们叫他“少教主”,又看着这满是异域风情的房间,玉天宝心里想的是,自己是穿越道古代哪个政教合一的国家了吗?不然怎么解释这样奢华的生活?还有,如今的宗教都这么开放了吗?居然能娶妻生子,据他所知,除了道教这么人性化,其他教派都是要求神职人员纯洁的,无论男女。   多亏那些侍女说的还是汉话,不然玉天宝该以为他穿越成哪个王子了呢!   玉天宝严格按照三翻六坐九爬的规律,慢慢适应自己的新身体;跟着侍女学说话,从据说正宗官话的洛阳正音,到西北各族的民族语言,玉天宝表现得既不突出,也不迟钝,他还没有忘记他生而丧母,妾身未明的身世呢。   玉天宝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像一个正常的婴儿一般,累了哭,饿了哭,不顺心就哭。学说话的时候,也化身话唠,学走路的时候,经常跌倒,从不吐露侍女们没有教过的东西,活得克制而隐忍。   而玉罗刹是不会经常出现的,玉天宝如今长大三岁,他只在每年的生日宴上露过脸。不,他只是出席了,却没露脸,脸都被迷雾遮住了,就算抱在侍女手里,离他非常近的玉天宝都没有看到他的容颜。   连续三年,玉罗刹都要在玉天宝生日的时候,举办宴会。生日宴是常年不理教务的玉罗刹,表现对独子喜爱的最好方式。玉天宝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是在自己一岁生日宴的时候,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平日里他也不敢过问。   也是在生日宴会上,玉天宝第一次知道了他所在教派的名字叫“西方魔教”。   西方魔教这样指代不明的名字,并没有让玉天宝警觉,他只是奇怪还有人自称“魔教”的,这也让他对自己所出的世界有了模糊的认识。结合平日里看到的高来高去的人影,玉天宝断定,他应该是在一个武侠世界里,而不是在什么政教合一的国家。还是在相对熟悉的文化背景下,玉天宝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三岁生日宴,玉天宝又收到了无数奇珍异宝,都被木犀登记造册,封库留存了。玉罗刹依旧在生日宴后,不见人影,玉天宝并无反应,三岁生日宴,给他带来的最大好处是,他开始启蒙了。   给少教主启蒙的人,当然是最有经验的夫子,据说,这个长须飘飘的老头儿,在未入西方魔教之前,是考中过进士的朝廷中人。   “见过少教主。”玉天宝走进书房,夫子马上给他行礼。   “嗯,坐吧。”玉天宝点头,然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没有向先生行礼,因为没有人教过他,在西方魔教,玉天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用不到礼仪。   夫子也没有生气或尴尬的表现,从容的坐回自己的位置,自我介绍道:“少教主,老夫姓赵,上敏下行,奉教主之名,为少教主启蒙,教授文事。”   “嗯,赵夫子,坐吧,我们从哪儿开始啊。”玉天宝点头,主人的派头十足。   “从《声韵》开始。”赵敏行从书案上摸出一本书,翻开第一页,示意玉天宝翻开他书桌上唯一的一本书,跟着他念。   念了三页,赵敏行表示今天到此结束,请少教主回去背诵。   “不是说启蒙要写字的吗?赵夫子不教我写字吗?”玉天宝道。   “少教主,您年纪尚小,骨头还软,用笔无力,且容易压着身体,五岁之后,再行学字不迟。”赵敏行好脾气的解释道,一点儿都不因为玉天宝年纪小儿敷衍他。   “哦,是这样啊。行,那你退下吧。”玉天宝挥挥手,赵敏行就躬身退下了,这样风格违和的先生弟子,就分开了。   玉天宝又看了一遍刚刚跟着学的字,都认识。启蒙用的书籍很简单的,繁体字、竖排,只是有些违和而已,认起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玉天宝看一遍那三页的内容,就望着窗外,在心中默背,当然,在外人看来就是在发呆。等发呆,发过了三次,玉天宝记劳了那些内容,他才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把《声韵》扫在桌案下,扬声道:“来人,去花园。”   芙蓉在门外候着,立马进来抱着他往花园而去。   在花园祸害了一堆花草,又拿着小石子打池塘里的锦鲤半天,玩儿累了的玉天宝,早早吃过晚饭,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赵敏行考较的时候,玉天宝大部分能答出来,赵敏行道:“少教主昨日可是没有复习,这读书如逆水行舟,还是要下苦功夫的。”赵敏行劝道,他从一个官家子弟,成了江湖草莽,心中还是有些读书人的愿景的。加上玉天宝长得漂亮,白白嫩嫩的,赵敏行也希望他能死一个勤奋好学之人,无论文事武道,好学勤奋都是不会错的。   “知道了,知道了,先教今天的吧,我回去一并复习。”玉天宝不耐烦的摆摆手,站在门外的芙蓉也柔声道:“请赵先生开始吧。”   赵敏行看了看芙蓉,不清楚这是不是教主的意思,也不敢得罪芙蓉,只默默的教了今天的内容就走了。   回去之后,马上把玉天宝的表现禀告了玉罗刹。   “我儿生而高贵,他爱学就学,不爱学你也不许勉强他。我玉罗刹的儿子,有资格随心所欲、肆意作为。”芙蓉笑着把玉罗刹的原话复述给玉天宝听,温柔笑道:“教主待您真好。”   “嗯,父亲对我最好了。”玉天宝高兴点头道“父亲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今天就不去上课了。”   “是。那奴婢去通知赵先生。”芙蓉屈膝行礼道。   “去吧。木犀,去碧波亭。”玉天宝吩咐道。   房中下人闻声而动,玉天宝心里却在刷频。   西方魔教、玉天宝、玉罗刹组合起来还不明白吗?      第三章 溺爱捧杀      玉天宝顺势不去上课之后,就来到了花园旁边的碧波亭,看着水中无忧无虑的锦鲤发呆。   木犀恭敬的递上一个托盘,装满了小石子儿,是准备给玉天宝打鱼用的,最近他喜欢这样的游戏。玉天宝推开托盘,不耐烦道:“不想玩儿这个,给我拿鱼食,我要喂鱼。”   “是。”木犀温柔应声,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女,示意去办。   “站远些,站远些,挡着光了,我的小红鱼游过来都看不清了。”玉天宝不耐烦的挥手,自己探出身子去看水中游鱼。   木犀恭敬的后退几步,并不担心玉天宝掉进水里,她身带武艺,就是有意外,也能在玉天宝落水之前,救他上来。   玉天宝把人打发远了,自己脸冲水面,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玉天宝不敢哭出声儿,只默默的流泪,然后借着宽袍大袖遮掩,把眼泪擦在衣袖上。   这是陆小凤传奇的世界。   而他是配角中的配角,那个仅仅出场过名字的炮灰。   玉天宝努力的回忆,也只记得书中好像隐约提到过玉天宝不是玉罗刹的亲生儿子,可是他又不确定,年少时偶尔翻过的杂书,哪里记得清楚。只是听到玉罗刹那貌似宠爱,实则放任、溺杀的话,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委屈。   三年了,三年,就是养个宠物也该有些感情吧,可玉罗刹却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养废他。玉天宝想着自己出生后,每天都被侍女带着去玉罗刹的院子外磕头,这样的孝心孝行,是他主导的,就是个铁人,心里也该有三分触动吧。没想到……   玉天宝把脑袋埋到臂弯,心里暗骂,果然还是太天真了,这可是武侠世界啊,冷心冷血之人何其多。不早就有心里准备了吗?你可不是人家的亲儿子。   玉天宝小心翼翼的发泄过过一阵儿,想着果然是换了身体,被幼儿的身体所影响,他可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侍女把鱼食拿过来,玉天宝不回头,接过来,大把大把的往池子里撒,那架势,恨不得把鱼都撑死。用刚刚抓过鱼食的手去揉眼睛,理所当然的哭喊起来:“痛,痛,眼睛痛!”   木犀赶紧上前,看着玉天宝通红的眼眶,安慰道:“少教主,少教主,没事儿的,您别揉了,木犀给您擦擦。”木犀马上把手帕拿出来,用亭中茶水沾湿了,给玉天宝敷眼睛,很快玉天宝就说不疼了。   木犀看着玉天宝通红的眼睛,劝慰道:“少教主,下次可不能用抓过鱼食的手去碰眼睛了,您看,这多疼啊。”   “知道了,知道了,花园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去找赵夫子上课吧。”玉天宝做生气状,把一盒鱼食都打翻到了池塘里,然后伸手要木犀抱道外书房去,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早上说不上课,现在心血来潮要去上课有什么不妥。   “是。”木犀温柔的矮下身,抱着玉天宝,往外书房而去。   早有侍女用轻功抄近路赶去通知了赵敏行,玉天宝到的时候,赵敏行已经准备好了。   赵敏行早就知道玉天宝被鱼食弄疼眼睛的事情,看他两眼通红,也不意外,没事儿人一样,准备按部就班的教他学三页的内容。   玉天宝好像收了些心,痛快的学完三页,又跑出去玩儿了,完全是三岁孩子不定性的姿态。   一本二十页的《声韵》,玉天宝拖拖拉拉的一个多月才学完。学完之后,又吵着要给自己建一个书房。   “芙蓉,你去,在后院给我建一个大大的书房,比赵夫子的还要大,把天下所有的书都装进去!”玉天宝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样,异想天开的吩咐道。   “少教主,您不是有书房了吗?”芙蓉疑惑道。   “那算什么书房,那么小,我都已经是读书识字的人了,自然要配一个大书房,赵敏行都有的东西,我是少教主,为什么不能有?我不管,我不管,给我建一个大书房,比赵敏行的更大!”玉天宝蛮不讲理道。   “可是,少教主,您院子的后面奴婢等的住所,若是建成了书房,奴婢们照顾您就不方便了。”芙蓉劝道,玉天宝作为少教主,院子的占地面积自然是很大的,几乎是一个三进的院子,第一进是玩耍用的园子,第二进是他生活的主要区域,第三进是他所属的属下、奴婢的住所。   “你们不是都会武功吗?路走远点儿怕什么!我不管,就要把后面全部建成书房,给我建,给我建!”玉天宝怕打着身下的椅子,发脾气道。   “是,是,听少教主的,听少教主的。”芙蓉温柔道,先安抚这玉天宝,用膝盖想也知道,她肯定会先禀报玉罗刹之后,再做安排。反正小孩子忘性大,拖个十天半个月,说不定玉天宝自己都忘了。   芙蓉去汇报的时候,玉罗刹只说了一句:“既是少教主,自然以他为尊,日后不必报我,照办就是。”   芙蓉是不知道玉天宝身世的,这世上知道的,除了玉罗刹、梅总管和蓝衣紫衣,再无其他人,连西门吹雪本人也是不知道的。   芙蓉自己心里想,教主虽然溺爱少教主,但这样关乎安全的事情,更该放在心上才是。西方魔教中也并非铁板一块,她们这些贴身伺候、保护的人住远了,对少教主的安全,实在是不利啊。   芙蓉的好意,玉罗刹却没有意识到,在他的观念里,才三岁的孩子,若是不小心死了,重新换一个就是。要跟着换一批侍女是比较麻烦,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玉天宝就这样迎来了自己的书房,也许该叫书“院”,一进的大院子呢!   自从开始建书房,玉天宝对上课这件事就积极了起来,每天都缠着赵敏行多学一点儿,当然也就是认字,不求甚解,赵敏行给他仔细讲解的时候,他还不耐烦呢。   “少教主,读书是个水磨功夫,要细要慢,要有耐心,您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呢?”赵敏行不解问道。   “我的书房要建好了,我得马上学会所有的字,才能不被下人糊弄了啊!要是他们早些一模一样的书来骗我怎么办?”玉天宝立马把目的说出来了。   “少教主多虑了,教中谁敢欺骗您。”赵敏行陪笑道。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木犀教训小丫鬟的时候我听到了,木犀说要不是她懂行,就要被下面的小丫头骗了,要是再有下次,就直接送刑堂!”玉天宝得意洋洋的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要是有人敢骗我,我也直接把他们送刑堂!哎,对了,刑堂是什么?我瞧那个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是不是很可怕?”   看着玉天宝天真的眼眸,赵敏行简直累觉不爱,要怎么和少教主解释刑堂是个怎样恐怖的地方。而他连刑堂什么都不清楚,就能做出遣送刑堂的事情来,果然孩子都是恶魔啊,真不愧是玉罗刹的儿子,血里淌的都是毒。赵敏行心里发寒,再次深刻感受到这里是魔教!   赵敏行含糊的解释道:“刑堂就是惩罚人的地方。”   玉天宝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儿,正兴致勃勃的翻书呢,他最近这一阵子,就迷上看书识字了。   倒是芙蓉听了这话心中紧张,她原本想着少教主还不识字,她就放些重复的书进去,一进的院子那么大,她上哪儿去找那么多书?如今少教主已经发话了,芙蓉也不敢阳奉阴违,要知道,一个孩子可不会知道刑堂是什么概念,真进去了,出来的就是碎肉了。   芙蓉没办法,加紧收罗各色书籍,最后实在是装不满院中书架,只好什么书都放进去,只要是书本模样的都往里装,四书五经、武功秘籍、江湖趣谈、风月话本,最后连黄历都没有放过,好不容易才凑够了一院子的书。   玉天宝检查之后,满意得点了点头,却没泡在书房。他对看书识字的兴趣好像已经过了,现在正迷恋插花呢!   芙蓉看着满院子的书,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样辛苦三个月,少教主却只来看过一回的事情,她可不敢抱怨。   芙蓉赶着去处理那个被少教主调到身边,跟她学插花的侍女呢。   玉天宝看着眼前十三四岁的少女,这是他在花园里救的人。为何用一个“救”字呢,因为她是外面买进来的人,被送给西方魔教两大护法之一的枯竹做侍妾。正赶上枯竹心情不好,这个女孩儿因为名字里有个“珠”字,被枯竹以名讳相冲为由,正要打死。玉天宝经过,嘻嘻哈哈的上前说了两句,说是喜欢这个女孩儿子,要把她要过来。   枯竹本就是借题发挥,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妾,又哪里值得和少教主做对,自然把人给了玉天宝。   玉天宝把人带回院子,问了才知道,她叫红珠。   芙蓉道:“少教主,您可真是心肠好。这红珠如何安置,且让她在外院洒扫?”   “不用了,让她教我插花!”   “啊?”芙蓉傻眼,这是什么节奏。   “让她教我插花啊,我在小花房里见过她插花,很漂亮啊,我也想学,就让她来教我好了。职位吗,就比照这二等丫鬟吧。”玉天宝噼里啪啦的吩咐完,不理会芙蓉欲言又止的神情,拉着红珠就要学插花。连声吩咐到:“去花园采最新鲜的花儿来,快去!”   芙蓉看着玉天宝拉着红珠走远的别进,无奈的叹口气,着手善后。      第四章 红珠其人      “红珠,你是哪里人?”玉天宝轻声问到,现在他把房里的人都赶出去了,门窗大开,他们坐在房中间的矮桌旁边,周围摆满了鲜花,四周还有轻纱飞舞。若暗处有人,他能轻易发现;就算武侠世界的人耳力好,也听不见这么大房子里、这么远距离的话;再万一有个会唇语的人,还有鲜花和轻纱遮挡。为了一次谈话,玉天宝也是煞费苦心。   “回少教主,奴婢是这天山脚下,普通农户之女。”红珠也轻声回答,两人在小花房有过交流,当时彼此的初次印象,倒也不差。   “是吗?你家该是花农吧,不然你哪里来的这么一手侍弄花草的技艺,还有这插花,非大家闺秀不可学。”玉天宝完全没有在外装出了懵懂混沌之态,疑问道。   “回少教主,确实花农出生,只是父亲病重、舅夺母志、伯娘做主、投于我教,这于大家闺秀之说……”红珠笑出声来,道:“若是大家闺秀,学这样的小道打发时间自是好的,对于奴婢这样的苦命人而言,就是生存的手艺,保命的良方。奴婢此次能活命,不就是全奈这门手艺投了少教主的亲眼吗?”   红珠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说起话来,倒是心思缜密,慧心妙语。玉天宝对她十分欣赏,只觉得不枉观察了她一年之久。   “是啊,你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领二等丫鬟的例,平时侍弄花草,闲来教我插花。”   “是。”红珠俯身行礼,二人先就着这矮桌旁的鲜花,完成了一个简易的花瓶装饰。玉天宝没有再威逼利诱、敲打提点什么,红珠也不问少教主留他在身边做什么。   不过两刻钟,玉天宝就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扬声叫道:“芙蓉,木犀。”   两个大丫鬟应声而入,玉天宝指着自己插好的秋菊摆设,道:“芙蓉,你去,把这个插花送给父亲,说是我孝敬父亲的。木犀,你领着红珠下去安置。”   “是。”两人齐声应道。   玉天宝挥退几人,自己拿着剩下的鲜花自己随意摆弄,三人从容告退。   芙蓉把这个插花摆件举到自己视线齐平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把花送到了教主的院落,这还是她作为少教主的大丫鬟才有的特权,平日里教中只有高层主事和长老,才有资格道教主的院子里来。   蓝衣守在门外,芙蓉没有资格觐见教主,只得把花交给了蓝衣,又细细嘱咐了许久,才告退。   蓝衣详知内情,想着教主的脾气,也没有把花送到教主跟前的意思,只接过了,然后放在外厅的矮几上。   玉罗刹武功高强,平日里萦绕周身的雾气,就是内力外化所致,芙蓉的话,他就算身在内室,隔了几层墙壁、门窗,也听得清清楚楚。晚上用饭,从前厅走过的时候,瞟了一眼,那恣意蓬勃的菊花,道:“丢了,本座一生只爱梅之傲骨。”   “是。”蓝衣马上避过人耳目,把菊花丢掉了,后悔自己自作主张,看来日后,少教主那边送过来的东西,都不必呈上了。   这一切沉迷于插花的玉天宝并不知情。   玉天宝祸害过花园里所有的花卉,对插花的热情终于降下去了,现在他酷爱听一些旧事典故,经常抓着教中年纪高的长老,讲些教中往事。当然他找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核心人群,武功也是稀松平常,就是平日里掌管内务、经文之流的文职人员。西方魔教以“教”字命名,自然有自己的经典文书,毕竟是宗教组织啊。   玉天宝忙着这边,自然对红珠的热情也就降了下来,倒让他院中的人以为红珠失了少教主亲眼,对她也不如先前那般客气了。   芙蓉对红珠就这么空降下来,凭空得了少教主的眼,颇有些不顺气儿,看见少教主的注意力转移,忍不住对红珠冷嘲热讽起来。   可红珠居然是个棉花性子,锤不扁、压不烂的,芙蓉本想出出气,结果倒把自己给气着了。木犀看不过,拉着她走了。   “你拦我做什么,少教主年纪还小、心思不定,你瞧瞧,不过两个月,就把插花一事忘了个干净,这个红珠也没什么用处了,说她几句又怎么了,难不成少教主,还会为了一个相处不过两个月的人为难我们不成。”芙蓉甩开木犀拉着她的手道。   木犀无奈了笑了笑,把她拉进房中,倒了杯茶给她道:“你呀,还是这么争强好胜的,争这些闲气做什么。我教以武功立世,你我都是不通武学的弱质女流,在教中生存凭的就是细致、耐心、脾气好、会伺候人,你若是把这些立身的根本丢了,又怎么活。你若是在少教主心中没有地位,哪天哪位长老、舵主瞧你不顺眼,一掌打死你,又会忌讳什么呢?”   “我……”芙蓉还想强撑着辩解几句,看着木犀那温柔的眉眼,到底也说不出什么来,只低低的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是,只是我这脾气是改不了了。我就是瞧不惯红珠那模样,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可不声不响的就得了少教主的青眼,我从少教主出生就在他身边伺候,都没有这么受倚重呢!这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刁面憨!”   “噗呲……”木犀看着芙蓉气得眼睛鼓鼓的样子,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芙蓉不高兴了。   “没什么,没什么。”木犀摆着手,笑得都岔气儿了,“我就是笑你啊,总操这些闲心。”   “这怎么能是闲心呢,要是那红珠让少教主再提拔,可就要顶了你我的位置了。”芙蓉危机感严重道。   “唉,真是,我问你,你我今年多大了?”木犀好整以暇道。   “十八……”芙蓉话才出口,自己就反应过来,笑出声儿来。   “是啊,我们都是十八岁的人了,亲事早定,你们家在家中也算是有些根基,早就定好了前程,在少教主身边不过是镀层金罢了。最早今年、最迟后年,就是要出嫁。少教主身边由谁来接任,又碍着我们什么了。看现在少教主对红珠还热乎着,你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红珠进你那才十三,在少教主身边还要待七八年呢,日后说不定就有求着她的地方,你可不能糊涂。”木犀细细分析道。   “还是木犀你看得明白,唉,我就是这么个急脾气,眼光又短,真是多谢你了。我明日找红珠赔礼去。”芙蓉笑道。   “谢什么,都是姐妹。我们家中三代五服都是圣教之人,自然要守望相助。你我是教主亲自赐给少教主的人,在一干侍女中,最是有脸面不过,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自乱阵脚。”   “木犀,你说的对。你放心,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安心了。我日后不但对红珠和气,还有多加倚重,把少教主身边的事都多交给她历练才是。”   “这才对。”木犀点头,温柔笑道。她们两个都是要离开的人了,少教主身边伺候人的那些的官司,还是不要参与的好,若是闹大了,教主杀人可不讲理由,奴婢也有奴婢的生存之道呢。   芙蓉第二日去找红珠道歉,红珠红着脸不敢受,只说不过是姐妹两句口角,用不着这么正式。日后行事果然还是以芙蓉、木犀为尊,也不抢功,不爱往少教主身边凑。芙蓉这心气才完全平了,只觉得木犀说的有道理,红珠也是个好的。   丫鬟们的小官司,玉天宝是不会关心的,他现在又心血来潮的关心起来了西方魔教的起源、发展史,正闹着到处听故事呢。   许多文职老人,也卖他少教主的面子,多少讲些故事旧人给他他听。今日,玉天宝拜访的是教中掌管档案的老人。   “少教主对我圣教渊源如此感兴趣,老朽也颇感欣慰。只是,都是些陈年往事,少教主这一个月都听了不少了,老朽可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可以讲了。”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头说到,干文职的多半都是些不会武功或武艺低微之人,这老头也就六十多岁的人,瘦巴巴的一把骨头,猛然看上去,还有些吓人。   “唉,那些杀人寻宝的事情都听腻了,你给我讲讲我圣教到底是怎么来的,传承如何吧。”玉天宝大大咧咧的半躺半坐在椅子上,示意老头子开讲。   “我圣教,源于波斯,后传至中土,中原人狡诈阴险,圣教不容,后一直在西域立身,传至教主,已是第十二代了。过往教主大多是守成稳固之人,只有教主天纵奇才、英明果断,才让圣教声名远扬。如今圣教已经一统西域诸国,当之无愧的西方圣教!”老头子说起玉罗刹来,倾慕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那是当然,父亲自然是最厉害的,还有呢?”   “如今,圣教所辖西域诸国达二十六个之多,虽是小国,但连成一片,也势力巨大,去年,就是波斯来犯,也轻易的打了回去!”老头捋着胡子道。   “不是说我教源于波斯吗?怎么和他们打起来了?”   “不过是一个起源罢了,我圣教早就在第五代时就和波斯脱离了关系,当时人也并无异议,现在看着教主把圣教发扬光大就想来分一杯羹,真是妄想。教主何等英明神武、武艺高强,岂会怕一个过气的总教……”   “好啦,好啦,父亲自然是好的,不说波斯了,反正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你多给我说说父亲,父亲总不会一生下来就这么厉害吧,他像我这样大的时候是什么样?”玉天宝像每一个崇拜父亲的儿子一样,想听听父亲的事迹、找找过往的痕迹。   “教主年轻时候啊……”老头望着远处的雪山,沉吟半响,细细道来。   第五章 始知母姓   “教主十二岁时,才拜入先云教主门下,十二岁对于高深武学来说,是有些迟了。但教主天资聪颖、勤奋刻苦,终成一代天骄啊!先云教主门下有弟子众多,还是教主拔得头筹,得了圣教传承。”老头子说起玉罗刹来,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那先云教主厉害吗?”玉天宝问道。   “能统领我圣教的,自然非凡俗中人,先云教主也是一番英豪,可惜没有儿子。”老头子叹息道:“不过咱们江湖中人,可没有那些传承香火的臭规矩,女子也照样能继承武学。当年圣女与教主分属同门,同受先云教主教导,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高强!”   “女子也能习教中高深武学吗?我瞧着咱们教中好像只有红护法是女子呢。”   “嗯,红护法是带艺入门,自然武功高强。当年能和教主等一起修行的,就只有先云教主的亲女,我教圣女了,旁人,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老头子捋着胡须,自豪道。江湖中人,虽然不像世人一般,技艺传男不传女,但对女子还是有些苛刻的。   “那圣女呢?为何我不认识她?”玉天宝再问。   “嗯……”老头子尴尬的笑了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到了禁忌,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玉天宝,轻描淡写的道:“哦,后来她嫁人了,就退出江湖了。老夫给少教主讲讲教主当你那孤身一人荡平临关三国的事迹吧。”   “好啊,好啊!”玉天宝拍着巴掌道,欣喜的听着旧事。   混过了一天的时间,晚间,玉天宝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床帐子,想,原来她的生母,姓云啊。   能与玉罗刹师兄妹相称的,也只有先代教主亲生女儿了,想着刚出生时,云圣女那番凄厉的挣扎,玉天宝久久不能成眠。   玉天宝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值夜的丫鬟听见了动静,掌着灯过来,柔声问道:“少教主,可是睡不着吗?是想吃点儿宵夜,还是想更衣?”   玉天宝拉开帐子,奇怪的看了一眼红珠,道:“今天怎么是你值夜,芙蓉和木犀呢?”   这话问的是有典故的,能被绝对信任的人,才能在晚间一个人服侍,这时候,除了院子外的侍卫,是没有人在屋内的。如今后院的下人住房又被改成了大书房,下人们也不在院中居住,不是心腹,不能受此重任。   “回少教主,芙蓉姐姐、木犀姐姐已年满十八,正把少教主周身事宜慢慢教导于我呢。”红珠轻声道。   “嗯,你做的很好。”玉天宝点头称赞道。   “非是奴婢做的好,是二位姐姐雅量宽宏,少教主御下有方。”红珠低头臣服道。   “不管什么原因,你能站稳脚跟就是好的。行了,下去吧,我要睡了。”   “是。”红珠看着玉天宝躺下,自己去把床帐子放下来,复又掌了灯,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和红珠两句谈话,倒让玉天宝的心安定下来了。是啊,早就知道的事情,不是吗?何须烦恼,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安静的积蓄力量。   第二天早起,玉天宝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也没有了外出闲逛的心情,在屋里投壶、射覆、双陆都玩厌了,又糟蹋了房中的水仙盆景,实在找不到事情做了,红珠才建议道:“少教主,您不是还有一个大大的书房吗?这天寒地冻的,看书最打发时间了,您看呢?”   “对啊,对啊,我这就去书房!”玉天宝击掌赞道,抬脚就往书房去。木犀连忙跟着,书房里可是没有升火炉的,这么冷的天气,冻着少教主可怎么办?一时间吩咐下人生火、备厚披风、备手炉忙个不停,急急忙忙的追着玉天宝去了。   “红珠,还是你有办法,再让少教主在这里呆下去,我这儿活计什么时候做的完啊。”芙蓉抖了抖手上的狐毛护手,道:“这可是给少教主冬日用的,让少教主这么一搅和,怕是春日都做不好了。”芙蓉笑着打趣道,玉天宝在屋子里,她们就要实时关注,不提玉天宝还时不时的拉着她们一起玩儿。   “哪里是什么办法,少教主天性向学,我不过是白说一句罢了。”红珠温柔回道。   芙蓉看红珠把自己炒热的气氛弄冷了,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转念一想,她在私下里都不漏口风、不说年幼的少教主一句不是,怪不得少教主和木犀都看好她。芙蓉觉得自己也该学着这样的谨慎才是,也笑了笑,不说话,接着做自己的活计。   玉天宝到了书房,直直的走进正屋,就要坐下。木犀急急忙忙的过来,在椅子上铺了虎皮,又把手炉给他抱着,脚下也踩上脚炉,仆从们鱼贯而入,摆火盆的,放茶水干果的,安插花卉的,一会儿功夫,就把书房收拾的舒舒服服的。   “去给我那本儿书来。”玉天宝舒服的坐着,吩咐道。   “少教主是要哪一本呢?”木犀问道。   “随便!”玉天宝随手一指,道:“就拿右边最靠近我的第一排书架上,最右边、最上边的那一本吧。”   “是。”木犀取过书来,双手奉给玉天宝道:“是《管子》,多生涩,不若木犀取一本游记过来,那上面有花有草,还有彩色配图呢。”   “行了,就打发打发时间,看什么不是看,枯燥无味更好,看睡着了就最好了。”玉天宝哪儿管那些,一把抓过书,就翻看起来。   木犀不过是怕他看不下去,不能打发时间,又去打搅他们做事罢了,自然不回强求。   玉天宝看了几页,发现木犀还在一旁候着,不耐烦道:“行了,你下去吧,这儿一堆人呢。”   “少教主,奴婢还要为您取书呢,他们都不识字,也做不了。”木犀略带自豪,这年头,能读书识字的男人都是宝贝,更何况女人。   “我识字就行了,行了,下去吧,下去吧。”   木犀看着玉天宝不耐烦的样子,不好意思会所他也就上了三五个月的课,能识多少字。但玉天宝取书的时候,也不会说出书名,让下人们去找,做多还是最左边最右边,第一本第三本的,识字不识字倒也无碍。她确实有事,也就退下了。   木犀走后,玉天宝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来看《管子》,他看过简体字版本的,大概还记得,现在再对照着看一遍,既巩固了繁体字,也艰深对内容的理解。   顾着自己这三头身,怕影响视力,看大半个时辰,玉天宝总要起来走动走动,四处在院子里放书的几个房间里走动查看。此时人们读书,都是一坐几个时辰的,下人们看玉天宝这样,也觉得他坐不住。   玉天宝在书房看完了一册《管子》,吃了两盘点心做午饭,就直接睡过去了。   木犀再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蜷着身体躺在宽大椅子里的玉天宝了。木犀叹了口气,就知道少教主耐不住,把他手边的《管子》接过来,放回书架上,抱着他回院子了。   冬日天冷,外面也没有什么好玩儿的,玉罗刹也不要求玉天宝每天给他请安之类的,整个冬天玉天宝大多数时间都耗在了书房里。木犀第一次去过,之后都是让红珠陪侍在侧的,她家中已经为她定好了亲事,过了年节,她就要回家待嫁了,事情自然都要往红珠身上压。   西方魔教的新年年味儿也不浓,就是简单的举办一场宴会,玉罗刹出来晃一圈儿,就各自回家过年了。说实在话,还没有玉天宝的生日宴隆重呢,西域人,多有不按汉人年节的,因此都是各自回家团圆。   说到生日宴,坐在高台上的玉天宝,看着殿外的火树银花,想道,自己过了四个生日,过的都是西门吹雪的生日。按照玉天宝自己的记忆,他的生日应该比西门吹雪晚两天,也是在冬日,西门吹雪是十一月九日,他是十一月十一日。   他近日来翻看近几年的黄历,才最终确定了自己的生日。看教中日志记载,十年前的十一月九日,天降大雪,教中的百年老树都覆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日志中记载着调派弟子清扫大雪的事情呢。众弟子拿着工具,却拿这天降大雪没办法,玉罗刹却只用掌风就清出了一条道路,日志中大赞玉罗刹武功高强,想来这就是西门吹雪名字的由来吧。玉罗刹应该没有想到,他的儿子日后吹的不是雪,而是血,终成一代剑神。   不知道剑神会不会接掌西方魔教,按照西门吹雪在书中所写的性子,应该是不会的吧。想着玉罗刹辛辛苦苦养育大的儿子,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这个挡箭牌都要维护的继承人,却不愿继承他的基业,这“继承人”三字,倒是对玉罗刹的讽刺了。玉天宝脑补了将来玉罗刹的苦逼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玉儿,在笑什么?”玉罗刹隐于迷雾中,声音飘忽道。   玉天宝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玉儿?这么女气,难不成叫西门吹雪,雪儿?这样想,又忍不住加大了笑容。笑着回玉罗刹道:“父亲,看着外面的烟火好看,高兴呢,又要过年了。”   “嗯。”玉罗刹低低的回了一声。   玉天宝不理会玉罗刹,只看着漆黑夜空中的火树银花,又过了一年,他今年四岁了。      第六章 所谓叛乱      过了一个枯燥乏味的新年,玉天宝百无聊赖,芙蓉和木犀在过完年节之后就嫁人了,新替补上来的是红珠。   玉天宝正嫌弃过年乏味的时候,就来了一件提振精神的大事——教中叛乱。   此时的西方魔教,还不是二十年后,那个威震天下、统帅西域诸国的庞然大物,它现在虽然被玉罗刹发展的有声有色,但玉罗刹的权威也没有完全建立,是不是还会有亡国贵族、昔日贵胄反叛。   二月的一天夜里,教中护法勾结某一西域小国反叛,正值玉罗刹不在教中。玉天宝这个少教主,就是天然的靶子。   “少教主,有人叛乱,奴婢带着您走。”红珠从交好的奴婢那里得到了消息,一路急忙奔逃,路上摔了好几跤,才跑到玉天宝的院子里。   “反叛?什么人,教中可有内应。”玉天宝大吃一惊,他还以为此时的西方魔教已经权力稳固,他的存在,只是避免正主生于安乐、被富贵腐蚀,没想到居然还有性命之忧啊!   “少教主,快,快,边走边说。”红珠急的不行,跪在地上,给玉天宝穿鞋。   “行了,我自己来,你去把我黑色的小披风拿过来,你也披一件暗色的披风,赶紧。”玉天宝先让红珠去找衣物,现在是夜晚,红珠人如其名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在夜里太打眼了。   红珠急忙换好衣服,又把黑色披风裹在玉天宝身上,就要抱着他逃跑。   “不必了,我自己能走,你牵着我的手就是。从后院书房那边走,那儿有后门,直通大殿。”玉天宝指挥到。   红珠前面开路,玉天宝在后面迈着小萝卜腿跟随。红珠解释道:“左护法带人闯了进来,听说来人带白色头纱,武器皆是弯刀,领头的弯刀上还镶有红宝石,黄金为鞘,不知是哪一国的人。”   “左护法,他可是从小长在圣教的啊,他今年都四十岁了吧,大半辈子都在圣教,为什么要反叛。”玉天宝不解道。   “我哪儿知道。”红珠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说话也就不自称奴婢了。   “快,快,从这里出去。”红珠指着后门道。   玉天宝跑到这里,反而又不想出去了,拉着红珠,隐在后门旁边的长青树后面,压低声音问道:“父亲不在教中吗?”   “听说是出门了。”   “那蓝衣和紫衣呢?”玉天宝问道,他总觉得以玉罗刹那样的智慧、武力应该不会放任叛乱,极有可能是引蛇出洞,若是这样,他还是不要去大殿为好,免得遭了池鱼之灾。   “不知道,没有人看见他们。”   “那先等等,你也坐下,先等等。”玉天宝拉着红珠蹲坐在树后,枪打出头鸟的危险,他不敢冒。   “拿我的披风垫一垫吧。”红珠解下在即的披风道:“您还小,地上湿冷,若是坐了病……”   “不用,你穿得也单薄,嘘,别说话,有人来了。”红珠刚要说什么,就听见有多人脚步声走了过来,还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声。   玉天宝从树枝中间看出去,一队大约十人左右的小队,看样子是教中之人,正压着一名穿他院中低等侍女服侍的女子往这边都来。   “说,少教主在哪里。”领头的小头目喝到。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奴婢只是院中低等杂役仆从,平日里连少教主的房间都进不去,哪里知道这些。”小侍女哭哭啼啼道。   “胡说!兄弟们守在门口,少教主明明没有出院子,是不是你没有好好带路!”小头目一掌把小侍女推到,厉声骂道。   “奴婢不敢说谎,的确不知,的确不知。”小侍女倒在地上哭泣,指着后门道:“院子都搜查了一遍,少教主说不定是从后门出去了,这门直通大殿!”   侍女转过头来指着后门道,眼睛在一转,刚好就对上了玉天宝的眼睛,两人隔着树枝对视了一眼。侍女哭得更大声了,道:“侍卫大哥饶命,侍卫大哥饶命,大家同是从小生长在圣教之人,怎敢有所欺瞒,侍卫大哥饶命!”   侍女一边哭泣求饶,一边往玉天宝的方向退,刚好把玉天宝的挡住。   小头目也不过是想找玉天宝,听他的口吻,叫的还是尊称,不像是要对玉天宝不利的样子,看着丫鬟可怜,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把她往旁边一推,带着人从后门出去了。   小头目走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侍女立刻恭谨福身行礼,她穿着大袖,外着披风,双手一展,玉天宝和红珠的身形都被挡完了。   小头目带着人出去,那侍女立刻过去把门关上,跑到玉天宝旁边跪下,磕头道:“奴婢见过少教主,少教主受委屈了。”   “你很好,沉得住气,有胆色,你在我院子里当差?”玉天宝把戴在头上的披风连帽取下来,仔细观察着这个侍女。   “不敢当少教主夸奖,奴婢是院中照顾花木的粗使丫头。”那侍女答道。   “嗯,你是从小生长在圣教的?”   “是,奴婢一家都为圣教尽忠,父母、祖父母已为圣教献身,家中只余奴婢一人。”侍女知道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真诚答道。   “倒是一家子忠良,你叫什么名字?”玉天宝问道。   “奴婢没有大名,父母在世时,以排行呼之。”侍女恭敬回答。   “那你就叫碧溪吧,待此间事了,在我身边当个二等丫头,还是管着花木,刚好,红珠总揽事务,不知把花木这一块交给谁呢。”玉天宝当场施恩。   “碧溪谢少教主。”碧溪匍匐在地,她冒险行事,终于赌赢了一半,现在只要教中镇压下叛乱,少教主不死,她就前程有望了。   “起来吧,冬日里天冷,你被他们从哪里挟持的。”   “回少教主,奴婢在院门前被劫持的,被他们押这在院中各处都转了一遍。”   “门口?那你从哪里来的?”玉天宝赶紧问道。   “从大殿。”   “大殿?父亲回来了没有,有人组织反击了吗?岁寒三友三位长老呢?右护法呢?”玉天宝多么希望这个时候叛乱已经平息了。   “已经又人开始组织反击了,但奴婢不知教主回来没有,也没有看到是哪位长老、护法在带领。”碧溪答道。   “不管了,不管了,无论是谁,有人反击就好。你们两个跟着我,现在到大殿去。”玉天宝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他和红珠身上都有暗色披风,碧溪穿的是低等仆从的褐色衣服,在夜里也不显眼。   玉天宝本来打算悄悄的从后面过去,他身形小,不引人注意。但是到了大殿,却发现里面燃满了火把、灯烛,灯火通明,形势已经被控制住了,玉罗刹高坐在宝座之上,四周散乱着许多人的尸身,血腥味四散蔓延,恶心的玉天宝想吐。   “玉罗刹,你背叛师门,杀师灭祖,你不会要好下场的!”左护法跪在中间,两只腿畸形的弯曲着,看来是让人把腿给打断了,不得不跪下,头上的发冠也被削掉了,脸上有血痕,右手也不在然的蜷曲着。   “嗯,可惜了,我的下场你是看不到了,而我却知道你的下场。”玉罗刹依旧隐藏于迷雾之中,也不声色俱厉的斥责,语调仍然十分温柔,但听着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的下场我当然知道,等少教主长大了,知道了他的身世,也逃不过父子相残,到时候,你老了,他还年轻,总有你死无葬身之地的一天!”左护法披散着头发,咒骂道。   “哦,是吗?身世?除了是我的儿子,他还有什么身世?”玉罗刹把玩着自己腰上的玉佩,温柔问道。   “要是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你会所他会选谁?到时候为了教主之位,权位之争、杀母之仇,哈哈哈……玉罗刹,你的下场,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是吗,那我还真的要满足你的愿望呢。”玉罗刹突然扬声道:“玉儿,进来吧,你亲自来听听。左护法好歹在教中多年,这个临终遗愿,我还是要满足他的。”   玉天宝闻声,被红珠和碧溪扶着,跨过高高的门槛,走道了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   “父亲。”玉天宝走进殿中,向高坐在宝座上的玉罗刹行礼。   “好孩子,上来。”   玉天宝听话的走上高台,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做护法,和满地的尸体,有教中人的,有异族打扮的。   “玉儿,左护法有话要说呢,你也听听。”   “少教主,少教主,您的生母是我教圣女,是前代教主亲女。玉罗刹身为弟子,欺师灭祖,杀害了云教主和圣女,篡权夺位,却独独留了您下来,与您实在是有杀母的大仇啊!您以为玉罗刹留着您是因为不忍心吗?不,玉罗刹是个魔鬼,比虎狼都要狠毒,他没有这样的好心肠,他只是要让您做挡箭牌,替他安抚教众罢了!等到您没用了他会把您一脚踢开,再重新生无数个儿子的!少教主,您信我,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您信我,玉罗刹不安好心啊!信我!”   玉天宝如同普通听到这样震撼消息的孩童一样,双肩微颤,不安的回过头去,看着玉罗刹,可是只看见满眼的迷雾,玉罗刹的脸是看不清的。   “少教主,少教主!属下愿一死以示忠良啊,玉罗刹确实是您的仇人啊!”左护法还在嘶吼。   玉罗刹也不打断左护法的话,只惬意的坐在教主宝座上,安静的等着玉天宝说话。      第七章 有女碧溪      “够了!”玉天宝出言打断道:“你本来就是死罪之人,还说什么一死以证忠良!我和父亲才是亲人,难道我会不相信亲人,转而相信你一个叛乱失德的罪人吗!”   玉天宝打断了他,转过头去,眼中含泪,好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般道:“父亲,这个满口谎话的人,儿不想见,也不想听了。”   “嗯,好孩子。”玉罗刹挥袖,示意玉天宝站道一旁,道:“左护法,你看,我满足了你的心愿,你也帮我一个忙,干干脆脆的把同党说出来,免得我费神,好不好?”   “少教主!少教主!”左护法目眦尽裂,嘴角开始流血,恨声道:“果然留着玉罗刹的血,一样的冷酷无情,玉罗刹,你等着,等他长大了,也不过是父子相残罢了,玉罗刹,我在地狱等着你,我在地狱等着你!”   左护法强行冲开穴道,自断心脉而亡。鲜血流了满地,脸上的表情,比恶鬼还可怕!   玉罗刹高声大笑,突然一个重音想起,玉天宝晕倒在了旁边。玉罗刹瞟了一眼,继续仰天大笑,等他笑畅快了,才吩咐道:“送少教主回院子,把这个老家伙拖出去喂狗。紫衣,按照名单,把叛乱的让你都揪出来,处死!”   “是!”紫衣沉声应道。   被送回院子的玉天宝,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烧来了,吵得整个院子无人能安睡,甚至还惊动了玉罗刹,当然,作为高冷的教主,只是派心腹蓝衣来探望了一回,这已经足以表明教主的重视了。   玉天宝陆陆续续的病了十几天,好不容易好起来,脸上的婴儿肥都消下去了许多,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哪儿能这么折腾,自然精神气大减。   玉天宝病好之后,就自以为聪明隐蔽的找了玉罗刹的贴身护卫蓝衣,打听那个左护法说的,关于前圣女一事,如同普通听到自己身世的孩童一般,手段稚嫩、思想天真。   “蓝衣,那个左护法说的是真的吗?”玉天宝躲躲闪闪的把蓝衣从玉罗刹的院子里叫了出来,严肃问道。   “不是。”蓝衣理直气壮的回答道,本来就不是,玉天宝可不是玉罗刹的亲生儿子。   “那前代圣女的丈夫是谁?她是出教嫁人了对吗?”   “前代圣女之夫,乃是大宛国大王子,她的确出教嫁人了。”蓝衣道。   “嗯,我相信你,蓝衣你从来不说假话的,对不对?”玉天宝再次确认道。   “是,属下从不说谎。”蓝衣面无表情道,他只是真话不说全,假话全不说,以上所说每一句,都是实话。   玉天宝长吁一口气,好似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高兴的扬起笑脸,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向父亲禀报我来找你的事情。”   “是。”蓝衣应诺而退。   玉天宝欢快的回了院子之后,玉天宝在自己的房中,自然是散去了周身迷雾,问道:“他来找你证实了?”   “是。属下已打消少教主疑虑。”蓝衣答道,他不认为自己有说假话,或者违背承诺的地方。你看,他可没有回禀教主,是教主自己问的,蓝衣理直气壮的想道。   玉天宝认为自己演得不错,把此节略过了,玉罗刹显然也以为,一个稚子蠢货,不值得多想,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玉天宝在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看着案上的水仙,高兴的吩咐碧溪道:“碧溪,你把我亲手养的水仙,送一盆给父亲,挑最好的。”玉天宝如同每一个误会了父母的孩子一般,挑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去赔礼。   “碧溪遵命。”碧溪如今作为二等丫鬟,已经有资格在房中伺候了。而且,她的名字是少教主亲自取得,又和红珠十分相配,院中的奴仆都猜测,碧溪肯定会不上那剩下的大丫鬟的缺位,因此,对她也是十分巴结。   碧溪在玉天宝生病期间,也是精心照料、忠心耿耿,所以,玉天宝对她期望很大,这才让她去玉罗刹院中送花,也是试探之意。在教中,谁能比玉罗刹更具有试金石的效果呢,就是见不到玉罗刹,蓝衣、紫衣,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红珠,碧溪的背景查得如何了?”玉天宝轻声问道,自从在病中认为人多吵着自己睡觉、空气浑浊之后,少教主就习惯在房中只留二三个人伺候,其他人统统赶得远远的,不能接近主院。现在二等丫鬟有四个,都不在,玉天宝才有机会,这样轻声问话。   “查清了。如她所言,祖父母、父母均是教中低阶教众,在与诸国冲突中丧身;无兄弟姐妹,其父是三代单传,父族已无亲近之人,母族还有一个舅舅,其舅母凶悍,霸占了她家里所剩无几的财产,还想把她卖给行商。碧溪为人机敏,听到消息后,使了银钱,又跪求和她母亲身前有旧的管事嬷嬷,才分到少教主院中为粗使奴婢。”红珠轻言细语的把碧溪的身世道来。   “哦,且看看吧。”玉天宝道。   红珠的存在,他试探了一年,才在红珠最危险的时候救下了她,百般筹谋,一个突然之间扑上来的碧溪,可没有资格得到这样的重用。   碧溪送花回来,详细的禀报了蓝衣接到水仙之后的语言、表情,甚至说了她回头看时,蓝衣已经把水仙摆在了外厅的矮几上,应该会在禀报过教主之后,把少教主的心意呈上。观察细致入微、语言严谨、逻辑清晰,看到蓝衣这样满身煞气的冷面神,也没有被吓慌了手脚。玉天宝对碧溪十分满意。   “碧溪,你家三代都是教众,你怎么会来做奴婢呢,你不会武功吗?”玉天宝半躺在榻上,随意问道。   “奴婢福薄,根骨不适合练武。”碧溪口称福薄,语气里却全无遗憾的意思。在她看来,会一些粗浅的武功,就要去拼杀挣命,她所有的长辈,可都是死于武功的。   “哦~那你想学点什么吗?在我身边当差,可不能之后照顾花木啊。”玉天宝道。   “奴婢想学厨艺和刺绣,一定好好侍奉少教主。”碧溪磕头道,然后联系前后语境,突然反应过来道:“奴婢根骨不合,无法习武,但我圣教有出神入化的用毒之术,奴婢不才,愿学。”   “嗯,求学上进是好事。是我让你去学的吗?”玉天宝高深莫测的问。   “奴婢明日就去找白长老的弟子求学,不是少教主吩咐的,是奴婢在此次叛乱中,深感自己无自保之力,而今又在少教主身边当差,更要学些本事,才不至于被人顶替。这才是奴婢习毒术的原因。”   “嗯,你先下去休息吧。”玉天宝满意的点了点头。   带碧溪退下之后,玉天宝吩咐道:“红珠,你找个借口让人盯着碧溪,看她沉不沉得住气,看她和父亲院中人有无往来,她这一二年的行动,不管和什么人,有过什么接触都记下来,尤其是那些有规律的活动,更要仔细,不管是不是和父亲院中人相关。”   “是!”红珠领命,想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利用自己明面上调配众多仆役的权利。   历经叛乱一事,倒让玉天宝有了两个启发,一是叛乱是个好时机,二是该习武了!   玉天宝病好之后,也就到春天了,西域的春天是很短暂的,就算他们西方魔教占据了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绿洲、山水。春天短的如同没有,很快就进入了夏日。   玉天宝向玉罗刹禀明了学武的意愿之后,就被教中最和气的一位王长老,带着学些入门的招式、心法,当然,在这些之前,还有更基本的——蹲马步。   玉天宝两腿战战,头顶冒烟的吐槽,是不是所有习武之人都是从蹲马步开始的,他们就不怕腿变形吗?   回答:怕的。所以,王长老在正式弟子的基础上减了三分之二的难度让玉天宝练,教主无原则的宠溺儿子,已经不是新闻了,他也不敢让玉天宝有所损伤啊。   练了两个月的基本功,王长老开始教授玉天宝心法和基本招式。这样一对一的教学,进度还这么慢,这样换成个普通教众,早被逐出门墙了,当然,普通教众也没有机会跟着长老学基本功。   在教授招式和心法的过程中,王长老遇到了难题。玉天宝招式对着比划两遍,很快就会了,但是心法就是怎么教也教不会,总也找不到气感,简直把王长老急的大把大把掉头发。   本来玉天宝能坚持学几个月枯燥的基本功,王长老对玉天宝已经有所改观,觉得教中传言少教主不学无术都是谣言,才四岁的孩子看得出来什么。现在王长老怎么也得要说一句三岁看老,果然没错,少教主是一点儿学武的天赋都没有啊!那些粗浅的外家功夫算什么,练一辈子,也就是个庄稼把式,找不到气感,就无缘高深武学!   王长老没办法,对少教主他是不能打也不能骂,只好巴巴的去找教主。   玉罗刹难得来了兴趣,想着父母都是武功高绝之辈,云氏若能把歪心思用在习武之上,武学成就不在他之下,作为她的儿子,玉天宝怎么就找不到气感了呢?玉罗刹难得的把玉天宝叫到了自己的院子,细细的给他摸了一回骨,诧异他根骨之强、灵动至极,完全是习武的好苗子,怎么就找不到气感呢?   玉罗刹自己念了一段口诀,让玉天宝跟着修习,就在他面前。   玉天宝难道是在藏拙吗?藏你妹啊,他是真的找不到气感啊,在武侠世界谁没有一个飞檐走壁的梦想,可是他真的理解不了那些玄之又玄的内功心法口诀,就是王长老掰开了揉碎了的给他讲,他还是理解不了!   玉天宝就在玉罗刹面前修习,脸色憋的通红,努力了又努力,实在就是找不到方法。   玉罗刹相信自己的眼睛,玉天宝的确是尽力了。看着玉天宝这样废柴,心里也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世上居然有这样守着宝山,却不得门入的事情,浪费了一身天赋。   此事过后,对玉天宝的重视程度直降几个台阶。在以武立身的西方魔教,不会武功……      第八章 寒梅风骨      玉天宝胀红了脸,憋得气都喘不过来,还是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气感,真是悲剧~玉罗刹不明所以的笑了两声,就打发玉天宝回去了。之后,教中就传出了玉罗刹,“我儿天生高贵,无需劳心费力”之流的言论。   玉天宝想着他在玉罗刹跟前的时候,玉罗刹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懒得说,现在这慈父倒是演得有模有样。   玉天宝也顺势做被打击状,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窝在院子里不出门,只是还是派碧溪接连不断的在同一时间给玉罗刹送应季花卉摆设。而玉天宝自己就缩在院子里,准确的说是缩在书房,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又时时刻刻有下人来往,传递消息,玉罗刹完全没有把这个便宜儿子放在心上。   玉天宝现在正在翻阅史书,旁边配合摆着的是黄历、圣教日志等,能让他理清时间线的东西。据史书所载,南宋时山河破碎,蒙古铁骑入侵中原,中原武林有识之士奋起反抗,最终让一武功高绝的武林草根成功了,这就是本朝太祖了。开国皇帝出生武林,以其龙兴之地隆作为国号,称之大隆皇帝陛下。   史书上记载大隆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血统高贵,其母梦龙而生,降于农家苦其心智,后经由武林门派苦其筋骨,最后当此乱世行拂乱其所为,最后,由他开创了盛世大隆。   因为由武建国,太祖出身武林的原因,大隆在对待武林人士上异常宽容,基本朝廷与江湖互相不干涉。朝廷还是明面上的统一管理者,只要江湖人士不擅自杀害朝廷命官,朝廷也不会动用军队、经济封锁等国家力量对付某一个门派。   当然,大隆的江湖人士也相当识趣,就是自己再怎么有个性,比武、追杀、仇怨都控制在江湖的范围内,不会有人打破规矩,去找朝廷命官的麻烦。   朝廷也有六扇门这样的组织,作为焊接、传递、调节朝廷与江湖关系的中间部门。   玉天宝合上史书,想着那些火雷、原子弹之类的热武器,想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豪言壮语,再联系几首有大气魄的诗词,再不明白是以为起点男的称霸人生就是傻子了。   如此,玉天宝反而不敢在轻举妄动了,不知这个时空还有没有同类人。异世之人,大浪淘沙之后,聪明人才能留下来,而留下的人,总会青史留名的。所以,玉天宝在拜读了太祖的光辉事迹之后,就迷上了名人传记。看完了书房里从大隆太祖之后的所有文臣武将、江湖英豪的事迹之后,又找人去收罗当今世上,天下英雄人物的故事了。   红珠还担负着和总管商量,再进一批人物传记的重任。   玉天宝很容易就在院子里躲过了夏天,而西域的春秋两季是很短的,短暂的如同没有,很快,大雪就纷纷扬扬的覆盖了天地。   玉天宝这天心血来潮,提前了一个时辰让碧溪给玉罗刹院中送没有香味的茶花过去,碧溪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   玉天宝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书,等待碧溪的回报。   玉天宝的房间里,现在就只有他和碧溪在,红珠出去忙了。按理说,作为少教主,房间里最少也要留两个人伺候的,但是不让人伺候一两天是怪癖,一两年不让人近身伺候,院中奴仆也都习以为常了。   “少教主……”碧溪跪在地上低低切切的唤了一声。   “嗯,我听着呢。”玉天宝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道。   “奴婢昨日送的花,依旧没有呈给教主。现在奴婢可以肯定,少教主您送的花,从来没有呈到教主面前。”碧溪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的禀报道。   “哦~”玉天宝满不在乎,这都是碧溪第三次发现蓝衣、紫衣没有把花呈上了。   “少教主,这次奴婢走的时候,听见教主吩咐,让蓝衣……让蓝衣,把花丢掉。”碧溪断断续续的说到,一边说一边观察玉天宝的脸色,好像怕他受不住一样。   “啊,昨日的花肯定不精神了,丢了也好。”玉天宝的眼神依旧落在书本上,半个眼角都没有分给碧溪。   “不是,不是,教主丢的是今日的茶花。”碧溪匍匐于地,把头埋在手上,不敢抬头道。   “丢了就丢了,你怕什么!”玉天宝终于把注意力转移道碧溪身上。   碧溪如何不怕,外面人都说少教主是如何的纨绔、无能、废材,但在她面前,少教主高深莫测,智谋无双。碧溪知道用智慧去形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不太恰当,但说句不敬的话,玉天宝聪慧的如同妖孽。   碧溪知道好教主待她这样的与众不同,是看重她的表现,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份不同,会要了她的命,因此行事更加小心谨慎了。   “你亲耳听到了教主的吩咐?他们可有发现你?”玉天宝问道。   “是奴婢亲耳听见的,奴婢去送花的时候,外厅还残留着昨日的花香,奴婢送完花,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教主亲口吩咐的丢掉今日茶花。奴婢不会武功,耳力好是天生的,听到教主的吩咐,步子也没有迟疑,更没有什么出格、惹人疑惑的举动。教主和蓝衣、紫衣两位护卫肯定不会发现。而且,从声音上听来,教主应该在内室,不会注意一个小小的送花奴婢。”碧溪解释道。   一两年的时间飞速流逝,碧溪依旧是二等丫鬟,没有如仆从所猜测的那样迅速升上一等,着实让下人们疑窦。但玉天宝一如既往的倚重碧溪,这也震慑住了一帮想要显显威风的“有根基”的奴仆。碧溪知道,这是少教主还在考察她,只要过了考察期,她就能和红珠一样,成为少教主真正的心腹了。   “很好,你就当没听到过,也没有向我禀报过,明日接着送,换个颜色,还送茶花。”玉天宝不在意的吩咐道。   这不是第一次发现玉罗刹没有领他的心意,只是第一次这么赤裸裸的听到玉罗刹把他的心意丢掉。   玉天宝一次一次的试探着玉罗刹对自己的容忍度、爱护程度,有时如同自虐,明知自己不是玉罗刹的亲生儿子,可是作为两世为人,有时候都忍不住惑于情感,玉罗刹又是怎样从头到尾,做到如此决绝的呢?果然,能修习高深武学的人,技近乎道也。心智之坚,已非凡俗。   今年的雪,下的尤其大,听说已经发生过不止一起雪崩事件了,教中也常常组织着教众清扫积雪,在玉罗刹和玉天宝的院中,甚至奢侈的拿着盐水撒地,融化积雪了。   今日是玉天宝的生日,在这样天灾的背景下,他是生日宴会还在如期照常举行,只是玉罗刹因灾情严重,在西域诸国巡视,赶不回来了,只让紫衣代他赐下诸多珍品。   玉天宝在心里嘲讽,赶不回来是真的,至于巡视诸国?呵呵,玉罗刹要真有这样的心思,西域诸国百姓还真是感激不尽啊!可惜玉罗刹连他手上的西方魔教都能当做玩具的人呢,又何曾把西域诸国放在心上。   万梅山庄远在塞北,接近中原,玉罗刹是赶过去和亲儿子过生日,赶不回来了吧!   玉天宝的生日与西门吹雪的生日不过相差两天,平时天气好的时候,玉罗刹轻功好,倒是可以来回跑,赶得上,如今……作为被舍弃人,玉天宝的心情十分不好!   草草办过生日宴会,对于玉罗刹人不来,还不忘给他拉仇恨的行为,玉天宝已经不想吐槽了。   第二日,玉天宝难得在冬日起了个大早,在梅园里看风景。西方魔教的地理位置,注定了它的季节实际上冬日的时间很长,梅花也就开得更好了。玉天宝在梅园里逛了半天,实在没有看出,梅花除了香之外的其他优点。一朵梅花,小,香气不浓,这样的花,这么也要成片成片的赏远景才有气势吧。   玉天宝随手折了一只花拿在手里,仔细观察着它,想看出所谓的造型别致、风骨风格来……无果。   “你在做什么?”突然,玉天宝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玉天宝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才发现是玉罗刹在他身后。   “回父亲,孩儿听说父亲喜欢梅花,特意来选几只造型别致的,给父亲插瓶。”玉天宝扬了扬手中的梅枝道。   玉罗刹没有接玉天宝递过来的梅枝,只是展了展披风外袍道:“你喜欢梅花吗?”   “喜欢。”玉天宝答道,如同每一个崇拜父亲的孩子,父亲喜欢什么,他也要喜欢什么。   “是吗,那你喜它哪一点?”玉罗刹问道。   “嗯……香?”玉天宝不确定的吐出一个香字,原谅他一个俗人,实在不能从两根树枝上,看出所谓的风骨来。   “日后,你不要来梅园折花了,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爱梅的。”玉罗刹声音陡然变冷,袍角翻飞,消失在了梅林深处。从梅林深处传来玉罗刹飘忽的声音:“日后不要送花了。”   玉天宝小小的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万千雪梅之下,天地一片素白。   站的老远的红珠,这个时候才敢大步跑过来,只看见玉天宝低头嗅了嗅手上的梅花,喃喃道:“的确很香啊。”   红珠把玉天宝的披风裹紧,撑伞护着玉天宝回院子。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雪又下起来了。   身后徒留一只雪梅落地,须臾,就被这天地素白所掩盖。      第九章 圣教起源      玉天宝回了院子,就吩咐红珠对外宣称自己病了,但并不让人看诊、熬药。   “少教主,这……合适吗?”红珠有些疑惑。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这么一个乖巧孝顺的儿子,被父亲冷言冷语的讽刺了,还不准我发脾气了?”玉天宝翻了个白眼儿。   红珠虽然不知道玉天宝的身世,但绝对知道玉天宝和玉罗刹的关系,并不像教中传言的那样父慈子孝。玉天宝素来聪慧,红珠点头应下,马上去执行。   果然玉罗刹听到了这个消息,过耳不过心,并无什么表示。   玉天宝顺理成章的窝在书房,继续看书。   这天,玉天宝拿了一本野史,问碧溪道:“碧溪,你从小在教中长大,可听说过明教?”   “明教?”碧溪疑惑道:“奴婢不知,可是什么不出名教派?”   “哦,没什么,我你可知圣火令,我教中可有火焰纹样的装饰?”   “这……奴婢不知,不如您去书阁问问长老们,诸位长老年高望重,学问渊博,说不定知道。”碧溪建议道。   “哦,不是什么大事,有机会再去吧。”玉天宝摆手,让她下去了。   玉天宝盯着碧溪渐行渐远的背景,思绪万千。   他手上拿着一本野史,说的是前朝,宋,将亡之时,武林中人奋起反抗的故事。当然这样的热血男儿保家卫国的话本,一向是流行趋势,本没有什么可关注的。可在这里面,玉天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郭靖”。   就是那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郭靖。看到这个名字,玉天宝赶紧把书翻完,只是来来回回翻看了几遍,可只有一两处,不小心提到了郭靖、黄蓉、襄阳城这几个名字,没有更详细的记载了。   只凭这几个名字,就足以给玉天宝以打击——这不是陆小凤的世界,而是金庸古龙综和世界,说不得还有其他武侠巨制混杂其间。若真是这样,他眼中庞然大物的西方魔教,恐怕只是其中的一小股势力了,那他这些年蝇营狗苟、斤斤计较又算什么呢?   被这样的事实一打击,玉天宝倒是真把自己给气着了,不舒服了几日。只撑着不肯吃药,发疯似的把所有的史书传记都翻出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玉罗刹听到玉天宝,小病却不肯找大夫的行为,冷笑一声,连评论一句“自作自受”都没有,只吩咐蓝衣,往万梅山庄送些上好的金兽碳,金兽碳是冬日取暖最好的炭火,无烟、带香,燃烧时间长,无比暖和,比银霜碳还要好,教中也只有他用得起了。   玉天宝近日直接睡在了书房的小榻上,身边堆的全是正史、野史、人物传记,他要找出这个世界的痕迹来。   唐时门阀割据,并无慈航静斋、魔门之类的消息,也没有藏剑、天策之流,与玉天宝所知正史想符。宋末时,却有金刀驸马、大侠郭靖和神雕大侠杨过存在的痕迹,再之后,也却有张三丰的武当派,只是并未穿出张无忌此人的消息,连他的父亲,也只是淡淡的在武当七侠中有过一个名字。   毕竟只是野史闲谈,并不是专门记录武当一门的典籍,没有这些名字也是理所当然。大隆朝的太祖崛起的时间和张无忌大放异彩的时间相吻合,玉天宝在心中猜测,这位异世而来之人,恐怕是直接杀了张无忌吧。当然,直接让武当的张翠山和天鹰教的殷素素各自嫁娶,也就没有张无忌这个人了。   在玉天宝的印象里,张无忌此人能当上明教教主,甚至险些成为一国之君,显然和他身负正邪两方血脉,又对明教有恩有关。事实上,只要他有这个身份,就算武功不那么好,为了联合武林对抗暴元,他上位也是必须的。只能由这样一个身兼两方血统、渊源的人作为头领,才能更好的整合资源,对抗元军!   扯远了,玉天宝在书中没有找到关于明教的消息,不敢放心。   在确定了京城中没有金风细雨楼,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名叫翻云浪、庞斑的人,玉天宝已经确定了这个世界是不是综武侠,只是金庸古龙武侠世界的结合,更大的可能是,射雕、神雕之后,倚天被懒腰斩断,陆小凤的世界取而代之。   这个猜想,还需验证。   玉天宝病好之后,就去书阁借阅了几十年前的教中日志,先前他拿的不过是近些年的。书阁长老也发现了,这次玉天宝对圣教历史的兴趣更浓厚了。   玉天宝在翻看了教中所有日志之后,都没有发现明教的痕迹,唯一可疑的,只是“源自波斯”四字,明教同样源自波斯。   “长老,我有个疑惑,能问你吗?”玉天宝做小儿好奇状。   “自然能,少教主好学,老夫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书阁长老捋着胡子道。   “嗯,我在一本史书中看到,说我圣教是由百年前的明教演化而来,是吗?”   书阁长老的手一顿,若无其事道:“哦,少教主看的是野史吧,都是些无聊文人编纂的趣谈,他们知道什么是江湖、什么是武林?少教主不必放在心上,都是假的。”   “不是野史。”玉天宝斩钉截铁道。   “唉,那些个话本……”长老以为玉天宝嘴硬,只得换了个词再劝到。   “是我圣教第三代教主的手札。”玉天宝静静的补充完整。   长老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愣是被吓得白了一层,不敢言语。   “圣教是由明教演化来的吗?”玉天宝再问了一边。   长老立马张头四顾,好像深怕有个人冲出来似的,脚步匆忙的跑过去关门窗。   “长老,书阁偏僻,不会有人来的,就是来了也有这些高大的书架挡着,我们两人都不会武功,又怎能发现,这个时候关门闭户,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有鬼吗?”玉天宝好整以暇道。   长老转过头来,不知该说什么。玉天宝常常向他请教,他自然也知道玉天宝不像传言中那样不学无术,只是,他只是一个闲散的教众,长老之名,是因为他有资历,管的又是书阁这种说重要重要,说不重要,教众常年不来的地方。好不容易要安然告老,这个时候,少教主问他这个做什么,简直是要他的命啊。   “长老,你怎么这么怕,不能说吗?”   “少教主。”长老回过头来,长揖到底,道:“此事开国太祖曾有铁令,不可再提,我圣教也有禁令,不得议论。”   “那你确实是知道了。”玉天宝道。   “少教主恕罪,请恕老夫不能……”   “我会告诉父亲,是你告诉我的。”玉天宝面不改色的威胁道:“我已经把当初看到的那本书烧了,我一个稚子从哪儿知道这么些不清不楚的消息,只能是你说的,谁让我和你走得近呢。”   玉天宝站在台阶上,望着站在门边的长老道。玉天宝明明不高也不壮,一个孩童罢了,长老却抖成了筛子,心中惊骇,想着,果然是玉罗刹的儿子,血脉相承,一样可怕。   “好了,长老也不必害怕,这件事我知道些皮毛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我都没有说,长老相信我是个嘴严的人。好端端的,我又怎么会告诉父亲呢。”玉天宝微笑的看着长老,嘴里半真半假的哄骗道。   “少教主……”   “长老,带我去观星台吧。观星台高耸独立,四周空旷,只有中间一间小屋,绝无被人听见的可能,你说呢?”玉天宝可不会给书阁长老脱身的机会,“你好好想想,是告诉我,然后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还是我现在去告诉父亲,赌一赌,他相信我这个儿子,还是相信你这个几年见不上一次面的长老?”   “少教主~”书阁长老作揖再拜,眼含恳求,他作为圣教之人,自然要遵守教令,这是规矩,也是信仰。   “长老,请吧。”玉天宝一指门外,率先哦组了出去,书阁长老无奈跟上。   观星台上冷风呼啸,两人的都是不会武功的,即使披了厚披风,书阁长老依旧不时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说吧。”玉天宝声音冷肃,观星台上只有一件小屋子,屋子四周全是推拉门,现在已经全部打开,屋子是没有屋顶的,也不怕有人潜伏在屋顶偷听。   书阁长老把披风裹得更紧些,道:“我圣教的确衍生自明教。”说出了第一句话,长老仿佛也豁出去了。   “百年前,宋朝廷君王昏庸、朝臣奢靡,军队不堪一战,蒙古、金国、吐蕃、大理,诸多国家对中原王朝虎视眈眈,其中以蒙古国力最强。蒙古灭金之后,更名为元,建立大元王朝,挥师中原。朝廷昏庸,可江湖武林自有热血男儿,诸人奋起抵抗,中原宋朝才得以苟延残喘。”   “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有识之士,纷纷投身抗元大业,明教当时已是一方豪强,在最后一代教主阳顶天的带领下,戮力杀贼,教众也是各地抗元的助力军,形势一片大好。后来,太祖横空出世,明教本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太祖确是日月之辉。与之生于同一时代,大幸,也是大不幸啊。”   “自此,抗元的主力就成了大隆军队,太祖不知和明教有什么矛盾,杀了当时许多中层人士。当时明教中层大多是各地带兵的将领,后来大家猜测,应该是大隆军队和明教义军在战场上冲突。时事瞬息万变,不到十年,太祖就统一了中原王朝,定都称帝,开始尔后二十年的周边征伐。”   “太祖对武林宽容,和出身有关。但和在战场上有过矛盾的明教却没有留情,明教被打为异端,面临军队围剿,武林人士也自命正道,纷纷和明教划清关系。无法,原明教左史杨逍带领精锐教众,退守西域,自立圣教,被奉为第一代教主,因我教在西方,故称西方圣教。后传承至今,已是十二代了。”   “不对,你没有说实话。”玉天宝质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是“综武侠”,划粗线,着重号!   有《陆小凤传奇》《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其实就是金庸的武侠世界过到一半,被穿越男拦腰斩断,变成了古龙世界。   主线还是比较清晰的。本文不会走原剧情,所谓同人,只是借用背景、几个人设而已,大家放心食用。      第十章 万事俱备      玉天宝冷声道:“长老莫不是以为我年少可欺,这话言过其实了吧。”   “不敢欺瞒少教主。”书阁长老嗤笑,现在他受玉天宝威胁辖制,又怎么敢不说实话。   “长老嘴上,口口声声‘太祖’,话中颇有崇敬之意,称呼还是尊称,作为被定为异端的圣教之人,这可不是您应该有的态度。”   “少教主,老夫是江湖人,可也是大隆子民啊。老夫今年五十九岁,从降生起这天下就已经是大隆的天下了。作为子民,对陛下保持应有的尊重,难道不应该吗?”书阁长老解释道。   “是吗?江湖从不缺桀骜不驯之人,若有高手受朝廷供奉,少不得称一声鹰犬,您这可不是寻常江湖人该有的姿态。”   “呵呵,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若是朝廷有一天瞎眼征召了他,您看他会不会匍匐在地。”书阁长老作为读书人,还是有着一些文人脾气的,至少这刻薄毒舌不缺。   “说的也是,人生在世,不过求个功名利禄,江湖能给的,朝堂给得更多,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玉天宝颔首,稚嫩的脸上,全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道:“那您还该为我解释一下,传至十二代是什么意思。若是我没有记错,第一代教主杨逍就是受了太祖的驱赶,才到西域的吧,那他们年纪相差应该不大。如今朝廷才传至第三代,而且当今正在年富力强之时,少说还有二十年御极天下,怎么我圣教就传至了十二代?”   “少教主,开宗教主杨逍老前辈,年高望重,在建立圣教之后,就去世了。接任的是他的弟子,接着就是我圣教和西域诸国的混战,教主往往要身先士卒,战死是常有的事。加之……加之,江湖中人,实力为尊,教中也常有……争斗……”   玉天宝想着,不是争斗,该是叛乱吧!问:“据我所知,父亲掌教之后,已经发生过左护法之乱了是吗?”   “是,能起事的现就这一桩。”书阁长老道,他管着文书之类的东西,虽然都是事后存档用的,但还是能看出不少端倪。   “我知道了,多谢长老。”玉天宝作揖道,“今夜风大云厚,也看不见什么星星,长老,我们回吧。”   “多谢少教主,少教主请。”长老躬身,请玉天宝先行。   两人走下观星台,岔路临分手时,书阁长老道:“老夫还有一年就能告老了,还望少教主慈悲。”   “嗯,红珠,你来见过长老,日后我需要什么书,就你来取吧。”玉天宝表示了既然长老不愿意卷进来,他也不会刻意找麻烦,甚至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待红珠行过礼,玉天宝才带着她一起回了院子。   玉天宝在观星台上吹了半天的冷风,进门把披风丢在熏笼上烤着,自己坐在炭盆边上,拿火钳拨弄着火盆里的银霜碳,自言自语道:“听说,父亲前几日调用了一大批兽金碳?”   “回少教主,是,内务总管是这么说的,只是不知调用何方。”红珠恭敬回答。   “能有什么。”玉天宝低头浅笑。   “少教主您说什么?”红珠问道,刚刚玉天宝的声音太低,她没有听到。   “没什么,这兽金碳自然是父亲该用的,父亲不正打算闭关吗?历代教主所用的闭关石窟太过寒冷,我圣教地处西域,气候本就冷,更该注意了。”玉天宝睁着眼睛说瞎话,“对了,我听说你叔父来找过你。”   “是,当年我父病重而逝,叔父外出经商,未能及时赶回,这才让舅舅和舅母……如今叔父经商略有小成,心怀愧疚,因此想接我回去。”红珠道。   “那你想回去吗?”   “奴婢是少教主的奴婢,听少教主安排。”红珠跪地道。   “这就是想回去了。”玉天宝叹息。   “少教主,奴婢并非不愿出力……”   “好了,我知道。你对你的叔父恐怕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是你需要一个良民的出身,好嫁给县丞之子,是吗?”玉天宝叹息,女子比男人更容易惑于情爱,一个县丞之子,就足以让红珠舍弃他了。   “少教主恕罪!”红珠磕头道。   “我恕什么罪,你就教中,男女之事,阴阳调和,理所当然。你这几年照顾我尽心尽力,我也十分喜欢你。这样,等你十五了,我就放你出教嫁人,你近日就把手上的事情,和碧溪做个交接吧。官宦人家,成亲都比较早,我早些放你,你也好适应适应。放心,我不但不要你赎身银子,还会给你陪嫁一份嫁妆,好歹是我院子里出去的人,不能让人小瞧了。”玉天宝道。   “少教主……”红珠眼眶湿润,跪地叩首。现在玉天宝在教中并无势力,只有她和碧溪两个知道内情的人,她这样的做法无疑是背叛,只是……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你本不是江湖中人,实在不能适应圣教的生活。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才是。无论在江湖,还是在民间,都活在同一片天空,日子还是靠自己过出来的。”   “是!谨遵少教主教导。”红珠本事冷静自持的人,一向从容,只今日玉天宝所为,实在是对她莫大的恩典,红珠自是心生感激,感佩莫名。   “并不是什么教导,只是关心而已。你若是想嫁给县丞之子,在江湖门派中当过侍女,身份上确实不太合适,在教中,我倒是好说话,直接把你的身份变成教众就是了,只是你当过教众,你未来夫家可介意?”玉天宝关心道。   “能为圣教尽力,是红珠的福气。”红珠迟疑道:“若是少教主宽宏,红珠可以请我未婚夫伪造身份印鉴。我老家所在的地方,并无主簿,百姓户籍之类的就是我未来夫君在办。地方苦寒,这样的吏胥职位,都是代代相传的。”   “这就好。红珠,我希望你一辈子平安喜乐。”   “谢少教主。”红珠再次行礼,看玉天宝累了,才恭身退下。   红珠走后,半躺在榻上的玉天宝,闭着眼睛道:“碧溪,那你呢?也想走吗?”   碧溪从帘子里绕了出来,跪在玉天宝面前道:“少教主,奴婢不走,回去做什么,由着那些所谓的亲人欺负吗?”   “你在我身边伺候过,我自然会护佑你的。你的家人都在教中,我这个少教主还是镇的住的。”玉天宝眼睛都没有睁开,淡淡的提点道。   “谢少教主好意。碧溪愿意一直在您身边伺候。”   “那你以后年纪渐大了呢,不嫁人生子吗?”玉天宝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问道。   “以后年纪大了,就在少教主身边做嬷嬷不好吗?嫁人做什么,我母亲耽于情爱,空有美貌和一身本事,却在夫家操劳一生,最后被连累而死。情爱这东西……”碧溪家里的具体情形,还是第一次听她细说,但玉天宝全无吃惊的反应,好像之前碧溪没说过父母是在与诸国对战中死的一样。   “那是你母亲运气不好,稍欠识人之明,你样样都好,又心智坚定,会遇上意中人的。”   “稍欠?母亲纯粹是瞎了眼……”碧溪悄悄擦了擦眼泪,正声严肃道:“求少教主不要斥离碧溪,若是您不想见碧溪,碧溪就坐回粗使丫头,依旧在您院中伺候。”   “傻丫头,我只是不想你跟着我冒险。”玉天宝试探道,他已经摸清了情况,自然不想坐以待毙,等着二十年后的一场闹剧,纨绔无用的玉天宝,死于银钩赌坊。   “碧溪不怕,为主子之命是从。”碧溪现在也不叫少教主了,直接叫主子,跪地恳求道。   “好,我知道了,我很欣慰。”玉天宝下榻,扶起碧溪,心道,自己对红珠恩重如山,红珠倒更愿意出教嫁人;自己对碧溪不过稍加重用,碧溪倒是忠心耿耿,果真是人有不同。   “你去找红珠,说我有意放你们两人一同出教,只是你年纪比她还小,因此要多留一些日子。你日后也不想在跻身江湖,想要一张平民户籍,托她帮你办了。”玉天宝吩咐道。   “是!”   “顺便,把我的户籍也办了吧,悄悄的。你毒术已有小成,对普通人不成问题,只是小心红珠,她与你太过熟悉。”玉天宝继续吩咐。   “是!”红珠毫不迟疑道。   “好,你去吧。”玉天宝挥退了碧溪,躺回软榻,想着事情还有无纰漏。在杀不杀红珠的事情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下杀手。红珠知道的,无非就是玉天宝藏拙了,在教中拉拢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并不是什么大事。玉天宝就算在教中经常看见死人,但他自认自己并非江湖中一员,实在不能适应这个随意杀人的环境。   想了又想,各个环节都布置好了,不论各方有什么反应,他都有了应对之策,方案也做了一二三四套,总不会太过出格。   玉天宝吩咐完这些事情又沉寂了下来,每日只在院中读书,连红珠都嫁出去快一年了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这天,碧溪脚步匆忙的赶过来道:“少教主,教主要闭关一年,冲击神功。那些人也已经准备好了。”   “总算来了。”玉天宝放下手中的医书,他今年七岁了。      第十一章 东风何在      玉罗刹闭关之后,玉天宝的日子还是照常过,只是碧溪紧张得不行,旁人看不出,时刻在一起的玉天宝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倒也好笑。   “碧溪,你且安稳坐着。”玉天宝好笑的把碧溪按道椅子上坐下。   “少教主……”碧溪噌得一声,又站了起来,袖子还险些带倒了桌上的茶碗。碧溪也知自己失态了,苦笑着扶正茶碗道:“少教主果非常人,我年纪是您的两倍,稳重却不及您一半。”   “噗嗤~”玉天宝笑出声儿来,“好碧溪,女孩子的年龄可不能随便乱说,什么两倍,就是年长我几岁,待我年纪再大些,差距也就不分明的。”   “少教主……”碧溪不安的唤道。   “好了,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何时来,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安心等着吧。你这么惶恐,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平白让人猜疑。”   “是!”碧溪应下。心里的紧张可不是因为答应了就消失掉。   “好了,好了,你最近不要出来走动了,在房里绣花吧。”   “是~”碧溪这下是真要哭出来了。她自从跟在玉天宝身边,又学了毒术之后,对绣花儿这种事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玉天宝的日子,在外界看来还是如湖面般平淡如旧,只是不知其中暗潮汹涌。   玉天宝去书阁找了本医书,在院中的青松下看书。书阁长老年满六十,欢天喜地的告老,生怕自己走得迟一步,又被卷进了什么风波中,哪天莫名其妙的从天上掉下大祸来。   “参见少教主!”玉天宝正看书看得入神,突然听见有人打招呼,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白面微须,长袖大衫,看着不像个江湖人,倒像个文士。   “有礼。”玉天宝点了点头,示意他自便。   不想这个文士自来熟的坐在了玉天宝的对面,给自己和玉天宝倒了茶,厚脸皮问道:“少教主,您在看医书呢。”文士指着桌上放着的几本书道。   “闲来无事,随手翻翻,莫长老若是忙,就请自便吧。”玉天宝头也不抬的说到,他正看到关键的地方,不想和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多说。   “少教主知道莫忧。”那文士挑眉。   “教中能穿、会穿这样衣服的,只有以医术见长的莫忧长老了,虽然未曾谋面,但您的名声总是听过的。”玉天宝随口答道。莫名是西方魔教的客卿长老,他在教中七年,也是第一次见,听说是在中原惹了仇家,跑到西方魔教避难的。当然,平日里这个长老总是不见踪影,去各处寻找药材去了,典型的医痴。   “少教主和我听到的传言不符啊,谁说少教主不学无术的,能看这样的书,都是天才啊!”莫忧指了指玉天宝手上的书,又拍了拍自己。   玉天宝黑线,这人也太不会说话了,情商这么低,怪不得在中原待不下去了。还有你拍自己是什么意思,能看医书的都是天才,这是在自夸吗?真是,没见过这般明目张胆的自恋狂。   “流言止于智者,莫忧长老不用放在心上。”玉天宝好不容易稳住了少教主的形象,没有用白眼儿丟他。   玉天宝也被莫忧闹得没心思看书了,把书放下,就顺口闲聊道:“长老旅居四方,怎么突然回教中来了。”   “哦,没银子了。”莫忧大袖一挥,坦白道。   玉天宝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少教主,老夫可是给教主带了许多珍贵药材回来的,又不白拿银子!”莫忧理直气壮的瞪了回去。   “真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入教的。”玉天宝想说的是,就你这么个性子,玉罗刹怎么会收下你。   “我怎么了,医术无双,圣教有我这样的人才,笑都来不及了。”   “哎,哎~”玉天宝毫无诚心的应诺,赶蚊子似的挥了挥手道:“长老既然回来了,就过了年再走吧,刚好也……”   “刚好赶上少教主的生辰,是吧。”莫忧接口道。   不,玉天宝其实想说,刚好可以赶上叛乱,教中高层这次恐怕死伤众多,大夫也就排上了用场。可这样的实话不能说,玉天宝只能点头道,“小小生辰,还劳动长老,您太客气了。”   “啧啧,少教主,您这话就不实在了,教中谁人不知,教主每年都会您办了生日宴,老夫常年在外,未得有幸参加,今年就必须去了。教主那么疼爱您,说不定会出关与您共庆生辰呢!老夫也借机见一见教主。”莫忧咂嘴道。   “父亲闭关,怎会轻易出来。再说……”   “再说什么?”莫忧的声音好像突然飘忽起来了。   “这几日风雪大作,两日时间,不够……”玉天宝不由自主的答道,回答完了他才清醒过来,不可思议自己怎么就把实话说出来了。揉了揉太阳穴道:“哎呀,头好疼,可能是被风吹得。长老,我先走了。这亭子随时暖亭,依旧四面透风,您也别久坐了。”   玉天宝马上拿着书撤离,他现在突然想到,在叛乱将至的时候,莫忧这个从未出现的长老回教,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若他真是玉罗刹的心腹,那自己的表现可不能让玉罗刹知道。而且自从莫忧出现之后,玉天宝的思绪就情不自禁的跟着他走,最后差点儿连实话都说出来,这也太反常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玉天宝不愿横生枝节。   “两日?”玉天宝走得快,没有听见莫忧用完全不同的声音,喃呢的说着“两日”二字。“两日,不够什么,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声音飘忽而出,玉罗刹!   原来这个在教中只挂了一个名字的所谓莫忧长老是玉罗刹!   玉罗刹早知教中会有叛乱,只不过为了揪出所有同党,才借机闭关的。他待烦了,才换了个马甲出来溜达。下意识的避着人走,才走到了平日里罕见人迹的书阁附近,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玉天宝。   玉天宝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乖巧的柔顺的,天真的近乎痴傻,而面前这个在青松下、暖亭里看书的少年,和他记忆中完全不同。   玉罗刹兴趣上来了,搭讪了两句,就肯定玉天宝平日在他面前的表现全部都是伪装了。   玉罗刹兴奋起来,没有被欺骗的愤怒,反而兴致勃勃:玉天宝为什么要装?作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教主,从出身至今,顺畅无比,有什么值得伪装的。还有那些书,艰涩生僻,可不是一个七岁孩童该看的。   玉罗刹全身的血液都兴奋起来了。他当年在教中装纯良,才在近百位所谓师兄弟的厮杀中脱颖而出。装温柔贤良,才让先代圣女对他刮目相看,为他遮挡了那个名为教导,实为驯兽的师傅的目光。   自己当年是为了活着,那现在玉天宝又是为了什么呢?玉罗刹兴奋极了,想着不愧是云氏的儿子,和她一般野心勃勃。还有,这次教中叛乱,当年的提身也在其中,他们是不是联系上了?什么时候,通过什么途径联系上的?两日,是指的从万梅山庄道西方魔教吗?他们还知道什么?   玉罗刹感兴趣极了,这些年随着西方魔教地位稳固,武功精进,除了儿子,已经没有什么能让玉罗刹如此兴奋了。   “就让我瞧瞧,你究竟有什么本事吧?”玉罗刹在暖亭里邪气笑道,露出与那张文士脸,截然不同的杀气来。   遇见一个新鲜出现,立场不明的客卿长老,玉天宝事后想来觉得非常不对劲,虽没有找到详尽确实的破绽,但为了保险,玉天宝是再也没有去过书阁,都我在院子里看书。   很快,玉天宝就顾不上这些了,教中闹了一出真假美猴王。   玉天宝被通知来到大殿的时候,一个穿着玉罗刹衣服的人,正端坐在高台上,和下方许多长老对峙。说他穿着玉罗刹的衣服,是因为他脸上没有迷雾,而且周身气质,给玉天宝的感觉,让玉天宝完全可以确定这个教主是冒牌货。   但教众们不清楚,玉罗刹的脸上常年笼罩着迷雾,就是高层长老也少有见到他真面目的,现在这张脸,恩侯偶尔一瞥见到的面容倒是吻合的,且武功心法,看上去也是玉罗刹独有的,倒让大家伙儿分不清了。   这位“玉罗刹”正要以叛教的罪名,处死两位长老和一批堂主、舵主。这些人叫嚣着“玉罗刹”不知真的教主,可是也不敢肯定,因此不敢动手。万一是真的呢,按照玉罗刹喜欢看戏的风格,不说破,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打不敢打,场面僵持着,这才让人想起了玉天宝。   已经全副武装,准备趁乱假死的玉天宝表示,求忽视!   玉天宝到了大殿中,看着宝座上,邪魅笑着,一副看戏模样的“玉罗刹”,还有一干想又不敢的教中,心中冷哼。直接上去战了就知道真假了,难不成还能靠嘴分出胜负吗?   “好孩子,你来了。居然有人不相信父亲,父亲好伤心呐~”冒牌货学着玉罗刹让人冒鸡皮疙瘩的调子道。   “父亲,真假自有公论,儿子相信您。”玉天宝涂万金油道,正想办法脱身呢。   “好孩子,公论是公论,为父正想请你帮一个忙呢。那个,就是那个,常年不在教中的莫忧道,本座正在密室闭关,找个人去看看就知道真假了。本座觉得有理,好孩子,你替本座去看看可好?”   “是,孩儿愿为父亲分忧。”玉天宝知道,在旁人眼里,他这是去冒险,万一真的玉罗刹在密室中,那打扰他冲击神功,被外露劲气一震,说不得就没命了。若是真的玉罗刹高居宝座,那他这探听的行为,就是不相信了。两边不落好。   “嗯,去吧。”“玉罗刹”摆手。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亲们的留言,总让我干死玉罗刹……蠢作者会说,玉罗刹不会死,就是被打脸而已吗。   总想让主角成为武林高手,难道我会告诉你,他这辈子最多是个三流水平,只有暗器、毒术之类的加持吗?      第十二章 逃出生天      “教主,密室乃是历代教主闭关之所,外人如何能擅入?”莫忧长老还要说两句什么。   “父亲,儿愿为父亲效力,可儿年小力微,不若请这位侍从和罗舵主为儿护驾。”玉天宝指了一个身着低阶教众服饰,但站在“玉罗刹”身边的侍从和真正玉罗刹一边的罗舵主,两方人都兼顾了,在此混乱之时,表现得英明睿智,不同与往。   “玉罗刹”考虑的一会儿才点头。   玉天宝带着碧溪和这两人,在众人的目光关注下往密室而去。密室名为“室”,实际确实一座山,山中掏空的石室,众多石室连在一起,几乎能组成一个小型地下宫室了。   玉天宝和罗舵主、那位侍从小心的往里面走,刚走进了大厅,那个侍从就告饶道:“小人位卑,不敢进内室惊扰,不如就在此间等候吧。”   “你不是说教主不在里面吗?”罗舵主反嘴相讥。   “纵使教主不在,内室也不是我等能进去的地方。”那侍从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好了,不管父亲在不在里面都不会怪罪我等的。”玉天宝朗声道,作势要去推门,这个时候异变突起,罗舵主突然倒地,玉天宝惊讶喊到:“罗舵主,罗舵主!”   罗舵主最后有印象的画面,是玉天宝惊恐的脸。   确定罗舵主昏死过去之后,玉天宝转过身来,看着那侍从,冷脸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什么?”侍从也中了毒,瘫软在地,脸部的肌肉骨骼都不太听使唤,说话含混、惊讶。   “假冒的教主叫什么名字?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少教主……”那侍从含混挣扎道。   “快说!这密室四周埋满了火雷,你要是再耽搁时间,可就要死无全尸了!”玉天宝厉声道。   侍从更是吓得面色如土,既然玉天宝知道这里面有火雷,怎么还敢进来!   “说!”碧溪从旁协助,在侍从的肋下穴位一点,那侍从就如筛糠般抖了起来,痛得不行,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掉。   “他原是玉罗刹的替身是不是?他叫什么名字?”玉天宝蹲在侍从身边,言语温柔的诱导道。   “万……火树……”侍从含混道   “哪个万,哪个火树?”   “万一的万,火树银花的火树……”侍从说完,玉天宝点头示意,碧溪就把人打晕了。   “好,碧溪,把这个侍从拖上,我们走吧。”玉天宝脸上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须臾,又痛苦迷茫起来,摆着难看的脸色,往内室走去。   他们走得很深,走到了最里面的密室,把侍从一丢,碧溪在从腰上解下酒囊,打开往外四处撒,原来是鸡血。等整个密室都布满血腥气了,碧溪才拿出火折子,把引线点燃。   同时,玉天宝推开了最里面石室的密道,两人飞奔往前,跑了大概小半柱香的时间,等他们刚刚跑出山洞,就听见“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山体被炸塌了一半,山坡上石头不停滚落,碧溪和玉天宝连忙躲在高大树木后面,趴在地上躲避。这种时候,最安全的做法,其实是往山上走,可是他们都没有时间用最安全的办法应对飞石。   好在爆炸带来的影响也就一阵儿,南坡塌了,他们所在的北坡没事儿。   碧溪和玉天宝在树上拿出原本藏好的黑色衣服,把自己严实的包裹起来,只留眼睛和鼻孔在外面,玉天宝还不住叮嘱道:“千万注意,不要留下配饰、划破的意料或者任何表明有人迹的东西!”玉天宝看过无数话本,逃亡的人总是“马大哈”,永远要给追踪的人留下线索。   两人快速从山上下来,牵出藏在谷里的马匹,一路飞驰。到了快进城的时候,钻进了城边上看山人留下的小木屋中,换下一身黑袍。   碧溪从马背上取下工具,把自己的头发挽起来,易容打扮,再带上头巾,手和脖子也十分注意,把自己打扮成穆斯林已婚妇女。玉天宝换下衣物,穿上和碧溪差不多的裙装,把自己装扮成小女孩儿。   两人换下来的衣服直接烧掉,玉佩之类的东西,砸碎,扔进附近的溪流。   两人做母女打扮,且信仰别教,不能摘下面纱,倒是顺利的混出进了城,若是到时候有人非要检查,已经强硬的打破别人的信仰,摘了她们的面纱,应该不会得寸进尺的注意到两个女孩儿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好在玉天宝设想到的情况都没有发生,西方魔教正值叛乱,玉罗刹的反应没有玉天宝预料的那么快,西方魔教的势力也不如玉天宝估计的那么深。   两人迅速出了西方魔教山脚下的小城,一路骑马奔驰,进了交通枢纽的沙石镇。沙石镇镇如其名,到处都是黄沙碎石,碧溪等两人做穆斯林打扮,直接寄居在了清真寺中。   他们两人又与平常穆斯林不同,做江湖人打扮,清真寺中人虽然看在同族的份上帮了他们,但也不愿与他们多接触,让他们住在了偏远的客房之中,就再不来看他们了。   这个时候离他们离开西方魔教也不过两个半时辰,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碧溪,睡吧,天亮了还要赶路呢。”玉天宝打了个哈欠道,精神紧绷了一个晚上,必须补充体力了。   “是。”碧溪脱了外袍,里面还是一身可以随时出发的衣服,碧溪就这么合衣而睡。   玉天宝听着碧溪翻来覆去的身影,自己咳嗽两声,碧溪就静静的躺着,可是那不均匀的呼吸声,还有什么并明白的。这件客房又小,他们并排躺着,丁点儿动静,在夜里都被放大得清晰可闻。   “碧溪,怎么了。”   “少……主子,睡不着。”碧溪不好意思道。   玉天宝明白人在情绪极度高涨之后,是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倒没有怪她的意思。现在想起来,他和碧溪都不会武功,此时应该后怕才是,若是当时有哪里操作不当,他们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没事儿,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聊聊天。”玉天宝建议道。   “嗯,主子,您是怎么知道那个侍从知道假教主的身份的。”碧溪问道,密室中有火雷他们是知道的,这挑路也是他们诈死脱身的选择之一,只是因为有火雷太过危险,才没列为第一选择。   “他穿着低阶教众的服侍,站得却和那人最近,在叛乱中,不是心腹,不可能站得那么亲近。再说,一看就知道不会武功,应该是贴身伺候的人或者是谋士,进了密室,以你的毒术也制得住。”玉天宝解释道。   “那罗舵主呢?”碧溪再问,逃跑的计划,他们已经反复推演了两年,每一种可能都想了应对之法,只有侍从和罗舵主是不在计划中的变数。   “罗舵主?他确实是个意外,我都没想到他这般武力,会跟着我们进密室,现在想来,能制住他,也是运气了。”玉天宝后怕道。   “嗯,不管怎么说,主子总算得偿所愿了。”碧溪高兴道。   “是啊,得偿所愿!”玉天宝低声喃呢。从降生的第一天,目睹了生母的死亡,他就有脱离的想法,在一次次试探玉罗刹的过程中,心越来越冷,越来越想离开,谋划了七年,终于成行。他今年也不过七岁,目前为止,人生就只做了一件事——离开。   玉天宝得偿所愿,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吩咐碧溪道,“户籍文书你可有贴身收藏?”   “主子放心,一直带在身上。”碧溪肯定道,他们早就说好的,东西先放在山谷藏着的马身上,他们一到,就必须把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贴身收藏,钱财之类的可以没有,但身份户籍不能丢。   “好,合合眼吧,还要赶路呢。”   “是。”聊了两句,碧溪的心也放下来了,闭着眼睛养神,她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没想到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在陷入沉睡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道教中怎么样了?   教中,大殿。   叛乱已被肃清,叛乱之人多数被玉罗刹亲手绞杀,那个冒牌货万火树被拖下去的时候,玉罗刹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和云氏不是有一个孩子吗?你刚刚让他去死了。”   万火树目眦尽裂,疯狂嘶吼道:“玉罗刹,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万火树嘶吼着被脱了下去。   玉罗刹高坐在血腥味浓郁的大殿上,低声自语,“父子相残?果然是一出大戏,左护法当年的话也算应验了,可惜没应在本座身上。”   “教主英明,少主年纪虽小,已见天人之资,淡薄之志,教主不必多虑。”紫衣站在一旁护卫,沉声道。他口中的少主,自然不是玉天宝。   “天人之资?算吧,阿雪确实习武天赋出众,可是玉天宝……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不得当日没办法找到气感都是骗我的,真是好本事,当年不过五岁稚龄,连我都骗过去了。”玉罗刹道。   “骗过去了又如何,一力降十会,再聪明,不也炸死在密室中,还是他的身父让他去死的。不知他泉下知道这个消息怎么想,又不知那万火树怎么想?”   “能怎么想,万火树此人,利欲熏心,薄情寡性,当年本座从死人堆里把他挖出来,他根骨不行,无法习武,做了本座的替身,一应享受都是最好的。可惜啊,当了几天假教主就忘了自己是冒牌货,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可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忘恩负义的东西,还能看重一个从未谋面的儿子不成,他若是真的叛成了,有多少美人得不了,有多少孩子生不了,那是恐只会觉得成大事必有牺牲。本座最后刺他两句,不过是他现在做阶下囚,让他心里更不好受罢了。至于玉天宝……”玉罗刹沉吟道:“本座可不信他真的死了!”   “蓝衣呢,密室查得怎么样了?”玉罗刹问道。      第十三章 新的世界      “回教主,密室已塌,属下等只找到了罗舵主,他晕在密室外厅,少教主及两个下人不知所踪,恐要等开挖密室山之后才能确定。”蓝衣从殿外回来,跪地回禀道。   “带罗令上来。”玉罗刹吩咐道。   罗舵主晕在密室,又被爆炸震落的石块砸到了,多亏来就他的人速度快,不然,他还真被活埋在里面了。   罗令一上来,就跪倒在地,恭敬回禀道:“教主,属下与少教主等人进去之后,一直是少教主走在最前面,逆贼所属的侍从进了大厅就说话拖延时间,属下不查,中毒而倒。最后入耳所闻,是少教主的惊呼。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少教主,请教主责罚!”   罗令也是不知道玉天宝身份的。   “这么说,密室埋有火雷倒是人人尽知了。”玉罗刹沉吟道,看着在地上不敢起身的罗令,道:“无妨,本座已另着人接应少教主了,你下去吧。”   罗令本来以为绝无生机,毕竟教主对少教主的疼爱是人人皆知,如今教主不计较自己的失误,并无责罚,倒让罗令归心,忠心更甚了。   罗令退下之后,蓝衣马上禀报道:“教主,属下马上安排死士去清理密室废墟。”   “去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可走漏风声。”玉罗刹重申。   蓝衣退下去安排,玉罗刹高居宝座,心里在盘算着其他的事情。问侍立身旁的紫衣道:“你说,他死了吗?”   “七岁稚儿,身边不过一个不通武艺的婢女,还有一个心思叵测的壮年男子,按理说,不可能活下来。”紫衣据实分析道。   “世上有很多事不是按理说的,按理说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教主是不会有藏拙弄巧的心思的,可他不也有了。看着吧,蓝衣保证找不到他的尸身。”   “教主,火雷爆炸,找不到尸身是正常的。”紫衣面无表情的补充道。   “就是找到了尸身,本座也不信,说不定是金蝉脱壳呢。那样聪慧之人,可不是区区火雷可以炸死的。”玉罗刹坚信。   “那少教主……”   “不用管,他要是真聪明就该隐姓埋名,不然,如何是我西方魔教的对手。要是他真的想要报仇,本座也乐意奉陪,本座倒要看看一个白手起家、根基全无的小子,要怎么和我斗。”玉罗刹此时倒是兴致昂扬。“对了,多派人护着万梅山庄。”   玉罗刹什么都不怕,只怕玉天宝知道了真相,会把主意打到西门吹雪身上。   “是!”紫衣应声退下。   “本座还真是迫不及待啊……玉天宝!”大殿的灯火摇曳,明明暗暗的照在玉罗刹英俊的脸上。   不管玉罗刹有什么样的打算,都与玉天宝无关了。或者说,现在也不改再叫他玉天宝了。   “主子,这户籍上的名字?”碧溪拿着他们的户籍疑惑道,户籍是她办的,但这名字……“怎么?不好听吗?”   “好听,只是为何会换成这个名字?主子是要隐姓埋名吗?其实天宝这个名字叫的人还是很多的。”碧溪疑惑。   “我生而丧母,未能报答母亲血脉之恩,从母姓,把她的姓氏传下去,只能这样报答他了。我生父已逝,我也报了他的生身之恩。如今,我已经不想做上天的宝贝了,我只想做唯一的珍宝,我自己的珍宝。”   “生父?您不是……”碧溪惊讶极了,她还在疑惑少教主在教中千娇万宠怎么想要逃出来呢,没想到!   “很意外吗,不是生死相关,我又何必冒这么大险。”   “不,不,不管您是什么原因,碧溪都愿意追随您!”碧溪道,她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就愿意跟着主子了。   “这些旧事,我不愿说,你知道了也没有好处,你只要知道我的新名字就是了。”   “云惟珎?”碧溪念出声来。   “是云惟珎,从这个新名字,开始我的新生活了。”云惟珎笑容满面道。   “是,碧溪也要更着主子,开始新生活了。”碧溪也高兴大笑道。   “好碧溪,你我既然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及不必拘泥于主仆之分,你在我心里,和我的姐姐一般,以后你我姐弟相称就是。”云惟珎道。   “主子,碧溪跟着您,为的不是主仆名分,而是您的恩情,是您在教中护佑了我,我愿为您效死。”碧溪突然跪地道。   “好了,好了,快起来,好端端的,怎可轻言生死。我日后不过是一介升斗小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江湖,哪里有需要你效死的地方。”云惟珎赶紧把人扶起来,道:“我俩的户籍是分开立户的,你的是女户,不管你日后是要嫁人,还是要与我生活在一起,我都高兴。日后,我们对外宣称是表姐弟就好了。”   “是。”碧溪看劝不住,心里想着对外宣称而已,她肯定不会嫁人也不会独自立户,她一直跟着主子,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外人又如何知道呢。   “走吧,我们去江南。”云惟珎翻身上马,他现在已经换回了汉人男孩儿的打扮,碧溪也换成了汉人未出嫁女子的装扮,两人腰悬宝剑,一副江湖中人打扮。   他们正在一座高山上,眺望远方,从南坡下山,一直往南,就是人间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南方了。   “好!”碧溪也跨上马背,道:“早就听主子讲过‘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碧溪也想见识见识呢!”   “驾~”两人齐齐催马,迎着朝阳,奔向新的世界。   已经被云惟珎抛在脑后的玉罗刹,却不相信他接到了禀报。   “你说什么,死了?”   “是,教主。属下等挖开密室,的确未找到尸身,但从血量上来看,的确是三个人炸开之后才能形成的血迹,而且,在坍塌的密室里,找到了这个。”蓝衣奉上了一个陨铁打造的圆球,外面的金质镂空已经被炸烂了大部分。   玉罗刹接过,这是他找到了天外陨铁所铸,因材料难得,是作为西方魔教少教主身份凭证使用的。玉天宝当时不喜陨铁暗淡无光,才用金质镂空包裹,当配饰用了。   “哼!”玉罗刹冷哼,把这配饰丢在地上,道:“有了这个东西,本座倒更肯定他是逃了,而且知道的还不少!把身份印鉴丢了,就能脱离圣教吗?想的美!”   玉罗刹抬脚就往玉天宝曾经居住过的院子走,他倒要看看,玉天宝究竟知道了什么,隐瞒了多少。   紫衣和蓝衣在背后交换了一个眼神,传递着“教主疯了吧?”的讯息,他们几经查探,少教主确实是死了,只是教主这不能接受真相的模样,倒像是爱子成狂了。难不成明知是冒牌货,相处着却处出了感情?感情?蓝衣打了个激灵,这和教主的画风不符啊!   玉罗刹第一次踏足云天宝所居院落,这里已经对外封锁,对外宣称少教主伤重,被转移修养了,教中也没有人敢问被转移到了哪里,尤其在玉罗刹刚刚肃清叛乱,威望正高的时候。   院子里只有几个粗使仆役在洒扫,看到玉罗刹来了,更是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来人,谁是院中主事。”玉罗刹已经在正厅端坐,蓝衣赶紧过来找人回话。   跪在地上的仆人左顾右盼,推出了一个年纪稍微大点儿的出来,说是大点儿,也就十六七的样子。   管事的少女模样中等,被退出来时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了,被带到玉罗刹面前,玉罗刹一句略带嫌弃的“怎么这么小?”,更是吓得抖成一团。   小管事匍匐在地,语带哭腔道:“禀……禀教主,奴婢是一年前才到少教主院中伺候的,负责庭院打扫。”   “一年前,那他屋里的大丫头呢?”   “是红珠和碧溪,红珠姐姐已经嫁人一年有余,奴婢等就是那时入院中伺候的。”   “只有两个人吗?其他人呢?”玉罗刹问道,他素来听说玉天宝爱排场、讲奢华,不至于只有两个人伺候。   “只有……只有两人,教主,不是奴婢等不用心伺候,实是少教主喜静,不爱奴婢等在屋里打扰。平日里除了洒扫,只有红珠与碧溪两位姐姐能进屋。”小管事颤抖着回道。   “所以,少教主重伤在身,本座倒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怪罪的人了?”玉罗刹似笑非笑道,这样的安排,倒让他更确定玉天宝早有所知了。   “那少教主平日里爱做什么,与何人交往密切,你总知道吧?”玉罗刹沉声道。   “少教主平日里最爱看书,经常起居都在后院书房,平日里并没有来往密切的人。”   玉罗刹看这些粗使下人知道的也确实有限,直接打发了人,自己往书房走去。   书房很大,整个后面的第三进院落都是书房,玉罗刹一进去,入目的就是绵延不绝的书架。整个院子呈环形,全部打通做了书房。   玉罗刹随手拿起一本放在矮榻上的书,是一本游记,翻了几页,发现这上面有阅读过的痕迹,但却没有批注。玉罗刹看着旁边砚台里的墨锭,再看看写得有些秃的毛笔,自己快步走到书架上翻找,更吩咐蓝衣紫衣道:“都找找,看有没有笔迹批注。”   蓝衣、紫衣应声,一起翻找,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玉天宝写的只字片语。玉天宝看着墙角干净的火盆,冷笑道:“好,好,好,果然走得干净!重来没有人这样愚弄本座,本座倒要看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第十四章 那个孩子      “主子,我们从哪儿走?”碧溪端坐马上问道。   “嗯?你叫我什么?”云惟珎挑眉。   “云……云少爷,我们从哪儿走?”碧溪始终做不到直呼其名。   云惟珎指了指前面的胡杨树,道:“先过长城吧。”   春风不度玉门关,此话有理。在北面,他们很少看到大片的绿色,但是越过了长城,似乎这山水都要温柔一些。   云惟珎和碧溪到了边城,只觉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赶了几天的路,云惟珎和碧溪找了间客栈梳洗,他们身上的银钱虽多,可也不敢高调去富豪酒楼,只在居民区,随意找了家中档酒楼。   两人一人年幼,一人是女子,都没有要酒,只就着热马奶吃菜,不是他们不愿意喝茶,只是这西北的茶……不说也罢,他们有不敢尝试烈酒。碧溪捏着鼻子喝了一口马奶道:“云少爷,这马奶是坏了吧?”腥气重的吓人。   “这位客官可不能这么说。”云惟珎还没有说话,旁边的掌柜就按捺不住了,“我这胡杨楼的马奶,可是全边城都数得着的。”这家店小,掌柜的身兼多职,他儿子任着跑堂、小二、传菜,因此很容易就听见他们说话了。   “掌柜的,掌柜的,是我这位姐姐喝不惯,不干您马奶的事儿。”云惟珎连忙道歉。   “哟,没事儿,没事儿,常有外地人喝不惯,敢问公子仙乡何处啊?”掌柜的和气拱手,对着江湖人,客气些总没错的。   “不敢,从江南来。”云惟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回道。   “怪不得,怪不得,早就听说南边人长得好,瞧瞧小公子这一身,就知道您是那富贵乡来的。您来咱们西北,老头子也要招待您些好东西,才不丢边城人的脸面!我这里有上好的高粱酒,公子真不来两坛子?”掌柜的热情推销道。   “嘿,我说老杨啊!”旁边相熟的食客插嘴道:“人家千里迢迢从江南来,你还坑人家买你那破酒啊,瞧瞧,这是吃酒的岁数吗?”   “去去去,哪儿都有你。公子来边城,肯定是要见识一下西北特产,难不成我还能上花茶吗?那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掌柜的赶苍蝇似的挥手。   “我还不信了,花茶,那是什么玩意儿,听说过没见过,老杨,你店里有这金贵东西吗?”那食客嘴里不饶人道。   “该死的大胡子,就知道给我拆台,你今日又来吃酒,我可不赊你的了,还钱,马上还钱!”掌柜的顾不上云惟珎这一桌,直接跑去和旁边人笑骂去了。看得出这两人关系极好,说是讨债,可也是笑容满面。   “都说北地人豪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云惟珎喝着他的马奶道。   “豪爽?除了那个大胡子喝酒的时候豪爽,少爷是从哪儿看出来北人豪爽的。”碧溪翻白眼道。   云惟珎笑而不语,只要不在西方魔教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哪儿的人都显得可爱。   掌柜的和相熟的食客笑骂,穿堂的冷风刮过,就是外面顶着风雪的缩着脖子过往的行人,云惟珎都觉得顺眼。   只是在这大风大雪的晚上,突然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   “格老子,滚,滚,别挡道!”门外一个大汉骂道,一脚踢开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云惟珎定睛一看,好像是个人?   大汉推开门,又带进一阵冷风,惹得正堂中坐着的人骂骂咧咧了几句。   “嫌冷,嫌冷,怎么不把那窗子关了!”大汉指着靠门的那一扇小窗道:“就知道挑老子的麻烦!”   “萧老六,还不快过来烤火!”旁边有人认识他,招呼道:“关窗,这么多人,这么多火盆,你是想闷死啊!”   掌柜的也不问他要什么,熟门熟路的端上些东西来,那个叫萧老六的大汉,直接下手抓羊肉来吃。   云惟珎透过小窗,看着那个人影,又艰难的蜷成一团,靠在客栈的门边上,看样子,好像还是个孩子。   “我说老六啊,你心气儿不顺也别总拿那个孩子出气,都不容易。”掌柜的一边上东西,一边说道。   “嘿,那小子,成天在门外蹭火盆,你就是烂好心。”萧老六道。   “我要是真好心,就把他叫进来了,可我这满堂的客人……唉,只要他不碍着我做生意,爱蹭就蹭吧。”掌柜的收回托盘道。   “哼,怎么不碍着生意了,那小子,我进来的时候,还拉着我的衣角讨钱呢!你这店里的客人都让他给扰走了!”萧老六嚼着羊肉道。   云惟珎看那孩子可怜,又是此生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难免好奇,问道:“掌柜的,外面那人……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哦,客官啊……”掌柜的刚要答话,刚刚进门的萧老六就说话了。   “还能怎么回事儿,你个小娃子出生富贵不明白,就是爹妈死了,他自己拖着个弟弟过活呢!天气暖和的时候,还能靠着小聪明挣两个饭钱,这大冷天儿的,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萧老六道。   “那小叫花子也可怜,自个都是个残废,还拖着一个病痨鬼弟弟。”旁边又有食客插嘴。   “什么残废?”云惟珎问,刚刚看那人起身走回门边蜷缩的样子,不像四肢不全或有什么明显毛病的人啊。   “说什么呢,我这上好的高粱酒都堵不住你的嘴!”掌柜的骂道,“公子啊,这些个粗人,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掌柜的赔笑道。   云惟珎和碧溪一身富贵装扮,还腰悬兵刃,掌柜的开店几十年,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总听过往的江湖人说,这江湖上,女人、孩子和出家人碰不得,再看他们一身装扮,有钱人也碰不得啊!这一个孩子,只带着一个侍女就能从江南到西北来,得多大的能耐。   “无妨,无妨,我瞧着诸位都是认识那孩子的,不如请他进来烤烤火吧,这外面也实在太冷了些。”云惟珎发散心道,“就当他打个尖儿,银子我出了。”   “客官心善,哪儿用得着您出银子,只要您不介意,让他进来便是,进来便是。”掌柜的连忙跑去开门,这厅堂里最尊贵的就是云惟珎这一桌了,其他都是附近街坊邻居,倒不打紧。   掌柜的在门口说了两句,那个孩子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走过来给云惟珎磕头。在这风雪交加的天气,他居然只穿了两件薄衣,面色菜黄,瘦骨伶仃。   “起来吧,随手之举,当不得如此大礼,起来坐吧。”云惟珎指着他对面的位置,又吩咐掌柜的拿些好克化的过来,看样子这孩子许久没吃东西了,他们桌上都是大鱼大肉,不适合这个孩子吃。   “唉,你吃吧。”看着那个孩子只吃馒头,不敢夹菜的样子,云惟珎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道:“给你点馒头,不是不让你吃肉,只是你久不进食,乍然吃多了油荤,是要闹肚子的。就是现在也不要多吃,吃两个馒头就歇一歇,等过一两个时辰再吃。这才是保养之道,可懂?”   那孩子沉默的点头,嘴里还是不停的塞东西。   “你也别忙,这桌上的东西都给你,听说你还有个弟弟,等你吃饱了,就把吃不完的带回去给他吃吧。”   “谢少爷。”那孩子说了进门来的第一句话。   云惟珎在旁边坐着,那孩子也拘束,夹着手脚努力让自己缩成一团,以占据最小的空间,这个样子,云惟珎也不想打扰他吃东西,只让碧溪在这里陪着他,他先上楼了。   他在房里洗漱完毕,正在擦头发呢,碧溪就进来了,云惟珎问:“那孩子回去了?”   “回去了。”碧溪问道,“若是少爷可怜他,给他几两银子便是。”   “碧溪,这事情还不清楚,不要随便下定论。”   “那些食客不是说了嘛,这么多人,总不会人人都是骗子吧?”碧溪道,她经历的最惨痛的事情就是父母双亡后,舅母想让他嫁给外地商人,哪知江湖险恶。   “这些人都是当地人,我们初来乍到的,怎知他们不会联合起来骗人,若是他们想利用人的同情心,把我们骗到那个孩子的居所去,杀人劫财怎么办?”云惟珎看着碧溪惊呼,不敢置信的样子道:“退一步说,那孩子的情况是怎的,我今天给他几两银子,他也保不住啊,他若真有个病弱的弟弟,负担重,有拖累,只会让别的地痞流氓给欺负了。我给他银子,倒是给他招祸了。碧溪啊,行走江湖,总免不了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心善是好,可也要行止得当。”   碧溪不得不承认还是云惟珎想得周到,只嘟囔道:“既然都知道,还让他进来吃饭,少爷还是同情他的。”   云惟珎哑然失笑,是啊,同情,可同情也不是万能的,而他更不是万能的。   云惟珎把这当做一个插曲过去了,没想到他们第二天出城的时候,又遇上了那个孩子。      第十五章 这对兄弟      云惟珎和碧溪想要出城,主街是必经之路,边城最好的商铺,都在主街上。昨晚看到的那个孩子就抱着一个更小、更瘦骨伶仃的孩子,在药铺门前磕头。   主街上过的人,也大多是兜里有几块银子的,同情心也更甚。药铺老板看着越聚越多的人,指指点点的说他的铺子,心中对这个砸场子的小兔崽子愤恨更甚。药铺老板拱手给四周看热闹的人施礼,道:“诸位看官请了,老朽是这药铺的东家,今早这孩子抱着他弟弟来求医,医者父母心,哪怕他没钱,老朽也没有袖手旁观,直接让人带进店中诊治。不巧他弟弟是高烧不退,反复咳嗽,怕是要转成痨病了。”   围观的众人听到痨病两个字,看热闹都退了两三步,药铺掌柜道:“诸位也知道,这哪儿是老朽不愿施以援手,实在是无能为力,这位小兄弟在我门前磕头,实在是折我的寿啊。还请起来吧,起来吧。”   那个孩子也不说话,众人看没什么热闹看也就散了。等人散了,那药铺掌柜在凶巴巴道:“你个灾星,带着你的病鬼弟弟给我滚!真是晦气,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说完还踹了一脚。   那个孩子从地上爬起来,抱着他弟弟,踉跄了几步,就要走。云惟珎见状,连忙跟上去,碧溪要拦,云惟珎只让他赶紧去打听这两兄弟的身份背景。边城混乱,碧溪本不想走,云惟珎拍了拍自己的药囊和暗器袋,表示自保无虞,碧溪才勉强答应去查。   云惟珎和碧溪说几句话的功夫,那孩子就走不见了,云惟珎问着路人,才找到了他们所谓的家。就在主街的后面两条街的背街,一个荒芜坍塌的小院子里。   云惟珎走进去,把马栓在院中的树上,自己走进了破屋之中。   一个孩子,满脸通红,嘴里还有些呓语,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是明显僵硬结板的被子,另一个孩子跪在地上,拉着他的手默默流泪。云惟珎进屋的声音惊醒了那个流泪的孩子,他猛得侧过头来,眼中遍布血丝,如同一头快要发疯的孤狼。   即使是看见云惟珎这个曾经给过他食物的人,眼中也没有多少温情。   “我会医术,也许能救他。”云惟珎轻声道。   那个孩子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一点,默默的让开了。   云惟珎伸出两只漂亮干净的手指搭在了那个瘦黄干瘪的手腕上,形成鲜明色彩对比,半响,对退到旁边的那个孩子道:“可以救,不是痨病。”   那个孩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后又若有所思的看着云惟珎,开口道:“我虽然是郭家的后人,但我真的没有秘籍。”   “郭家后人,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郭家?”云惟珎吃了一惊,真的会有什么名门后人会混得惨到这地步吗?   “我什么都没有。”郭姓孩子强调,“我把我自己卖给你,你就我弟弟行不行?”   “噗嗤……”云惟珎突然发现他和自己以前养过的宠物很像,都是倔强到不行,但又透着可怜,道:“我来之前,并不知道你是什么郭家的后人。”   这时碧溪也回来了,对云惟珎点了点头,示意没有危险。   “我们可能要在边城停留一段时间了,碧溪你去置办两套他们穿的衣服,与我一般,再租个小院子吧。”云惟珎压低声音道:“你易容,对外宣称寡妇带着三个孩子。”   边城靠近西域,不知道西方魔教的根基有多深,还是小心些为好。   云惟珎让碧溪先去办事,问那个郭姓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救我弟弟,我就是少爷的仆人,请少爷赐命。”那个孩子直接就跪了下去。   “这寒冬腊月的,起来吧。我知道,可是我懒得起,想问问你原来的名字。”云惟珎道。   “郭萍。”那个孩子道。   “平安的平?”   “浮萍的萍,我娘说,英雄的妻儿都是浮萍,丈夫不足以做根基。”郭萍面无表情道。   好吧,看样子,又是一段爱恨情仇的故事。云惟珎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盖在床上孩子身上,问道:“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郭萍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名字,娘生下弟弟就去了,没有名字。”   “你们的爹呢?”   “死了。”郭萍面无表情的干脆答道。   云惟珎指挥着郭萍去换水,他们刚刚一边聊天,一边给床上的孩子降温冷敷呢。   不一会儿,碧溪又回来了,这次做寡妇打扮,还拎着一个大包袱。   三个孩子迅速换装,郭萍用布蒙上脸和头发,遮挡他全身的脏污,反正西北这个鬼天气,就是把自己武壮得只剩一个眼睛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们出了那个破落的小院子,马也被碧溪卖了,只得徒步道镇东贵人区的小院子了。也不知碧溪是怎么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找到了院子,还顺带买了一对老夫妻,男的专职赶马车,女的已经在烧热水了。   回了院子,云惟珎先打发郭萍去洗漱,自己拿温水给郭弟弟擦身,又让他喝了些浓糖水和浓甜水补充电解质,最后把自己的手在火上烤热,拿出了金针。   孩童的躯体,云惟珎适应了七年,已经可以得心应手的施展了。   等郭萍把自己洗干净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已经熟睡的弟弟。不是脸蛋红的吓人,满嘴呓语,而是面色平和安静的睡着,这才是睡觉,不是昏迷。   云惟珎也去梳洗一番,然后拿出一罐药油来,道:“听说你身上很多冻伤的地方,用这个吧,不是什么好东西,见效也不快,等正经安顿好了再说。”   郭萍也没有扭捏,伸出左手直接接了过来。   “我能看看你的手吗?”云惟珎问道。   郭萍果然抖了一下,沉默了半响,慢慢把自己的右手伸了过去,果然!   六指,这就是镇上那些人说他是灾星、残废的原因了。在此时,身体残疾,是老天降下的责罚,对父母,也是对他本人的。   “你父母是这样吗?”在云惟珎的记忆里,六指是遗传性疾病。   郭萍摇了摇头。   “那你父母是表兄妹?”云惟珎再问,郭萍又摇头。   好端端的不是遗传,又不是近亲结婚,这个年代能有什么辐射感染?云惟珎也一时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郭萍,你几岁了。”   “九岁。”郭萍答道。   九岁!比自己看上去都小,还以为只有六岁呢。云惟珎斟酌了一下道:“你好好调养身体,等你弟弟的病好了,我可以给你治手。”   郭萍眼睛猛得亮了起来,这手指是他自卑的根源,有一天居然有人能告诉他可以去处,郭萍高兴地脸都胀红了。   “好了,你今晚就和你弟弟睡在一屋吧。药油擦上之后,要揉开,如果痒,也不能去抓;看着你弟弟些,若是温度又高了,就来叫我,知道吗?”   “是,少爷。”郭萍进入角色倒很快。   云惟珎安顿好了两兄弟,回自己的屋子去了,碧溪已经在等他了。   “坐就是,不必起身。”碧溪看见云惟珎进屋,马上站起来以示尊敬。听了云惟珎的话,顺势坐下,道:“少爷,已经问清楚了。这对兄弟姓郭,据说是前朝时有名的郭靖大侠的后代,郭靖大侠有二女一子,长女和长女婿被杀,无后代,次女出家,是如今峨眉派的祖师,这对兄弟就是郭大侠的儿子的后代。”   “哦~这么久远的事情,这么容易就打听清楚了。”云惟珎想着,怎么也一百年了吧,谁还知道的这么清楚。   “是,少爷,我也觉得奇怪,以为有人故意诓我,后来才知,这郭家之所以落魄道如今,就是因为这对兄弟的父亲郭耀祖。郭耀祖在一家镖行做事,为人倒也急公好义,对兄弟两肋插刀,就是有些不顾家,听说好几次把他娘子做针线攒的银钱,都支援给兄弟了。这没没什么,后来不知怎的他在酒桌上醉了,宣城自己家里有祖上传下来了绝世武功秘籍,本来无人相信,可他说的头头是道,有源有证的,也就是半信半疑。后来,引宵小之徒觊觎,郭耀祖夫妇被杀,只留两个小孩子。不知是何人做的,留着这两个孩子,估计是想看看他们知不知道秘籍所在吧。”碧溪回道。   “我就从来不知道郭靖后人在边城,看来这个消息也就在边城流通了,应该是是本地人做的。多此一举!真正能入武道的,谁有稀罕一两本秘籍呢,自创的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云惟珎点评道,作为一个传说中根骨绝佳却不会武功的人,他对武功的理解,也就是前世众多武侠小说和网络小说。   碧溪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这江湖人人都想拜一个好师傅不是没有原因的,师傅是非常重要的引路人啊!师傅掌握的秘籍、内功心法、招式都是拜师的人真正想学的。至于自创武功,哪儿有那么容易,那个能自创武功的,不在武学一途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世上人千千万,能留下名字的,有几个?   “少爷,这事儿都过去三四年了,这两个孩子没被灭口,估计背后人也知道他们没有秘籍,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了。我们要带着他们吗?”碧溪问道。   “嗯,再看看吧。开始不过是同情,我瞧着那个郭萍陷入绝境,也没有放弃他的弟弟,是个重情的,想收他做个护卫,当然,一切言之尚早,等他们两兄弟都好起来再说吧。”云惟珎是有打算,可这些打算都是在有人的基础上。      第十六章 春来雪融      第二天一大早,云惟珎去看郭小弟的时候,他已经醒了,看云惟珎进来,就挣扎着下地给云惟珎磕头,云惟珎赶紧拦住。对郭萍道:“醒了,怎么不去叫我?”一边问,一边给郭小弟把脉。   “刚醒,正准备去叫少爷。”郭萍道。   “嗯,烧退了,病算是渐好了,只是小郭你年纪小,以前日子苦,伤了底子,日后要多注意才是。”云惟珎对着郭小弟道。云惟珎年纪虽小,但气势足,说话不由得让人信服。   “少爷,您收我弟弟做个小厮跑腿吧!”郭萍猛得跪地道:“我弟弟最聪明不过,往日在学堂窗外听两遍,就能把书背下来,比别人强百倍,若不是家里耽误了他……”   “好了,好了,起来再说,你们两兄弟这懂不懂就跪的毛病,先改改,若要跟着我,可不能这样。”云惟珎无奈先扶起郭萍道。   “少爷!”郭萍惊喜呼道。   “先不说这些,你也放心,我肯定等你们病都好了再离开,卖身为奴的话不可轻易出口,一旦落入了这等境地,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是污点了。”云惟珎知道以他们的能力,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哪里有资本好好保养自身。往日也看了许多话本,卖身报恩、卖身报仇之类的,殊不知,一旦入了奴籍,生死荣辱都系于主人一身,奴告主罪在十恶不赦之列,奴才哪儿能有自己的恩仇。   郭萍还想说什么,碧溪就已经端着托盘就来了。   “少爷。”碧溪微曲膝行礼。   “拿什么好吃的来了。”云惟珎活跃气氛道。   “给郭家小弟备的,肉糜粥,少爷的早饭在外面呢,新来的婆子做的,有西北风味。”碧溪一边把托盘放在小桌上,一边解释道。   郭萍主动把炕桌搬来放在郭小弟身边,又把食物放上去,准备照顾弟弟用饭呢。   “郭萍,你看着你弟弟,这么一大碗粥,不能一次吃完,半个时辰吃一次,一次只准吃一碗,今天就只能喝肉糜粥了,等明天再加其他好克化的。”云惟珎道。   “是,少爷。”郭萍答道。   “等你弟弟好了,就出来用早饭。”碧溪补充道。   云惟珎和碧溪刚到外厅的饭桌上坐定,郭萍就出来行礼,道不放心他弟弟,拿了个馒头,说要进去守着。   “急什么,碧溪,给他拿个托盘,拣两样东西上去。”云惟珎脱离的西方魔教,早饭的规模骤减,可也是三五碟小菜,两三样主食,只有这硕大大的馒头最具西北地方特色。   “谢少爷,能吃白面,已经好得不行了,往日也只有过年才能吃。”郭萍越说声音越低。   “好了,好了,去吧。记着,可不能给你弟弟吃这些小菜,他的身子经不住。”碧溪把托盘放在郭萍手里道。   郭萍又行了一礼,退出去了。   云惟珎和碧溪安静的用了早饭,往院外走去赏景,大雪初霁,苍茫一片,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与这天地间雪白清冷一片,形成鲜明对比。   云惟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走到廊下观景小台坐下赏景。他们租的是富人区的房子,可能原本是租给商人做生意,或是富贵人家的别院,景致不错。   碧溪从自己带的食盒里取出小炉子和热茶水,倒了一杯给云惟珎。云惟珎握着热茶暖手,示意碧溪也坐。   “少爷,您要带这两兄弟一起走吗?”这已经是碧溪第二次问了。   “看看吧,再看看吧。”云惟珎还是这般模棱两可的答道。   “少爷!”碧溪急了,他们现在还在西北,据西方魔教也就一个长城阻隔,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碧溪,我近几日常常想到红珠。”云惟珎押了口茶,淡淡叹息道:“当初,她的处境比你艰难,我从枯竹手上救下了她,又委以重任,也不干涉她嫁人的决定。救命之恩、主仆之情、知遇之恩,成全之情,她在我身边三年,我待她不可谓不厚。这样的情形下,她明知我无人可用,还是明哲保身,出教嫁人了。”   “我就在想,到底是女子容易惑于情感,还是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若是有人对我有此恩德,我定不离不弃。我以为我这般真诚待人,人也这般真诚待我才是,没想到,将心比心,比错了。所以,看着这对兄弟,我不敢轻易做决定。他们还小,不明白卖身为奴是什么意思,若是长大了,奴仆的身份阻碍了出人头投地的青云路,是不是要怨我施恩求报了。”云惟珎茫然道。   “少爷,红珠忘恩负义,您何必再念着她!”碧溪心里发苦,碧溪从小生在教中,见多了生死别离,和比死更惨的日子,所以对云惟珎的照顾、恩情感受更甚,她是真的一心把自己的性命奉给云惟珎。可是红珠不一样,虽是小家碧玉,却也受宠非常,等到了教中,还没有吃什么苦头,就被云惟珎救了,因此,总是多为自己想几分。   “少爷,您心存善念,总会有好报的。至少,碧溪会一直在您身边,等个十年,少爷再回西域,看看红珠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一个没有娘家的孤女,能在官宦人家后院立住吗?”碧溪发狠道,她就不信红珠那个多年不见的所谓叔叔能善待她。   看着碧溪愤恨的表情,云惟珎哑然失笑道:“好碧溪,我知道你的心意。放心,也就是突然这么一说,管他红珠绿珠,都过去了,不提了。”云惟珎一口饮尽茶水,道:“我昨日开了个方子,放在卧室书桌上,你易容出去抓点药回来。咱们一行人,身子都太弱了。”   “是,碧溪告退。少爷,您也别待太久了,西北的天气,冷得紧。”   小孩子的病,好起来是非常快的,郭家小弟,也很快恢复了精神,和他哥哥郭萍一样,是个闲不住的,总能找着事做。   “郭小弟,下来吧,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当心摔了。”碧溪喊道,他们在这边城小镇也待了一个多月了,马上就是新年,云惟珎想着过了新年再走,如今正在屋檐下挂红灯笼呢。   郭小弟自告奋勇去爬梯子,郭萍给他扶梯子,看的刚从廊下拐过来的碧溪惊吓连连。   “碧溪姐姐,我没事儿,你看,好看不?”郭小弟养了一个多月,食补药膳的,脸色已经红润起来,脸颊上也有肉了,不再是当初瘦骨伶仃的模样。   “好看,下来吧,饺子好了。”碧溪招呼道。   三人进门先跑去熏笼那里,把自己烤暖和了,再往里屋去。云惟珎往年在教中养尊处优的,适应能力也不强,年节前,小病了一场,搞得现在碧溪等三人都拿他当瓷娃娃了。   碧溪端了一大盘饺子过来,各种馅儿的都有,花色也各有不同,就他们四人围坐一团。随院子买来的那对夫妻,云惟珎让他们自己团年了。   相处这些日子,郭家两兄弟也知道云惟珎不是拘泥的人,吃起东西来也十分放得开。众人吃完了饺子,碧溪也偷懒,先不把脏碗筷放回厨房,只和几人围在火炉边说笑。   云惟珎从炉子上取下烤熟了的花生,碧溪接过去剥开,道:“少爷我来吧,您吃的时候也小心些,别吃的满嘴黑灰。要我说,这些上火的东西,少爷记不该吃,枉少爷还是懂医术的呢,这……”   “好碧溪,碧溪姐姐,碧溪姑奶奶,您饶了我吧,年三十儿的,您还要教育我呀。”云惟珎苦着个脸道。   “噗呲……”碧溪看着那张俊脸皱成包子样儿,忍不住笑了出来,郭家两兄弟也是眉眼含笑。   “啊,新年新气象,来,大家都说说自己新年有什么愿望吧。”云惟珎看大家都在笑话他呢,连忙转移话题道。   碧溪假装没有看出来,配合道:“少爷先说吧,我也想听听呢。”   “为什么是我先说,我提议的自然是你们先说,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能不能实现,大家也帮帮忙。”云惟珎凑趣儿道。   “要不,我先说吧,我的愿望,少爷肯定能帮我实现。”郭萍接口道。   “你说。”云惟珎喝了一口红枣茶道。   “我想少爷收我弟弟做仆从。”郭萍认真道。郭萍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云惟珎的奴才了,最近都致力于让云惟珎答应手下他弟弟。   “嗯,嗯,我也想。”郭小弟从旁附和。   云惟珎放下茶杯,道:“你们还小,不明白什么是仆从……”   “明白,我明白的少爷。仆从就是把自己卖给主子,为主人拼死效命!我和弟弟的命都是少爷救的,我们想做少爷的仆从。”郭萍表白道。   “对,对,我也明白,也明白。”郭小弟道。   “少爷,他们两兄弟既然心意已决,您就收下他们吧。”碧溪也帮腔道。   “郭萍,以前你说,我只当你是一时激动,现在听来,你是想清楚了的。我原本打算在镇上给你们买做小院子,再买给小铺子,你们兄弟二人,靠着小铺子的租金也能过活。把铺子买在衙门旁边,也不怕地痞流氓,若是还怕有人找茬儿,我和县令大人也打过两次交道,可以托他照顾你们。等过个三五年,郭萍你就是成人了,难道,还没有信息过上好日子吗?”云惟珎道。   “少爷,我想……”郭萍连忙道。   “你想什么!”云惟珎打断他道:“那样的日子不好吗?做个自由的百姓,不把自己的生死,交在别人手上,你不是说你弟弟有读书的天赋吗?你送他去学院,将来考个进士,岂不更好。”   “少爷,那样的日子可能真的很好,可我们兄弟身受少爷重恩,不能不报。若是受恩不抱,与畜生何异!”郭萍缩下椅子,跪在地上道。   “就是,就是。”郭小弟也跪在郭萍旁边帮腔。   “唉,真拿你们没办法,起来吧,我应了。”云惟珎无奈叹息,不等两兄弟笑开,就道:“你们跟着我可以,但户籍上还是先单独立户,等满了十六岁,成年了,也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再来和我说。”   郭萍不在意的把弟弟拉起来,道:“十六就十六,就是等到六十岁,我也不会改主意的。”   郭小弟在旁边点头,然后期期艾艾的看着云惟珎,小声道:“少爷,我能再许一个愿望吗?”   “当然能,刚刚是你哥的愿望。”云惟珎笑道。   “我想要个名字,少爷给我取个名字吧。”郭小弟兴奋道。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云惟珎一口应下,取个名字倒是无妨,他以前也经常给朋友出主意,说孩子要叫什么名字,甚至专门衍生出了一门姓名学。   “少爷取吧,什么样儿的都行。”郭小弟道。   “你哥哥是萍,你就叫安,好不好,取平安之意,相信你们的父母在天之灵,一定也希望一门一生平安康顺。你的名字叫安之,既来之则安之,你以后就安心的跟着我吧。”云惟珎道。   “郭安之,郭安之,我有名字了,哥哥,我有名字了,郭安之,碧溪姐姐,我叫郭安之!”郭小弟,不对,郭安之兴奋道。   “好,好,郭安之。”碧溪笑着唤道。   郭萍听到云惟珎给取了名字,心也安定下来,自古除了父母和师父,还有谁能给你取名字?只有主上了。   云惟珎根本不知道一个名字,对此时人的意义,转头问碧溪:“你呢,新年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是能安顿下来,过安稳日子,我也想看看像我名字一样的溪水呢,少爷说南方树木众多,水草丛生,溪水是远望是碧青色的,我也想见识见识呢。”碧溪笑道。   “会实现的,你们的远望都会实现的。我们等过完正月就出发,往南边走。待到春来雪融,我们就已经在江南安家了。”云惟珎道。      第十七章 京城掠影      春来雪融,江南安家?做梦吧!   春来雪融,云惟珎一行还在京城观光呢。   一行人过了正月离开边城,刚好有做皮毛生意的商人过来,就把院子转租了出去,稍稍节省了一点银钱,然后艰难的南下——路难走啊!。   他们本打算坐船南下,到了运河口才发现,现在河水都冻住了,还要的过一段时间才能行船。况且冰化的时候,最冷了,他们一群人老弱妇孺的,还是等江水暖起来再上路。   都到了京城,怎么也得去看看这国家的中心啊。   未睹皇城壮,安知天子尊。在云惟珎眼里,这座古老城市的新城墙,既有熟悉的影子,又有时代的风采。给他们驾马车的车夫是临时雇来的,看见他们看着城墙发呆,与有荣焉的挺起胸膛道:“小少爷,威武吧。这可是太祖爷开国定都时候修的,您瞧瞧,三丈高,外墙光滑如镜,听说内里用的全是巨石,这样的城墙,武林高手越不过,就是大军压阵也别想讨好!”   车夫有着京城人独有的地域骄傲,刚说完,又“呸呸呸”了几声,连连打嘴道:“乌鸦嘴,乌鸦嘴,太平日子不容易,哪儿有什么大军,老天爷勿怪,老天爷勿怪。”   “说的是,走吧。”云惟珎没有在意,直接排队进城了。   城门修的宽阔,只是他们路经的东城门,就有八个出口,出口宽阔的,可以让四辆天子车架并列而过,出口稍窄的,也是一丈之宽。如此城墙,只用了高和宽两个概念,就让人直观的感受到了京都的威严。看着来往人流,繁华如织,方知京城的魅力。   车夫把他们送到了客栈,使命就完成了。只再三叮嘱他们,若是要在京城游玩,千万要找他所在的牙行,那是“绝不坑外地人”的好地方。云惟珎等听听也就罢了。   进了安居客,云惟珎感慨,原来不是所有的客栈都叫悦来。   住下休整了一天,云惟珎带着碧溪、郭萍、郭安之在京城逛几个有名的景点。他们一行人没有再带刀剑,事实上,京城里能带刀剑的,都是官府的人。江湖人士在京城异常低调,就是带了武器,也是偷偷摸摸的,只要他们不明目张胆的亮出来,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据说,在太祖当朝时期,京里没有江湖人敢来。   江湖势力,在京城异常安稳。没了最大的隐患,京城的治安着实让人放心,云惟珎一行就算穿着精致,也没有遇上小偷小摸的,碧溪摸了摸暗袋里的毒砂,十分遗憾。   “碧溪,京城可不允许随意斗殴,你也要放在心上。”云惟珎提醒碧溪道,也许只有他才明白,太祖对江湖人的厌恶和喜爱,那基本上是黑社会和桃花源的结合体,也只有他最明白太祖维护京城治安的决心。如今传承不过三代,国家机器运转有力,应该不会让江湖人太过逍遥的。   “是,您放心。”碧溪道。   听着碧溪的尊称,云惟珎也不去纠正她了,户籍都已经分开立户了,碧溪还是把他当主子,他当初脱口一句“碧溪姐姐”,碧溪就直接给他跪地上了,吓得他如今只能直呼其名。   “少爷,我们去哪儿?”郭安之问道。   “去法源寺吧。”此时京城能游览的,也就著名寺庙和山川了,哦,还有太祖兴建的所谓“公园”,故宫、天坛一类,远远望着行,除非入了朝堂宫廷,否则不可能细观其风采。云惟珎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法源寺也是京城的重要佛教场合,佛家修来生,云惟珎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已经是来生,若是,他的前生也未作恶,为何会如此父母缘浅,深陷沼泽;若不是,那他如今前尘不忘,又是为什么?他还需要继续修行吗?   云惟珎心里茫然,只得求助于佛寺。   云惟珎一行人跟着虔诚的香客,由南向北,依次游览,从山门到钟鼓楼,再到天王殿、大雄宝殿、悯忠台、净业堂,云惟珎在无量殿院外廊下小坐,再往里,依旧不接受香客参观了,那是法源寺僧人的居所和藏经阁等重要文献存放之地。   云惟珎这一路,只看见了交织的人流和众多木胎泥塑,没有遇到高僧,也没有遇到有缘人,只让杳渺的香火,熏得自己像一块儿腊肉。   沾了一身的香火味儿,又雇马车回了安居客。   小二见他们一身香火,还以为是信仰佛教的,连连推荐他们店里的素斋套餐,云惟珎心累的打发了他。   法源寺唯一的收获就是郭萍开心了些,佛教中有“佛掌”一说,就是手指连蹼,这也是残疾的一种,在佛教眼中,却仿佛是祥瑞之兆。郭萍一路上不停抚摸自己藏在手套里的六指,脸上也渐渐有了喜色。   在京城的两个月,用吃喝玩乐四个字就可以形容了,安心玩耍了许久,四月出头,他们才搭船往南方去。   船上的生活乏善可陈,入目全是水、水、水,他们搭的又是快船,小港口基本不停,大港口只停两个时辰,也没有机会到岸上游玩。云惟珎一行虽说是想在江南安家,可到底在那个州,哪个县也是没有准儿的,就这样一路走。   郭萍和郭安之的主要任务实在船上静养身体,云惟珎已经决定安顿下来之后,就给郭萍治手。按理说这样的六指在三岁之前才是最方便的,奈何他们相遇有些迟。云惟珎为了提高安全率,已经让郭萍开始练武了。   说到郭萍,不得不承认,遗传还是有作用的。郭萍根骨灵气,学武举一反三,九岁开始学武,先前身体又不好,可还是一日千里,非常顺畅。就连五岁的郭安之也是灵性得很,明明字都不认识几个,给他们一讲解,仿佛天生就会了。云惟珎半天找不到丹田在哪里,他们两兄弟倒是三天就找到了气感。云惟珎觉得自己有可能成为“王语嫣”一类的人物——纸上谈兵。但是他仍旧不死心的再找能顺利修习武艺的办法。   身怀内力的人,气血比常人充足,手术的成功率也高,这是云惟珎让郭萍练武的本意。   云惟珎本来“野心勃勃”的想要到著名的扬州、苏州、杭州落脚,可他到了半路,他就坚持不下去了在淮安下了船,考察了一下,觉得这里也是风景秀丽,人杰地灵,直接拍板,就在淮安落脚了。   接着,又是碧溪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他们在客栈里过渡了三天,碧溪就买好了三进大宅院,选好了若干签死契的奴仆,连房间都重新安插器具,铺上了新的帐幔,能干非常。   云惟珎在这个鱼米之乡晃荡了三天,就搬进了新家。   碧溪十分了解云惟珎的品味,布置的又温馨,又典雅,云惟珎在官府落了档,直接成为了淮安的纳税百姓。哦,不,他还没有成丁,不用纳税,他们四人中,只有碧溪许交人头税,她是女子,交一半。   他们的房子所在地,是中产阶级聚集地,有举人老爷,儒商和衙门小吏等等。云惟珎吩咐新来个管家给邻居们送了见面礼,也是通知大家,来了新邻居。   他们一行身份对外宣城是父母双亡,姐姐带着三个弟弟过活。这样的人家,交际本来就比常人要少,也符合他们大隐隐于市的想法。   等到熟悉了淮安的水土,云惟珎马上着手给郭萍手术。   幸好,郭萍的手也没有病得太严重,直接在赘生指基底部切除后缝合切口即可。若是他的赘生指发生于关节部位,还需做肌腱和关节囊修复;再不幸一点,赘生指发生于骨骺部位,切除赘生指后,需做骨、关节矫正者,这种情况下就只能等骨骺发育停止后才能手术,那他在成年前,基本上是没戏了。   郭萍的情况,是最简单的哪一种,加上他还练了武功,恢复能力比常人要好的多,忌口都不用什么,不过是十几天的功夫,就能拆线了。   “郭萍,你瞧,好了吧。我等会儿给你配两瓶去疤痕的药膏,等这层疤脱落了,你在抹上,就看不出痕迹来了。你放心,最多三五个月,保证一点儿疤痕都不留。”云惟珎安慰道。   郭萍激动的眼眶湿润,却只吐出“多谢少爷”四个字来。云惟珎笑着拍他的肩膀,总算又完成了一件大事,云惟珎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如今,云惟珎关心的,是他们的生计问题。   云惟珎一行已经在淮安安家了,可也不能坐吃山空。他们还要做给外人看呢,若是什么都不做,还能过富足日子,外人该猜测他们家里有聚宝盆了。住在人群聚居的地方,就是有流言的困扰,他们的家庭结构已经很让人诟病了,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云惟珎让碧溪打听着,在淮安是买田置地划算,还是买个商铺收租子、做生意划算。从现在开始,云惟珎要过或乡村种田、或小商小贩的市井生活了,这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      第十八章 日后打算      在淮安安家之后,云惟珎的日常生活,又过回了在西方魔教时的“老干部退休”生活,除了必要的运动,每天都窝在房里看书、写字、画画,抚琴,啊,不对,他现在手不够长,抚琴这项技能暂时没有点亮。   所以说,这样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子范儿人物,生在以武立教的西方魔教,完全就是错误的,他合该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才对啊!   云惟珎在自己用功的同时,也不忘提升郭萍和郭安之的文化素养,以他两辈子的经历和过目不忘的本事,云惟珎自觉有能力给两个孩子启蒙。   “少爷,怎么不去书院呢?您往日不是说不可闭门造车吗?”碧溪不解的问道。   “郭萍和安之一点儿基础都没有,送他们去书院也得先给他们启蒙才行,不然会被同学欺负的。”   “少爷,我说的不是郭萍和安之。”碧溪翻白眼道:“我是说您呢,这淮安的崇圣学院名扬四方,传承千载,第一山更是自古文人墨客必游之地,您去第一山游览的时候,不是还十分羡慕那些题字吗?”   “我啊?我就不去了,我虽年纪小,但经的事情多,心里老得很,看着那些学子,犹如自家晚辈,实在是没那个脸皮和他们一起读书。”云惟珎扬了扬手里的书道:“我还是读自己的吧。”   “碧溪劝少爷去,倒不是全问了学问。少爷您在教中本没有同龄之人,而今自由了,也该有一二知己,三五好友相伴了。”碧溪担忧道,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她不知道,但她的少爷明显就太孤单了,要怎样的聪慧,才能从高手林立、守卫森严的西方魔教出逃,自古慧极必夭,碧溪也是担心她的少爷耗费心神太过。   “我不是还有你们吗?”云惟珎微笑道。   “我们……那怎么行,我们不算!”碧溪跺脚道。   “怎么就不算了,难不成碧溪还不把我当朋友?”云惟珎笑问。   “少爷!您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碧溪急道,虽然云惟珎给他们三人都单独立了户籍,但忠心在心不在外物,他们三人对自己的定位依旧是云惟珎的仆从,就算再亲近,也比不得友人相交的感情经历。   “好了,好了,碧溪怎么生气了,你瞧,我又不是在家里吃闲饭的,我也在做事儿啊,别气了,啊~”   碧溪让云惟珎不正经的语调气得更厉害了,放下手里的托盘就要走,云惟珎在她后面喊道:“去把郭萍和安之叫来啊!”   碧溪应都没应一声,头也不回的走掉了。云惟珎在后面哑然失笑,这是真生气了啊?云惟珎自我反省了一秒钟,他真的表现得那么让人担心吗?   然后得出结论,果然是碧溪关心则乱嘛!他很正常。   郭萍和郭安之很快就过来了,云惟珎正在书桌后面画图,这次画的不是山水花鸟,而是地图。云惟珎示意两兄弟坐在他对面,放下笔,道:“小萍、安之,你们的武功练得怎么样了?”小萍这个称呼,女气十足,但是云惟珎发现自己连名带姓的叫郭萍,却亲切的只叫郭安之的安之,省了姓,虽然他知道自己这完全就是为了省事儿,但在郭萍看来,就是自己对郭安之要亲近些,还暗自努力了很久,认为是自己练功不努力才让云惟珎不亲近他呢。   自从云惟珎发现郭萍有此担忧,晚上不睡觉起来练功之后,他就从善如流的改叫他为“小萍”了。   “少爷,很顺利,您给的武功秘籍都练纯熟了,内里也在不断增长。”郭萍回答道。   “嗯,我昨日才给你们切过脉,也没有发现问题,看来你们两兄弟是天生的习武之才,有天分,你们又努力,自然境界一日千里。”云惟珎先表扬他们,定下基调,然后道:“今天叫你们来,是想说说这日后武功修行的道路问题。穷文富武,在家里,你们吃穿都是好的,这就不说了;要理解高深武学,识文断字,甚至才学非凡,这也是必须的,我正在教你们,你们也学得很好,这条也满足;然后就是要有好的功法秘籍,这个暂时没有,你们也不必担心,我给你们的功法,已经是这时间一流的,我也知道一些绝顶的功法在何方,现在只是没有去取而已;再有一条,就是实战经验了。”   云惟珎啰嗦了一大堆,点题问道:“在习武初期,有这四点,才能保证武艺进步。现在后面两点你们暂时没有达到,你们觉得应该先办哪一点儿呢?”   “这……”郭萍和郭安之对视了一眼,道:“请少爷帮我们拿主意吧。”他们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我是这样想的,你们还是和原来一样,好好看书习武,只是我正在勘察地图,找出绝顶功法所在。”云惟珎指了指他面前一大摊子图册、游记,道:“等我把线路勘察好了,你们就和我一起出门,路上少不得会遇到些山贼、匪徒之类的,刚好给你们练手,等我们把功法取回来了,你们正好打扎实了基础,练就高深武学,你们看,这样如何?”   “听少爷吩咐。”两兄弟异口同声道。   “唉~”云惟珎拍了拍额头道:“我实在征求你们的意见,不是在吩咐你们啊!”   “可是,少爷说的就已经很全面了啊?”郭安之面带疑惑:“我和哥哥肯定想不到这么多,少爷懂,少爷肯定是为我们好,我们就听少爷的啊。”   听着郭安之理所当然的语调,看看郭萍猛点头表示赞同,云惟珎默。   “好吧,你们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再多说两句。这武功一途,我虽然不能练武,但观前人心得,还是有些体会的。在初期,最重要的是打牢基础,不可冒进、不能走捷径;中期,要有好的功法;后期就全凭自己的悟性了。但贯穿整个过程,吃苦耐劳、心志坚定都是必不可少的。”云惟珎开始安利他的武学思想,这些可不是小说演绎,而是他观看了西方魔教历代教主的手札总结出来的。   “武功练到了极致,飞花摘叶皆可伤人,那武林中人人追求的神兵利器就没有必要了吗?当然不是,在功力同等的情况下,有趁手的兵器当然更能发挥效力。若是你们日后要走以武入道的路子,越是到了后面,越不能太过依赖兵器,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靠得住的。这又与以剑入道之人不同,以剑入道之人,剑就是自己,那样的情况下不算依赖外物。还有些练剑的人,境界高了,人剑合一,无剑胜有剑,也是可以的。”   “啊?”两兄弟听了这弯弯绕绕的,有时、可以、例外,说的话反转了三四层意思,把两个对武学理解不深的绕得更糊涂了。看着这两兄弟茫然的眼神,云惟珎失笑,自己这是揠苗助长吧?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这些东西,都是我从前人的手札上总结的,适合他们,可不一定适合你,我给你们说,不过是让你们参考,你们的武道有自己的路。听不懂就算了,也不要按着我说的这些弯弯绕来,你们按部就班练自己的,时候到了,自然就能总结出适合自己的理论了。”云惟珎赶紧安慰道,别让自己随口两句,打乱了他们练武的步调。   “是!”两兄弟拱手应道。   “别的都先不说,先来说说功法吧。我看你们俩练武,小萍喜欢大开大合、刚猛些的路子,阳刚之气十足;安之喜欢细腻一些的,更注重技巧,是不是?”   “是。”   “我这里的功法,至阳的有九阳神功、降龙十八掌之类的;细腻些的,有九阴真经、天山折梅手之流的,当然佛门的慈悲刀、韦陀手之类的也有。在剑法上,百年前威震江湖的中原五绝,他们各自都有绝学留下,去探一探他们的故居遗址,落英神剑、玉女剑法、全真剑法,甚至百年前灭国的大理皇室六脉神剑也不是不可能找到。绝顶功法也有许多,你们要先想好自己练什么才行。”韵味这淡定的吐出一些足以让江湖天翻地覆的名字。   “降龙十八掌?”郭萍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   “是啊,就是降龙十八掌,你家祖上郭靖大侠练过的那个降龙十八掌,原是丐帮的绝学,后由洪七公老前辈,传给了郭靖大侠,后来再传给了他的儿子郭破虏,也就是你们的曾祖父,这门绝学应该就成了你们郭家的家传武功了。”云惟珎解释道。   “可,我们家根本没有这么武功……”郭萍低落道,他在父母死后,也翻找了许久,他家家徒四壁,能藏什么东西,墙都砸了的找,也没有找到。   “据我所知,这门功法和九阴真经、武穆遗书一起封在了百年前流传一时的神兵利器倚天剑和屠龙刀中,倚天剑原是峨眉派至宝,原是开山祖师郭襄女侠所有,屠龙刀就是你们曾祖父所有,后来屠龙刀流落江湖,才引发了百年前那场风波。当年太祖立国,所用的兵法,依稀有岳武穆的风采,应该是让太祖得了。”云惟珎这话九真一假,起点男若想要兵法,还需要什么岳飞的遗书吗?古今中外、历史名将,他都能用好不好?这完全是往死人身上泼脏水,欺负人家不能跳出坟墓反驳了。   “那我能学吗?”郭萍问道。   “自然能的,等我们把功法找出来了,你就学吧。”云惟珎安慰道,这也算是另类的物归原主吧。   “安之,你呢?”云惟珎问道,郭安之对他家灭门一事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他出生就是他哥哥在照顾,父母的面都没见过,什么因为武功秘籍没门之类的,也就听旁人扯过几句闲话,对降龙十八掌之类的,倒是没有执念。   “我……我听少爷的。”郭安之不太像练,但又觉得身为郭氏后人,不练不好。   “那你就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云惟珎恶趣味道。   “什么?”郭安之没有听懂。   “开玩笑的。”云惟珎笑道:“等功法找出来了,你再选就是了。好好准备,我们要出远门了!”      第十九章 桃花套杯      若是要出远门,怎么也避不开碧溪了,云惟珎发下豪言壮语,转头,还得给碧溪赔不是。   “少爷,您说您怎么想一出儿是一出儿啊!”碧溪皱眉道:“我不是不知道您心里有大主意,可再大的主意也不能掩饰您今年才七岁稚龄……”   “八岁……”云惟珎小声提醒纠正道。   “八岁怎么了,八岁就已经能够独自出门了吗?您是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危险,强盗马匪就不用说了,再怎么厉害终究是普通人,要是遇上了混江湖的,那才危险呢!”碧溪喋喋不休道:“您不是说这辈子最希望过的就是这般安稳平静的生活吗?咱们才安顿下来多久啊?您上次订的桃花套杯还没有来,您就待不住了!”   “碧溪,好碧溪,这不是事出有因吗?小萍和安之等着功法学习呢,总不能误了两个孩子。”云惟珎无奈道。   “孩子,孩子!您别总拿‘孩子’称呼他们,小萍比您还年长呢,且不用您操心!”碧溪开始的时候还只以为云惟珎是因为主人的身份,才用孩子来称呼郭家兄弟,后来发现,他是真把自己当成长辈了,这……这简直让人嘈多无吐啊!你也是个孩子好不好?“他们年纪还小,需要什么顶级的功法,您从教……带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这世间一流的了,不用费神去找什么功法了!”   碧溪说到西方魔教的时候还是有些迟疑、遮掩,怕云惟珎触景伤情。   “就是因为他们年纪小,正是打基础的时候,才不能让他们一开始就把地基打歪了。碧溪,那些遗迹,我都了解清楚了,绝对没有问题,你相信我,我可不是莽撞无知的少年人,必须是谋而后动啊!”云惟珎连连保证,现在家里是碧溪当家啊,她要生气了,连饭都吃不上!(碧溪负责做饭~)   “那您先和我说说~”碧溪要亲自验证一下。   “去把小萍和安之叫来吧,不然还得再说一遍。”云惟珎道,他们俩现在院中梧桐树下闲聊。   “您等等,我这就去。”碧溪福身一礼,飞快告退了。   见面行礼之流不再细述,等人齐了,云惟珎开始讲他的计划:“这世间功法,我还知道的就是九阴真经,前朝古墓派的玉女剑法、玉女心经,大理段氏的家传武学,逍遥派的凌波微步、天山折梅手等等,只是遍布全国各地,其中,还有前朝明教的乾坤大挪移,威力也甚大……”   “少爷……”碧溪担忧的唤出声来。   “你放心。”云惟珎向碧溪点头,安慰道:“现在我们人小力微,只能从防范最不严密,路途最轻松的下手,等武功练好了,再图其他。乾坤大挪移在昆仑山,我这辈子是不想再入西域了。你们俩想必也还没有做好回乡的打算。”   “那儿又算什么故乡?”郭萍答道,在边城生活九年,边城给他的全是痛苦的回忆,若是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回去了。   “扯远了,说回找功法的事情。那些功法,现在多半已经没有传人了,咱们去了,要面对的就是先贤大能留下的机关考验,人已经死了,难度相应低一些。这里面离咱们最近的是向南走的姑苏和向北走的雍城了,姑苏有曾经名噪一时的慕容氏,他家的燕子坞内,收藏有天下武功,但年代久远,恐遗失损坏了;北边雍城眉坞县的终南山下,有九阴真经和古墓派武功,也是难得的绝顶功法。其他就不说了,这两处机关最简单,离我们也最近,各有利弊,你们瞧着,该往哪边去?”云惟珎问道。   “少爷怎么想?”碧溪问道。   “你呀,最擅长的就是把我抛出的问题踢回给我。”云惟珎摇头失笑道:“我预备着先去雍城终南山,哪里的武功是刻在石壁上的,保存要完好些,距今时间也短,找到的可能性大;姑苏燕子坞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说不得房子都被人占了去,遗址都不存了。”   “那就听少爷的。”郭萍道。他现在已经被说服,一根筋的只管练武,这些需要动脑子的,就交给他心目中聪明绝顶的少爷了。   “是啊,是啊,听少爷的。”郭安之依旧担任着复读机的功能。   “好吧,那我再推演几遍,争取不出差错。解决了朝哪儿走的问题,还要解决人的问题。”云惟珎神神叨叨道。   “人?少爷想雇人随行吗?找哪个镖行?”碧溪问道。   “不是,这么私密的事情,怎么可能找不能交心的外人,我是说咱们四个!四个人也不能全去啊,总要有个看家的。”云惟珎道。   “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又不是逃难,更不是打仗,要这么多人干什么?”云惟珎翻白眼儿道:“这里才是咱们的家,总要留个人固守大本营吧。我准备着就两个人去,两个人看家,你们商量商量,我肯定是要去的。”   “我肯定是要去的!”三人又异口同声道。   云惟珎眨眨眼,假装没听到,示意他们三个自己商量。   “少爷,还是带我去吧,您总不能带小萍或者安之吧,两个小孩子一起上路,肯定会被人觊觎的,江湖可不安全啊!”碧溪苦口婆心道:“我就不同了,其一我的年龄摆在那里,至少不会让人轻视,其二我毒术已有小成,自保、对付二三流高手不成问题。”   “怎么就不能带我了?少爷都说了,我武功进益极大,年纪小才是最好的掩护呢,到时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谁会防备我一个孩子呢?”郭萍巧嘴道,收回前言,郭萍也不是个憨厚老实的啊。   “少爷,你不是说有前人留下的机关吗?那些机关应该是防范大人的,我身量小,机关留的缝隙,我肯定能过。这事儿可不是年纪啊、武功啊能决定的,我们去探寻遗迹,还是要对机关有研究才行,我把《易经》都读完了,五行八卦、机关数术的书也看了许多,少爷,你就带我去吧~”郭安之的理由也是充分。   “机关的事儿轮不到你操心,我自会打理妥当的。”云惟珎笑点郭安之,又对三人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待我想想,也不是这一两天能走的,至少等我定的桃花套杯回来了,再出发吧。”   碧溪笑嗔:“成,慢慢悟去吧您~小萍,安之,走,蛋羹还在厨房温着呢,我去端给你们吃,没有某人的份儿。”   云惟珎在背后不介意的笑了笑,摩挲着茶杯想:古墓已放下断龙石,此去定要潜水进入,从今天起就把游泳捡起来。   云惟珎选择终南山活死人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里里京都最近,找了这里就知道太祖有没有大范围的搜刮了。这里能有,那其他地方还有探寻的价值,这里都没有了,也就只能依靠从西方魔教带出来功法了,大不了自创!   还有一个要考虑的就是,人家门派自己的传人,神雕侠侣绝迹江湖之后,尚有黄衫女子出世,不知活死人墓里还有没有人。   但近百年过去了,江湖上再无活死人墓传人的消息,连西方魔教那样的情报大站,都没有相关记载,想来也被穿越前辈干掉了。就是有,也没关系,他们准备充分一点儿,又是小孩子,到时候武力不行,还有智慧。   再说了,探寻宝藏,哪儿能一点儿风险都没有,富贵险中求啊!   现在正是夏天,云惟珎决定了之后,就带着郭萍和郭安之在淮安大大小小的溪流、小河中练习游泳和潜水,两人都是习武的,内息长,倒比他这个有经验的还做得好。   碧溪是女孩子,西域又少水源,她自是不会水的。因名字的原因,她对谁倒是颇有好感,奈何自己就是旱鸭子一枚,怎么学都学不会。她是已经放弃了学凫水的主意了。   等到三个男孩儿把技术练出来了,云惟珎心心念念的桃花套杯也烧制好送来了。   有一套浮雕,取其厚重可爱,颜色粉嫩的;有一套薄瓷的,上面随意勾勒两笔,取起意境的;有一套通身粉红,壶盖就是倒扣的桃花形状的,茶杯自己就是桃花的形状,小小巧巧,粉粉嫩嫩的;还有造型夸张、颜色对比强烈的……说是一套杯子,其实是几个系列,好几十个。东西取了回来,云惟珎是爱不释手。   小气吧啦的让碧溪等三人一人选了一个系列,剩下的全都收回自己的卧房了,只把最出彩的那讨薄胎白底写意流的桃花杯放在客厅,不是用来待客,而是放在左边的博古架上,给人观赏。云惟珎已经决定,若不是遇到知己,这套茶杯,绝对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看着云惟珎小心翼翼的样子,碧溪建议道:“少爷,都是您自己画的图纸,要是喜欢,再烧一套就行了,这是何必?”   “唉,你不懂,画画是艺术创作,难再有灵感,烧瓷,尤其是好瓷,也是艺术再加工,一样难,一样难。看成品就知道师傅是费心了的,你再帮我包个红封谢谢人家。”云惟珎眼睛黏在杯子上,和碧溪说话,头都不带抬的。   “成,岂敢怠慢您的知己,您画的那套十二花神杯,老师傅也开始着手了,让我给您说一声儿。”碧溪随口道。   “哎呀!”云惟珎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碧溪紧张的跑过来扶着他。   云惟珎哭丧着脸道:“你就不该告诉我的,这都要出门了,何苦还勾着我的心啊!”   碧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二十章 所谓水匪      云惟珎最后还是只带了郭萍上路。他们两人伪装成小商贩,牵着两头毛驴,畏畏缩缩的往雍城赶去。到了眉坞,把毛驴卖了,化装成捕蛇人,拿着细竹竿,一步一寸一敲打的丈量着终南山的土地。   远远望过全真教的道观,然后绕到后山,仔细寻找,找了很久,发现这里的路已经全部被野草掩埋了,全无人迹。   云惟珎确定古墓派在这百年来,真的是没有传人了。然后让郭萍腰上绑了绳子,下水一探。   “你要小心,若是遇到什么事儿就大力拽绳子,我就把你拽回来;若是你四分之一个时辰还不出来,我也会直接把你拽回来的。安全第一,千万小心!”云惟珎反反复复叮嘱了几遍,才让郭萍下水。   郭萍对潜水,经验也不丰富,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而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看着脸色发白、皮肤发皱的郭萍,云惟珎十分心疼。即使郭萍年纪比他大,他却一直把郭萍当成晚辈、弟弟,看着他这个样子……   “唉,好了,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咱们求的是大机缘,难一点儿,也是情理之中。”云惟珎安慰道。   “少爷,让我再试试吧,上次我差一点儿就成功了!”郭萍不甘心道,不把功法拽在自己手里,郭萍就放心不下。   云惟珎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他吃些东西补充体能,道:“最后一次!”   郭萍果然对自己下了狠心,又有前两次的经验这次顺利的找到了入口。他把成功的讯息传给云惟珎,云惟珎通过他腰上的绳子,顺着游了过去。谁让云惟珎不会武功,气息不长,没办法自己游到入口呢?摊手~云惟珎再一次感受到了武功的重要性!   等云惟珎到了入口,郭萍当仁不让的走在前面开路,云惟珎在他后面指路。说实在的,到了古墓,云惟珎能发挥的作用更大了。古墓的修建,还是有参考奇门八卦,这些机关,云惟珎更擅长。   云惟珎时时注意观察墓道的顶部和四周,看看是否有图画文字,记得原本的古墓地图和九阴真经就是刻在墓顶的。   两人走了许久,过了无数门,无数墓室,才找到了一间放满石棺的石室。   石室内共有十一口棺材,摆放整齐的罗列了两排,棺材正对的那面墙上,有石棺诸位主人的画像。云惟珎举着明珠照明,一一看过来,从林朝英和她的侍女,道小龙女、杨过,再到他们的后人,最后的人名为杨冰。   墙上挂的是杨冰的自画像,上面自述了他自由体弱多病,遇人不淑,又遭罹难,并无后嗣,也无弟子,所以古墓派到他这里就断了传承,十分伤心难过的信息,还说除了大隆皇室,谁可可以学他们古墓派的武功,都可以把这么武学发扬光大。还恶毒的诅咒了大隆皇室中人,骂他们若再进古墓,定然葬身此地。   云惟珎一看,想着八成又是穿越男得罪人了。   云惟珎对着这十一服画像一一鞠躬,感谢他们。对最后这位杨冰更是三鞠躬,感激他的慷慨,然后在他面前的箱子里,拿出了写在绢帛上的武功秘籍。   云惟珎把绢帛打开,上面用鲜红的朱砂题了标题:《九阴真经》《玉女心经》《黯然销魂掌》《左右互搏术》《全真剑法》,甚至还有桃花岛的武学《玉箫剑法》《落英神剑掌》《弹指神通》和《碧海潮生曲》等等,几乎是集桃花岛、古墓派、全真教武学为一体,光是这位杨冰前辈面前的箱子就不小,装的内容更是让人惊叹。   这里面的武学,随便拿出一本,都能在武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啊!   杨冰画像面前的箱子里,除了装着武功秘籍外,还有一件金丝保甲、一柄软剑还有一双白绡手套。云惟珎把手套拿在手里摩挲,想着,这应该就是当年小龙女带过的手套吧,果然是用金白丝织成了,看着银光闪闪,华丽非常。   “保甲给碧溪,软剑给安之,你拿着手套,来一次果然收获颇丰!”云惟珎把手套扔到郭萍怀里,当场开始分赃了。   “少爷,那您拿什么。”郭萍捧着手套呐呐道。   “我拿这些武功秘籍啊!”云惟珎理所当然到。   “少爷!”郭萍跺脚道:“您又不会武功!”言下之意是,你拿这些对你无用的东西做什么。   “哈哈哈~”云惟珎突然笑了起来:“傻小萍,你以为我们要怎么把这些武功秘籍带回去,就这样抬着箱子出去吗?不说你我这个小身板儿,带着箱子能不能游出去。就说我们怎么才能保得住这些东西,在路上要是一不小心遗失一星半点儿,就能招徕杀身之祸!”   “那……那怎么办?”郭萍问道。   “我们有最保险的办法。”云惟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少爷,难不成您要……”   “对啊,就是背下来,你家少爷过目不忘,背这些玄之又玄的武功秘籍也绝度没有问题,这样我们就不担心遗失了。”云惟珎道,看着郭萍大笑的脸道:“好了,先别高兴,没有平安到家,就不算大功告成。你家少爷要用功了,你先去其他石室探探,找好有没有吃的。不可莽撞,快去快回,带着这些毒针,据说古墓内外有玉峰,此物剧毒。”   云惟珎挥手示意郭萍出去走走打发时间,自己拿起一本开始看起来。   等郭萍回来之后,云惟珎挑了一本《碧波掌法》扔给他,这是桃花岛的入门武学,却也自有风雅之意。郭萍习的就是一双肉掌,拳法、掌法之类的最适合他了。   郭萍乖乖的看书,只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傻笑起来,云惟珎本来还严肃的盯着他,只是过了一会儿,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哈哈,真是太高兴了,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来了!   云惟珎和郭萍还在兀自高兴,淮安的云宅却迎来了一场暴风雨。   云宅所在的地方是金湖镇,镇如其名,周围水道四通八达,朝廷有漕运船政,江湖上有水寨,当然更有水匪。   近几日,一个凶悍的水匪在周围闹事,最后在云宅那一带消失了,周围的居民不依不饶的要求云宅的人交出水匪。   云宅只有碧溪和郭安之留守,碧溪作为年纪最大的,当然要出面解释。   众人围在云宅外面,领头的有官差和水寨的头领。   “你们这些人好没道理,水匪逃了不去追,倒来欺负我等外乡人,难不成是瞧着我们好欺负不成。我们若是没有点儿本事,哪儿敢在刘大人和双江帮的地盘儿落脚!”碧溪梳着凌霄髻,打扮得英气勃勃道。   “姑娘,你这话就没道理了,水匪实在你家丢了的,乡亲们不过是想把他找出来罢了,你又何故阻拦,难不成……你们是一伙儿的。”说话的是此地的里长,姓顾,当然,附近三条街住的人,大都姓顾。   “什么叫我家丢的,亲眼目睹水匪的人明明说的是这一带,这一带的人家少说数十家,怎么就偏偏赖上了我们云宅,说来说去,部故事以众欺寡、恃强凌弱罢了!”碧溪半步不退道。   “你女娃子!”顾里长吐了口唾沫道,“让你弟弟来说吧,我懒得和你一个女娃子计较!”   “我弟弟出门走亲戚去了,要是他在家,还不让你顾里长给气晕过去。当初我们带着重礼上门拜访的时候,顾里长是何等亲切,如今又是什么嘴脸!”碧溪讽刺道。   “你……你……”顾里长气得直哆嗦,恨声道:“来了水匪,你弟弟就走亲戚去了,别你们一家都是水匪的落脚点,我们顾家弄里,可容不下你们这样的恶人!”   “你血口喷人,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我们通匪,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就拉你去见刘大人!”碧溪气得语无伦次道。   “大人,您瞧瞧,这个丫头这么嚣张!”顾里长回头就对站在一边的官府代表,一个班头奉承道:“您老大人在这儿站着呢,这丫头就该抬出刘大人来压我们,可想而知,平日里是多么目中无人!一个外乡人,胆敢这样对着我们,要说没点儿依仗怎么可能!大人呐,这家子肯定是通匪了,不然一家老小,没有收入,怎么能买这么大的宅子,每天大鱼大肉的过日子呢!前两天锦鲤村的王老头还送过来一套精致的茶具,说是不下百两银子,若不是水匪同伙,哪儿有这么多银子!”   “这话说的有点儿道理。”一旁的差役头子,捋着胡子道。   碧溪听了这话还了得,又把他家不是普通人的论调说来一遍,一般威胁一般恐吓的让围观在云宅外面的乡亲、差役和江湖中人不敢妄动。双江帮这些江湖人还想亮下本事,碧溪从腰间摸出一把银针,刷刷飞过,定在了旁边的柳树上,吓得围观的人退了好几步。   “勿那云宅众人,限你们三日之内交出水匪,不然押入大牢,大刑伺候!”差役被碧溪亮出来的江湖兵刃吓了一跳,色厉内荏的留下一句狠话就跑了。   其余人看官府都跑了,更是瞬间鸟兽作散,跑的影子都没有了。   碧溪和郭安之退会屋内,郭安之道:“碧溪姐姐,少爷不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别慌,走一步是一步,先去收拾东西,咱们得快走,这些人谁说什么水匪,不过是见财起意罢了。咱们先撤退,去找少爷,少爷肯定有办法的。”碧溪道。   可是,碧溪和郭安之的动作仍旧慢了一步,早有人猜到了他们会跑,已经埋伏好等着了。      第二十一章 弃宅而逃      碧溪和郭安之退回院内,就收拾东西想跑,但这个时候他们先要把这院中的奴仆打发了啊!   碧溪和郭家兄弟虽然以奴仆自居,但他们的待遇向来都是主子那份儿的,因此买院子时带过来的奴仆,才是真奴仆,这些人又是本地人,不能让人放心信任。   郭安之去收拾行礼,碧溪就召集了这些人,以“家中遇难,不忍牵连,放人避祸”为由,让他们先走。   “姑娘,咱们既然是云宅的奴才,又岂能再主家有难的时候弃之不顾,老朽愿意留下来,与主子们共患难。”这是管家的激昂之语。   “贼人来势汹汹,咱们又何必硬碰硬,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这样吧,愿意走的人,不要你们的身契银子,自己平日攒的东西也可带走;不愿意走的,就到庄子上去,日后再回来就是。所有人都在一个时辰之类做好决定、收拾好东西,瞎耽搁,小心外面的贼人冲进来!”碧溪站在廊上,气势十足的指挥。   “东家……”奴仆们倒是人人都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好了,去把~”碧溪做难过惊慌状。   那些仆人走的时候,还看见碧溪和郭安之在检查院子的安防,在墙角等处置放陷阱,一副要固守家宅的意思。   送走了奴仆,碧溪和郭安之,立马背了小包袱,趁着天色未明从东边小跨院跑了,东院的墙上长满了爬山虎,郁郁葱葱的,把墙都遮住了。这爬山虎在此时的中原地区还没有,种子都是云惟珎从西域带来的,淮安土地肥沃,种在背阴的东跨院,大半年就长得这般郁郁葱葱。因为中原这东西少见,旁人也不了解这东西的习性,云惟珎就在东跨院开了一个暗门,隐在藤蔓中间,而今用上了。   两人趁着夜色出了宅子,也不敢骑马,顺着墙根、往人少的地方走。出了他们的居住区,郭安之稍稍松了口气,问:“碧溪姐姐,那些下人……”   “现在还有什么功夫管下人,咱们和那些人相处不到一年,能有什么感情。大管家居然跳出来,也不知安得什么心!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他们走就是了,等少爷回来……”   “嗯!”郭安之对云惟珎是充满了信心,道:“碧溪姐姐,咱们就这么走,宅子里的东西怎么办?”   “少爷总说人才是最重要的,丁点儿钱财又算什么。那宅子四面都是人家,到时候人家来一个瓮中捉鳖,咱们俩才抓瞎。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碧溪压低声音道,现在大晚上的,有什么声音都听得清楚。   “碧溪姐姐说的是,咱们还故布疑阵检查过院子的防备,那些人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弃宅而跑。”郭安之道:“您说咱们是怎么惹上这些人的,官府的、江湖的,连往日和善的街坊都……”   “这又什么,财帛动人心啊……”碧溪好似听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低声短促呼喝道:“禁声,小心。”   碧溪和郭安之轻手轻脚的跑到后街,一个闪身,躲在墙角,碧溪耳朵微动,好似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顾家弄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没有……宅子……混入……”   “等着,他们得从这条路过。”   这是几个粗犷的男声,碧溪和郭安之对视一眼,心中有数,这些人是分了两拨,一拨去攻击宅院,一拨在这里埋伏着,不知是赌他们有这个魄力弃宅而逃,还是来拦着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   碧溪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从后面绕,这条街本来就是独路一条,只有从人家户的房子里穿过,不然怎么样都会和埋伏着的人对上。   碧溪和郭安之,从几户人家中间的小夹道跑过,还经过了一户人家堆杂物的院子,才绕开了那些埋伏好的人。   碧溪和郭安之跑过那两条街,相视一笑,正要松口气。这口气还没吐完,就听见一个汉子高声喊道:“在这儿!”   那汉子约摸是一个人出来解手的,碧溪看他只有一个人,刷刷三次出手,三根毒针就出去了,一取面门,一取咽喉,一取心脏,那汉子瞬间倒地不起。   汉子虽然倒地了,但碧溪和郭安之发现得太迟,让他喊了出来,现在他们俩能听见众多人奔跑的脚步声。   碧溪和郭安之不敢恋战,拔腿就跑,后面的人紧追不舍。   碧溪和郭安之的攻击力就是碧溪的毒针、郭安之手上的小弩。碧溪不通武功,郭安之习武日短,被后面的人追得好不狼狈。   毒针有用完的时候,弩箭也有射完的时候,眼看着身上的武器不多,这些人还是紧追不舍,碧溪的后背左肩都受了刀伤,近身作战为他们两个所不利。   碧溪四面看了看,小声对郭安之道:“分开走,你走左,头油铺子!”然后碧溪一个闪身,往左边大面积的撒毒粉,自己往右边窜去。毒粉有一点儿隔绝视线的作用,追人的汉子大声咒骂着“小贼娘”“小贱人”之类的往右边追去。   郭安之趁机从左边的小巷跑出,追兵都被碧溪引走了,郭安之还是小心翼翼的行进,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金湖镇最繁华的商业街。在这街上拐角的地方有家头油铺子,是云惟珎送给碧溪的产业,让她练手用的,除了他们四个,无人知晓。铺子现在还在装修,并为开始营业。   郭安之闪身进去,铺子外面围了一层竹篱笆,铺门也未锁,入眼都是砖块、木头,乱得很。   郭安之进了后院,打开杂物房墙上的门,这门做的隐蔽,夜里根本就看不清。入了小密室,郭安之拉开地下室的入口,跳了下去。   地下室还是原来的地窖改的,郭安之在里面找到些药物绷带,本来就是作为退路收拾出来的密室,药物是不缺的。   郭安之又爬了出来,准备去找点儿吃的。这家头油铺子是包给别人装修的,郭安之小心翼翼的在厨房找了几个匠人吃剩下的黑面馒头,又装了一大囊袋的水,回到密室放下。来来回回运了几趟东西,才算把密室收拾妥当。   郭安之透过密室的隐蔽小天窗观察着外面,看见碧溪踉踉跄跄的跑过来,连忙出去接她。   碧溪一身狼狈,浑身是血,不知伤成什么样儿。身上包着不知道哪里偷来的衣服,很不合身,且都让血染红了,郭安之连忙去扶。   “别碰我,一身血,我走前面,你后面收拾,别漏行迹!”碧溪说话都是短语,气息也不足,想来受伤严重。郭安之眼中含泪,但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让碧溪先行,他在后面扫尾。   入了地窖密室,郭安之扶着碧溪暂时先坐着,裹伤上药。郭安之一边给碧溪包扎伤口,一边哭道:“不知少爷回来了得心疼成什么样,碧溪姐姐,都是我没用……”   “别哭,安之,别怕,等少爷回来……”碧溪扯出一个微笑,安慰郭安之道。   “嗯,等少爷回来!”郭安之重重的点头。   郭安之给碧溪裹好伤,喂她喝了药、水,让碧溪侧身躺着,免得压到受伤的左肩。郭安之守在小床边上,生怕碧溪晚上发烧。隔一个时辰,郭安之遍给碧溪喂药丸,碧溪不出所料在天快亮的时候开始发烧,郭安之无法,只能拿了个小盆儿,用帕子冷敷。   盆子里就一层垫底的水,从水囊里倒出来的,这准备的是饮用水,他们这一天或许几天就靠着这水囊里的水过活了,不敢多用。   郭安之忙着照顾碧溪,等碧溪的烧好不容易退了下来,才一屁股坐了下来,长吁一口气。   郭安之跑到小窗,看了看天色应该是快中午了,凝神听去,看面也有工匠走动、喊号子的声音,工匠正在装修铺子,叮叮咚咚得响个不停。   郭安之拿了个黑面馒头,就着水勉强吃了。喉咙咯得慌,郭安之心里自嘲,才一年功夫,就把自己养金贵了,往日有个黑面馒头就不错了,如今跟着少爷过了两天好日子,就矫情起来了。这么一想,心中又慌,突然就落下泪来,郭安之从未像此时一样想念他的少爷。   云惟珎就是郭安之的主心骨。如今主心骨不在、碧溪伤重,郭安之小小年纪,也懂事得担起重任来,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照料着碧溪。   等道了下午,碧溪才幽幽的醒过来。地下室光线不好,一到下午就不太看得清,郭安之也不敢点灯。就着混沌的光线,碧溪看见郭安之在她床前打盹儿 ,小脑袋一啄一啄的。   碧溪一动,郭安之立马惊醒过来,看碧溪醒了,惊喜道:“碧溪姐姐!”   碧溪勉强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着安慰安慰他,只是没有说出话来。   “碧溪姐姐,您别说话,来喝点儿水。”郭安之细心的先拿手指蘸水把碧溪的嘴唇打湿,让她适应适应,才拿着小碗,倒了碗水,把碧溪扶着喂水。   “碧溪姐姐,事发突然,密室里也没有吃的,先垫垫吧。”郭安之放下小碗,拿了个黑面馒头过来,碧溪小口小口的让郭安之喂着吃了。   郭安之小声的絮叨道:“碧溪姐姐,你的伤重吗?我只把外伤裹了,会不会有内伤?您说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少爷肯定能给我们报仇!哎呀,我们都跑了,少爷不知道情况,被人暗算了怎么办!”   郭安之突然想到了,碧溪对他点头到,“我已经给少爷留暗号了,别担心。”   郭安之才稍微轻松了点儿,嘟囔道:“那些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攻击我们云宅呢?”      第二十二章 伤重盼归      碧溪没有理会郭安之的自言自语,那些人为什么攻击云宅?是谁通风报信?奴仆中可有奸细?谁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这种种问题,都不是他们现在能够思考的,碧溪心里只愿自己能撑道云惟珎回来的时候。   “安之,天快黑了,你出去找点儿吃的吧。”碧溪虚弱道。   “嗯,碧溪姐姐,我会的。现在工匠们还没有走,等他们走了,我就去。”郭安之道。   碧溪微微点头,然后闭目养神。郭安之以为她失血过多,太虚弱了,给碧溪压了压被角,就专心致志的透过小窗,观察外面的情况。   等到工匠们收工,郭安之才跳出密室去厨房找吃的,一会儿,郭安之就回来了,只带回了水囊,倒了一碗水放在小床边上,道:“碧溪姐姐,你喝水。厨房没吃的,我昨天拿了几个黑面馒头,肯定已经被发现了,工匠们已经不放吃食在厨房了。我出去找点儿吃的,嗯,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郭安之掩了身形,把工匠们遗留在工地现场的脏衣服披上,拿上两件工具,假装自己是小帮工,把自己打扮得脏兮兮的,去了一个卖熟食的小摊子。   人家摊主正要收摊,郭安之小跑过去,刚要近前,又怕身上的灰落到熟食上一样,退了两步,作揖道:“大叔,今儿怎么这么走啊就收摊了,多亏我来得早。”   忙碌的大叔就着还未全暗下去的天光,随便瞟了眼,看着是个做工的小年轻,不在意的搭话道:“你这小子,要点儿什么,今个儿收摊早,我算你便宜点。”   “哎哟,大叔真是个爽快人,你给我来十个大白面馒头,打一角酒,再来一斤肉,不,不,不,不要卤过的,白肉就行,白肉就行。”郭安之连忙点了几样东西。   “我说小年轻,你给师傅上供,可别连卤肉都舍不得啊,你瞧瞧我这肉,红得发黑,上好的,上好的,我用了多少好料啊……”   “大叔~我师傅就爱吃白肉!”郭安之好像一个受不得旁人贬低的小帮工学徒一般,嘟囔道:“已经有白面馒头了,十个~”   熟食摊子老板也不会得罪客人,笑了笑没在意,继续“哆哆哆”得切肉。   郭安之装作不耐烦的样子,随口找了个话题道:“大叔,你今天怎么收摊得这么早啊?”   “唉,还不是让水匪闹得,大老爷有命,这几天晚上宵禁,从明天起,还要挨家挨户搜查呢。”熟食摊老板道。   “嘶~”郭安之倒吸一口凉气,道:“什么水匪,这么厉害,连县令大老爷都惊动了。”   “不止大老爷,看见双江帮的没有,街面上现在除了双江帮的巡逻,现在哪儿还有什么人,听说连城门都守着呢。”   “哎呦,大叔你切快点儿,我也要走了,我的个娘啊,什么时候孝敬师傅不是孝敬,可不能把我牵扯上。”郭安之做出胆小怕事的样子,数了铜板给老板,不等老板动手,自己把用荷叶包好的几包东西抱着,飞快消失在街角。   熟食摊子老板摇摇头,继续收摊,一会儿也离开了。   郭安之抱着吃的小心的绕了几个圈儿,才回答头油铺子,他也没从前面进去,是从后墙翻进去的,轻手轻脚的下了地窖,却惊讶得大叫一声:“碧溪姐姐!”   “小声,要命啊!”碧溪喝倒。   “碧溪姐姐,你怎么了?”郭安之放下东西,扑过来道。   只见碧溪嘴里咬着布,拿银针在给左手放血,血流到小碗里,已经快满一碗了,只是这血的颜色看着太深,红的发黑还透着一丝绿色。这……这……这明显就是中毒的症状啊!郭安之急的六神无主,不知手脚如何安放。   碧溪白了他一眼,重新把布咬在嘴里,继续放血,等满了一碗,才示意郭安之给自己的左边的伤口上药包扎。   “碧溪姐姐……”郭安之拿着绷带的手都在抖,眼泪刷刷得流,止都止不住。   “行了,哭什么,少爷特制的绷带都让你哭湿了,好东西,省着点儿用吧。”碧溪佯怒道。   “姐姐……”   “收起你那猫尿,现在可还不是能能随意伤心的时候。唉,本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慌。你也别怕,我就是中毒了,少爷给我留了好药,我肯定能等到少爷回来就我们的。”   “嗯,碧溪姐姐,你安心躺着,我来照顾你。我买了白面馒头和肉,都是白煮的,不会影响伤口愈合,您也别费神了,我会看着外面的。”郭安之一下子严肃起来,道:“我先去把这碗血处理了,您……您要是想如厕,就先将就着吧,我回来收拾。”   碧溪看了看墙角的恭桶,在看看郭安之远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自己这毒伤,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少爷回来,若是自己倒下了,安之怎么办,也不知道少爷他们现在如何了。   云惟珎如何了?   云惟珎正在回程的路上,与去时的低调寒酸不同,云惟珎和郭萍骑着高头大马,奔驰而来。   云惟珎和郭萍在古墓中并未久待,背下了武功秘籍,云惟珎就把这些东西烧了。他不知道前辈是怎么想到,会留下这些东西,不加以利用、焚毁,但他现在无力自保,这些东西还是毁掉的好。   云惟珎出了古墓,和郭萍商量,还是化妆成乞儿赶回去,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刚上路一天,他们就接到了碧溪的求救信鸽。信鸽是镇上养鸽人的,只是在他们身上带着信鸽能识别的香料,要用上不是自己的信鸽求救,可见事态紧急。   云惟珎拆了竹筒,定睛一看,气得不行。   “少爷,怎么了?”郭萍疑惑,结果信纸一看,顿时也急的不行,“少爷,怎么办?”   “先进城,我去找成衣铺子、药店和熟食店,你去买两匹好马,一刻钟后在南城门边的三棵大柳树下汇合,快去!”云惟珎吩咐道。   自己也迅速跑开,这个时代还是有丐帮的,他买东西虽然奇怪,但一看都是赶路用的,店家只以为他是什么奇怪的江湖人士,并为深究。   两人也顾不上梳洗,直接换了衣服,骑马飞奔,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背上,晚上只谁一个时辰,硬生生在两天三夜之后赶回了淮安金湖镇,马都跑死了两匹。   两人到了金湖镇,可也不敢轻举妄动。   郭萍出门几个月,却已经大不一样,郭萍在古墓中练了《九阴真经》易筋锻骨篇,身形高大了不少,直接换上一声深色衣服,再奔波两天没有整理的仪容,再把自己化妆得黑些,往衣服里塞点儿布料,让自己看起来壮些。一番乔装,让郭萍从一个四肢修长单薄的少年人,变成了一个肌肉结实的成年汉子。   云惟珎做随从打扮,低着头,走在郭萍后面。两人都是江湖人打扮,又有这等好马,守在城门口的人主要想逮住的是碧溪和郭安之,他们两的形象和原来又大有不同,加之不愿招惹江湖人的心心理,倒让两人成功混进了城。   郭萍在城中最好的客栈定了一间上房,本来掌柜的还推销着让给云惟珎也定一间,云惟珎坚决称“在主子脚下打地铺就是”拒绝了。   两人进了客栈,先梳洗过,又把自己伪装好,到包间吃饭,顺便听听有没有人议论云宅的事情。   哪知这客栈的气氛僵硬的紧,并没有多少闲磕牙的。郭萍把一角银子直接仍给了店小二,道:“这是怎么了,爷打金湖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么清净,发生什么事儿了?”   千万别小看店小二,每个店小二,都是情报员啊!   店小二摸了摸到手的银子,眉开眼笑道:“大爷有见识,咱们客栈是金湖出名儿的热闹地,这两天不是让水匪闹得吗?”   “仔细说!”郭萍道。   “哎!”店小二清脆的应了一声就讲了起来:“都怪那该死的水匪,听说顾家弄有个水匪窝点,打了云宅的招牌,专门杀人越货、销赃聚财,都是些不干好事的杀千刀!说不得我们后街刘妈妈家的儿子,就是让这些天杀的拐了去。幸好,幸好,大老爷杀伐决断,直接派人把那云宅封了,真是做了件大大的好事。”   “哦,水匪?爷跑江湖有几年了,还没见过水匪呢!走,吃完饭瞧瞧去,小二,水匪关在哪儿啊?要游街示众不?”   “哈哈,哈哈,那什么,大老爷还没抓到人呢,听说正在衙门发脾气呢!”小二幸灾乐祸道。这个店小二立场转的也快,一会儿是正义的使者,痛骂水匪,一会儿又看县太爷的笑话,也真是好笑。   “还没抓到啊,不知爷去了洪泽回来,赶得上看热闹不?”   “赶得上赶得上,您要回来,定个时间,还来咱们客栈住,小的事先交代厨下给你留饭。”店小二的话题又转回招揽生意上来。   郭萍和云惟珎对视一眼,准备今晚去头油铺子看看。   “他们既然没被抓,在城里的可能性极大,在头油铺子的可能性更大,先休息,晚上去,备些药品、吃食。”云惟珎道。      第二十三章 作案动机      入夜,宵禁。   云惟珎和郭萍小心翼翼的往头油铺子赶去,从后院翻墙入,进了杂物房,用特定节奏敲打地面,才拉开隐蔽的地窖门。   “少爷,你可回来了!”一跳下地窖郭安之就语带哭腔的跑了过来。   云惟珎之所以先敲门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准备的时间,现在看来,准备依旧不够啊。   “碧溪这是怎么了?”云惟珎问道,一边走到小床边,地窖面积小,一目了然,四个人往里一塞,基本转身都难了。   “碧溪姐姐中毒了,都是我没用,碧溪姐姐是为了让我脱身,才以身犯险引开追兵的,我又找不到解药,少爷您快看看,怎么办啊?”郭安之几乎要哭出来了。   “别急。”云惟珎上手诊脉,给郭萍使了个眼色,让他安慰郭安之。郭安之肯定被吓坏了,不过几岁的孩子。   “小萍,把带来的伤药拿出来。”云惟珎一边诊脉,一边吩咐道。   郭萍把包袱解开,拿出里面的盒子、瓶瓶罐罐,整齐的摆在小矮桌上,准备给云惟珎打下手。   “安之,上去烧点儿热水下来。擦干眼泪,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云惟珎直接命令道。   这样严肃的语气,倒让郭安之找回了状态,他最怕的就是自己不知道干什么。现在云惟珎回来了,他心里也有主心骨了,放心的上去烧水。   云惟珎拿干净的白布,把碧溪左肩伤口上的药粉抹掉,自言自语道:“果然。”碧溪的伤口中了刀伤,剧毒,直接放毒血,或者上药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云惟珎深吸一口气,道:“小萍,准备好了吗?”   “是!”郭萍朗声答道。   “柳叶刀!”云惟珎道。   郭萍马上从盒子中拿出柳叶刀,在火苗上烤了烤,才递给云惟珎。云惟珎接过利落下手割去碧溪伤口的腐肉。   “托盘。”   郭萍拿托盘接住“医疗废弃物”。   “金针。”   郭萍把插金针的布包展开,让云惟珎自行取用,郭萍的职能就是手术助手。   等郭安之带着开水下来的时候,云惟珎的手术已经接近尾声了,准备缝合伤口,上药,裹纱布。   云惟珎做完手术,让郭安之倒热水给碧溪擦身,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他们几个年纪又小,碧溪只露了一个肩膀,云惟珎并不觉得这又什么,事且从权。   云惟珎站起来,把床边的位置让给郭安之,走到小窗边,观察外面的情况。其实,他能看到什么呢?现在晚上宵禁,这里又是个工地,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云惟珎不过是看着外面发呆罢了。   郭安之走过来,把一件披风搭在云惟珎肩上,道:“少爷,您别担心。”   “唉,我知道,这不是我担心就行解决的问题。是我思虑不全,碧溪的伤太重了。”云惟珎叹息,现在条件不好,碧溪的伤又耽搁了几天,他不敢保证碧溪最后能活下来,这样的现实,云惟珎不想说出来让郭家兄弟担忧,只是沉甸甸的压在心里,让他怀疑自己的做法。   从西方魔教脱离,云惟珎就放松了自己,做事不再那么周全,他想着自己不混江湖、不混官场,就想“种田”,过着平凡的小民生活,想那么多做什么?结果,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等郭安之给碧溪擦身完,云惟珎道:“安之,你还是在这里照顾碧溪,我和小萍出去探探,你们自己当心。我们带来的衣服、药品看着用就是。”不待郭安之答话,就出去了。   “小心,保重。”郭萍在后面留下一句叮嘱,也跟着云惟珎翻身出了地窖密室。   云惟珎郭萍两人先往知县刘大人的府邸而去。他们从跨院马棚翻进去,云惟珎打晕了一个照顾马匹的小厮,脱了他的衣服,裹在身上,光明正大的挑了一盏灯笼,在县令府衙里走动,郭萍隐在他身边。   一路都没有碰到人盘查,但云惟珎仔细观察,路上远远看见的小厮,身上的衣服都是一样的,并没有等级之分,到了正院院门,云惟珎吹熄灯笼,隐在墙角观察了许久,也没有看见什么人出入和巡逻的护卫。   突然身后想起一声闷响,云惟珎回过头来,是郭萍打晕了一个送食盒的小厮。   云惟珎冲他点头,然后扒了小厮的衣服穿上,小厮的袖口上有小小的“陈”字,应该是他的姓氏。   云惟珎提着食盒往正院而去,走进来才发现,这里果然外松内紧,他在外面看了半天,连个巡逻的护卫都没有,绕过壁影才发现,里面藏了好些练家子。   “站住,你是谁!”一个护卫拦住了云惟珎。   云惟珎咽了咽口水,见他穿着府里护卫的衣服,快速瞟了一眼他的袖口,道:“王大哥辛苦了,小的是来给老爷送宵夜的,小陈哥身子不适,不敢在老爷面前失礼。”   那护卫看他认识自己,说的也对的上号,挥了挥手,让他进去了。   外围的人基本上穿的是县令府上的护卫制服,越往里走,看见的汉子,穿的衣服就越是奇怪,有些还能闻到鱼腥味儿,想来,应该就是那个双江帮的人了吧。   “老爷,小的来送宵夜。”云惟珎标准的敲门,躬身往里面走去。他在西方魔教过的也是奢侈的生活,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服侍人的姿态,还是熟悉的。   云惟珎头也不抬的把盘子从大食盒里拣出来放在桌上,沉默的行礼,退下。边走还边听到有人说“是个懂规矩的。”   “杨老弟过奖了,本官这点儿调教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这说话的人该是刘县令,能被他称一声“杨老弟”的,那该是双江帮的帮主了。   云惟珎送了食盒,关上书房门出来,看这些护卫的人都站得挺远的,想来也是里面的人为了保密的意思。云惟珎走到一个穿县令府邸制服的护卫面前,道:“老爷吩咐小的在偏房候着,小的第一次道正院来,请教大哥,该怎么走。”   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心腹级别的,那护卫傲慢的瞟了一眼云惟珎,道:“去西厢房,安分待着,不许乱走。”   “是,是。”云惟珎好像被吓住了一般,头垂得更低了,几乎是小跑着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并没有人,点着蜡烛,云惟珎四处看了看,把西窗的蜡烛移到了正中,这样他靠近西窗的时候,才不会有影子印上去。云惟珎从西窗跳出来,绕到了书房后面,用沾了口水的食指,小心的戳开了窗户纸,然后把自己的影子隐在屋檐下,静静等着。   刘县令和杨帮主说的都是些酒菜好、女人美之类的闲话,菜吃得差不多了,刘县令才慢慢喝着酒道:“杨老弟,这云宅的人会来吗?”   “刘大人放心,江湖人最讲意气,咱们帮里的弟兄伤了那个贼婆娘,肯定会有人来报仇的,咱们等着就是。”杨帮主肯定道。   “你原先不是说他们是普通百姓吗?”   “嗐,是我没打探清楚,不过想来也是,一个平民百姓,哪儿能有那么多银子,肯定是有点江湖背景的。但看那云宅又是女人又是孩子的,肯定是什么大帮派的小妾、弃徒之类的。线人不是说了他们想低调过日子,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杨帮主分析道。   “杨老弟说的是,只我这心总是不安定,就怕出事儿。”刘县令担心道。   “您怕什么。”杨帮主摇摇头道:“刘大人啊,您的前任袁大人可是升了知府了,您放心,我们双江帮在这淮安的地界上,说话还是管用的,包您没事儿。想想从云宅搜出来的东西,有小一万吧,底下弟兄们分些,刘县令至少得进五千两的浮财,还有这捉拿盗匪的功劳,这买卖不亏啊,不亏!”   “老弟说的是,说的是。”刘县令听到这个才笑了出来,说着车轱辘话,表示赞同。   云惟珎才知道,这双江帮恐怕早就和官府勾结了,历任的县令恐怕都逃不过威逼利诱四个字,像他们这样的人,就是撞上来的大肥羊,并不是背后有什么隐情,或有其他势力针对。   云惟珎看他们快要吃完酒了,连忙回西厢房去,把蜡烛移回原位,最在最靠近的门的椅子上等着。不一会儿,果然有个护卫直接推门进来道:“去把桌子收拾了。”   云惟珎赶紧去书房收拾残羹剩菜。   知道了作案动机,云惟珎也好制定方案。拐出了正院,把食盒放在被打晕的小厮旁边,把衣服给他穿回去,用金针刺穴,保证他一刻钟后能醒来。云惟珎和郭萍,顺着原路返回,把痕迹都抹了,至于那两个被打晕的小厮,有八成的把握不会说出去,自己差事办得不好,又没有闹出大事儿来,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惟珎和郭萍去头油铺子看了碧溪,又折回了客栈,现在云惟珎还不敢冒险把碧溪带道客栈去。   回到客栈,云惟珎开始伏案写信,准备报复事宜。   “少爷,夜深了,先休息吧,也不急在这一时。”郭萍劝道。   “碧溪等不得了。你先睡,你武功高,此时才是最要紧的那个。”云惟珎摆手,继续做事。碧溪的伤实在严重,他们现在不敢道药店去买药,带来的东西经不起用的。      第二十四章 碧溪之丧      夜里,云惟珎连夜写好了几封信,让郭萍趁着夜色,分别投到了淮安知府、总兵和金湖县丞的床头,这是针对官场的。   第二天,云惟珎换上一身锦袍,让郭萍穿上护卫的衣服,拜访江龙帮帮主,郭萍昨晚早就把拜帖钉在了他的床头。   江龙帮和双江帮,名字里都有一个江字,事实上,都是在淮安境内的河道上挣饭吃的江湖人,云惟珎定居之前调查的重点都在官府那一方,江湖人士只是顺耳听听,并为放在心上,如今要用了,方知重要。现实给他上了重视情报的生动一课。   江龙帮帮主名叫练越秦,练这个姓氏十分少见,云惟珎当初听情报的时候,才对他的消息下意识的关注了一下。出事之后,又让郭萍探听了一下,才做下了和江龙帮合作的决定。   此次,云惟珎和郭萍,只身入了江龙帮的大本营,并未另外约地方。   “云惟珎见过练帮主。”云惟珎一副富家小公子的打扮,微微作揖,风度十足。郭萍落后一步跟着行礼。   “云小兄弟好胆魄!”练越秦朗声笑道:“请!”   云惟珎知道他说的是他们刚进门时,那一排刀阵了。没错,两排人分列路边,长刀出鞘,相交搭在头顶上,云惟珎和郭萍是从刀刃下走过的。这是江湖门派给人的下马威,让你知道,若有异动,立即身首异处,云惟珎明白,这是对他们把拜帖钉在练越秦床头上的回复。   两人坐定,各自饮茶。   云惟珎也不着急,他本来就在下风了,不能把话语权递到练越秦手上。   “云小兄弟在拜帖上说,要和我江龙帮合作,共谋大事,不知是什么大事?”练越秦有些忍不住了,他交往的都是没什么心眼儿的江湖汉子,实在不是玩心机的料子。   “练帮主此言差矣,不是合作,是我要送练帮主一份大礼。”云惟珎微笑道:“云宅的事情,练帮主想必也听说了,我的婢女被双江帮的人伤了,这口气我是咽不下的。我日后又不会混江湖,打垮了双江帮,徒让淮安江湖不稳,百姓惊慌,我又何必损人不利己。”   “哦?那云兄弟还真是善人菩萨,来白送富贵的?”练越秦挑眉反问讽刺道。   “自然不是。不瞒练帮主,我一意孤行要来,我这护卫可是不高兴的很。”云惟珎指着一直黑脸的郭萍道:“只要回家一说,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可我却不愿意回去,练帮主可知为何?”   “想来是你年轻,脸皮薄啊。”练越秦自然相信他背后有人,不然一个毛孩子,哪儿有那么多银钱,一个护卫都能练高深武学,这该是什么样的底蕴。   “练帮主高看我了,脸皮是什么,能当吃还是能当喝,我那家里,也是一大家子人,我虽是家主之子,可若是没点儿本事也压不住人,我下面还有庶弟,若是不能完美解决问题,遇事只知道求助家族,日后保不齐会被架空。这样,我父……亲,又如何肯让我继承家业。”云惟珎眼都不眨的说瞎话。   “那怎么又成了我江龙帮的富贵了?”练越秦问道。   “练帮主,不出三日,刘县令定会下狱,官场为之一清,可江湖呢?双江帮我是不会放过的,可也是只诛首恶,附从不究,放任那些小喽啰在民间,也是扰乱秩序风气,我得把这个事情解决了啊。所以,我今日来见帮主,不是让帮主出人出钱,只是请您在双龙帮倒台之后,不要让其帮众为祸百姓。我想,您的江龙帮也需要补充新人,您说是吗?”   “哈哈哈,事关重大,我虽忝为帮主,还是要和弟兄们商量一下的。”练越秦打哈哈道。   “自然,您先商量。我还要去拜访淮汉帮,就不多留了。告辞。”云惟珎瞟了一眼屏风,意有所指,他既然把意思传达到,也不愿多费唇舌,直接走了。倒让还准备手点儿什么的练越秦愣住了,反应过来,云惟珎已经走出去了。   既然人走了,练越秦也不会留,等他们走远了,才道:“二弟,你瞧着如何?”   一个面上有疤的男人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刀疤从左眼下一直到右脸耳下,横穿整个面部,看上去十分吓人。他被练越秦称为“二弟”,自然是这江龙帮的二当家,大家都是江上讨饭吃的汉子,脾气相投,结为异姓兄弟。   “大哥,九成可信。”二当家也不废话,直接说出了他的判断。   “哦?”   “一个人的说话可以伪装,姓名可以编造,可生活阅历和眼界格局总是不会变的。您看一个贫农家养得出那样气度的孩子吗?一个江湖帮派的少主,是会关心百姓安危的吗?您听见他说百姓用的是哪一个词了吗?‘民间’!咱们什么时候称呼平头百姓,用过民间二字?和民间相对的,又是什么呢?”二当家十分擅长抓细节。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上面的?”练越秦拿食指指了指天上,示意他们是朝廷中人。   “恐怕身份还要更高些,一般的官员,又怎么会把一个孩子放出来历练,而几岁的孩子,又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能耐。您有没有注意到他说父亲的时候,中间愣了愣,这有什么好愣的,会不会是他平常称呼父亲不用这个词,而是用其他的。”   “比如什么?”练越秦问道。   “比如父帅、父王,甚至父皇……”二当家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什么!”练越秦猛得站起身来,把茶水都打翻在自己身上,“你说真的?”   “十有八九。”   “这可怎么办?”练越秦急的团团转,若真是军中或皇族身份,那岂是他们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所能抗衡的。   “别急,大哥你先别着急,我看他这个样子,这位贵人还是要面子的,就像他说的,他出门历练,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像家里求助,他也丢不起这个脸。只要咱们不往里面掺和,怪不到咱们头上。若是他能成,自然好,咱们白捡些帮众,扩充实力,若是他败了,咱们也卖他一个人情,救他一条命,日后自然有好处。反正咱们和双江帮已经不对付很久了,也不怕得罪他们。”   “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就先作壁上观?”练越秦不确定道,他自知自己在智谋上有欠缺,十分倚重二当家。   “云家那个不是说要去淮汉帮吗?咱们先瞧瞧吧,若是他真去了,那这事儿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大哥,先把弟兄们召集起来,说不得咱们还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回。”二当家的建议道。   “行,做好准备,伺机而动。”练越秦拍板道。   “嗯,这‘云’姓,恐怕也有讲究,高悬蓝天之上,和我等泥腿子出身的人,自然是云泥之别,不可比拟。”二当家的叹息道。   云惟珎在当天拜访了江湖上排的上号的、和双江帮有仇的,然后静等总兵、或知府发难。   第二天,果然知府就召见了刘县令,接着事情就如老房子着火一般,不可收拾的发展下去了。刘县令被下狱,吏部发文去了职位品级,刑部核准了死刑,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多亏了那个身上有同样污点,深怕刘县令攀扯他的淮安知府。   总兵直接派军队协助了知府抓捕双江帮的头脑,虽然他和知府不太对付;而县丞,顺利的接任了县令一职。   知府首先发难,倒让江湖人对云惟珎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   这些都是都是几个月后,事情明了才看的清楚的。而今,不过是县令被抓,双江帮帮助被捕,云宅的人协助调查而已。   这样的局面,就够云惟珎把碧溪接出来养伤了,他们还是回到了当初置办在顾里弄的宅子。上门拜访的顾氏族长,云惟珎并没有见,他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十分不好,并不想在这里多呆。他也查清楚了,顾氏族长并没有参与其中,不过是不愿得罪人,又被人利用罢了。   碧溪被安置妥当,云惟珎亲自动手打理庶务。那些仆从中间,有叛徒,直接被送进了大牢;云惟珎挑了几个老实人留用,无罪但性子油滑的都被打发了。   云惟珎走进客厅,这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不复之前看道的满室狼藉。云惟珎走到博古架旁,看见角落里有一个瓷器碎片,云惟珎捡起来才发现,那是他最爱的桃花套杯的碎瓷片。往博古架上一看,果然,那套写意桃花杯,只留一个孤零零的小茶壶,杯子都碎了。   云惟珎握着这偏碎瓷片,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桃花杯留不住,碧溪也留不住了。      第二十五章 科举入门      中毒、外伤、担忧,养伤条件不好,种种因素相加,碧溪已经撑不下去了,这不是医术能够解决的问题。   云惟珎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他从西方魔教逃出来了不是吗?这难道不该是主角才有的待遇吗?他比周遭的百姓都见多识广,他还知道很多辛秘之事,他有无数瞬间让人发财致富的法子……可是这一切有什么用,他依旧留不住碧溪。   云惟珎在客厅博古架前失声痛哭,任桃花杯碎片划破自己的掌心。是他自大,是他无知,是他小瞧了天下人,他有本事为什么要藏,他有天赋,为什么想当一个普通人,他本就是天上的雄鹰,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是低头觅食的母鸡?!   “少爷!少爷……”郭萍从后面过来,看见云惟珎手被划破,又发现他在哭,一声着急,一声无奈的呼唤,道尽了他的担忧。   “你怎么来了。”云惟珎转过身去,擦干眼泪问道。   “碧溪姐姐找您。”郭萍道。   “走吧。”云惟珎慢慢松开自己的手,把染了血的随瓷片用手帕包上,放进自己的怀里,他要让自己记住,是你的不合时宜和妄自尊大,才让碧溪有此劫难。   “少爷,碧溪姐姐会担心的。”郭萍从怀里掏出帕子要给云惟珎包扎伤口,他却躲了,郭萍无法,拿碧溪劝他。云惟珎一听碧溪的名字,果然不再动了,乖乖让郭萍裹伤。   走进碧溪的院子,她被抱出来放在梧桐树下的软榻上,她瘦了很多,原本丰腴的脸颊,如今已经凹陷下去了,只是今天的起色却比往常好些。现在是秋天,梧桐叶落了满地,一片金黄,碧溪就躺在这篇耀眼的金黄之上,晃得云惟珎眼睛有些湿润。   今日碧溪的脸色难得红润,碧溪也好似有所察觉,让下人协助她,自己上了妆,换了新做好的绿色衣裳,一层一层不同深浅的绿色在她的裙子上晕染开来,如同一条奔流向前的小溪。   云惟珎走到她的软榻面前,跪坐在地上,握着她的右手道:“碧溪,你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精神好多了,我能感觉到,就是今天。”碧溪微笑。   “碧溪……”   “少爷,您别自责,不是您的错。”碧溪吃力的抬起他的左手,想给云惟珎擦眼泪。   “别动,小心扯疼伤口。”云惟珎赶紧按住她。   “不疼,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少爷的针灸之术又高明了。”碧溪依旧微笑。   “嗯,我以后医术会越来越高,你不用怕,我会治好你的。”   “我不怕,在少爷身边,我重来不怕。”碧溪扯了扯嘴角,道:“以前,您说什么,我都听,也愿意跟随,可是现在,我总不放心您一个人……”   “你会一直陪着我,我还有小萍和安之。”   “您太重情,我怕您宽以待人,严以律己,您不要自己折磨自己,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总是这么不听话,你看着我,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好吗?碧溪。”   “您以前总说自己想做一个普通人,可您不是,您就是天上的海东青啊,别想把自己装成鹌鹑,您不是,您有更广阔的天地……”   “碧溪,你陪着我,我的天地,总有你立足的地方。”   “少爷,少爷……”   “我在,碧溪,我在。”   “我有个愿望……”   “你说,你说!”   “我想姓云。”   “好,姓云,从今后你就是云氏碧溪了,我这一支从我开宗,你的名字会一直在族谱上。”云惟珎点头,碧溪本就如同他的亲姐姐一般,日后他若有孩子,定要过继一个给她,让他在地下也能有祭享,有香火。   “我能穿着这身裙子下葬吗?我不喜欢黑色的礼服。”   “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云惟珎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碧溪的手上,肩膀不断抖动。碧溪很快就感到自己的右手湿润了。   碧溪看向立在旁边的郭萍和郭安之,道:“来。”   “碧溪姐姐。”郭家兄弟齐声唤道。   “你们要好好照顾少爷。”   “是!”   “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   “少爷,我想睡一会儿,今天的阳光真暖和,您说我睡在梧桐树下,来生可以化作凤凰吗?”碧溪摸了摸云惟珎的头发,从依稀的树枝中,看向天上的阳光。   “能的,能的,你就是凤凰,凤凰……”   碧溪慢慢闭上自己的眼睛,云惟珎把她的手放回她的胸前,静静地看着她。太阳从正中,移到西边,碧溪的呼吸慢慢就弱下来,等到太阳落山,碧溪也就睡过去了,胸口再也没有起伏。   云惟珎一直跪坐在院中,动也没动过,郭萍忙完走过来,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扶起他来。   云惟珎把自己的手抬起来,郭萍会意扶着他,云惟珎一个踉跄,跪坐得太久,脚都麻了。   “少爷,您……”郭萍不知该如何劝他节哀顺变,若是能节制,那就不是哀伤了。   “我没事,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没事。”云惟珎把自身的重量压在郭萍身上,移动麻了的双脚,言语坚定。   碧溪装殓入棺,停灵四十九天。云惟珎白天在书房看书、写东西、谋划日后,晚上去给她守灵,郭萍和郭安之劝都不听。但无论如何,云惟珎总是能按时吃饭、喝补药,按时睡觉,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不能倒下,现在已经没有一个碧溪时时刻刻关心着他了。   云惟珎遇到想不通的问题时,总爱深夜来灵堂,秋日夜里的冷风,总能让他清醒,可他总觉得是碧溪的在天之灵还保佑着他。   来年开春,云惟珎参加了这届的县试。童生的名额是买来的,也是官府做主,对于县令勾结匪类伤他家人,对他的补偿,不然,云惟珎初来乍到,估计连担保县试的五个秀才都找不齐。   云惟珎顺利通过的县试,成了一名秀才,这年,他十岁。   下一步,该是府试了,可是淮安知府是曾经也有过和水匪勾结的,他当初之所以让刘县令快速入狱,无形中帮了云惟珎一把,一是怕刘县令攀咬出他来,二是总兵和他不对付,要是他不先动手,然总兵抢到了先机,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在淮安参加考试,云惟珎是不可能中的。   云惟珎在拜谢县试主考官的时候,请原来的县丞,现在的县令,给他开了一份路引和户籍搬迁的证明。新县令当初也是接到了云惟珎的帖子的,清楚云惟珎的能耐,也感谢云惟珎为他的上位出力,更明白官场规则,很快,就把这些文书办好了。   云惟珎卖掉了顾里弄的宅子,打发走的仆人,带着碧溪、郭萍和郭安之走了。碧溪一直没有下葬,停灵在跨院临时改建的佛堂之中。云惟珎不喜欢这个地方,不愿意碧溪离他太远,搬家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也就没有让碧溪入土。   云惟珎一行,租了条新船,顺着运河而下,去苏州。云惟珎十分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耐心一点,为什么要中途下船,也许他们去早就预定好的苏杭之地,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这当然那是自欺欺人,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从来不是地域可以改变的。   云惟珎做好了准备,在路上遇到资质好、无牵挂的孩子,也会收在手上调教,他手上有无数资源,不该敝帚自珍,这也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到了苏州,云惟珎住在早就打听好的客栈之中,买宅子货比三家,买下人跑遍全城,在客栈包了小半年的院子,才搬入新家,下人都是磨合了许久,才留下合适的。一切都是慢工出细活,云惟珎再也冒不起失去任何亲人的风险。   到了苏州,云惟珎有秀才的功名,又有了房产、地产,自然足以在此落户。   云惟珎落脚在姑苏,二百年前慕容家的燕子坞,如今连供人凭吊的遗址都没有了,只是一些渔民占据了少量的地方,其他都是荒地。   云惟珎在岸边买了宅院,在落实户籍之后,又把原来的燕子坞范围、曼陀山庄范围都买了下来,慢慢修建,还叫原来的名字,云惟珎需要用这些名字,警醒自己不要犯和以前的主人同样的错误。   三年之后,姑苏的燕子坞建设完毕,网罗了许多有天赋、有品行的年轻人,这是云惟珎给自己建的大本营。   同时,十三岁的云惟珎,考上了举人,即将赴京,参加明年的春闱。      第二十六章 麻烦新至      江南,百花楼。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有风骚数百年。可千百年来,似乎只有一个花满楼这样特殊的瞎子,那么让人心神迷醉、倾慕叹服,他的温柔、气度、才干,总有一样,让你钦佩不已,甚至于他的缺陷都成了遗憾美。   因此,陆小凤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总是爱来找花满楼,这世上他相信的东西不多,只有七样,但其中的两样,就是花满楼的手和鼻子。   这天,陆小凤又像是被狗撵的鸡一样,跳进了百花楼,果然,司空摘星叫他陆小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花门楼正在桌边烹茶,上好的大红袍,就是以他们花家的财力,也不是随处可得的。   陆小凤进门直接抓着杯子连灌三大杯,牛饮之势十足。   “陆小凤你还是喝白水吧,反正你也喝不出茶好不好来。”花满楼笑着把烹茶用的泉水放到他手边,调侃道。   “不会喝茶没关系,我会喝酒就行了。”陆小凤满不在乎道。当然他的满不在乎是装的,刚刚还精神气十足,转眼间就像烈日当空被晒焉了的向日葵似的,垂着个大脑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花满楼是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啊,从善如流的问道:“陆小凤,你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是啊,是啊。”陆小凤蹦了起来,仿佛就等着花满楼的这一句话,都不用花满楼再追问,就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   “不是我遇上了麻烦,是鹰眼老七的十二连环坞遇上了麻烦,十二连环坞的总部天风堂最近让朝廷的剑一堂盯上了,鹰眼老七急得没办法,到处找人帮忙,找到了我名下,可我一个江湖浪子,又怎知朝堂中事,所以……”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可我也不是朝堂中人啊。”花满楼摇着扇子道。   “你虽不是朝堂中人,可你二哥和四哥却是啊,花满楼,你帮帮忙,我就想打听些消息,我可没有这方面的门路。”陆小凤两条眉毛垂下来,十足可怜的模样。花门楼虽然看不见他这滑稽样子,但也能听出他故意搞怪的声音,禁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你要打听什么,我知道的,肯定告诉你。”   “哎呀,花满楼,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想知道这剑一堂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小凤好奇道。   花满楼收了折扇,放在桌上,把茶具推开,十分严肃认真道:“你说旁人,我恐怕不太了解,但这位剑一堂的主事人,却也还算是我的朋友。”   “算是?”   “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但我确实是把他当成朋友的,我钦佩他的才华和气度,这是一位真正的君子。”花满楼严肃道。   陆小凤认识花满楼这么久,还没见他这么严肃认真的说起过什么人,好奇的侧耳倾听。   “你说剑一堂的主人,其实不对,他只是主事人而已,他常说好的主人,不如好的制度,他致力于建立可以长效运行的体制,他就是剑一堂的主事人、当朝帝师、一品宰辅——云惟珎。”   “这几个称呼听起来可真是不搭配啊。”陆小凤感慨,像这样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员,怎么会和江湖啊、刀剑啊扯上关系。   “是,这位云惟珎,十岁中秀才,十三岁中举人,十四岁便中了探花,在科举之路上,也是前无古人的天才,他科考之后,就被先帝带在身边教导,先帝驾崩前,他已经是四品翰林学士了。等到当今陛下登基,更是奉他为老师,虽然他和今上的年纪相差不大。这位云大人在中央位高资重,在地方也是政绩卓越,他在蜀中推广的梯田,在云南缓和苗人和汉人的关系,在边境建立的多族混居贸易之地,主持的海外贸易……无一不让天下百姓受益。在朝堂,有陛下支持、百官拥护,在民间有无数人为他立长生牌位,这样难得的好官,又怎会牵扯到你口中的麻烦上去。”花满楼不解问道。   “就是因为那个剑一堂啊。”陆小凤叹息。   “果然。”花满楼也皱眉,“我虽算是半个江湖人,但也知道江湖人有许多不好的习气,最爱以武力解决问题,常常视平民百姓的性命如无物,我不能管到别人,只能让自己不要成为这样的人,怎么十二连环坞有人犯到了剑一堂的手上吗?”   “要我说,自从朝廷成立了剑一堂,江湖上的麻烦是要少些。”陆小凤感叹,他现在并不是日后名满江湖的少侠,只是破获了假银票案,在将呼声声名鹊起,算得上是新秀。   “你还没说十二连环坞是怎么了。”花满楼追问。   “十二连环坞中的天风堂,在行船时撞翻了三艘渔民的船,死伤近百人。当然,若是他们肯当场停船救人,或者时候善加抚恤也没有这些事儿,可是他们直接扬长而去,不敢不顾,那些侥幸逃生的人,一状告到了京城剑一堂,这才惹来了这个煞星。”陆小凤说明原委道。   “如此草菅人命的话,不要和我说了。”花满楼皱眉,这就是他不愿意常走江湖,而是爱在百花楼种花的原因,实在是见不得这些江湖人肆意妄为。   “花满楼,我的好花满楼啊,我不说天风堂事儿了,我说那位云惟珎云大人。”陆小凤连忙求饶,拉着花满楼的衣摆道:“这位云大人自从创立的天一堂,专管江湖事之后,天下百姓都知道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有人管了,六扇门的压力也小了不少,就连司空摘星那只猴子,也几年不敢下手了。他当初被抓进天牢,简直差点儿把我吓死,连妙手朱亭都不能破解天牢的机关,我都不知道天下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机关高手。幸好这位云大人还算讲理,不知司空摘星答应了什么条件,放了他出来。”   “所以,你今天来是来发牢骚的吗?”   “当然不是,我是来请你帮忙,看你知不知道怎样能和这位云大人见上一面,说两句话,手不定还可以和他交个朋友。”陆小凤死皮赖脸道。   “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花满楼从陆小凤手里解救了自己的衣袖,笑道:“不过,你交朋友的本事我是信的,那我试试。”   陆小凤放心的喝他的白水,他知道有些人信誓旦旦,但说的话半句也信不得,有些人轻描淡写的说一句试试,定然拼尽全力,已是承诺。   陆小凤和花满楼在谈论这位云惟珎大人,天风堂内,鹰眼老七和他的下属们也在谈论这位云大人。   “妈了个巴子,老子早就说过让你们小心小心再小心,这几年,剑一堂抓的江湖人还少吗?你们若是学不乖,早晚有人来收拾你们。一百条人命啊,就是我鹰眼老七也不敢说就这么直接碾过去,你们倒是好胆!”鹰眼老七在堂上发脾气道。   “老大,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船上装的是早就定好了交货日期的东西,送给京城的李燕北的东西,您不是总说做生意要讲信用吗?我们这也是为了不悟交货的日期啊,要是过了日子,可是要赔钱的。”当时押船的堂主狡辩道。   “呸呸,老子让你们撞人了没有,老子让你们撞翻船不救人了没有,打量着老子不知道,你们肯定以为撞翻两艘平民百姓的船不打紧,是不是。这要是十年前,你说这话也不算是大话,可是自从朝廷成立了剑一堂,老子就千叮万嘱的告诫你们,不要去招惹平民百姓,不要去招惹平民百姓,揪着耳朵说都不听,自己找死,老子有什么办法!”鹰眼老七更气愤了。   “老大,都怪那个燕子坞,这江南水运本来是咱们十二连环坞的地盘,突然跑出一个燕子坞来抢生意,要不是他们,弟兄们用得着这么赶时间吗?”   “还敢说,你还敢说,燕子坞也是那云惟珎的产业,你真是死不悔改!”   “我就不信了,那云惟珎真哟那么厉害,老大,就算他在陆地上有两下子,这河道上,可是啊咱们的天下,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颜色你个大头鬼,刚刚才说出口的燕子坞呢,真当云惟珎没两把刷子就敢动整个江湖呢!”鹰眼老七简直让这个蠢货手下气得七窍生烟,连连挥手道:“滚!滚!滚!看到你就心烦,让老子好好想想。”   那位押船的堂主只好退了出去。等他退出去了,鹰眼老七次啊叹口气,问坐在一旁的帮中长老道:“大家看这事儿怎么办?”   “帮主,这云惟珎来势汹汹不可大意啊。”一位长须长老忧心道。   “是啊,是啊。”另一个脸上有疤长老附和道:“其实让我说,云惟珎倒还不足为惧,不过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文人,就算是朝廷大员,咱们给些面子,不为难他,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最要紧的是他身边的护卫,他身边有十八卫,年纪虽小,但武功高强,已是江湖一流好手,别说这样的一流好手还练的是合击之术,这天下,除非是突破宗师的高手,否则,无人能敌。”   “这十八卫也就算了,他身边的郭萍才叫厉害,听说已经是宗师级别的高手了。这位郭萍的亲弟弟郭安之,在西北边关是有名大将,手上人命过万,是年轻一代最早成名的宗师级别高手。咱们江湖中人,平常不与军中将官来往,是不知令行禁止、军令如山的军队对普通江湖人是怎样的打击。当年西北的马帮,纵横西北,胡帮主也是英雄了得,是怎样在一夜之间被这位郭安之灭了的啊!如今想来还不寒而栗。”长须长老感叹。   “就是,这样厉害的人物,都是那位云惟珎调教出来的,可知他的能耐。听闻他不会丝毫的武功,却能让培养出众多高手,这又是怎样的本事啊?”   “不会丝毫武功?不见得吧?我听说,当初有人趁着郭安之在边关、郭萍在朝中,使计调走了十八卫,才去行刺,结果,还是那位云惟珎一箭射了个对穿,那可是江湖上排名前十的刺客了,谁又敢说他不会武功。说不定是装出来迷惑世人的呢!”一个一直没有开腔的长老,也开口了。   “好了,好了,我不是让你们来给我讲云惟珎有多厉害的,是让你们来想办法的!”鹰眼老七没好气道。      第二十七章 一筹莫展      “老大,要说这办法肯定是有的,不过赔罪和硬扛两种。”长须长老捋着胡子道。   “怎么说?”鹰眼老七问道。   “赔罪,有上中下三种。上,咱们给死伤的渔民家属银钱,让他们撤回诉状,再派人去剑一堂致歉;中,把天风堂堂主交出去,由剑一堂处置;下,整个连环十二坞束手听命,从此服从朝廷统一管理,像燕子坞一般。”长须长老娓娓道来。   “不行,不行,什么上中下,哪一种都不行,只是空口白牙的去剑一堂赔罪,人家搭不搭理还是一回事儿呢。要是把天风堂堂主交出去,连自己人都护不住,日后咱们连环二十五坞又凭什么在江湖上立足,这种自毁城墙的事情,不能做。至于俯首听命……”鹰眼老七瘪了瘪嘴,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是那么不屑:“咱们连环十二坞可不是什么三流帮派,不要让剑一堂和朝廷的名头一吓,就堕了自己的威风!刚刚天风堂堂主说的不错,要是惹急了我鹰眼老七,直接干他娘一场硬的,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长须长老看着鹰眼老七发火儿,还是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道:“既然老大这么说,我这里还有硬扛的上中下三种呢。上,剑一堂确实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朝廷在水战上不行,我们连环十二坞大胜;这是我们这般下朝廷的面子,水上朝廷拿我们没办法,可兄弟们的家人都在岸上,我们也不可能一辈子不上岸吧。到时候,别的不说,直接不让我们买米买油,兄弟们就过不下去了。中,我们和朝廷打成平局,最后和谈,朝廷招安,或许保持现状。下嘛,咱们让剑一堂直接灭了,从此天下再无连环十二坞之名,都是率土之滨,统一归朝廷管辖。至于我等,肯定被定个恶贯满盈的水匪大盗之名,菜市场就是最后的归属,说不得还要连累家人。”   “那照你这么说,肯定是不能硬扛了,打赢打输都没有好结果。”另外一个脸上有疤的长老,脾气火爆的拍桌子道。   “我只是分析形势,咱们怎么做,还是要老大来拿主意才行。”长须长老道。   “老子能拿主意早就拿了,还在这里瞎扯淡!”鹰眼老七白了一眼长须长老。   众人也跟着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哎,大家也不要灰心,我鹰眼老七纵横江湖数十载,怎么说还是有几个朋友的,我已经托了人去和剑一堂的人接触,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总要划下个道来。到时候,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只要他们肯提要求就好。”   “哦?帮主请了什么人帮忙?”   “少林寺的方丈、武当派的掌门,这两人都是佛道两家的大成者,在皇族人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还有陆小凤。”   “陆小凤?”有长老不解道:“陆小凤是谁?怎么有这样的能耐?”   “陆小凤前些日子才破获了假银票案,解决了花家的难题,也算是给朝廷立了功劳,应该能和剑一堂的人搭上话。陆小凤这个人,交游广阔,最大的本事就是交朋友了,也许,我们还能寄希望于他。”鹰眼老七解释道。   被寄予厚望的陆小凤,正在百花楼里耍赖。   “花满楼,你就带我去呗,你若是不带我,我就自己偷偷的去。”   “好啊,要是你进得去的话。”花满楼笑道。   “哎呀,花满楼,你学坏了,明明知道那位云大人身边高手如云,我怎么可能近他的身,你这不是等着看我的笑话吗?”陆小凤夸张的捧心做受伤状。   “云兄只邀请了我一人,我又怎么好带你去,他并非江湖中人,官宦之家对这些礼仪更是讲究,不若我先和他说一声,再请你去,可好?”就算被陆小凤这么耍赖,花满楼依然充满了耐心。   “不好!”陆小凤长臂一展,闻名天下的灵犀一指出手,刚刚还拿在花满楼手里的请帖就到了他的手上。花门楼也咩想到陆小凤会和他过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只得摇头苦笑,道自己交了“损友”。   “哈!这位云大人,做的都是杀伐果决之事,字迹却难得清秀文雅。”陆小凤能做一个浪子,还是有本事的。普通江湖人就学那点保命的功夫已经耗去了全部精力,陆小凤不仅要学武功,还要会品酒、会赏诗、懂歌舞、辩音律,不然一个名妓和他说话,他要怎样才能接的上话题。这些东西名门世家子弟都不一定会全学,陆小凤倒也是个全才。他虽然唱歌难听,但他能听出琴声中的心绪,陆小凤虽然经常是个穷光蛋,但他辩得出价值千金的古董。所以,陆小凤能品评云惟珎的字迹,就不显得奇怪了。   “早就说了,云兄是文人。”花满楼无奈道。   “是,是,君子之风嘛。”陆小凤两根手指夹着请帖来回晃荡,道:“这位君子请花公子十日后在玉阳楼赴宴呢,这玉阳楼的酒席都排到明年去了吧,他现在人还在京城就把玉阳楼的席面都定好了,果然好本事。我就常常被老板娘轰出来,真是同人不同命。”   “你若是吃白食,哪家店都要轰你。”花满楼笑着给陆小凤续了一杯茶。   “唉,花满楼,你说这连环二十五坞这么大的事,那位云大人怎么不赶紧到江南来,还在京城做什么?”陆小凤好奇的问道。   “他自然有他的事情。”   “什么事?”   “抓捕公孙兰。”花满楼淡淡道。   “公孙兰,她是谁?”陆小凤好奇道,能让云惟珎放下连环十二坞去抓捕的人,想来应该是个大人物才是,“为何我没有听说过她?”   “你没有听说过公孙兰的名字,那你肯定听说过「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熊姥姥」,这些声名狼藉、恶贯满盈之人,都是她的化名。这些你知道了吧。”花满楼淡淡道,好似十分不愿提起这个话题。他热爱生命,不管是人的、动物的,还是花草植物的,可是这位公孙兰所到之处,尽是血腥,她杀人完全不需要理由,不过是想找个乐子来玩玩,就随意取人性命,实在让花满楼不愿提及。   “果真是个可怕的女人。”陆小凤叹息。   “相传她是初唐教坊中第一名人公孙大娘的后代,所以知道她的人也都叫她公孙大娘,幸好她别抓捕了,不然说不定有一天,你也会掉到她的陷阱里去。”   “哦,这么说来,定是个美人了,我一向只会掉到美人的陷阱里。”陆小凤自恋道。   “公孙大娘是不是美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武功很美,据说她的武功是剑舞,如同她的祖先一舞剑器动四方的公孙大娘一般,善使双剑,剑上缀着彩绸,动武时如同美人跳舞,但杀伤力巨大,公孙大娘剑术之高,不在叶孤城、西门吹雪之下。”   “果然,美人都是有刺的。”陆小凤感叹道。然后他反应过来,把头伸道花满楼的面前,仔仔细细得盯着他看,好像花满楼的脸上一下子开满花儿一样。   “你干什么?”花满楼往后仰了仰,把自己和陆小凤的距离拉开。   “不对啊,花满楼,这不是你平常的行事作风。”陆小凤跳下椅子,围着花满楼转了两圈道,像在瞧什么稀奇动物一般。   “什么不是我的风格?”   “平常你可不会说这么多,你不常常嫌我啰嗦吗?往日就是听到公孙大娘这样的人,你都要皱眉,今天却这么仔细的和我分说,完全不行是你的性子啊。难不成,你是司空猴精易容的。”陆小凤说完就要去扯花满楼的头发。   花满楼左右晃动一下,一个假动作后腿几步,拉开和陆小凤的距离,然后一个流云飞袖,把陆小凤推回椅子上。花满楼摇着扇子道:“你能不能别闹。”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双手举国头顶,做投降状。   “我之所以这么仔细的讲公孙兰的事情给你听,还要告诉你,为恶多年、武功高强的公孙兰不在剑一堂的眼里,纵横江南、连绵数省的连环十二坞也不在剑一堂的眼里,所以,你以后还是不要招惹他们的好。”   “是,是,这么个煞星,我怎么可能招惹他啊!”陆小凤撇嘴道。   “你这般性子,与朝廷中人清贵中正之心不符,我怕你没有坏心,做的事在人看来却可恶。”花满楼为这个朋友也是操碎了心。   “既能名满天下,想来不会如此小气。”陆小凤道。   ……   “你是名扬天下的云大人,怎么这般小家子气,容不得我一个女人安身立命!”被废了武功的公孙兰,双手被剪在背后,跪于堂前。   公孙兰所在的红鞋子已经被一网打尽了,从公孙大娘到七娘,七个领头人物也都被肃清了,当然欧阳情裙下之臣众多,还有不少成名人物,处理起来,封费事一些。   “不,正相反,我希望每个人,不论男女,都能找到自己立身的地方,周将军的女儿好武,曾在边疆立过战功,我愿意让她封官,名正言顺的参与朝政,而不是他人口中的谈资,背一个‘干政’的骂名。我抓你,不是因为你是女子,而是因为你做下的罪恶。”一个身长玉立的年轻人在床边负手而立,淡淡答道。日光透过小窗,被窗棂分隔成一束一束的光线照在他身上,为他布一层浅黄色的光晕。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可他周身气度沉稳,说是三十岁也有人信,再看他的眼睛,眼神慈悲包容,恐怕只有四五十岁的老翁,才有这样的神情。这样一个人,气质既矛盾又和谐,让人忍不住探究,探究之后让人忍不住钦佩,这是十年之后的云惟珎。   “说什么罪恶,难道云大人手上就没有沾过别人的血吗?你教出来的郭安之,手上的人命是我的百倍,你怎么不抓他!”公孙兰即使被废了武功,还是这般歇斯底里,不知道是要打破云惟珎的心房,好让他放自己一条生路,还是死都要恶心云惟珎一回。   “少爷,有客来访。”郭萍走进刑部天牢道,此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魁梧的大汉,真正的成年人了。   “走吧。”云惟珎淡淡道。   “云惟珎,你回来,你个懦夫、胆小鬼,肯定是我说中了你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你凭什么抓我,你更狠毒,你与江湖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公孙兰在背后辱骂,全无第一美人的姿容。      第二十八章 君臣之间      “谁来了。”云惟珎走出天牢,坐上自家马车,才问道。   “陛下。”郭萍答道。   “哦~”云惟珎半点不好奇陛下来做什么。   “少爷……”郭萍欲言又止的。听了公孙兰那些话,郭萍有些担心,他当年也有类似的心魔,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曾经很茫然,是想通了,坚定了心志,才突破宗师的。他怕自己的少爷,也陷入这样的魔障。   “有什么就说呗,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需要吞吞吐吐的。”云惟珎道。   “公孙兰的那些话,少爷不要放在心上才是。若是没有安弟在边关抵御蛮族,中原何来如此太平盛世,这些人享受着安弟浴血杀敌而来的太平,却又肆意攻击他。江湖人眼界格局有限,一心只盯着自己脚尖三寸,他们又岂能揣测您的心胸。”   “噗嗤……”云惟珎让这一本正经的拍马屁给逗笑了,“你可真是……脸皮渐长啊。你忘了,你当初陷入心魔,突然之间人憎狗嫌的,还是我开导的你,虽然最后你莫名其妙的突破了,可我也有一二分苦劳吧。这些问题,我早就想清楚了,又岂是一个阶下囚,临死之前几句挑拨可以让我动摇的。”   “嗯。”郭萍淡淡应了一声,也有告诉云惟珎,他当年突破的秘密。   他当初就是因为一个死囚临终的几句话,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心魔,厚积薄发之下,才突破的。他的少爷为了百姓安康,推广无数利国利民之举,只因触犯了豪族利益,那些人就请来了江湖大侠“伸张正义”,这些大侠不问是非,偏听偏信,只会破坏,不懂建设。明明他也是穷苦人出生,他的父母兄弟,因为少爷的举措生活日渐富裕,而他却在刺杀恩人。到了最后被捕,他的老父老母头发花白的来看他,说他被人骗了,他却坚持自己的“正义”,反指责父母老迈糊涂、目光短浅。看着那个疯魔的江湖大侠,郭萍猛然之间就明白过来了。当初云惟珎给他讲的先有国后有家,责任与义务,突然之间就明晰起来了,有此一举突破心境,晋身宗师。   刑部的天牢设在城南,云惟珎的宅邸在东边,靠近正中皇城的地方。等云惟珎从天牢回来的时候,皇帝陛下已经在小书房品茶了。   小书房这个地方微妙的很,不是至亲密友,不能随意进入。   “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云惟珎进门作揖道。   “老师不必多礼,是朕不请自来了。”皇帝道。   等上茶水的人退下,郭萍推到门外守着,皇帝在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瞬间软瘫在椅子上。   “陛下能坐直了吗?那椅子上没有软垫,这么靠着真的舒服吗?”云惟珎闲闲道。   “这不是没有人在嘛!”皇帝晃了两下搭在扶手上,悬空的右腿。   “难道我不是人。”   “真是的,不要抠字眼嘛,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还在生气呢?”皇帝放下茶杯,身子往云惟珎这边倾,好似要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陛下又做了什么会让我生气的事情吗?”云惟珎眯着眼睛问,好像在说你要敢答是,我就要你好看。   “哈哈,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皇帝心虚的四顾张望,道:“公孙兰的事情怎么样了。”   “您转移话题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明呢。”云惟珎白了他一眼道:“红鞋子这个组织已经处理好了。搜查出来的财物,与他们劫掠富商的、豪族的财产并不对等,我查了一下他们的账本,有一部分是被几个领头人挥霍掉了,可是还有一部分不知所踪。我怀疑,红鞋子后面还有人。”   “哦?这个红鞋子已经是藏得这么深的了,怎么它背后还有人没有浮出水面吗?”皇帝坐正身子,严肃道。   “狡兔三窟,何况人乎。多藏几层,也是正常的,就是不知这笔银子流向了何方。今年云南大旱,正是需要大量银钱的时候,多族杂居,救助的时候,标准要一样才行。患寡而患不均,别让好事又变成了坏事。”云惟珎皱了皱眉道。   “无妨,让蔡浩去,那家伙最是刚正不阿,能力有,不会让人糊弄了;出身也好,不会眼皮子浅到动赈灾银两的地步。”皇帝拍板道。   “嗯,还要防着劫富济贫、刺杀贪官的江湖大侠,从十八卫里抽四个人给他吧。”云惟珎讽刺道。   “不用,从皇家暗卫里抽调吧,你给的那些秘籍很有用,他们也练出来了,总不能一直待在朕身边,也该常出去历练才是。”   “陛下爱惜臣属,臣替蔡大人谢恩了。”云惟珎低头拱手,道:“但是,公孙兰的事情不能再出了。”   “我的天啦,你还没忘啊!”皇帝以手覆眼,好想假装自己没听到、没看到。   “我不信暗卫没有向您报告红鞋子的事情,您微服私访去看欧阳情,我当您是一时好奇,可你居然还想要见识公孙兰的剑舞,要她入宫献艺。这是多么疯狂的想法,您到底是怎么冒出这个不着调的主意的。”云惟珎咬牙切齿道,别让他知道有人怂恿皇帝干这种事情。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公孙兰的剑术高强,以后不会干这种以身犯险的事情了,云大人就饶过我这一回吧。”皇帝无奈道。   “这只是其一,陛下有没有想过若是公孙兰真的入宫献艺,她的真实身份是瞒不住的。这回让朝中大员和江湖巨擘们怎么想,是不是只要得了您的青眼,做下的恶事、犯过的罪孽,就可以既往不咎了。还有,公孙兰虽然年长,但也是以为不可多得的美人,您是要留下贪恋美色的骂名吗?自古阴私之事最不可说,一旦沾上,就是越描越黑,于您清名有损啊!”云惟珎苦口婆心道。   “说的是。”皇帝悚然而惊,道:“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看来当初进言的人,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皇帝心里震惊,他当初只认为是自己一时兴起,听云惟珎道明厉害关系,一回想,才觉得有人为引导的痕迹。   “还真有人撺掇您啊!看来内宫也不是全然的干净。”云惟珎皱眉。   “唉,自古皇宫内院就是那样儿了,我的后宫高阶嫔妃很少,这样他们也能闹得起来,我也是服了。”   “后宫牵扯前朝,这有什么稀奇的。前几年,我不过顺手帮了刘家庄的小姑娘一回,他们就能消息灵通的把人送到您床上,好给我卖好。我就不明白了,他们这是和我结仇呢,怎么可能讨好熬,我才是真服了这些人。干正事的时候推三阻四,搞这些歪门邪道倒是积极。”   “算了,说他们做什么。你不日就要出京,我今日来是给你送行的,别提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了。”最重要的是不要提公孙兰了,黑历史什么的……   云惟珎看了皇帝一眼,从善如流的改口道:“再等三日,我就出京,从水路走,用快船,打内务府旗帜,五日之内必到江南。”   “嗯,父皇的忌日过后你再走吧。若不是你身世在那儿摆着,我就以为你是父皇的私生子了,瞧他对你好成什么样儿了,比对我都好。”皇帝说起这个,就是先帝已经去了几年,还是忍不住泛酸。   “先帝对我很好,我自然要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云惟珎严肃道,完全不像被先帝待之子侄的亲密,相信人家父亲会对你别他儿子好的都是傻子。   “你呀,就是太严肃。”皇帝道。   “陛下若能正经一点,臣也不必这般严肃了。”云惟珎道。   “好了,好了,真拿你没办法,该到午膳的时辰了吧,快,我带了尤御厨来,做了你最喜欢的清炖蟹粉狮子头,正宗的淮扬风味。”皇帝跳下椅子,整了整衣服,就要拉着云惟珎出门。   “有那个功夫,不若直接蒸螃蟹。”   “哎呀,我们云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啊,就有清蒸螃蟹。”皇帝得意道。   云惟珎白了他一眼,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把皇帝腰间缠在一起的两块玉佩解开,左右看了看,才比了个请的手势。   郭萍拉开门,皇帝走在最前面,云惟珎落后半步,郭萍落后一步,后面再跟着若干护卫、随从,帝王出行,即使是微服出访,也浩浩荡荡。   皇帝吃完午膳,也就回宫去了,相信刚刚经过公孙兰的事情,皇帝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逛街了。   “少爷,您今年要为先帝忌日做准备吗?”郭萍问道。   “嗯,往后三日用素斋吧。”云惟珎道。   “少爷,先帝如此待您……”   “先帝怎么待我了,知遇之恩,教导之情,我能有今天的成就不过弱冠之龄,就成了一国宰辅,不都是先帝的提拔栽培吗?”云惟珎突然提高声调道。   “少爷,是我不对,我不该提的。”郭萍神色黯淡下来。   “对不住,我不该对你大小声。最近事情多,我太烦躁了,不是针对你的,对不起。”云惟珎揉了揉眉心,心想,看来还是因为遇到了熟悉的人物,心境有些不稳,不然,公孙兰的事情,何以让他这么费神。   “少爷何必对我如此客气,少爷心里不顺,发泄出来就好了。我先去安排,十八卫中,您待哪几个去?”   “我这两天心里燥得很,脑袋都不灵光了。等先帝忌日之后再说吧。让他们都准备着,候命就是。”   “是。少爷你先休息。”郭萍告退,让丫鬟进来服侍云惟珎睡下。他则看着外面的天光,想少爷这些年也不容易,慧于心,极于情,少爷就是太重情谊了。      第二十九章 山雨欲来      亲戚或余悲,其他人且已歌。先帝已去世五年,又不是逢十大忌,想来除了礼部负责仪典的老学究,已经没有人记得先帝忌日了。   尊贵如帝王,在这个日子里,也只有他的儿子和云惟珎表示一二了,哦,可能还有后宫。后宫女子素来心细,皇帝虽在外都没有对先帝的驾崩有什么超常反应,但在固定的日子里吃素,五年的时间,是个傻子也该发现不对了。   云惟珎相信,一个人在世上,必须有感情寄托,父母、兄弟、亲朋、好友、恋人、伴侣,他此身,父母缘浅,兄弟俱无,有若干贴心属下,但都谨慎守礼,从不越矩。因此,云惟珎的情感慰藉,竟然只能从朋友上获得一二。这也是他为何与陛下关系那么好的原因,对陛下来讲,他的情感寄托,恐怕比云惟珎更不如了。   三日时间须臾而过,云惟珎此时已经在运河上的快船里了。   毅然、尔然、杉然、思然是十八卫中的前四人,此次跟着云惟珎下江南,到了船上,云惟珎把他们叫过来,叮嘱一二。   “坐吧,此次去江南,任务繁重,阻力巨大,我虽推演过几次,但形势瞬息万变,到时候还要看你们的临场反应,因此,我先给大家说说计划。”云惟珎让毅然等四人坐下,慢条斯理的道来。   “十二连环坞盘踞江南四省水上通道多年,帮众多为普通百姓,若遇战时,化民为匪,平时就隐于民间,这样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稍有不慎,就会牵连无辜,激起民愤,所以,你们行动的时候,要快,要准。”   “当然,能入帮中的都是颇有能力的汉子,这次天风堂撞毁民船,到如今都没有加以抚慰,这让民心大部分站在了我们这一边,这是好事。不用担心大规模的百姓阻挠,我们行动起来也方便。我把燕子坞的郑定叫来了,他熟悉江南水道,精通水战,你们要多向他请教。”   “我们剑一堂通过以往整治江湖之事,竖立了威望,而此事,就是一个分水岭。以往处理的帮派都是二三流,影响也不是很大,若是此次能一举收服十二连环坞,必定让剑一堂威势更强,于最终目标更进一步。所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家更要打起精神,小心做事。”   云惟珎先肯定了这次行动的重大意义,在说对他们个人的好处。“你们在我身边也十年了,武功精进,我早就说过,日后会让你们脱离十八卫的身份,开山立派,弘扬武道。日后免不了要作为一派之主处理这种情况,你们要从现在开始学,日后,才不会被人算计。知道吗?”   “谨遵少爷之命。”四人站起来,抱拳,异口同声道。   “嗯,要重视此事,不能有轻敌之心,也不能有怯战之态。好了,先去准备吧。”云惟珎吩咐道。   “是。”四人沉声应诺,鱼贯而出。   云惟珎端起桌上的热茶,押了一口,道:“处理十二连环坞,从民船入手也就是了,四卫办事,我放心。只是对那些盘踞江湖顶端的巨擘,还得想个切入口才是。”   “少爷,打垮了十二连环坞,还有什么所谓‘巨擘’,一并处置,也就是了。”郭萍一直站在云惟珎身后,等四卫出去了,才坐下道。郭萍随时都注意给云惟珎竖立威望,因为他武学宗师的身份,常常有人嚼舌根子,说云惟珎待人苛刻,郭萍都已经到了如此高度,还挟恩图报,不肯让他自立门户。因此,即使在自己人面前,郭萍也很注意维护云惟珎的脸面。   “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江湖人的性子,最爱为兄弟两肋插刀。对付一个普通帮众,和一个朋友甚多的名人,处理手段自然要不一样。”云惟珎微笑,不管在哪个领域,顶层的人才,总是要受到与众不同的待遇,所谓“特事特办”。像鹰眼老七这样的人物,纵横江湖多年,人脉众多,加之江湖人的习气,处理不好,保不齐会冒出一个“正义使者”来。   “那少爷准备从何处入手?”   “花满楼。”云惟珎吐出一个名字。   “花侍郎和花将军的弟弟?”原谅郭萍的思维,已经固定在朝堂之上了。   “是,他不仅是花满竹和花满溪的弟弟,还是江南富豪花如令的儿子,花家号称富可敌国,家中本是巨商大贾,这代又有两兄弟入仕,官商相合,实力更甚。难得的是花家七个儿子,个个都能找到自己喜好的事业,众位兄弟感情好得不行,令多少为家产反目之人羡慕。花满楼幼年蒙难,目不能视,花家上下更是对他疼爱有加。更难得的是,花满楼是个温润君子,身有残疾,却风度翩翩,世所罕见。”云惟珎道。   “能的少爷如此夸赞,定是难得的人物。”   “他本就难得,并不是因为我夸赞、贬低能改变的。在他身边如沐春风,你上次没见过他,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云惟珎打趣道。   “少爷是准备从花满楼入手吗?”   “是,他身在官商之家,又在江湖颇有名气,两边都沾,是最好不过的切入点,更妙的是,他有一个知交好友。”云惟珎意有所指道。   “谁?”   “陆小凤!”云惟珎笃定答道。   “阿嚏,阿嚏!”陆小凤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七童,肯定有人在背后骂我呢!”   “你昨夜在屋顶吹了大半夜的冷风,美酒倒了一身,就是没人骂你,你该打喷嚏才是。我已经叫花平去买药了,你待会儿记得吃。”花满楼一边给花浇水,一边说道。   “天啦,这么点儿小伤风,还用吃什么药!最烦喝苦药了。”陆小凤夸张大叫,顺过花满楼的喷壶,随手就开始浇花。   “陆小凤,陆小凤,浇太多了,不是所有花都一样的,哎,你快把喷壶放下。”花满楼一时不察,陆小凤已经开始帮倒忙了。“你呀,我本来让花平买的惠民属的成药药丸,现在,必须去抓一副草药,让你长个记性才是。”   花满楼这么说倒不是记恨陆小凤把他的花儿浇坏了,而是陆小凤作死,直接把喷壶里的水倒在了自己身上,嘴里还振振有词道:“花儿不能多喝水,陆小凤确是可以的。”这种不作不死的行为,圣人如花满楼,也不能忍。   陆小凤像只落水的小鸡似的,快速抖动身子,想把水甩干,结果溅得花满楼一身水、阳台地板一滩水。花满楼无奈后退,去房间里拿干净帕子。   “嘿,说来这成药还是那位云大人发明的吧。”陆小凤把帕子网脑袋上一蒙,努力擦干头发道:“我为什么要用帕子,内力一蒸就干了。”   “首先,成药不是云兄发明的,他只是推广而已;其次,用内力蒸干头发,于发质有损,且乍冷乍热,不利养身。”花满楼温文尔雅道。   陆小凤嘟囔了几声,被帕子蒙着脑袋,让人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花满楼笑问:“陆大侠说什么?”   陆小凤猛得把帕子揭下来,一本正经道:“陆小凤说,花满楼真是精通保养之道,既细心耐心,又考虑周详,真是世所罕见、难得难得!”   花满楼让陆小凤这一番作态逗得哈哈大笑,不复往日矜持的君子风度。   “唉,花满楼,我说真的。现在鹰眼老七已经焦头烂额了,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吗?”陆小凤脸色严肃道。   “我……”花满楼正想说什么,花平已经蹬蹬蹬从楼下跑上来了。   “花平,药买回来了吗?”花满楼问道。   “回七少爷,买回来了。”花平奉上自己手中的盒子。陆小凤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几个瓶子,瓶身正面是药名,背面是使用说明和保质期,十分细致。陆小凤看着这瓶子总觉得有异,入手一摸,果然!   “花满楼,这瓶子是你自备的吗?瓶身上的字墨迹浓重,看,这后面的小字还有凸起,给我用的不必这么好,换个普通瓶子就是。”在瓶子上烧出凸起的字痕,工艺十分考究,陆小凤还是善解人意的。   “不是。”花满楼微笑着摇头。   “七家七少爷是惠民属的常客,这人他们特意备的。”花平挺着胸膛,骄傲回道。   花满楼摆摆手道:“惠民属虽不是朝廷正式机构,却也有朝廷背景,怎会为我一人破例,这是云兄特意照顾的。花平,日后你在外面可不能张扬。下去吧。”   “这云大人倒是体贴!”陆小凤赞道,对他的朋友好,必对他自己好,更让他有好感。   “七少爷,小的还不能告退呢。”花平从怀中取出一份请帖道:“这是扬州剑一堂分堂的人,让我转呈给您的请帖。”   花满楼结果,快速在请帖上摸了一遍,道:“你赞云兄体贴,更体贴的来了。”   陆小凤结果一看,上面和正常请帖一样,写些客套话,然后邀请花满楼去做客。特殊的地方只在于,“若有密友,亦烹茶敬候”。陆小凤扬了扬请帖道:“这云大人是知道我来百花楼了,连我的目的都知道了?”   花满楼挥手示意花平退下,才道:“剑一堂在扬州也有分堂,知道你的行踪不难。云兄是何等聪慧之人,你与鹰眼老七的交情,恐怕已经早就摆在他的案上了。”   花满楼不掩饰对云惟珎的赞叹,也不掩饰他对陆小凤有过的调查,以及对江南形势的掌控。   “这是自然,能掌控诺大朝堂,万万百姓之人,有此手段,也是应当的。”陆小凤不确定道:“那我就去了?”   “请柬都送来了,自然是要去的。”花满楼答到。   一向鸟语花香的百花楼,突然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第三十章 初次见面      花满楼和陆小凤按照请帖上的日期准时登门拜访,这次他们完全按照官宦人家的礼数,先送上拜帖,在早膳过后登门,若不是云惟珎早就说过不用多礼,他们一定等到午膳过后再来,然后闲谈两个时辰,不打搅云惟珎用晚膳。不是相熟知交,怎会邀请用膳。   花满路和陆小凤坐在泉鸣马车上,马是大宛名驹,车夫也是孔武有力的壮汉。虽然车上没有任何显眼的标记,但从那发出叮咚叮咚泉鸣声的车轮中辨认出,这是花家七公子花满楼的车驾。泉鸣马车用料精细,工艺繁琐,造价之不菲,除了富冠江南的花家,鲜少有人能用得起,就是用得上,这也是花满楼自己慧心巧思而成,哪有给别人用的道理。   坐在车上的陆小凤,闲不住的动了动身子,不耐烦道:“我就说这些朝廷中人忒麻烦,我下去骑马还自在点儿。”   “我可没有多余的马给你骑。”花满楼打击他道。   “那我用轻功跟在后面。”陆小凤的要求倒是低。   “然后一身汗渍的登门拜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实在逃命呢!”   “七童,你真的学坏了,你为什么总是在打击我?”陆小凤搞怪道,花满楼不为所动。陆小凤登门本来就是不速之客,花满楼先把他的轻浮之气消磨一些,总好过在云惟珎面前失礼。到时候就是云惟珎不介意,他身边的护卫,却早是宗师之境,若是动起手来……   马车行至一座三进宅院之前,门前没有石狮子,门上也没有铜钉铜环、雕花嵌宝的表明身份,更不是剑一堂的分堂,这样低调的宅院,若不是请帖上写得清楚明白,谁又能想到堂堂当朝帝师、一品大员、掌握江湖人生杀命运之人,就住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   宅院大门敞开,入目所见是一片假山,怪石嶙峋,奇树遒劲,花满楼刚要下马车,一个劲装汉子就从假山壁影后绕出,抱拳道:“七公子不必下车,前院宽广,少爷请您以车代步,以免劳累。”   “那花满楼就却之不恭了。”花满楼回答道。   那劲装汉子一个手势,为花满楼赶车的汉子,就跟着赶着进了府。陆小凤掀开车帘,看着府中景色,道:“七童,难不成这院子的第一进,全是风景,你瞧,都是花园假山、高大乔木。”   “嗯,云兄喜欢这样。”花满楼闭目呼吸,口腔鼻尖全是草木清新之气,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本还以为这个三进院子小,没想到马车也走了好一会儿才到,陆小凤无趣的放下车帘,刚想要说什么,马车就咯噔一声停了。   劲装壮汉请花满楼下车,刚走了两步,花满楼就停下,拱手道:“云兄。”   陆小凤定睛一看,才知他们已经走到的二门门口,一个身着文士青袍的清瘦男子,正站在门口,笑着望向他们。   壮汉行了礼,和车夫一起架着马车离开,这么大的动静,陆小凤却没有瞟一眼、理会一下的意思,他现在身心都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上。只见他头戴白玉冠,身上穿着宽衣大袖,颜色清淡朴素,只在交领的镶边上修了暗纹祥云,虽朴素,却已见一身风华。一个文士,行抱拳的江湖礼,不见任何违和之处,当真是好风范。   “七童,欢迎。”云惟珎拱手道。   “云兄相邀,七童欣然而来。”花满楼收了扇子,拱手道。   “欢迎陆大侠。”云惟珎也笑着对陆小凤道。   “不敢、不敢,云大人叫我名字就是了。”陆小凤也拱手行礼道。若是平常,他肯定会说“我最不耐烦人家叫我大侠了,因为叫我大侠的人,多半指着我做大侠该做的事,还不如叫我陆小鸡呢”,但是在云惟珎面前,他也下意识有所收敛。   云惟珎做出请的手势,花满楼陆小凤跟上,这是二门的抄手游廊,云惟珎在此处迎接花满楼,也是对他的重视。走廊比价窄,两人并排走有余,三个人就挤了,云惟珎和花满楼走在第一排,陆小凤落在后面。   陆小凤跟着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人和他并排而走。这个发现让陆小凤悚然而惊,他刚刚还有些奇怪,官宦人家出行都是仆从环绕、护卫林立的,怎么位高权重的云大人却只身一人立于廊前,如今看来不是没有人跟着,而是他没有发现吧。   刚刚心神都被云惟珎牵扯住了,陆小凤也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人是何时走到他旁边的。放下心中的惊讶,陆小凤拱手道:“这位兄台好功夫,不知如何称呼啊?”   “郭萍。”郭萍淡定的突出两个字,倒又把陆小凤吓了一跳。无他,郭萍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汉子罢了,以陆小凤的敏锐,都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杀气和气机。陆小凤刚刚还以为是自己没有注意,听到这个名字才明白,不是他水平不够,是对方水准太高。   “久仰,久仰。”陆小凤面带好奇与崇敬,在武道这条路上,走在前面的,都是值得敬佩的。   “久仰,久仰。”郭萍也回了四个同样的字,他是早就听云惟珎说过,陆小凤这人是天道宠儿,好友遍天下,知己满人间,总能遇难成祥,总有机遇青睐。如今一看,也和常人没什么不同嘛。   陆小凤和郭萍并排而走,话却不多,这简直让平时是个话唠的陆小凤不太得劲。   前面,云惟珎和花满楼倒是聊得开。   “七童,我在扬州置办了一个温泉宅子,你若有空,去那儿住几天吧,我知你身怀武艺,但这些保养之道,还是要用的。”云惟珎道,他是真的很喜欢花满楼,恐怕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好,云兄好意,我悉知,定会去的。”   “嗯,现在还坚持在用我给你的眼贴吗?”云惟珎问。   “在用,刚开始的时候有些轻微刺痛,现在贴上,已经十分清凉舒适了,有天中午午觉起身,我甚至感觉自己能看到刺眼的阳光。”   “真的?!”这声惊呼不是云惟珎喊出来的,走在后面的陆小凤,惊喜的拉住了花满楼,不敢置信的确定道:“真的?七童,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不急于一时,咱们屋里说话。”云惟珎微笑,伸手做出请的姿势,他们已经绕过了走廊,到了正厅大门。   陆小凤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有些失礼,歉意的笑了笑,跟着进了屋。   双方落座,陆小凤就急忙道:“七童,你的眼睛能好了,是吗?云大人身边有精于医道之人?”   “云兄医术高明,当世罕见,我的眼睛也却有好转。”花满楼笑着回答道。   陆小凤闻言喜笑颜开,脱口而出:“该喝一坛美酒庆祝!”   云惟珎赞同的点了点头道:“七童的眼睛,是幼年受伤所致,我倒有个办法能让他重见光明。”   “云兄~”花满楼语含无奈。   “当真!”陆小凤满是惊喜。   “七童的眼睛看不见,是因为眼球上有一层瞳膜坏了,我读过一本医书,上面有办法换眼。我和七童说了,七童不愿夺人光明。其实,我也不是要起杀人取眼,若是能有出意外而亡的人,眼睛有合适的,我都可以为他换眼。可七童就是这么执拗,我也拿他没办法,陆小凤你和七童要好,帮我劝劝他才是。”云惟珎对着陆小凤解释道。   “七童,云兄说的可是真的?你为什么……”   “好了,”花满楼安抚陆小凤,又对云惟珎道:“云兄,咱们不是说好不再提这件事了嘛~”   “我可没答应过。我一心想让你治好眼睛,遇见这么不配合的病人,已经让我这个大夫很不高兴了,哪儿还能什么都依着你。我就不明白了,不是做恶,你情我愿的事情,你又何必执拗。”云惟珎是真不明白,他都说了,刚刚去世的人也可以,接受器官捐赠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就是杀人取眼,估计你也能找到一个恶贯满盈之人,顺理成章了取了他的眼睛;我花家富豪,也多的是人愿意为了银钱奉上双眼;再不济,如你所说,刚刚去世之人,也可行。这是我不愿剥夺别人的光明,就算是他自己愿意的,对于去世之人,让他的身体有所残缺,又岂不是害了他来生。看不见,我也过得很好,云兄、陆小凤,你们就不必为我担忧了。”花满楼诚恳道。   云惟珎倒是忘了,这是轮回说盛行,讲究因果报应、死者为大的年代。云惟珎给陆小凤续上茶,道:“你我二人同病相怜,有这个么不省心的朋友,可怎么办哦~”   “噗嗤~~”陆小凤端起茶杯和云惟珎碰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花满楼被评价为“不省心”,如同饮酒一般豪放的干了这杯茶。   花满楼被调侃,也只是摇头微笑,他有自己的坚持。   “所以,我只能治标不治本,给你开些清肝名目的药物,聊胜于无吧。”云惟珎叹气。   “这样已经很好了,我目不能视,有时眼睛周围还有些刺痛,自从用了云兄的药,好多了。”花满楼安慰他道,他十分感激自己的朋友为自己费心劳力,自己的坚持让好友的心血付诸东流,他也十分歉意。   “什么?七童,你眼睛会痛,你怎么不说呢?以前有找大夫来瞧过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严重吗?”最后一句严重吗,已经是侧过头来,问云惟珎了。   “不严重,正常的肌肉萎缩,不用眼,眼睛周边细小的肌理得不到锻炼,时间长了,自然会萎缩,这是正常现象。我已经用药控制住了,七童,你以后也不可任性,要好好保养才是。”云惟珎叮嘱道。   “就是,就是。”陆小凤附和道。   花满楼估计长这么大,第一次让人当成不省心的孩子般照顾,哭笑不得的转移话题道:“对了,云兄上次送给我的绿菊,我已经培育出好几株了。”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的拆穿道:“七童,你转移话题的技巧,还真是高明啊!”   “是吗?我在京中也有各色花卉,只是没有你这么专业,绿菊是陛下所赐,是积年花匠的精心之作,我这种俗人,只懂看,不懂种。”云惟珎从善如流的跟上话题。   三人就绿菊谈到了各色花卉,再谈到各地名花、名人,话题天马行空,只觉一会儿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陆小凤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说十二连环坞和鹰眼老七的事情了。看着云惟珎热情的邀请他们吃饭,陆小凤这话也开不了头。   食不言寝不语,安静的吃完了饭,陆小凤正要开口,就有下人来报有人求见。   “云兄公事繁忙,我们改日再来拜访。”花满楼也知道,云惟珎身居高位,用日理万机来形容都不差,能抽出半天的时间陪他们,已经是难得了。   “七童,真是抱歉,下次我再请你到别处游玩,我让毅然送你们。”十八卫之首在江湖也是赫赫有名,花满楼应下。   陆小凤就这么满肚子话没说,看着云惟珎走远。   陆小凤和七童回了百花楼,只说有江湖朋友找自己喝酒,晚上就不回去了。   到了晚上,陆小凤又到了今日白天拜访过的府邸。白天接引过他们的那个劲装汉子,手持灯笼,看见陆小凤来了,长臂一展,道:“陆大侠,请。”   陆小凤跟着走进了宅院。      第三十一章 话不投机      陆小凤在门口看见引路人的时候,心中就有预感,进了二门书房,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云惟珎已经洗漱过了,头发不像白天那样束起来,只是披散在肩上,用发带绑住,因晚上天冷,还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来了?”云惟珎放下书,招呼陆小凤道。   “云大人有礼。”陆小凤既来之则安之,拱手行礼道。   “坐~”云惟珎从书案后的圈椅中起来,绕到书房正中,在可以让两人对坐的桌子前坐定,亲手给陆小凤斟茶,道:“尝尝,今年新得的大红袍。”   “云大人这可就考到我了,陆小凤只会喝酒,不会饮茶。”陆小凤意有所指道。   “无妨,我的目的也不是请你喝茶。”云惟珎挑眉。   陆小凤押了一口茶,道:“啧啧,我是喝不出来这千金名茶和茶叶沫子有什么区别,只是好像和七童那儿的茶一样?”   “你还自谦不懂茶,这不是就品出来了,七童那里的茶,是我送的。”云惟珎肯定道。   “云大人和七童倒是交好。”陆小凤试探道。   “嗯,鲜花满楼,君子如玉,这天下有九成九的人都喜欢七童。”云惟珎感慨道。   “为什么还有人不喜欢他?”   “他又不是银子,为什么要人人都喜欢,就是银子,还有人视金钱如粪土的呢。”云惟珎打趣,后又严肃道:“心里扭曲的野心家,大约是看不见光明的。”云惟珎这是说总有变态,不喜欢昂扬向上、宁静美好的花满楼,也许还想着要拉他下深渊,或利用他的。   “我相信云大人不是这样的人。”陆小凤试探道。   “当然,所以我不想当着七童面说这些话。他天生就该在小楼上抚琴养花、听风浴日,这些凡尘俗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云惟珎道,他请花满楼来,的确是想借助花满楼的身份,但如此美好的一个人,他也不愿意把他牵扯进血腥的江湖之中。   “云大人神机妙算,想来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了?”陆小凤笑了,这是他进门来第一次微笑。大家既然有了共同的朋友花满楼,在之后的谈话中,就更好沟通了。   “我不过是睡前小读,怎会知道陆大侠要来?”云惟珎挑眉,不承认。   陆小凤知道这是让他当场低头了,好在陆小凤也是能屈能伸的人,道:“云大人,我是为鹰眼老七来求情的,还请云大人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   “你能全权代表鹰眼老七吗?”   “能!”陆小凤没有解释许多,只有一个斩钉截铁的能字。   “十二连环坞解散,普通帮众落地为民,中高层可入剑一堂,前提是,手上的人命不超过十人,入了剑一堂,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剑一堂的规矩,大家也清楚,日后守着规矩办事就行了。”云惟珎没有啰嗦,直接把底线亮了出来,他不喜欢磨豆腐一样的一点点把底线往后推,他现在处在绝对上风,说是谈判,不如说是通知,条件就是这样,愿意就干,不愿意就打到愿意为止。   任何改革都要有妥协,在这些妥协是云惟珎在创立剑一堂就考虑到了的,闯荡江湖,除了楚留香,免不了要杀人,所以他把人命的数量定在了十人,超过了这个数字,还是往大牢一游吧。   “这不可能。”陆小凤脱口而出,话说出口,才领会过来,对面是什么人,他说出来的话,可不是用来商讨的。陆小凤苦着脸道:“云大人,十二连环坞就是鹰眼老七的命根子,你让他散了几代人传下来的基业,他怎么肯啊。”   “为什么不肯,他能找到你来当说客,自然就能想道我的底线。命根子?和性命相比又算什么。”云惟珎嗤笑道。   陆小凤沉默,端着茶杯不语。   云惟珎给他续了茶,陆小凤双手接过,云惟珎仔细观察了一下能使出灵犀一指的手指来,心中突然一松,就是为了这灵犀一指,他也能多包容陆小凤三分。   云惟珎放松身体,把手放在桌子上以手支额,懒散道:“陆小凤,知道我为什么不拿这些事去烦七童,却能心安理得的使唤你吗?”   “大约我是个天生的麻烦精?”陆小凤苦笑自嘲道。   “是因为你不如花满楼。”云惟珎摇了摇头,道:“不说家世之类的外物,就单单拿自身来说,在武功上,流云飞袖和灵犀一指同样精妙,七童身残志坚、心思澄明、温润君子,你风流潇洒、交游广阔、意气疏豪,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你的武功比七童还好,可有一点,你不如他,这就把你们区分开来了。”   陆小凤好奇道:“哪一点?”   “他不杀人。”   陆小凤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说实在的,陆小凤自认是一流人物,而在江湖上他是比花满楼更受欢迎的存在,大约是江湖草莽汉子,实在不能适应富贵公子气息太浓的花满楼。听着云惟珎的评价,他心中也自认公正,但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让云惟珎认为他不如花满楼。陆小凤自然不会因为被评价不如自己的朋友而恼怒,他只会高兴自己会交朋友,只是难免觉得理由有些奇怪。   “觉得奇怪吗?七童的最难能可贵之处,就在于他尊重生命,不管是人的、动物的、还是植物的,所以他闯荡江湖,见识生死,手上却没有一条人命。你不如他,你与鹰眼老七为友,你可知他手上有多少人命,无辜的人命!你可知百姓称他们为‘水匪’,畏他们如虎!我为何而来,导火索不就是天风堂的人撞毁渔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一个说法,一百多条人命,在你看来,却不如你朋友的所谓基业。”云惟珎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陆小凤被云惟珎严厉的语气和强烈的代入感震慑,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我难道错了。低头的话刚要一出口,心里就反应过来了,笑道:“云大人说的有理,可您身边的郭大师手上的人命可不必鹰眼老七少,郭将军手上的人命更甚。您这不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云惟珎摇了摇头,眼眸突然暗淡了下来,道:“郭萍手上,没有无辜百姓的血,他所杀之人,其一是以性命追求武道之人,其二是贪官污吏、作恶匪盗,其三是潜入云府想要伤害我的人,这些人,有的求仁得人,有的杀之不为过。再有,他是朝廷命官,身负军职,本就有除暴安良,以杀止恶的职责,而江湖人,又是谁赋予了他们权利,让他们可以代替朝廷衙门,判决一个人的生死。”   “这些都不说了,最让我失望的是你提到的郭安之。”云惟珎是真的失望了,江湖在他眼中,曾经是避难所和桃花源,即使他曾在江湖中打滚受伤,但对陆小凤这样处于江湖顶端,有情有义的人,还是颇有向往的,如今偶像碎裂在眼前,心中不住的失望。   “郭安之是谁?他是边关大将!边军和外族的战争何其惨烈,是军人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守住了河山,保住了你这样的人,能在中原江湖搅风搅雨!可在你的口中,听不到对他的一点儿尊重,这些年,甚至有江湖人去刺杀他,中原的江湖人,为的就是道听途说的所谓‘残暴’!你是没有见过真正的残暴,你不知道在外族人眼里,中原人不过是两脚羊,他们能把大批百姓蓄养起来当做口粮;你没有见过,一战死亡人数以万计,堆尸如山,流血漂橹;你不明白那些年轻的普通是士兵,付出生命代价守卫的是什么。”   “罢了,夏虫不可语冰。陆小凤,你走吧,十二连环坞的事情,你也不必操心了。”云惟珎摆摆手,疲惫道。   陆小凤想要解释,他并没有不尊重边关守将的意思,这只是谈判,语言艺术,就像欲扬先抑一样,只是一种策略。只是他不知道云惟珎突然就这样生气,陆小凤站起来正要解释,就发现一股强烈的杀气向自己扑来,武者的本能,他往后退了几步。杀气步步紧逼,陆小凤轻功绝顶,瞬息就退到了门外。   等他退到了门外,杀气就消失了。陆小凤最后只能从缓缓关上的房门缝隙中,隐约看到郭萍负手而立的身影和云惟珎疲惫的模样。   陆小凤知道云惟珎这是想赶自己走,并没有动手杀人的意思。陆小凤更知道自己说错话,把事情搞砸了,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跟着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墙角的引路人,往外走去。   “少爷,夜深了,多喝茶容易失眠。”郭萍接下云惟珎手里茶杯道。   “我就是有些烦躁,喝点茶压一压。”   “需要另外找人吗?”郭萍对云惟珎的既定政策是很清楚的,鹰眼老七这样的人物,需要有一个人来牵线搭桥、多做安抚,不然容易为祸民间。   “不用,我信七童交朋友的眼光,陆小凤是个人才,且给他一点儿时间吧。”云惟珎道,在这个世界,气运最强的就是陆小凤,天道宠儿、命运之子,再怎样困难的事情,都能在他手上迎刃而解……应该吧?      第三十二章 发动攻势      陆小凤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后院里喝酒,他已经有些微醉,正挂在树上,假装自己是只倒挂的蝙蝠。   花满楼从房中出来,还是衣衫整齐,冠发如玉。“怎么还不睡?”   陆小凤从树上翻身跳下来,落地有些踉跄,他毕竟喝了不少,打了个酒嗝,抱歉道:“吵着你了,我还是去酒楼吧。”陆小凤说完,长臂一伸,揽了他的大红披风,就要往外走。   “和云兄谈话失败了?”花满楼问道。花满楼聪慧灵敏,两位朋友都不愿他搅进江湖腥风血雨之中,他自然也是承情的,也就假装自己不知道。事实上,若不是陆小凤半夜买醉,他连问都不会问。不是冷漠,而是无能为力。   “失败,及其失败!”陆小凤好像站不稳似的,倒退几步,靠在树干上,无力道:“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失败过。七童,我以前一直为自己交游广阔,黑白两道都混得开而感到自豪。”   “自然,陆小凤最大的本事不是灵犀一指,也不是轻功卓著,连你那点儿小聪明也不能让人尽皆叹服,但你交朋友的本事确实是天下第一。”花满楼肯定道。   “可今天我却对自己的本事产生了怀疑。”陆小凤叹息,把他和云惟珎的对话细细说了一遍,道:“我真的没有不尊重军人、兵士的意思,那就是说话的技巧,我不过是想欲扬先抑,你知道的,七童。”   “我知道,你以前看话本的后遗症。”花满楼道。   “是啊,你看,那些想要显示自己聪明的谋臣,总要先声夺人,不是‘主公,你已大祸临头,有性命之忧’,就是‘如此险境,某还是先自谋生路吧’,总要先把人唬住吧,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德行,瞧瞧,我活学活用的这么久,还是头回踢到铁板呢。”陆小凤自嘲道。   “或许,你只是对云兄不了解。你以为你起的话头是让人震撼,又不至于真的动怒的由头,而在他看来,那却是不能触碰的逆鳞。”花满楼解释道。   “是啊,我从来不了解他,也没有了解的心思。总觉得他这样的官宦士人,又岂知江湖,连他已经收服了众多二三流江湖帮派,几乎占据整个江湖的中下层势力,也没有放在心上。心中有了成见,又岂能达成共识。”   “夜深了,先歇息吧。”花满楼劝道。他听觉非常灵敏,陆小凤不睡他也谁不成,当然,以他的心性,也不会放任陆小凤这般忧愁。   “花满楼,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陆小凤缩到地上坐下,又灌了一大碗酒道。花满楼停下往外走的脚步,回头,叹息了一声,陆小凤还是发现他有意回避的话题了。   “你从来不进万梅山庄,说是不喜西门吹雪的杀气,其实还有对他追杀别人的不喜吧,虽然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可他并没有权利要人性命。你从不与鹰眼老七交往,伯父曾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请他到花家紫檀堡做客,你从未单独见过他。现在回想起来,桩桩件件,你是不是从来都不赞成我与这些黑道众人交往?”陆小凤沉声道,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想过花满楼会对他交往黑道人物有所微词。   “不过是个人一点儿怪癖罢了。”花满楼并不想深谈这个话题。   “看来我与你相交多年,竟还不如云大人了解你。”陆小凤被云惟珎一番打击,心思敏感,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在花满楼脾气好,也谅解他今日受了打击,人在极端情绪下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较真。“云兄是云兄,你是你,至少,我要是想游历江湖、冒险寻刺激,只有你会陪我。”   “哈哈哈……”陆小凤一听又活力起来:“自然,只有我,无论朋友想干什么,我陆小凤都会奉陪!”   “这不就是了。”花满楼微笑。   陆小凤站起身来,摔了手里的酒碗,道:“这位云大人好生厉害,三五句话,就把我给绕进去了,要不是你点醒我……”   “现在不颓废买醉了,还想接着帮鹰眼老七吗?”花满楼笑问。   “自然是要的。我陆小凤嘴皮子这么溜都差点儿吃亏,鹰眼老七在云大人面前,肯定走不过一个回合。那个郭萍也来了,还有十八卫之首的毅然,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鹰眼老七既然托付了我,我怎么也得帮忙才行。”陆小凤突然又精神起来了。外人要是听见他们的对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只是身在居中的陆小凤,才能明白自己的心绪起伏。   “好了,好了,七童,你去睡吧。”陆小凤挥手,拿着他的大红披风就要出门。   “你这个样子,要去哪儿?”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陆小凤现在满身酒渍,衣衫凌乱。   “去怡红楼梳洗一番,养精蓄锐,我定要找回场子来!”陆小凤握拳道。亏他还是以能言善辩著称,让人两句话就绕了进去,目的没达到不说,还险些影响自己的心境。   花满楼摇头,不管他,自顾自的回房了。只有陆小凤这样的浪子,把青楼当客栈、当港湾的,那儿才是他能放松的地方。   第二天天一亮,陆小凤就又来拜访了。陆小凤刚要上前叫门,那个有两面之缘的劲装壮汉又出现了。陆小凤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种无论你做什么,都在别人意料之中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陆大侠早安。”那劲装壮汉颔首问好。   “安,安,这位兄弟,请你帮通禀一声,陆小凤求见。”陆小凤拱手道。   “陆大侠,我家主人有事出门了。”壮汉道,不等陆小凤再问,又补充说:“家主人吩咐了,要是陆大侠您来了,就让您明日早上,到玉阳楼相见。对了,记得带上正主。”   壮汉说完,不等陆小凤反应,又从小角门进去了,只留陆小凤一个人在门外发呆。   陆小凤嗷得一声,突然发足狂奔,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   等陆小凤赶道十二连环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迟了。   十二连环坞已经被包围了,就是陆小凤轻功卓著,也不可能在大白天,在众多军士的面前,悄无声息的溜进去。陆小凤围着岸边的包围圈绕了几圈,又跑掉了。   杉然看见陆小凤溜掉了,才回道房间。这是一处耸立在江边的五层高楼,观赏江景的绝佳位置,大名鼎鼎的玉阳楼。玉阳楼地势好,房舍修建精妙,常有文人墨客、巨商大贾、江湖大侠来此做客,玉阳楼的名声一直蹭蹭蹭的往上涨,当然,没有人知道玉阳楼是云惟珎的产业。   云惟珎要坐镇指挥这次对十二连环坞的围剿,玉阳楼,自然是最好的指挥所。   杉然进屋,抱拳道:“主子,陆小凤走了。”   “哦,跟着他。”   “是。”杉然应诺,又道:“咱们守卫得这般严密,不用给陆小凤留个缝隙吗?不然,他怎么进去找鹰眼老七。”   “不用。若是连这点儿考验都经受不住,那就不是陆小凤了。你派人跟着他,不用拦他,还能找到我们布防上的弱点呢。把那个漏洞弱点堵上,同一条路,他还想进去出来都走吗?”云惟珎对主角光环十分信任。   杉然信服退下。   被云惟珎小小利用一下的陆小凤,已经悄无声息的从芦苇荡中,拉出了一条小船。然后他遗憾的犯险,小船已经被凿烂了船底,无奈,陆小凤直接一个猛子就扎进了秋日寒凉的江水之中。   后面跟过来的几个人,发现他们的布防果然漏掉了这里。芦苇荡很宽,他们在水域有布防,在岸上有人把守,只是这里是一个死角,又是泥沼,想来不会有人通过水路、游泳进出,就没管。只是他们没发现,这里有一小块地方是有水的。后面跟过来的人,很快把这个小出口旁边的芦苇砍掉,派人把守着。   陆小凤没游出多远,就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头冒出睡眠往后一看,心中微沉,又继续奋力向前游去。   等到陆小凤像一只落汤鸡爬上岸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气急败坏的鹰眼老七。   陆小凤进入正堂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只是他认识的不多。   “陆小凤,你怎么来了?”鹰眼老七从座位上蹦起来,焦急的问道。   “剑一堂在外面布防,我不放心,找了个空子溜进来,这是怎么了?”陆小凤指着堂上垂头丧气的人道。   “布防?哼,他们已经动手了!”鹰眼老七气道。   旁边一个高阶帮众接口解释:“昨日晚间,剑一堂的人就围了我们天风堂。长老们悉数被抓、堂内储存的粮食瓜果也被清空,最可怕的是,我们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当我们发现被包围,劝找人找物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人和东西早就不见了!”   “是啊,剑一堂的包围圈很窄,我们连在水里找点吃食都办不到,再这么下去,不用他们来攻打,自己就能饿死。”另一个帮众接口道。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陆小凤你冒险而来,我鹰眼老七记在心上了,咱们现在缺粮少食的,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我酒窖里还有两坛好酒,就便宜你了。”鹰眼老七示意陆小凤跟他走,又吩咐帮众先商量对策。   陆小凤和鹰眼老七出了正堂,往后院而去,鹰眼老七压低声音道:“天风堂肯定有内奸,不然那些东西怎么可能无故消失?郭萍武功高强,抓几个长老并不费事,只是他一个人也没办法把库房都搬空了吧。而且,放着金银珠宝不搬,去动粮食,看来云惟珎是打定主意,要至十二连环坞于死地了。不知道其他十一个分堂怎么样了?”      第三十三章 玉阳楼宴      鹰眼老七对十二连环坞的掌控还是到位的,自从天风堂出了撞毁民船之事,又传出被剑一堂盯上之后,他就马上到天风堂坐镇。《 此时消息不通,就算担心其他分堂情况,鹰眼老七也无计可施。   “其他分堂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担心也没用。”陆小凤毫无诚意的安慰道:“先想想如何度过眼前这一关吧。”   “你既然来了,我正好有件事请你帮忙——帮我找出内奸。”鹰眼老七毫不见外道:“如今堂中高层长老、舵主大多被抓了,顶上来的人,都是原来的中层帮众,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的底细。有心找出内奸,可我心眼子不够,又怕犯了众怒,或引众人各自猜疑。现在正式十二连环坞生死存亡之际,不能再出别的岔子了。”   陆小凤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现在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击退剑一堂的攻势吗?”   “攘外必先安内。”   “那我还是走吧,本来还想带你去见云惟珎一面……”陆小凤作势就要走。   “什么,什么,回来,站住!”鹰眼老七一听这个,那还了得,抓住陆小凤不让走,焦急问道:“你有办法带我去见云惟珎?”   “暂时还没想出来。”陆小凤理直气壮道,抢在鹰眼老七发火前,又补充了一句:“总会想出来了。”   鹰眼老七倒是深信陆小凤的智计,松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傻子,之所以急着找出内奸,是因为现在剑一堂围而不攻,他们要么等着什么时机、什么人,要么就是想谈判。等你从水里冒出来,我就知道你是那个谈判的引路人了。”   鹰眼老七能当上几省水道魁首,也不是吃稀饭的,三两句话就点中要害。   “是,是,是,鹰眼老七,你英明神武,的确料得不错,那我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陆小凤翻白眼道,合着他冒死而来,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了?天知道他游过来的时候,回头看见有人在堵住出路,有多紧张,谁知道云惟珎会不会直接宰了他。   “哈哈哈,陆小凤,我这是信你,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样的义气,只有陆小凤,只能是陆小凤了!”鹰眼老七哈哈大笑,赞美这陆小凤的侠义和本事。   陆小凤斜了他一眼,闲闲道:“那内奸还找不找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云惟珎?”   “明日早上,玉阳楼。”陆小凤简短道。   “那就不找了,时间不够。”鹰眼老七也是个有决断的人。   “你可想清楚了,放到台面上来谈,付出什么、舍弃什么、底线在哪儿,你要自己心里有数才行。”陆小凤十分担心,鹰眼老七是以武发家的,他可不是靠嘴皮子生存的。“我得提醒你,盛名之下无虚士,云惟珎辩才了得,舌利如刀,就是我,也难占上风。”   “难不成你要袖手旁观?”   “我就是个引路人,引路人!牵线搭桥的,你们正主都碰上面了,还要我干什么,我是能做你的主,还是能做他的主。”陆小凤翻白眼道,“好你个鹰眼老七,什么好处没有,就又诓我去卖命,今天你的酒是保不住了,看我给你剩一滴不?”   陆小凤佯装生气的进了酒窖,留鹰眼老七在门外踱步思量。   鹰眼老七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婆婆妈妈,让陆小凤自便,他去前面安抚帮众。   “老大,陆大侠可有什么好办法?”见鹰眼老七出来,众人都忍不住询问道,事关生死,不能不急啊。   “你们放心,我已经有对策了。”鹰眼老七做自信状。   “老大,那咱们该干什么,你说,我们都听你的。”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喊道。要不是鹰眼老七和他熟悉,他都要怀疑这个家伙就是内奸了,有你这么明目张胆问的吗?好在鹰眼老七知道,这个家伙,就是个直肠子,半点儿不会转弯。   “唉,现在还不能说,你们等着就是了。”鹰眼老七叹气道。   “为什么不能说,老大是信不过我们吗?”   “还要等,没有粮食,又不能从水里捞食,再等就要饿死了。”   “是啊,最要紧的是填饱肚皮啊!”   天风堂的中层帮众,吵吵嚷嚷的闹开了,鹰眼老七不敢确定这是其中有人挑拨,还是大家情绪本就不稳,只得拿出老大的气势来,厉声喝道:“吵什么!我做事自然有自己的打算!现在剑一堂围了我们,恐怕早就安插了钉子过来,你们这般吵闹,焉知不是中计了!”   鹰眼老七环视一周,看堂下的人左右四顾,下意识和旁边人拉开距离,光看表面也看不出什么来。他放软语气道:“弟兄们也不要着急,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最迟后天早上,我定然给大家一个交待。弟兄们若还信我、服我这个老大,就安静等着!要各司其职,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鹰眼老七一硬一柔,又自己保证了最后期限,帮众们倒也安心了不少。当即就有人告退,表示要去加强守卫。他们江湖人,一两天不吃饭,还是扛得住的。   ……   “主子,该用晚膳了。”傍晚,毅然过来叫云惟珎吃饭。   “不急,我等郭萍回来。你们还有任务,先吃吧。”云惟珎正在看书,头都不抬的道。   “都是习武之人,早一点迟一点,无所谓。”功夫到了毅然这个程度,已经不太重视口腹之欲了。   “你们啊,就是不知道保养,等老了,后悔都来不及。”云惟珎笑着摇头,二十岁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铁打的,等到了四十岁,生活和身体就逼迫你成为一个养生专家。   “少爷比我们都年少呢。”毅然憨厚笑道,这是调侃云惟珎少年老成了。   云惟珎摇头不语,看毅然还不去吃饭,把头从书中抬起来,好奇的看向他,问:“还有什么事儿吗?”   “主子,陆小凤明天能带鹰眼老七来吗?咱们防守得这么严密……”   “你呀,和杉然果然是兄弟,问的问题都一样。放心吧,不信陆小凤,也得信我的眼光啊,不用担心。只要盯着陆小凤就是,他能找出漏洞,也算是给我们查漏补缺了,日后行动要更加精进才是。”云惟珎又解释了一遍,毅然他们这是太过自信了吗?他们剑一堂从创立到现在,一帆风顺,就是有挫折也是小问题,许多事情都是云惟珎解决的,是不是把他们惯坏了?   让他们经受挫折教育这个念头在云惟珎脑海里停留了一秒,就让他清出了脑袋,剑一堂不能出问题,他代表的是朝廷脸面。若要磨练下属,不求速成,积少成多就是,再不济,等他们开山立派的时候,总要处理这些问题,坐了那个位子,自然就知道动脑子自己解决问题了。   云惟珎终究没有等到郭萍回来吃饭,独自用了晚饭,就回去休养生息了,明天是一场硬仗。   第二天,天色将明,云惟珎按照往日的作息,起床吃了早饭,正在玉阳楼五楼远眺湖光山色,郭萍就回来了。   云惟珎来不及和郭萍多聊几句,属下又来通禀,陆小凤和鹰眼老七到了。   陆小凤和鹰眼老七都换了一身新衣,打扮隆重,云惟珎甚至能闻到上面的香薰味儿,所以说,陆小凤是从哪儿淘换的这身行头,青楼知己帮的忙吗?   “云大人,别来无恙。”陆小凤首先拱手问好,又向郭萍的方向道:“郭大师。”   “鹰眼老七见过云大人,见过郭大师。”鹰眼老七也跟着陆小凤行礼问好,郭萍的身份对外是担任军职的朝廷命官,只是被派驻云府而已。但是谁不知道郭萍是云惟珎一手调教的,加之他宗师的身份,无论朝堂江湖,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但郭萍还是依旧甘心做云惟珎的影子,让多少挑拨离间不成的人扼腕不已。   “二位不必多礼,请。”云惟珎把两人引向观景阳台,这玉阳楼是他的产业,修得自然也符合他的喜好,在五楼有一个大大的观景台,现如今,上面已经摆上了点心茶水,这是云惟珎准备的谈话之所。   阳台上只有三个座位,郭萍坐在屋内品茶,毅然等十八卫成员守在屋外、阳台下、房顶等各处,怕鹰眼老七狗急跳墙刺杀云惟珎,或者干脆逃跑。   其实哪儿用这么麻烦,就是郭萍不来,仅凭他的威名,鹰眼老七就不敢妄动。   三人在观景台坐定,云惟珎也不着急进入正题,花啊茶啊的扯了半天闲话,鹰眼老七不耐烦这样的寒暄,对陆小凤使了个眼色,陆小凤开口道:“云大人,我应您的邀请,带着鹰眼老七来赴约了。”人是你让来的,就早点进入正题吧,扯什么淡。   “欢迎。我来江南,正是为了十二连环坞之事。”若不是你们自己闹出了幺蛾子,会劳动一国首辅出京?脸还真大呢!   “云大人对我十二连环坞围而不攻,想来是另有章程,请赐教。”都摆明车马了,还要什么遮羞布,直说吧,你想干什么。   “陆小凤,你没有把我的话转述给他吗?”云惟珎佯装诧异道,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称呼鹰眼老七做什么,因此都用人称代词或直接忽略。   “陆小凤说了,但是云大人,这是不可能的。十二连环坞是我鹰眼老七从师父手里接过来的基业,断不能在我手上断送了,十二连环坞不能散!”鹰眼老七斩钉截铁道。   “不散也可以,按照朝廷的规矩办帮派,朝廷还会有税收优惠和起步资金补贴,燕子坞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云惟珎一副好说话的模样。燕子坞的确是官督民办帮派的代表,遵守朝廷法度、照章纳税、吸纳的帮众向剑一堂报告、三月一次向剑一堂汇报运转情况……零零总总。在鹰眼老七看来,这还是帮派吗,他还能做主拍板的吗?头上供个祖宗都没这么掣肘。   “云大人,欺人……”鹰眼老七拍桌子发火儿道,还没让他多说两个字,一股气机就锁定了他,鹰眼老七瞬间冷汗直冒、心跳如擂鼓。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面前坐的,不是往日谈判桌上的江湖草莽,这是朝廷大员,身边还有宗师保护。拍桌子这种事情,在这里是干不得的。   看鹰眼老七脸色瞬间煞白,陆小凤虽然没有被气机锁定,但曾在云府有过一次经历,立马反应过来,眼含请求的轻唤一声:“云大人。”   云惟珎微微点头,坐在屋内的郭萍就顺势散了杀气。鹰眼老七此时中衣已经汗湿,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手,掩饰性的断气桌上的茶杯,慢慢咀着茶水。   云惟珎拿起旁边小小博古架上的一叠文书,推到鹰眼老七面前,道:“这是对已经捕获的原十二连环坞中人的处置,不管我们今天是否谈的拢,这些人,必须接受朝廷律法的制裁。”   云惟珎用一个“原”字,打击的鹰眼老七精神气都眼看着低了一截。   鹰眼老七盯着文书不动,陆小凤直接拿过来,上面是对这些人的判刑,有天风堂的,也有其他分堂的,“熊耀,男,承平二十年生人,无锡惠山熊家村人,后为十二连环坞维扬堂堂主。承平四十一年,无锡富商杨安一家五十六口灭门案主犯。逃逸,隐于十二连环坞。后,偷盗……抢劫……杀人……灭门……”   一个人的罪状,只有简短的几行,陆小凤随手一翻,都是身负人命,案情恶略之人,每个人都一样罪行累累,陆小凤想求情两句,都找不到理由。陆小凤以前交朋友,只知道他们义气,却不知他们欺压良善,肆意屠戮百姓;他们挥霍的钱财,除了收水道上的保护费外,还有劫富济贫,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   陆小凤把文书放下,推回鹰眼老七面前,鹰眼老七一看陆小凤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可转圜,他手下人是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吗?鹰眼老七也拿起来翻了翻,里面连几十年前犯下的案子都有记录,要说云惟珎是突然兴起,才到江南的,鬼都不信。看来这次天风堂撞毁渔民船只一事,只是个起点了。剑一堂做了这么充分的准备,想来是不能善了。   “鹰眼老七,你想清楚了吗?”云惟珎云淡风轻的问道。   鹰眼老七迟迟不答,脑子里无数思绪闪过。现在,他硬拼肯定是拼不过的,个人武力不如郭萍,帮众实力不如军队,单单云惟珎把这份罪证往外一撒,捅破了这层遮羞布,十二连环坞的名声就臭大街了。智取……他能智取什么?   “云大人,十二连环坞最开始都是些过不下去的渔家汉子,水上讨生活不容易,求的不过是温饱罢了……”鹰眼老七开始打苦情牌了。   “是啊,这是朝廷的失职,陛下新登基,已然大赦天下,之前的小错小过,本官就不追究了。”云惟珎就差没指着鹰眼老七的鼻子说,这是朝廷的职责,你一个混江湖的,跑错片场了吧!   鹰眼老七看了陆小凤一眼,知道自己软硬不行,哀求都没用,又从观景台眺望着远处被包围的天风堂所在,咬了咬牙道:“云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我?”   “放心,条件我早就让陆小凤转告你了。剑一堂抓捕的这些人,你可以念在共事一场的份儿上,给他们清明多上两柱香;普通帮众出帮为民,都是陛下子民,本官只有爱惜的道理;帮中有识之士,愿入剑一堂者,本官十分欢迎;至于你,入剑一堂的长老院,日后谨守剑一堂的规矩。”   云惟珎说的很清楚,只要不和朝廷作对,朝廷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甚至欢迎你施展才华,帮助你实现报复。   鹰眼老七咬了咬牙,实在不敢拿主意,这可是百年的基业啊!   “若是有帮众想要成立一个渔民互助组织,江南河运联盟之类的,用十二连环坞的名字,我也不反对。”云惟珎闲闲的补了一句。   堂堂江湖一流帮派,就然沦落到如此地步!鹰眼老七看过文书上其他分堂长老、堂主、帮众的名字,知道若不是自己在天风堂,这位位高权重的云大人,还不一定会屈尊降贵来江南。   “好!我鹰眼老七应了!”鹰眼老七咬牙切齿道。   “如此甚好,请先回去安抚帮众,一个时辰后,剑一堂会过来接收。能带什么走,必须留下什么,毅然会和你商量的。”云惟珎边喝茶边道,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鹰眼老七沉声道:“告辞!”转身大步走了出去,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云惟珎那张可恶的脸了。   陆小凤没有走,在品着茶,道:“一切都在云大人的掌握之中,鹰眼老七毫无还手之力,陆小凤佩服,佩服!”   “若没有围住十二连环坞的士兵,我就是再会搬弄口舌又有什么用。”云惟珎自嘲,复又感叹:“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啊!”   陆小凤一愣,好奇道:“云大人不怕鹰眼老七反悔吗?”   云惟珎瞥了他一眼,“他不敢,我也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陆小凤看了看屋中的郭萍,又望了望楼下的兵士,沉默。   “鹰眼老七是个浪荡惯了的人,恐受不得朝廷约束。”陆小凤还是不死心的想给鹰老七求个情。   “陆小凤啊,陆小凤,你交朋友的本事天下第一,可你看人的眼光啊……啧啧,给你一句忠告,交朋友也要分人啊。”云惟珎嘲讽技能打开,他想到的是陆小凤带着自己的朋友,抓自己的朋友这种剧情。   陆小凤微微皱眉,不解云惟珎为什么突然这么尖利,那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陆小凤自然想不到云惟珎脑子里是什么鬼东西,只以为他在挖苦他呢。“云大人倒有识人之明。”陆小凤怪声问道,讽刺之意也是十足。   “我是有。”云惟珎毫不谦虚道:“就拿鹰眼老七来说,若是淡薄名利,该去出家;若是不想连累追随者,自行解散就是,剑一堂还能拿平民百姓做什么?如今不过是拿捏着身价,等朝廷招安的条件罢了。事实上,从你是一个无帮无派的浪子,他是总揽几省水运的江湖巨擘就能明显看出,他权利欲重,想出人头地。”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江湖能给他的,朝廷能给的更多。陆小凤,不用担心你的朋友在朝中会不适应,或许你知道了他曾经的所做所为,鹰眼老七就只能称为你过去的、曾经的朋友了。”   云惟珎放下茶杯,走了出去,只要鹰眼老七不跑、不乱来、不留后手,他就算完成任务了,剩下的事情十八卫就可以完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这之前,他要先去一趟百花楼,和花满楼告别。   云惟珎到百花楼的时候,这是中午,秋老虎仍有余威,云惟珎一身汗走进百花楼。   “云兄,快上来,刚好家中送了酸梅汤过来,喝点儿解暑吧。”花满楼招呼道。   “唉,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们习武之人,瞧这冬暖夏凉的。”云惟珎一口气喝了两碗酸梅汤,感叹道。他的身体就是普通人,健康,但没有“特异功能”。   “我听云兄的脚步轻盈,也是学过武功的吧。”花满楼好奇道。   “说来怕你笑话,我对习武真是一窍不通。我也是会医术的,人体穴位机能也了解;见识也有,十八卫的武功还是我教的,结果我愣是不会武功。曾经有人给我摸骨,说我的身体是天生的习武料子,根骨绝佳,后来……不说也罢。我这点微末内力是别人传给我的,本来是打算让内力在我体内运行,给我找找习武的感觉,可惜我蠢笨如牛,有了示范,依旧学不会。这些内力留在我体内,就是强身健体的功效,并不像你一般,能飞檐走壁,空手夺白刃。”   云惟珎难得解释了一下,可能是对面坐着的人是花满楼的原因,云惟珎有了倾述的欲望。他一直觉得,自己学不会武功,是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排斥,或许又是他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到目前为止,除了不能习武,他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事做不成,有“命运”阻碍。   “云兄何必自谦,天下还是不会武功的人多些,你又何必自贬,天下万物都可入道,习武是一种,修文是一种,行医、做官都是。”花满楼开解到。   “七童,你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正要去见识另一种道,特意来和你告别,也调整一下药方。”云惟珎道。   “哦,去哪儿,什么道?”花满楼好奇。   “万梅山庄,剑道。”      第三十四章 西北傲梅      西门吹雪在亭中擦拭宝剑,这是一天的早上,他刚刚练完剑,在例行对宝剑进行保养,用他的话来说,是感受剑意,与宝剑心灵相通。白衣飘飞,面容冷肃,这是西门吹雪一贯的模样。   这个时候,老管家走了过来,一身浅黄色的衣服,微微佝偻着背,他手里拿着一份拜帖,道:“庄主,有人求见。”   “谁?”   “云惟珎。”   “郭萍来了吗?”   “来了。”   “请。”   西门吹雪和管家的对话,简短精炼,若是让云惟珎听见了,他必定不悦。不是为了西门吹雪冷癖的性子,而是为了一个字,求见的求字,说一声请见会死吗?云惟珎不觉得自己需要求西门吹雪什么,难道西方魔教的人都是这样自傲到自负的吗?   幸好云惟珎不知道,所以还心情愉悦的往万梅山庄慢慢赶来,拜帖是在塞北的分堂早就送上去了,约定时间,方便他的拜访。   云惟珎经过那片开满杜鹃等秋日野花的山坡,入目一片绯红,经过时沾染了一身花香,让他心情更愉悦了一些。到了万梅山庄门口,西门吹雪已经持剑立在那里等候。云惟珎不认为这份尊重是给自己的,对爱剑成痴的人来说,郭萍才是让他眼睛发亮的原因。   “见过西门庄主,庄主万安。”云惟珎行礼道。   “云大人安好。”西门吹雪回礼,然后眼睛就落在了郭萍的身上,郭萍不为所动,依旧如山岳般静静的站在云惟珎身后。   “请!”西门吹雪让出路来,邀请他们进庄。   云惟珎静静的打量了西门吹雪一阵儿,这样的观察并不失礼,一个非江湖中人,对万梅山庄的庄主有好奇是自然的,更何况,西门吹雪以比他热情十倍的眼光,紧紧盯着郭萍。   云惟珎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和他同龄,比他大两天的年轻人。剑术超绝,喜穿白衣,面容冷峻,生性冷僻,这是江湖对他的评价,却这般流于表面。自从西门吹雪成名,江湖少年剑客就喜欢一身白衣,一把乌鞘长剑,殊不知,画虎不成反类犬。   西门吹雪和云惟珎想象的一样,他是一个剑客。即使曾经他们的身份有过怎么让人不愉快的过往,他们之间对生命、规则、责任与义务的观念有多大的分歧,但这依旧挡不住云惟珎对这个人的欣赏。   云惟珎本以为自己见到西门吹雪会长长的嘘一口气,放松下来,或者心中恨意更甚,但是都没有,云惟珎平静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才是西门吹雪,不是玉罗刹的儿子,不是西方魔教的少主,只是剑客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和云惟珎并列走在一起,云惟珎也不好老是侧着头看他,很快云惟珎就把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前面引路的管家身上。   他穿着一身浅黄接近褐色的衣服,颜色单一,但深浅层次分明,这样的衣着风格,云惟珎总想起西方魔教的蓝衣和紫衣。赤橙黄绿青蓝紫,玉罗刹性喜大红,那么橙这个颜色所代表的就是他最信任看重的人了。蓝衣和紫衣随侍在他身边,排名却在最后,看来玉罗刹真正的心腹,依旧如他的面容一般,隐藏在迷雾中。   管家在拐角的时候,好似随意的转过头来,云惟珎和他视线相交,云惟珎微笑着点了点头,管家回了一个谦卑恭谨的微笑,回过头去,恭敬的给客人们带路。云惟珎不怕管家的试探窥视,他没有见过还是玉天宝时候的云惟珎,而且,十年过去了,云惟珎的相貌、气质大改,恐怕玉罗刹亲至,也认不出来。   到了正厅,分宾主坐下,下人上了茶,西门吹雪开口道:“云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来给庄主送礼。”云惟珎微笑,示意刚刚跟在他们后面的人,把被缚住双手的一个美艳少妇推了出来。   西门吹雪一向平淡的眼睛,终于出现了情绪。这当然不是西门吹雪看上了这个貌美的女人,而是这个女人西门吹雪以为她已经死了,死在他的剑下,死在他验证剑道、为世间除恶的剑下。   “见过西门庄主。”这个美艳的女人,即使是做了阶下囚,依然毫不气馁,微微仰着天鹅般的脖子,展现着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这个女人叫柳青青,当然,也可以叫她花寡妇,杀夫、灭门、偷盗、拐卖,一个人能犯下的罪恶,她似乎都有兴趣,品行和她的容貌完全成反比。   西门吹雪一年前追杀她,结果她落入流沙之中,西门吹雪以为她死了。当然,她只是诈死,若是没有云惟珎派人守着,那么她将在去往幽灵山庄,伺机东山再起。   “奴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云大人也不知为了什么,非要把我揪出来,难道您和西门庄主有仇?唉,也是,您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看得上江湖草莽,听说您刚把十二连环坞给灭了,现在又到万梅山庄来,难不成……”柳青青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动听,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诱人。   “程伯,带下去。”西门吹雪惜字如金道。橙衣化名为程艺,微微佝偻着背,举重若轻的把柳青青给拎了下去。这个女人的存在,就是打西门吹雪的脸,他能有什么好脸色。就是带这个女人来的云惟珎一行,在他眼里也没有好印象。   “多谢云大人。”西门吹雪颔首。   “不客气,我有事请庄主帮忙,先送份礼,拉拉关系,正常的。若是事情没有谈拢,你也不必觉得欠了我人情,我自愿的,不是吗?”云惟珎好说话得很,摆摆手,不在意道。   “请讲。”西门吹雪依旧话那么少。   “我在江南见到了花满楼,他说,世间万物皆含大道,游历江湖是、出仕做官是、行医从军都是。庄主知道,我创立了剑一堂,这是天子之剑,这世间剑法最高强的要数庄主和南海叶城主了,因此冒昧来访,想请庄主赐教,关于剑道一事。”云惟珎自谦,奉承他道。   “我不是最好的,你也不习武。”西门吹雪总有独特的冰山技能,把气氛搞得僵硬。   云惟珎微微一笑,道:“峨眉独孤鹤已老,武当木道人剑心不纯,天禽派、乘风剑派、巴山派等人才凋零,百年前的五绝后人未有现于人间者,新一代的用剑高手中,独推庄主和叶城主,你又何必自谦?再说,我虽不习武,可也不是看不懂武功,十八卫的武功是我教的,郭萍的武功是我参谋的,我相信世间并没有我读不懂的秘籍。况且我请教庄主的不是心法剑招,是理念意识。”   “我七岁识剑,十四岁略有小成,五年过去了,自认登峰造极,正在求证剑道的险途上。”西门吹雪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我三岁开始背诵武功秘籍,五岁习武,发现自己不得门入,努力五年,仍旧不得法,郁郁不得志。十三岁,通习天下武功秘籍,到如今,见识过天下排的上号的武林高手。我创立剑一堂的时候,取剑字,为其古之圣品,至尊至贵,人神咸崇,当为天子之剑;一,取其独一无二、独立魁首。”云惟珎道。   西门吹雪喝了一口白水,道:“请云大人剑室详谈。”西门吹雪对郭萍点了点头,引着云惟珎往后院而去。西门吹雪这才真正认识道云惟珎的价值,武道上的价值,闻名天下的十八卫是他一手教导的,郭萍能对他如此忠心耿耿,想来除了恩德,还有帮助,在武道上更进一步的帮助。   西门吹雪到现在,武功已经进入一个瓶颈,他不停的找出那些有罪之人,杀之,磨练剑道,就是为日后不停的挑战高手,逆流而上、超越自我做准备。现在,他面前有了一个见识过天下武学的渊博之人,对他磨砺剑道,只会更有好处。   云惟珎这次真正和西门吹雪并肩而行,他知道玉罗刹这个时候肯定在西方魔教,也就没有让郭萍跟着,一路穿过万梅山庄的厅堂,云惟珎看见了花园里,秋日里还只是遒劲枝干的梅树。   “再过一月,塞北的梅花,就会开了。”西门吹雪看云惟珎紧紧的盯着那些梅树,还以为他想看梅花盛开之景。   “无妨,西北有傲梅,我已经见过了,并不遗憾。”云惟珎看了一眼西门吹雪道。西门吹雪以为他是把自己比作梅花,认为妥当,心中还暗自高兴,他一出生就生活在梅花包围的世界里,下意识最熟悉、最喜欢的花,自然是梅花。其实云惟珎还有一层意思,他是真的见过塞北的梅花,在他十岁住在边城的时候,之前的十年他还见过西域最美的梅花。这些,就不必告诉西门吹雪了。   两人进了剑室,这是一个三丈见方的空旷房间,说它空旷,是因为房间了没有任何家具,只在地上放了几个毛绒坐毯,现在绝大多数人日常起居都用椅子了,这里摆的坐毯还是让人跪坐,或者盘腿。四面空荡荡的墙上,只有门正对的那一面墙上,有几个巨大的“剑”字,看来,这里是西门吹雪,闭关练功之所。不过第一次见面,西门吹雪就把他引到了这样重要的地方,云惟珎真是受宠若惊啊。   一走进剑室,就能感到犹如实质的剑意,云惟珎这种不通武功的人都能感受到,日日安处于其间锻炼的西门吹雪,更是受益匪浅。云惟珎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四处大量着这个剑室。墙是用巨大青石磊成的,上面有深深的剑痕,散发着浓郁的剑意。云惟珎走道那个“剑”字书法的面前,细细观察,说武功他可能还不那么有把握,但书法,他就是各中行家了。   云惟珎慢慢伸出手,向西门吹雪示意他想摸一下,西门吹雪点头。云惟珎手指轻触纸张和墨迹,站在这幅巨大的书法面前,闭上眼睛,就像自己站在一柄巨剑面前,巨剑威压深重,如仰高山、如临深渊;或者是一柄锋利的快剑,悬在你的头顶,随时能掉下来,吹毛段发,切豆腐一般切掉你的脑袋。   云惟珎睁开眼睛,面露赞叹道:“好书法,好意境,不过……这不是庄主的作品吧。”以西门吹雪的武道境界,写不出这样的字来。   “先父遗物。”西门吹雪淡淡道。   “先父?”玉罗刹没那么容易死吧。   “先父也是武林众人,只是隐于山野,不为外人所知。”西门吹雪一本正经的解释到。   “抱歉,我并没有探究你家私的意思。”云惟珎道歉,借着坐下整理衣袖的机会,掩饰住自己诧异的表情。看来连西门吹雪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相信自己的观察,西门吹雪面色严肃,眼神清正,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再说,对一个初次见面之人,他又说谎做什么。   云惟珎暗暗埋怨,这些江湖中人也太草率了,突然冒出来一个万梅山庄,他们居然都不详细探查一下底细。西门吹雪又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强悍的,至于到现在为止,江湖上都没有万梅山庄背景的猜测,这正常吗?   “怎么了?”西门吹雪十分敏感,敏锐的发现了云惟珎神色有异。   “没什么,我襁褓丧母,垂髫丧父,羡慕庄主有此慈父罢了。”云惟珎淡淡的岔开话题道:“这是庄主平日里练剑的地方吗?”   “是,静思闭关之所。”   西门吹雪顿了顿,道:“刚刚我们说到剑道。”   “西门庄主的剑道,想必在一诚字。”云惟珎微笑。   西门吹雪的眼睛亮了起来,正声答道:“是,诚心正意,乃剑之精义所在。初练剑时,入忘我之境,诚于剑,乃有成。十四岁后入江湖,杀人之前斋戒沐浴,是为诚于剑;所杀之人皆该杀,决不滥杀无辜,是为诚于人。独诚于剑,不过能入剑道而已;诚于人,方能得证大道。”   “确实成诚君子。我想问,庄主诚于人吗?”云惟珎强调问道。   “自然!”   “庄主所杀为该杀之人,确实是君子,但又是谁给庄主你取人性命的权利。”云惟珎几近质问。   “宵小鼠辈,人人得而诛之。”   “洪威菓,淫奸幼女,事出有因,按律,杖一百五,罪不至死。庄主杀了他。”云惟珎直接举出一个例子来。   “九岁幼女,一生被毁,死不足惜!”   “其母孀居,本就与洪威菓通奸,后盗取洪威菓财物,买凶杀人,才招致报复。那妇人按律也是死罪,不必多言,只其女无辜,按律,朝廷会为她隐瞒,女不连坐,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因为有了庄主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加入,江湖中人纷纷围观,甚至有想挑衅你的人,想来个同靴之好,官府众人疲于奔命才拦住了。那个女孩不堪流言之扰,投缳自尽了。”云惟珎十分痛恨这样的罪行,虽然案中的男人和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个只有九岁的女儿的确是无辜可怜,应该被救助的对象,但这不代表,有人可以越过朝廷去处置一个人,更何况,他不恰当的处置,引发了更大更多的伤害。   “我之过?”   “不是!”但是云惟珎必须承认,西门吹雪这样的行为不合法,但合清理,此时的风气就是这样,在法律之外,常常还有道德审判,任何时代都不能避免。“抓人、量刑、安抚无辜受害人,是朝廷的职责。”   西门吹雪听到云惟珎指责他越权,心中有些不悦,刚刚找到知己之感消失不少,微微皱眉道:“为什么是朝廷的职责。”   国家与政权的确立,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话题,云惟珎动了动跪麻了的腿,起身换成盘腿坐,才施施然道:“从社会形成和王朝建立开始说起。”   “是先有社会形成,还是先有王朝建立?”云惟珎自问自答道:“是先有社会。百万年前,人茹毛饮血、巢穴而居,为了生存相互联系,推选首领,带领同伴,抵御野兽、灾害。许多年以后,队伍壮大,人口稳定,有了固定的居住、狩猎、耕作之所,形成城池。再过许多年,形成王朝。从尧舜禹,到夏商周,头领、天子、王、皇帝,这些人的权利是谁给的?”云惟珎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客串教授,讲解一把人类发展史。   西门吹雪皱眉,不知道云惟珎扯这个做什么,只道:“你认为?”   “两种,一,上天之德,或曰君权神授。二,百姓供养天子,万民之愿。朝廷更迭至今,不管是什么原因,陛下通过朝臣管理百姓,百姓把自己的权利托付一部分给朝廷。朝廷在旱涝虫灾等大难来临的时候赈济拨款,扶持百姓恢复生产,重建家园;朝廷组建军队,抵御外族;挑选人才,牧守一方。这是朝廷的指责,天子的指责,不论是上天恩赐的,还是百姓推选的,都是朝廷的指责。”云惟珎的言论大胆的如同想要造反。   “所以,缉捕为恶、作奸犯科之人,制裁罪人,只有朝廷有这个权利。若是人人都仗着武力、智慧,为一己私利,岂不天下大乱。”云惟珎毫不客气道。   “你认为我是为一己私利?”西门吹雪开始失望。   “不,你做的是好事。但身份不对,若真仅仅是私利,今日上门的不是我,是郭萍和大军。”云惟珎并不掩饰他的威胁性。“这是回答你问我‘为什么是朝廷的职责’这个问题。”   云惟珎说得口干舌燥,剑室里却连一壶白水都没有。西门吹雪看他这个样子,从后面的暗门走出去,提了一个水桶进来,水桶上飘着一只白色的杯子。云惟珎没有客气,直接那杯子舀水喝,不管只有一个杯子,他用了,西门吹雪该怎么办。   “所以,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授予你一朝职。”云惟珎道。   这样放在哪儿都是异想天开的一句话,但西门吹雪却没有笑,他严肃的看着云惟珎,似乎在思考他是不是应该答应。   “身负朝职,代行权利,不损朝廷威严,共享朝堂民间资源。避免量罪不适,比如洪威菓;避免被人蒙骗,比如柳青青。”云惟珎也是打着西门吹雪的痛处来说的,向柳青青这种武功不是绝顶之人,却在他剑下逃脱的事情,对西门吹雪而言,是耻辱。   “我若不应,十二连环坞就是前车之鉴吗?”西门吹雪冷声道。   “不,十二连环坞的鹰眼老七,已入剑一堂长老院,作奸犯科者或坐牢或处死,罪小在赦免之列,或者无罪帮众已经出帮为民,若是他们以后愿意再次联合,抱团求生,朝廷也不会反对——只要不违反律法就是。”云惟珎解释道。“你的罪,在赦免之列。”   云惟珎丝毫没有客气,也没有虚言社么邀请庄主啊,敬仰庄主啊之类的虚言,他甚至之言西门吹雪有错、有罪,云惟珎自持能打动西门吹雪的是他对治理整个天下的规划和他的理想报复、信念观点。   西门吹雪沉默良久,并没有回答,只是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执宰天下,代行天子剑,你的道是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云惟珎复述了一遍别人的豪言壮语,他的语气并不怎么激烈,只是平平淡淡的讲出来,好像这样弘大的理想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人人都该为这样的理想、前景努力。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云惟珎顿了顿,皱眉道:“果然不像是我能说出来的话吗?先贤说的,我拾人牙慧。”云惟珎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典型的儒家学派人物。   “我能努力的方向是政治清明向上,百姓安康富裕,经济稳定发展,人际关系和谐。没有战争,发生灾难有朝廷和四方仁人志士救助,或许最难的,是让江湖不在为祸普通百姓。”   “江湖人,是祸吗?”西门吹雪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经常是,侠以武犯禁。”云惟珎毫不客气。   “你认为我是?”   云惟珎没有回答西门吹雪的话,他刚才已经解释过了,若是认为西门吹雪是祸害,他就不会上门了。   “我需要想想。”西门吹雪道,他素来果决,几乎能在出问题的同时下定决心,只是今天的谈话对他而言太过复杂震撼,他真的需要好好想想。   “万梅山庄风景优美,我能在此借住两天吗?”   “欢迎之至。”   “这两天里,我很期待与西门庄主再次讨论剑道精义,只说武学剑道。”云惟珎保证。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起身引他出去。云惟珎放下手中的白瓷杯,想了想,这应该就是完美山庄后山的药泉了吧,能解百毒,强身健体,玉罗刹为了这座万梅山庄也是煞费苦心,自己要不要告诉西门吹雪他的“先父”每年在他的生日都会来呢?   再看看飘在水面上的杯子,云惟珎想着今天已经让西门吹雪够凌乱的了,还是改天吧。      第三十五章 坐而论道      云惟珎和西门吹雪在剑室里谈了几乎一个下午才出来,晚饭吃得十分清淡。西门吹雪为了保持身体的灵敏,不会沾染味道过重、会刺激身体的调料。   “不知云大人口味,怠慢了。”西门吹雪只是孤傲,不是不通世俗,他也明显知道自己的口味与常人不同。   “无妨,我晚饭吃得清淡。”云惟珎答道,这并不是虚言,他的养生之道,就是晚上吃得清淡,且量少。   吃过晚饭,西门吹雪约云惟珎、郭萍一起去山庄外的山坡散步。平时西门吹雪晚上并不出门,他会修习音律,用音乐来平复白天练剑的战意。只是刚刚云惟珎提到了山庄外的花海,他也就做一个好主人,陪他们来散步。   云惟珎不知道眼前这些杜鹃是什么品种,但都是大红色的,浓艳热烈,远远望去,如同火焰一般,夕阳下,仿佛远处的天空和山坡都燃烧起来了。云惟珎看见这样浓艳的景色,总会忍不住想起玉罗刹的红袍,还有他萦绕周身的雾气,那些雾气,如同此时天边的云霞一般,浓郁得如同流淌的鲜血。   云惟珎自己想着自己的心思,西门吹雪已经和郭萍聊了起来,或许他们才是最有共同语言的。郭萍是正统武人,他接触武功的年龄比较大,或许在如何淬炼自己上,更有心得。   西门吹雪说自己七岁识剑,事实上,他抓周的时候,抓的就是剑,从小就被橙衣熏陶教养,武功素养是顶尖的。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要多少银子才能养出一个孤高绝寒的西门吹雪?他每次挑追杀别人、挑战高手,名单都是细细筛查过一遍又一遍的,保证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在他武功未曾精进的时候,还会有暗卫跟在身边。所以,西门吹雪事实上,并没有到过孤立无援的境地,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威压逼迫,进步就只能是积累,所以比他大几岁的郭萍,境界确实高出他一个台阶。   这么想着,云惟珎都要替西门吹雪可惜了,有一个儿控的爹,也不一定都是好事,多亏他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先父”还活着。   “云大人,我想清楚了,我愿接受朝职。”西门吹雪突然说到,把云惟珎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要考虑几天呢。“但只是虚职,象征性,不受朝廷征召安排。”   “这是自然。”就是想真正的入朝为官,百官也不会答应的。他给江湖人授予虚职,已经是顶着偌大的朝堂压力了,要不是皇帝支持他,他都要撑不下去了。   云惟珎不知道是郭萍那句话触动了他,还是西门吹雪自己想通了,既然西门吹雪对他抱有善意,云惟珎也投桃报李:“你今年二十,正是加冠之龄,可有想过冠礼如何办?”   “嗯?”西门吹雪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自认父母双亡,又没有师父,身边一个长辈全无,冠礼还能怎么过?反正他已经入了江湖,难道敌人会因为你没有加冠而手下留情吗?   “我与你同龄,冬月十一的生辰,会在京城加冠,欢迎你来,虽然你恐怕来不了。”云惟珎道。西门吹雪是九号的生日,冠礼这样的大日子,西门吹雪肯定是来不了的。“我会送生辰礼过来的,提前祝你生辰快乐,平顺安康。”   西门吹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正式的祝福,来自朋友的。他的朋友,一个巴掌数的过来,还都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谁又会去在意生辰。西门吹雪没有这样的经验,干干的回了一句:“生辰快乐。”   云惟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西门吹雪的囧样,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看他右手微微的僵硬,眼睛里全是茫然,云惟珎哪儿还不懂。笑了一阵儿,云惟珎才道:“我表字元琰,西门可称呼我表字。”   散步到一半,庄主变成了西门,还要请人家称呼自己的表字,云惟珎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进展快。   “表字?那不是及冠之后才会取的吗?”西门吹雪虽然是江湖人,但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懂的。   “先帝所取,那时他已经等不及为我加冠了。”云惟珎淡淡了解释了一句,先帝待他甚厚,天下皆知。当年先帝撑着病体,给未满二十的太子加冠,就是云惟珎做的赞者,连皇室子弟、名宿重臣之子都没有的殊荣,若不是云惟珎身世清白,和当时太子的关系又好,百官朝臣都要以为云惟珎是皇帝的私生子了。   等皇帝给太子加冠后,感叹自己等不到给云惟珎加冠了,因此先赐下字来,让太子登基后,为云惟珎主持冠礼,这也是给云惟珎的庇佑。   往事不提,云惟珎对西门吹雪道:“夜风渐凉,我们回吧。”塞北的秋天昼夜温差大,云惟珎已经感觉有些冷了。   郭萍从后面握住他的手,快速渡了一道内里过过来,云惟珎的身体又暖和起来了。西门吹雪走在前面,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第二天,西门吹雪早起练剑,等做完了既定的功课,云惟珎和郭萍就走了过来。   西门吹雪刚刚舞过剑,战意正盛,看见郭萍过来,眼睛里的光都要透出来了,高声邀请道:“请与君一战。”   “恭敬不如从命。”郭萍点头,他早年间练的是拳法和掌法,因为他不信任任何兵器,只相信自己的身体,但等他突破宗师之后,对各种武器也有了比较深刻的了解,但最熟悉、喜欢的还是剑。云惟珎作为一国首辅,平日里也会佩剑,当然,是作为礼仪用品。对于云惟珎能接触的唯一武器,郭萍也是比较有好感的,更何况他们有一堆剑法秘籍。   云惟珎走到里他们远一些的亭子里,看他们在梅林边的空地上演练。西门吹雪的剑快、冷、大气,不愧是西门吹雪的剑。这江湖上真正厉害的高手,是不会取一个“追魂”“龙虎”“劈天”“阎王”之类听着就吓人的名字,他们只需要报上自己的名字就好。比如多年前的天禽老人、而今的郭萍、日后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们的武功,很多时候连一个出名的招式都没有,但人的名树的影,只要说出他们的名字,就不需要任何累赘的修饰。   郭萍的武功之高,在西门吹雪面前是完全不落于下风的。郭萍用的招式,全都是初学者会的刺、点、挂、挑、勾,只是在他的组合之下,就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力。   云惟珎不会武功,去能品评天下武学,衡量江湖武艺,眼力是有的。他本坐在亭中观赏,等他们战到激烈的时候,也忍不住站起来,走得更近一点。   令人过完招,收功,走过来。   “西门,你的剑遇强越强,已有宗师雏形。”云惟珎赞叹道。   “多谢郭大师。”西门吹雪道,又转过头来,“也多谢你……元琰。”   郭萍摆摆手,刚才在演武场上,西门吹雪已经谢过一回了。   “我观你出剑,每每一往无前,生死置于无物,这么拼命,武功进益应该更大才对,至少比现在境界圆融。”云惟珎点了点。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一贯如此。”西门吹雪严肃道。他以为云惟珎会劝他,当然他现在的好友之一陆小凤也曾劝过他不要这么拼命,以他的资质,早晚会站在全天下用剑之人的顶端。可是早晚是多早,剑道的高度,并不是天下人的水平,如果天下人都只是走在路上,无一人攀上顶峰呢?不要以人的水准,来衡量道的高度。所以西门吹雪下定决心要探寻更高的山、更远的路。   “我能知道你下一步准备追杀和挑战人选的名单吗?”云惟珎问道。   “自然。”西门吹雪突然想起云惟珎朝廷命官的身份,以为他想确认一下名单。   三人结伴闲谈着往饭厅而去,吃过早饭之后,西门吹雪回剑室打坐修心,云惟珎回房伏案工作。等西门吹雪吹来吃午饭的时候,云惟珎交给他一摞纸张。   西门吹雪接过来一看,是他今年挑战高手的名单。   “你先前的名单很好,只是顺序变一变更好。”云惟珎指着他改过的名单道:“你从未经历命悬一线的时刻,所以不知在那种情况下,人往往会爆发出无限的潜能。你可以先去挑战断魂刀秦壁,他招式开阔大气,走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之道,对磨练你的剑道更有好处。等你胜了他之后,就会明白刀剑其实差别不大,你们的风格相近,更能融会贯通。然后,你再去追杀闪电霹雳手关鑫,他的武功,就是一个快字,刁钻诡秘,招式精巧,你可以见识与你的风格完全背道而驰,却也达到了一定境界的高手。然后,再去挑战枯木道人,他的剑法中,有道家调和阴阳、以柔克刚的观念,还有他习剑五十年岁月积累起来的经验和包容。这样调整,对你剑法的磨练更深,就是都比你之前的名单,危险要大上一分,你要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是。我有。”以西门吹雪的眼里,自然也看得出这样调整更好,他也没有长篇大论的感谢云惟珎,只是简单几个字,就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决心。   云惟珎端起桌上的白水,喝了一口,道:“为你整理名单的人,很爱护你。”   “管家是难得的忠仆,我视他如长辈。”   “长辈啊?”云惟珎神色不明的低语,自然该是长辈,这些名单,肯定是玉罗刹排的。   “你挑战关鑫的时候,记得带上暗卫。他这个人诡异的很,擅长用毒和暗器。我知道你一心以命证剑道,但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就是半途夭折,令人扼腕遗憾,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云惟珎提点道。   “好像我出门总有人跟着。”   “好像?”什么意思,云惟珎不明白。   “开始我亦不知,后渐能察觉。”   “哦。”云惟珎明白,开始的时候,估计是玉罗刹亲身上阵,等西门吹雪适应了,武功也高起来了,就换成暗卫了。   西门吹雪看着云惟珎的表情,心里暗自思索,他是明白了什么。从剑室的书法、到山坡上的谈话,再到此时的明了,他究竟知道什么?   “用饭吧。”西门吹雪看到管家走过来示意可以吃饭了,招呼云惟珎和郭萍道。   用过了晚饭,西门吹雪和云惟珎又去了剑室,他们说好,要再论剑道,武学剑道。   “我见过……听闻过许多武学大家的事迹。”云惟珎顿了顿,整理思绪,开始说起:“第一种观点认为,勤能补拙,有绝顶的功法、超乎常人的毅力,就是普通少林长拳,在他手上都能达到无人能敌的水平。还有人认为,天资是关键,也无需任何武功秘籍,不管是练刀、练剑,还是练拳,只要把最基本的动作贯穿起来,就是绝好的招式,毕竟再花哨的招式,目的也不过是杀人。第三种,把武学看成是一种道,不是你说的那种,而是把他当做佛教、道教一般的宗教信仰,相信武功练到高处,可以以武入道,破碎虚空。”云惟珎说的是金庸、古龙和黄易。   “人们对习武之人的水平分类也有很多,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绝顶,这是一种。外家功夫、内家高手,这是一种。后天武者、先天武者、宗师、大宗师、破碎虚空,这又是一种。”云惟珎解释道。   “在郭萍之前,并为有人称为宗师。”西门吹雪一语点破。   云惟珎笑了,西门吹雪的意思不是说在郭萍之前,没有人达到宗师的境界,而是说,在他之前,连“宗师”这个称谓都没有。“是我先叫出来的。”云惟珎点头承认,他虽叫出了这个称呼,但并没有把相应的理论体系全部抛出来,所以人人都知道郭萍武功绝顶,可以用宗师来称呼,但并不知道之歌称呼之前、之后,都是什么意思。   “此次回京之后,我会把相应的理论体系公布。”云惟珎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的,他当初拿了古墓派收集的武功秘籍,早已决定要把它传承下去。只是当时他没有自保的能力,不得不烧了,以保全自己。现在已经有人练习武功了,但仍旧不是放出消息的时候,他要先为武学之道百花齐鸣准备外在环境。   “嗯。可有剑道高手事迹,我想瞻仰先贤,以增进益。”西门吹雪还是那么寡言。   “有,有许多。越女剑阿青,手执竹棒,三千越甲不可敌,这该是绝顶剑法吧。”云惟珎笑道。   西门吹雪难得眼中笑意浓郁,道:“若论神话传说,老子有诛天剑、黄帝有轩辕剑、吕洞宾也用剑啊。”   云惟珎弯了弯嘴角,知道他以为自己在开玩笑,并没有解释,只是另起一个话头,道:“还有一个先贤,他的名字叫独孤求败。事迹已不可考,只能从他的墓穴中找到几分影子。在他的墓室前,有一个剑塚,里面埋了四把剑。第一柄是一柄青光闪闪的无名利剑。凌厉刚猛,无坚不摧,旁边写着‘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第二柄是紫薇软剑,旁边写着‘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第三柄是玄铁重剑,旁边写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之前恃之横行天下。’第四柄是柄已腐朽的木剑,依稀可辨形状,旁边的批注是‘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这是他剑法所经历的四个境界,不知对你可有启发。”   “他叫独孤求败?好一个独孤求败!”西门吹雪忍不住拍案叫绝。好吧,剑室里没有‘案’,只是他已经激动地像看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一般。   “是,因为他出道以来从来没有拜过,所以他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不败’,留下一句:‘纵横江湖三十馀载,杀尽仇寇奸人,败尽英雄豪杰,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好,好一个诚寂寥难堪也!一句话败尽天下英雄,气势高绝,独领风骚。我自持收集天下武学,却不知世上还有此等奇人!”西门吹雪激动得不行,冰山形象都要塌了。   朝廷的力量,总是比个人的力量更大、更广,当然,这些不用告诉他,云惟珎只是担心他以独孤求败做榜样,那就糟糕了。   “西门,你修的本就是无情道,现在你面前还有许多对手,但是他们老的老、病的病,还有许多被世俗名利诱惑,剑心不纯,你在剑道这条路上走得越久,就越寂寞,这万梅山庄已经很冷了,将来,我似乎可以预见更清冷、寂寞的将来。”云惟珎突然有些不忍。他没有这样一心一意,忍受苦难、追寻大道的精神,但不妨碍他欣赏、敬佩这些人。如果这个人是他的朋友,那他就更不忍了。   “以身殉道,吾志也。”   听到这七个字,云惟珎默默无语。只有这样把生死置之度外,才能练就那样一往无前、决绝冷寂的剑法。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不是吗?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心中依旧不忍?   想到日后,那场千古流芳的“紫禁之巅”决战,云惟珎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说:“西门,我这里有许多先贤遗赠,我回京之后给你送过来吧。”也许他多看一些前人的经验、巧思,会对自己的剑法有更高、更强的改进。   “多谢。”还没等云惟珎把笑容绽放,西门吹雪就婉拒了:“但不用。我的剑法,只有我自己能磨练,这只是西门吹雪的剑。”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帮助他。   云惟珎愣了愣,再劝道:“是啊,在剑道上,我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做你的师父,你就是为剑而生的。那么我可以和你通信吗?武学之道,需要自力更生,也不能闭门造车吧。我自认见识过一些武学大家,若是你有什么困惑,可以说给我听。就是我不能解决,有个倾诉的人也好。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西门吹雪责怪的看了一眼云惟珎,好似在嗔怪他说什么“信不信得过”,云惟珎弯着嘴角眼含笑意,就是拿话在堵西门吹雪的嘴呢。   “欢迎。”西门吹雪能说什么,只淡定的吐出这两个字。   云惟珎嘴角弯得更厉害了,眼睛里都是笑意。   “我肚子里有一大堆陈年典故和江湖八卦,总算找到个地方说。”云惟珎笑道。   西门吹雪伸手做‘请’的姿势,邀请他到外面去,现在气氛热烈温暖起来,西门吹雪也不想再谈剑道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是吗?   两人在院中闲庭信步,云惟珎突然道:“西门,今天我就回京了。”   “这么快?”西门吹雪有些惊讶,但也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道:“我让管家准备。”   “走的人是我,需要你准备什么。这么着急,难不成你连晚膳都准备省了吗?”云惟珎玩笑道。   西门吹雪有些无奈,刚见到云惟珎的时候,他还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般无赖模样。他的朋友,千万不要都是陆小凤那样的德行!都怪陆小凤啊!   陆小凤如果能说话,必须喊冤,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这箭也能射中膝盖,他真是比窦娥还冤枉啊!   用过晚膳想,西门吹雪高规格礼遇,把他们送出山庄,站在山坡上目送他们远去。西门吹雪一个人站在山坡上,静静思考着云惟珎临走时的话。   “西门,那幅剑字书法,历史不超过十五年。抱歉,早先我们还不是朋友,我查过你。”云惟珎说了这么简短的两句,就上车走了。他说话声音低,周围空旷又无人,自然出一人之口,入一人之耳。   西门吹雪在剑道上单纯,可也不是傻子。再结合自己追杀别人时,总觉得有人窥探,但并无恶意……西门吹雪下意识的相信了这件事。那么,他的父亲为什么要诈死?父亲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这件事还有谁知道?管家是父亲的人吗?他们想做什么?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西门吹雪脑子里晃荡,再成熟,也只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年轻人,崇敬、追思了二十年的父亲并没有去世。高兴、欣慰、庆幸、委屈、不解、无奈,都有,又都不是。   西门吹雪立在山坡上,久久没有回去。而在万梅山庄外,一个红衣人却负手而立,冷声道:“走了?”   “是,教主。走了不到一个时辰,郭萍和十八卫跟在他身边。”橙衣恭谨的回禀。   “跑得倒快!”玉罗刹不明所以的嘀咕了一句。      第三十六章 及冠成人      玉罗刹武功之高,亦在宗师之上,还要压郭萍一筹。当然,只是稍稍占据上风,若是遇到郭萍和十八卫夹击,玉罗刹也是身死命陨的下场。此时,他对郭萍和十八卫的实力,或者说对云惟珎的实力并没有这样深刻的理解,他只是本能的感到的威胁,才千里迢迢的跑到万梅山庄来。   自从西门吹雪能够记事之后,玉罗刹就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旁人很难想象,这么煞费苦心又遮遮掩掩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思,但玉罗刹就是这么坚持的,他不愿意让他的儿子在众人的恭维、奉承中失了上进之心。虽然这样的坚持,在调查到玉天宝藏拙示弱、不知所综、貌似死亡的时候,玉罗刹还是动摇了一下的。   “云惟珎来这里做什么?”玉罗刹负手立在窗边,窗户大开,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下人禀报,西门吹雪依旧立在山坡上,保持着送云惟珎远去的姿势。玉罗刹心里警铃大作,不过两天!不过两天,就让生性冷僻的西门吹雪如此看中重,这个人日后将是个大麻烦!   “回教主,云惟珎自称来与教主讨论剑道。他们的谈话都在剑室之内,属下只拿到这份被云惟珎修改过的挑战名单。”橙衣恭敬的把名单递给玉罗刹。   旁的不用橙衣解释,剑室是玉罗刹修的,他很清楚,就是他也不可能在不惊动里面人的情况下偷偷听他们的说话。玉罗刹也不会给剑室这么重要的地方留下“后门”,他怕有人利用这个漏洞,威胁西门吹雪。   玉罗刹接过名单,仔细看了看,笑道:“都说郭萍的武功是云惟珎指点的,本座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一看名单,武者的灵敏就让玉罗刹发现,其实这样的修改对西门吹雪好处更大,云惟珎把玉罗刹想做但不忍心的事情做了。玉罗刹把名单丟给橙衣,冷声道:“敢撺掇阿雪以身犯险,真是……好胆识!”   “教主,可要属下派人击杀。”橙衣道。   “出教二十年,你的脑子都喂狗了吗?击杀?有郭萍在,你能击杀谁,一场闹剧!”玉罗刹不耐烦道。   “属下失言,请教主恕罪!”橙衣砰得一声跪在地上,冷汗淋漓。   “起吧,阿雪回来了,我住外院客房。”玉罗刹吩咐道。想着自己的儿子见一面都不行,还要躲着他,唉,玉罗刹心里简直委屈极了。   西门吹雪一回来,就去了剑室,他是去观察那幅书法的,别人(包括玉罗刹)以为他是去验证剑道的,谁让西门吹雪就是这么一个剑痴呢?   玉罗刹只在万梅山庄停留了一个晚上,听取了橙衣对西门吹雪交往云惟珎的全过程,听到云惟珎那些自述,他总觉得有些隐约朦胧的熟悉,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转到了西门吹雪和郭萍的谈话内容上,郭萍作为最年轻的宗师,他的感悟,在目前的玉罗刹看来,更有价值。   玉罗刹打算第二天就走,但来都来了,他还是准备像往常一样,远远的看儿子一眼。早上,西门吹雪正在练剑,远远隐在重重梅树之后,周身雾气萦绕,把鲜艳的红袍遮住,和西北烟灰色的天空、梅树黑褐色的枝干融于一体,即使这样远的距离,玉罗刹也能清楚的看到西门吹雪的剑锋。   西门吹雪还在舞剑,来了,来了!熟悉的窥视感又来了,若没有云惟珎的提醒,西门吹雪也只是以为这样无害温和的眼神,是暗中保护的暗卫,但是现在……   西门吹雪气势猛增,长剑一往无前,锋利的剑气割裂前方空气,直指玉罗刹。   事出突然,玉罗刹也吓了一跳,不停后退,退,退,剑锋转瞬既到,但始终在离玉罗刹胸前三寸的地方,这就是境界的差距。虽然西门吹雪已经出其不意了,但玉罗刹仍旧有从容而退的实力。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呼吸瞬间,玉罗刹就抽身而退,西门吹雪只能看到他不慎散于雾气之外的红袍。   西门吹雪愣愣的看着那截红袍,站在冷风呼啸的梅林中,连剑都忘了回鞘。西门吹雪想了很多,他以前就非常奇怪,自己明明最爱白色,为什么会对这样的大红有熟悉感,陆小凤第一次翻墙跳进万梅山庄的时候,管家想要宰了他的,西门吹雪在初见时也不喜欢陆小凤,是他扬起的红色披风救了他一命。为着那抹大红色,西门吹雪下意识留人了。还有,他终于理解云惟珎看见山坡上的杜鹃为什么是那个表情,就是那样熟悉的红色,浓郁如同鲜血,热烈堪比火焰。   看来他的父亲果然尚在人世,又为什么不现身相见,可有苦衷?管家又是否还可信?西门吹雪想了半天,也没有得出结论。   玉罗刹险些被儿子刺了一剑,但是心情相当的好,坐上回西方魔教总坛的马叉,玉罗刹还自言自语的夸赞道:“阿雪的武功越来越好了。”他隐藏的那么巧妙,眼神又没有攻击性,西门吹雪都能找出来,玉罗刹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不愧是他的儿子。   这份好心情在三天后接到分坛汇报的时候消失殆尽。   “云惟珎,好一个云惟珎!”玉罗刹啪得一声,把信纸拍在桌案上,桌案在他盛怒之下,被击成碎片。上面写了什么?西门吹雪接受朝职!   玉罗刹气得浑身发抖,以他在西域的势力,西门吹雪若是喜欢权势,就是做一国太子,一国之君,他都嫌委屈了儿子。可是现在,居然接受了朝廷任命,虽然是荣誉职位,虽然不受征召,但是,就是沾染了朝堂。若不是三天前才见过西门吹雪,他都要怀疑他的儿子被掉包了,这还是那个一心侍奉剑道,不理红尘俗世的西门吹雪吗?   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云惟珎是怎么说服西门吹雪的?他的儿子他清楚,不可能为别人几句话动摇自己的剑心。   玉罗刹举一反三,如果西门吹雪能答应任朝职,那么那天在梅林,事情就没有那么单纯了。不是西门吹雪武功精进,能够发现他了,而是有人提醒了他——毫无疑问云惟珎!   “好,好,好,好一个帝师,好一个一国宰辅,本座倒要会会这位云大人!”玉罗刹气得嘴里直放狠话,他平时的风格都是只说不做,甚至最上说的越好听,手段越是残忍毒辣。玉罗刹如此气急败坏,只能说关心则乱了,毕竟他只有西门吹雪这么一个儿子。   现在玉罗刹最担心的是如果这个一路从寒门爬上来的云惟珎都能查道西门吹雪是他的儿子,那么其他根深蒂固的江湖势力是不是也知道了,那他的儿子还安全吗?朝廷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这样的地步了吗?难道他这些年来只是在自欺欺人?想着最近威势甚隆的剑一堂,玉罗刹难得的反思自己,是不是武功精进,当世几无敌手之后,就变得目光短浅,坐进观天了。   玉罗刹在西方魔教气急败坏,远在京城的云惟珎可不知道。自从剑一堂把西门吹雪接受朝职的消息放了出去,万梅山庄也没有反对之后,江湖就炸锅了。人人都在分析这后面的隐情,从十二连环坞到万梅山庄,接连两处江湖一流势力被朝廷收服,这江湖是要从此变天吗?   众多江湖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京城的云府。云府的牌匾是当今亲笔题字,最是尊贵不过。历来,出任一国宰辅,都要有个对应的爵位,封侯、封伯,总要给个说法,只是云惟珎没有成年,我朝在爵位封赏、承袭上又比较严格,所以一直没有定论。朝廷大臣的眼光,近日也集中在云府,因为,云惟珎马上就要举行冠礼了。   皇帝抱着一堆折子、画卷在小花厅里忙碌,云府的主人却远远的坐在花园边的栏杆上,身体力行的表明了绝不参合的意思。   “元琰,你倒是自己过来看看啊!”皇帝急了,正主在那儿悠闲赏花,他自己倒忙成狗了。   “陛下自己无事忙,还要拉我下水吗?本官堂堂一品大员,公务繁忙,就少陪了。”云惟珎跳下栏杆拱了拱手就要跑。   “回来,回来!”皇帝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道:“就是不选个淑女成婚,爵位封赏的嘉号吉称你总得选一个吧。”   “我的陛下,这些都是礼部的事情,到时候您圈个顺眼的字就行了。”云惟珎简直是服了,要是没事儿记就放他去睡觉吧,在这儿瞎闹什么。   “礼部选上来的那些字,我一个都看不顺眼!”皇帝任性道:“舒老头是和我有仇吧?要不就是嫉妒你,他那个人憎狗嫌的儿子,当年还想和你争天下第一才子之名,哼!”   “陛下,舒浩大人为人清正,不是嫉贤妒能之人。舒楠也是人杰,才子之名当之无愧。”云惟珎一本正经的回道。   “是,是,是,人人都是正人君子,就我小人之心,成了吧。”皇帝猛得把手里的折子往桌上一扔,赌气就要回宫。   “陛下!”云惟珎拉都拉不住,只能无奈的喊了一声:“兄长。”   “哼!”皇帝勉强止住了步伐,还是一脸不高兴。云惟珎示意十八卫严守小花厅,把皇帝按回座椅,亲手给他递了杯茶。   “尝尝这茶水,你最喜欢的蒙顶皇茶。”云惟珎哄道。   “也就一般般吧。”皇帝撇了撇嘴。   “扬子江心水,蒙顶山上茶。我出去一趟,还特意去扬子江江心取水,为你烹茶,原来只是一般啊。”云惟珎做失望状。   “也还可以入口。”皇帝道:“你不是去看你的哥哥了吗?还有心给我取水。”   “谁是我哥哥,我的父母可只有我一个孩子,若要说兄长,先帝待我如子侄,我一直呼为兄长的人,不是你吗?”云惟珎眨了眨眼睛道。   “你还知道啊!我才是你的兄长!西门吹雪算什么东西,一介江湖草莽,就算他是西方魔教的少主又怎么样,朕才是天下之主。你是朕的弟弟,凭什么去受那个窝囊气,你念着玉罗刹好歹养了你几年,也不该对西门吹雪太过优容!”皇帝道。   云惟珎叹息,果然人都是偏心眼儿的啊,听着皇帝这么说,即使知道他说的不对,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高兴。   “好了,好了,我没有受委屈。整肃江湖,是先帝、你、我共同的心愿,有些许艰难是正常的,哪儿能一帆风顺呢。西门吹雪很好,他不知情,也不过是局外人罢了。”云惟珎叹息。   皇帝听到外人两个字就特别高兴,他在接到云惟珎往万梅山庄去的消息时,心里是多么多紧张,他从小到大,可就这么一个朋友、兄弟。   “兄长,你再这样,我就当你吃醋了,跟后宫妇人似的。”云惟珎补刀一句。   “你才吃醋,你才像妇人,哼!”皇帝一甩袖子,这次是真拦不住的走掉了。他身边的到总管铁山笑着给云惟珎躬身施礼,一股脑揽了桌上的东西,小跑着去追皇帝。   等皇帝走了,郭萍才进来,手上拿了一个折子,递给云惟珎道:“这是礼部拟出来的封号,少爷看看吧。”   “不用了,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你帮我挑一个就是。”云惟珎摆手,他这辈子不会有子嗣,爵位也只他这一代,还费这个心做什么。   郭萍也没有推迟辞,直接应声,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大事,由他来拿主意有什么不对。郭萍看云惟珎的大衣裳有些散开,给他拢了拢,又拉着他的手渡了一道内力过去。刚刚云惟珎在走廊上赏花,还是被寒风吹着了。   “要不把廊下的茶花搬进来吧,每次都出去看,手脚都冻僵了。”郭萍建议道。   “搬进来还有什么意思,就是要看它凌寒而开才好看。”云惟珎收回手,道:“我不冷,我现在体内的内力,都能媲美一个三流高手了,不能飞檐走壁,保暖还是够的。”   “嗯。”郭萍沉默,每每说到这个话题,郭萍总是沉默不语。当时年纪小,不明白不能习武是什么概念,等他知道了,就为云惟珎感到可惜。敬佩、感激、怜惜,种种情感汇于一身,这个话题,从来不讨郭萍喜欢。   “安之今年回来吗?”云惟珎抱着茶杯取暖道。   “回来,腊月二十五之前到家。”郭萍回到,边关常有战事,郭安之作为镇边大将,就是过年,也不可疏忽。   “嗯,你还是不愿意自立门户吗?我听肆然说,你看中了京郊的一块山地,正想买下来呢,是打算建府邸吗?你在朝是三品将军,在野是一代宗师,也该有自己的府邸了。定了日子,给我发请帖吧。”云惟珎道。   “那块地底下有温泉,你冬日最怕冷,我想修个温泉庄子。定在明年十月之前完工,本来打算留作你明年的生日礼物,结果你现在就知道了,明年可没有惊喜了。”郭萍淡淡道,好似没有听出来云惟珎话中的深意。   “小萍,你最知道怎样让我愧疚。”云惟珎心情越来越低落。   “你不该叫我小萍,我比你年长。”郭萍扶了云惟珎一把,让他穿上木屐,他们正要穿过花园,往后院而去。“我很高兴能让你愧疚,多亏欠我一些,然后给我个大甜头吧。”   云惟珎沉默,他从不为自己不会武功而感到焦躁,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会愤恨,为什么自己就是练不会武功,不然,就不用拖累郭萍了。   快到年底了,事务繁忙,云惟珎心情本就有些郁郁,此时更显烦躁了。当然,他的烦躁就是笑得愈加温柔,这是在宫中七八年,练就的本事。   他正在内阁批折子,一个小太监跑过来禀告:“陛下召云大人觐见。”   云惟珎进殿的时候,礼部尚书舒浩和宗正大人正跪在大殿中间,御座上的陛下也是怒气冲冲。   这是怎么了?云惟珎心里快速过滤着有什么事情需要宗正出面的,半天没想出来,但这不妨碍他行云流水的行礼。云惟珎还没弯下腰去,皇帝就已经不耐烦般的喊:“平身,平身!”   “陛下,怒气伤肝,您是万民之主,有什么值得您生气的。”云惟珎没管跪在地上的两位,直接吩咐铁山道:“去取莲花酥、海棠酥、云片糕和千层糕来。”   “陛下听了一天的政事,也累了,吃点点心休息休息吧。”云惟珎柔声道,皇帝是个只能顺毛摸的毛驴儿,云惟珎只能哄了。   这种在天子面前,随意指使天子奴仆的行为,放在往日,礼部尚书一定要跳出来找存在感的,今天也哑火了。礼部舒浩自认一身正气,对云惟珎最挂在嘴边上的就是“就算和陛下关系再亲近,也不能越了君臣之礼”。   皇帝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云惟珎接着道:“宗正老大人最喜欢的就是千层糕了,臣初入仕的时候,还厚颜去老大人府上蹭吃蹭喝几回呢。”   “起来吧。”皇帝不咸不淡的让两个人先起来,“就你会做好人。”皇帝嗔怪道。   “多谢陛下夸奖,陛下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云惟珎安抚道。   皇帝气得不想说话,舒浩要说话,宗正老大人可不敢让这个炮仗再开口了,抢先道:“元琰啊,陛下待你一片赤诚,想让你的冠礼在奉天殿举行。”   云惟珎诧异的看了一眼皇帝,奉天殿是皇室的宗庙,他去凑什么热闹。就是皇室子弟也不是人人有这个资格的,都是太子好不好?要是他真的在奉天殿举行冠礼,保证晚上让各位王爷套麻袋。   “陛下!”云惟珎诧异的叫了一声。   “陛什么下,朕也是遵照先帝遗旨,先帝说了,让朕给你行冠礼,以兄弟待之。朕的兄弟,难道不该在奉天殿举行冠礼吗?”皇帝胡搅蛮缠道。   舒浩正要说什么,铁山接端着托盘进来了。铁山想的也周到,准备了四份,内容都一样,只是三位大臣盘子里的点心数量少点儿。   “陛下也忙了一大早上了,先歇歇吧。”云惟珎在给宗正大人使了个眼色,宗正就带着礼部尚书圆润了,哦,还有他们的点心。   等人走光了,云惟珎才道:“兄长,你这是做什么,奉天殿,那是太子才有资格行冠礼的地方!这事儿一出,我是先帝私生子的消息更要沸沸扬扬了。”   “你就是朕的兄弟,先帝都说了!”皇帝不乐意了,他骨子里还是有惹你任性妄为的一面,天下都是他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先帝的意思是,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是教导您把天下臣民都当成子女、兄弟般爱护。”云惟珎简直心累,他就像安稳过日子,平稳推进朝改革,这些事,不要来找他好不好?   “朕不管,朕就要在奉天殿给你加冠……”   “礼制怎么办,奉天殿加冠,文武百官可是要跪于东阶之下,授爵也是跪进,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呸呸呸,什么这折寿,礼制嘛,改了就行,这么多年,改的礼制还少了吗?”皇帝是有资格说这话的,他家的老祖宗就是个最不守规矩的,当年开国,多少白胡子老头、大儒大家跪地请愿,还在宫门前撞死了几个都没拦住太祖。开国皇帝就是这么霸气,不妥协,就不妥协。这导致后来者有样学样,文官已经不能拿捏住皇帝了。   “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想在云府内加冠。陛下若是赏脸,做正宾也就是了。”皇帝做正宾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但在皇帝看来,还是委屈了他。   “正宾还是让阁老吴谦里来吧,他德高望重,门徒众多,也算配得上。我做赞者,向你当年一样。”   “吴阁老早就致仕修养,都八十岁的老人家了,劳烦他做什么?”云惟珎无奈。   “就是八十岁才请他,意头好啊,这有什么麻烦的。这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你不能再推辞,算了算了,你冠礼的事情我来,你不用管。”皇帝摆摆手,拿了块海棠酥堵嘴,表示话题到此为止。   云惟珎又嘱咐了好几遍不要铺张浪费,规格不要过高,才不放心的退下了。   等云惟珎一走,皇帝就吩咐铁山道:“宣郭萍来,快!”      第三十七章 昭谒亲王      进入十一月,云惟珎需要做的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冠礼。甚至整个朝堂都非常瞩目这场成人仪式,恐怕除了太子冠礼,这是最受重视和非议的冠礼了。朝臣们想通过这场冠礼窥视皇帝对云惟珎的态度,云惟珎对朝臣的态度,朝臣之间的联系等等、等等,诸多繁杂事务,都汇聚于冠礼,有些把这场盛宴当成交际场所的意思。各家的当家主母,甚至已经提前一个月开始预备礼物,还要相互通气不要重了别人的,或者太出格。有适龄未嫁女子的主母们更是热情洋溢,京城的绸缎庄和脂粉店收益都提高了三层。   然而,这些热闹都是别人的,作为正主的云惟珎反而非常清闲。   皇帝陛下已经下旨让他入了十一月后就不要再接手公务了,朝臣们也相当识趣,不是十万火急,都不会来打扰他,云惟珎入仕后难得有了一个清闲的假期。在云府内,一切事务有管家和郭萍,云惟珎的任务就是试穿各种礼服。   云惟珎捧了一卷闲书,临窗阅读,身边是熏笼,飘出淡雅的幽香,窗外的常青树和山茶花分外让人喜欢。已经好久没有过上这么清闲的日子了,云惟珎换了个姿势,右手撑着下巴,继续看书。   “啪!”一声脆响,把云惟珎从书中的世界惊醒过来,是郭萍把窗户关上了。   “冬日冷肃,少爷怎么还是爱在窗边看书。”郭萍小心的埋怨着,示意郭萍往正堂走,等云惟珎在软椅上坐定,郭萍一挥掌,炭盆和熏笼就移到了云惟珎身边。   “有什么事儿,你最近不是一直忙着吗?”云惟珎打趣道,他这个正主倒是比谁都清闲。   “去万梅山庄送礼的人回来了。”郭萍清冷道。   “哦,西门二十岁的生日就是今天,他们怎么没留着参加冠礼?”云惟珎道,既是代表他的,也要等仪式完成再回来吧。   “西门庄主并没有打算举办冠礼。”郭萍道。   事实上,西门吹雪也在被老管家橙衣催促、劝诫,他们江湖人,本来也没有非要举办冠礼的意思,但云惟珎这么个举世瞩目的冠礼出来了,尤其是他和江湖联系上了的时候,大家下意识的都会多关注他几分。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会想起来,这个收服江湖势力众多的人,还不满二十。由人及己,在橙衣心里,他家少主比任何人都尊贵,冠礼自然是不能少了,而且必须盛大。   西门吹雪知道自己的父亲没有去世,却鬼鬼祟祟的不肯相见,心里十分恼怒。以他现在所居的环境、条件,不难看出他的父亲身家巨富、身份尊贵,可为什么他不肯相见。西门吹雪已经脑补出了外室子的伤心往事、真爱求而不得之类的故事了。   西门吹雪难得心思敏感一回,打断了老管家的絮叨,道:“父母俱亡,又无师尊,长辈亲人无一人所在,又怎么举办冠礼。”   橙衣让西门吹雪给噎住了,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西门吹雪甩袖而走,他过生日的当天,亲自设了父母灵位,美其名曰感谢父母生养之恩。   玉罗刹大冬天的从西域赶过来,看着自己灵位运气,差点掀了牌位。   “教主息怒,教主息怒。”橙衣在一旁死死拉住,教主把灵位掀了就跑,他要怎么办,怎么给少主解释灵位损坏,说是他死了二十年的老父亲诈尸了?   玉罗刹气得直翻白眼,咬牙切齿的问道:“阿雪呢?”   “少主在剑室闭关。”   玉罗刹努力让自己忍住,他这个儿子他还是了解的,最爱剑道,要是他跑过去打搅,在生日这个本该高兴的日子里诈尸复活,估计圣人都忍不住。为了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玉罗刹还是安分的在万梅山庄待了一个晚上,只在晚膳的时候偷偷看了西门吹雪一眼,就回西方魔教了。   西门吹雪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自从那次在梅林全力一击却无法伤那人分毫,西门吹雪就明白他的父亲武功之高,有钱有闲有武力,西门吹雪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让他二十年不与自己的儿子相认。没办法当面问个清楚,只有这般恶趣味的恶心他了,不要以为冰山就没有小心思。   这些都是远在塞北的故事了,云惟珎现在要操心的是自己的冠礼。   “对了,安之呢?”云惟珎问道。   “预计明日午膳时分赶到。”   “嗯,让猎鹰给他送信,能在正日子回来就是,冬日路不好走,让他不要太赶。”云惟珎关心道。   “少爷放心,他在边关多年,行军赶路很有经验。”郭萍安慰道。   “嗯,我家安之还没有及冠呢,就这么奔波劳碌,我都不忍心当初让他出去自立了,还是人在身边才安心。”云惟珎感叹,郭安之的习武天赋好极了,比他闻名天下的哥哥都要好,只是郭安之在军中效力,名声在江湖上才不显。   “我会一直陪在少爷身边。”郭萍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好像和说“今天天气暖和”一样平常。   云惟珎喝了口茶水,假装没有听到,转移话题的问道:“宾客安排好了吗?”   云惟珎什么时候需要操心宾客了?郭萍也不气馁,配合道:“都安排好了,大管家很有经验。”   “嗯。”云惟珎突然找不到话题了,刚刚还兴致勃勃的想聊一下安之的近况的说。云惟珎打了个哈欠,道:“看了一上午的书,又困了。”   “那少爷先休息吧。”郭萍会意的退了出去。   云惟珎往软榻上一躺,摩挲着小毯子,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脑子里的思绪就更纷乱了。   云惟珎起身,走到内室的小隔间中,这里供奉着碧溪的牌位。   小隔间的东墙上,挂了一副等身高的画像,画中人绿衣碧裙,巧笑嫣然的站在梧桐树下,眼眸中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你,让你也忍不住想跟着她微笑。画像前的高条桌上正中摆放着“故姊云氏碧溪之灵位”,还有些供品、香炉。   云惟珎点了三根香,插进香炉,口中喃喃道:“碧溪姐姐,碧溪姐姐。”   云惟珎不会武功,为了自己的心思不被旁人偷听,他从来都不会自言自语,或者找个树洞,拜“反派死于话多”定律所赐,云惟珎就是在自己府中隐蔽的密室内,也不会把心思说出口,只能喃呢这碧溪的名字。云惟珎这般谨慎,也是可怜。   云惟珎拿了抹布,轻轻的擦拭着供桌和灵位,他接着这样机械简单的动作,平复自己的思绪。这些年,他每当压力大的自己无法纾解的时候,总要来给碧溪上香,因为只要碧溪才是最了解自己的。   再过两天,他在这个世界就真的成年了,成年人最具有标志性的还是能为自己的情感和行为负责,但是云惟珎突然不确定了,他能负这个责吗?   人世间的感情有千万种,人们歌颂的亲情、爱情和友情,云惟珎前世,总有许多人过度的看重爱情,好像这就是生命情感的全部,不管性别稍微靠近一点,总能让人浮想联翩、脑洞大开。云惟珎是不想这样的。   在即将成人的时候,云惟珎难得剖析起自己的情感来。此生,没有人在他的生命中扮演过母亲的角色,他曾经想当做父亲来依靠寄托的是玉罗刹和先帝,事实证明,每一个具有帝王潜质的男人,都不会是一个好父亲。父母缘浅,成了云惟珎此生的写照。然后他无处寄托的感情就分给了郭萍、郭安之和当今陛下,他们当初是那么要好,肝胆相照、惺惺相惜,然后这样的气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了,郭安之远走边关,虽然这是他一直的梦想。   云惟珎常会自我厌弃,是不是自己的存在破坏了纯洁的兄弟情义?很难想象,外人眼中高高在上、功成名就的云大人,常常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云惟珎迫切的,迫切的想要一切回到正轨,他想让郭萍自立,想把自己放逐到江湖上,想去边关帮助自己从小疼爱的弟弟,可是……   这些蜂拥而来的思绪,在即将成人的时候突然爆发,云惟珎也始料未及,云惟珎闭着眼睛深深的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云惟珎当天在小隔间里来来回回擦拭了供桌牌位不下百次,到了晚间才出来。郭萍在外面急的不行,但云惟珎曾经立过规矩,他在祭奠碧溪的时候,不准打扰。郭萍再担心,也知道只能让他自己想清楚。   云惟珎睡了一觉,第二天刚起床,天还没亮,下人就进来禀报:“郭将军回来了!”   郭萍也挂了将军的头衔,但能让下人们称为“郭将军”的,只有郭安之了。   “安之!”云惟珎早饭都顾不得,直接跑出去迎接他,刚走到正堂院子,郭安之就一身铠甲,凌风沐雪而来。云惟珎忍不住小跑几步,想给他一个拥抱,郭安之却闪了闪,道:“少爷,铠甲冰冷,还沾了雪,别把你冻坏了。”   云惟珎这才突然发觉有些冷,他从温暖的卧室跑出来,身上着的还是单衣,后面追过来的下人给云惟珎披上披风,云惟珎也反应过来不急于一时,道:“安之,你先去梳洗吧,等会儿我们好好说话!”   “好!”安之看着云惟珎的身影拐角看不见,才大步往他的院落里走去。安之去了边关五年,不是每年都会回来,但他的院子依然在,打扫得十分干净,每次府上换新床面被套、窗帘摆设之类的,这个院子也不会被落下。   所以,郭安之回到他的院子,门帘窗帘等都换成了冬日会用的艳丽深色,镶了毛边,看着就厚实温暖。   下人反应也很快,郭安之把铠甲卸下来,刚饮了一盏热茶,热水就备好了。郭安之洗漱出来的时候,云惟珎已经在他院中的小客厅等他了。   “少爷。”郭安之本来披散着一头湿发,看见云惟珎过来了,一瞬间内力流转,发丝瞬间干燥,郭安之随手就把头发束了起来。   “坐吧。”云惟珎自己坐的是有靠背,垫得软和的高背椅,他指给郭安之的座位却是凳子一样的座位,这不是虐待郭安之,而是他常年军旅生涯,已经坐不惯云惟珎那样的椅子了。   “给我说说你今年过得怎么样?你上次说十分欣赏的那个姑娘,你们和好了吗?一转眼你也快到要行冠礼的时候了,是在边关办,还是京中办?”云惟珎开口就是一串提问。   郭安之笑着回答,事无巨细,和他分享在边关的点滴收获和快活。   “那些蠢狍子,总是把头埋在雪里,还有兔子,到时候,拔萝卜一样的拔出来就是。”郭安之讲道冬日围猎的趣事,哈哈大笑。   云惟珎当然知道他报喜不报忧,西北自然环境恶劣,不会总有好玩儿的事情。云惟珎也不点破,只问:“这次来能待多久?”   “陛下允了半个月的假期,但是,少爷,边关离不得人,我想着等少爷冠礼过了,我就马上回程。”郭安之现在大部分的心思都分在边关抗敌上,冬日没有大规模的异族侵袭,但小股的兵力总有交锋。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有担当,我自然也为你高兴。”云惟珎也不虚留他。“你哥这两天也不知道在忙个什么,比我这个正主还忙三分,等他回来揍他一顿,你可别手软啊。”   郭安之把手指别得啪啪响,道:“早就想和他打一架了。”他们兄弟的武功都是当世绝顶,有这个切磋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到了冠礼正日子的时候,云惟珎才知道皇帝和郭萍给他准备了怎样的惊喜,或者说叫惊吓!   冠礼在云府举办,但是正堂上奉的是先帝的牌位,这样本来担任正宾的吴阁老简直坐立难安,好脾气的宗正大人也难得黑着一张脸。   云惟珎现在正穿着采衣,头带缁纚,出场亮相,之前他都在东房准备,根本没有机会看见,现在走到正厅来,才发现宾客都严肃得厉害,一看先帝牌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云惟珎狠狠瞪了眼旁边捧着托盘的皇帝陛下,先帝的灵位是可以随便移动的吗?要请出先帝的灵位,礼部不知道扯了多少皮,他才知道为什么郭萍忙成那副模样。   皇帝死猪不怕开水烫,吴阁老也是见多识广的老妖精,很快就稳定的心绪。等云惟珎谢过宾客,入东房换了玄裳,吴阁老颤颤巍巍的从皇帝手中的托盘拿起折上巾,给云惟珎带上,旁边的专职礼官高声唱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云惟珎再次行礼谢过,又去换了皮弁服,吴阁老给他加上七梁冠,都抖得更厉害了,旁边的礼官高唱“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云惟珎有些不明所以,吴阁老这是在抖什么啊,他本以为是人老了手都会不自然的抖动,但看他啊现在越抖越厉害,云惟珎忍不住询问性的看向了皇帝。皇帝捧着托盘,回了他一个坚定自信的微笑,云惟珎想着一个简单的冠礼,也不可能出什么事儿,放心下来。   再次换了爵弁服,云惟珎才发现他的衣服好像有些不对啊,这是国公的礼服吧?好像又有些不像啊?看着上面描龙绣凤的,当初云惟珎在礼部轮值的时候,重点都在科举上,这种冠礼啊、修福地山陵啊之类的事情,都被云惟珎归类成杂事,没太注意。   等到三加九旒冕的时候,云惟珎才反应过来,我晕,这是亲王的冠礼吧!怪不得吴阁老抖成这个样子!等吴阁老颤巍巍的把九旒冕给他带上,刚刚换好正红色礼服,头带衮冕的皇帝陛下就走了过来,站在吴阁老给他让出来的位置上,道:“奉先帝遗命,赐尔字为元琰,元乃诸公之首,琰具表德,征伐不义,匡扶国朝。”   礼官被皇帝的解释给镇住了,等皇帝一眼瞪过来,才后知后觉的唱礼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云惟珎简直觉得自己被坑死了,冠礼传到现今,衍生出了各种不同的仪式、流程,加冠是所用的五品也各有不同,他才一时没有注意到不对。现在好了,不用说,这样一场冠礼,他的身世肯定又要被翻出来说了。当初可是皇家密探给他落实的身份,有理有据,不怕查探,先帝对他好得像亲生儿子的时候,朝中大员就已经查过一回了,现在保证又有一大堆蜂拥而至的谣言,云惟珎想到都觉得心累。   皇帝陛下从内侍大总管铁山手里接过一卷圣旨,看着圣旨的规格,云惟珎就知道事情没完,他当过一段时间的奉诏,专门起草诏书圣旨的,圣旨什么品级对应什么事情,他是清楚的。果然,一听,先帝被代表了,皇帝认他为义弟,封他做亲王了。   皇帝陛下热情洋溢、满脸笑容的等着他接旨,云惟珎能怎么办?他只能感激涕零的接过,谢主隆恩。   “冠礼答谢大宴,于保和殿举行。”铁山高声宣布,然后不等众人反应,就直接唱道:“陛下起驾,昭谒亲王起驾。”   负责唱礼的礼部官员简直觉得今天自己没睡醒,看站在他旁边的吴阁老摇摇欲坠,他人年轻,一把过去扶住老前辈,同病相怜的关切道:“老大人,老大人,您没事儿吧。”   吴阁老抖着胡子,张了两回嘴才找到自己声音,道:“老夫记得,先帝给陛下起的字是谒礼吧。”   经吴阁老一提醒,大家才都反应过来,关键是皇帝有字没字一个样,先帝、先皇后已仙逝,谁还有资格叫皇帝陛下的字呢?大家反应过来之后,才在心里吐槽,云惟珎不是先帝的儿子,他一定是当今的儿子吧?   坐在龙辇上的云惟珎,心里还是被草泥马奔腾而过的大草原。   皇帝的手在面前晃了晃,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惊喜吗?还没反应过来,是不是欢喜傻了?”   云惟珎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放弃的把自己的头靠在边上,有气无力的挥挥手,表示自己简直不想说话。   “嘿,你看,你不让我在奉先殿给你办,你家里又只有你一个人,家庙都没有搭起来,我只能这样折中了。”皇帝一副我已经很克制的样子道。   “我的陛下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云惟珎心里简直悲愤。   “叫我兄长,圣旨都颁了,贤弟想抗旨吗?”皇帝脸色严肃道,回答他的是一个白眼。皇帝摸了摸鼻子道:“这有什么不好,我用先帝的名义,那群大臣就是想干涉也干涉不了。”   “上行下效,我是怕……”   “你怕什么,我就要让他们‘效’,让他们明白父皇和我对你的看重,别一天到晚在朕的耳边说什么云惟珎逾制越权、违反祖宗家法,祖宗是朕的祖宗,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凭什么管我的家事!元琰,明发圣旨,把你的身份定下来,才能堵那些人的嘴!你不过是给江湖人士一些闲职,不花朝廷的俸禄,不占他们的名额,一个二个就闹得要在宫门口跪谏,哼!难不成堂堂天子还让他们给拿捏了,要跪就跪,要死给朕死远点儿!”皇帝在龙辇上跳脚道。   “我知道陛……兄长对我的爱护,就是真要这样,封郡王也就是了。我今年才二十岁,至少还有三十年在朝堂上呢,到时候封无可封怎么办,君王也该克制,警惕功高震主啊。”云惟珎是真的不贪图亲王的爵位,二十岁的国家元首,其中先帝的栽培、看重,占了一半的功劳。   “你会震主吗?”皇帝问道。   “我自然不会,可别人以我为榜样……”   “我只管你,旁人和我有什么想干,元琰,我总怕自己对你不够好。”我怕自己对你不够好,对不起你的付出,你不知道,五年前父皇驾崩的时候,我躲在帘子后面。      第三十八章 故人旧事      冬日,沉重的养居殿大门已经整整一月没有开启了,宫人内侍的步伐也沉重而安静,他们弓着身子,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手上的托盘,以小碎步,小心趋走,没有人敢大声喧哗,没有人敢露出微笑,因为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帝陛下,他病了。   皇帝陛下病了,六十多岁的他,三个月前还是中年人的样子,皇家御医用天地珍宝精心保养出来的身体,总让人感觉不到属于老年人的颓败,但如今……陛下的手上满是老年斑,头发花白,呈现出一种肮脏颓败的灰色,不祥极了。再多天才地宝,再高明的医术,也挽救了不垂危的性命。   这天,刚刚举行过冠礼的太子殿下,在床前侍奉,皇帝陛下在口传为君为帝的最后心得。陛下半坐在宽敞空旷的龙床上,身后垫着巨大软和的垫子,“朝政就是这样了,你从小被立为太子,跟在朕身边处理国政朝务,只要能掌控住大臣,天下就依旧在你手里。现在我要和你说说对云惟珎的处置。”   皇帝陛下又喝了一口药,太子殿下接过空碗放在床边,君王父子面授机宜,连陛下最宠信的大总管都不在身边。太子沉默的低着头,他本能的不愿去想,用到“处置”二字,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朕御极天下三十年,一心想收复江湖势力,这天下既然是朕的,就不该有任何违抗君命的所在,朕苦心准备了几十年,云惟珎的出现,给了朕实现的机会。云惟珎身世复杂,他出身西方魔教,算是江湖中人,了解江湖人的行事作风,但他不是中原人,甚至在幼年受过中原江湖人的欺辱,你日后用他清理江湖的时候,不用担心他会偏帮谁。至于那个燕子坞,当是赏他一块自留地就是。”   “最重要的是,云惟珎人虽然年轻,但见识不凡,又有手段,朕带他在身边调教了这些年,手段愈发不俗,当然,怎么做事能教,心性还是天生的,这才是朕看重他最主要的原因。”   太子听着陛下这样冷酷的话,沉默不语,即使在这最后的几个月里,陛下撕开了太多温情脉脉的面纱,但他还是不能接受他父亲,那个宠爱云惟珎非常的父亲,连他有时都要嫉妒的相处,在陛下看来,不过是调教的手段吗?   “父皇,您待他那样好……”太子话说到一半,看着陛下冷酷的眼睛突然就说不下去了,他转了话题道:“儿臣日后自然会继承您的心愿收复江湖,为朝堂所用,只是云惟珎的身份父皇已用皇家密探处理过,他如今是儿臣的老师,等日后身份只有更尊贵的道理……”   “朕既然能为他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世,就能为他编造另一个大逆罪犯后人的身世,这是你拿捏他最下成的手段,办法你可以知道,但朕希望你不要做。至于云惟珎的身份,他什么时候是你的老师了?不过是太子侍讲的官职,你愿意,他就是你的老师,你不愿意,他就只是一个臣子!朕千挑万选了云惟珎出来,自然要有辖制他的手段。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记住,云惟珎重情!”皇帝突然瞪大眼睛,好像要让太子死死记住的他的话和模样。   “他在西方魔教当做待宰的猪猡被养大,可是仍旧天真的想在玉罗刹身上找人父的慰藉;朕贵为天子,他却想着在为君者身上找父亲的寄托,何其天真感人,又何其愚蠢无知。若是朕还能再活十年,说不定也被他的‘真情’所感动,可是朕没有时间了,所以,朕要把路都给你铺好,你要记得,辖制云惟珎,不能用权、用势,要动之以情,知道吗?”陛下谆谆教导,太子殿下还是沉默。   陛下抚摸着太子低下去的头,淡淡道:“皇儿,朕知道你难过,可是你担负的是天下万民,是祖宗基业啊。”   “父皇……”太子抬起头,眼眶里已经含着泪水。   “不许哭!”皇帝陛下突然暴怒得大吼,身子猛得抖动,连带着沉重的龙床都抖了一下:“你是天子,不许为臣子掉眼泪,不许为任何人掉眼泪。朕死了,也不许哭,你要想到就是接掌朝政。当了皇帝,你就不是谒礼了,你是陛下,你是陛下!”   太子被皇帝一吼,吓得眼泪都含不住,直接泪如滚珠,他赶紧拿衣袖擦干,双手紧紧拽住陛下的胳膊,陛下也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恶狠狠的盯住太子,厉声问道:“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儿臣……遵旨。”太子缓缓放开紧抓这陛下的手,慢慢伏下身去。   “吱呀”一声,偏门响起开门的声音,大总管苍老的面容露了出来,大总管恭敬道:“禀陛下,云惟珎求见。”   “宣。”陛下低低的应了一声,大总管就退了出去。“你也下去吧。”这句话是对太子说的。   太子收敛了情绪,低头拱手而退,在殿门口,遇见了穿着墨绿色披风的云惟珎,皇帝病重,来看他的人,衣服怎样搭配也是有学问的,不能喜庆,显得不尊重;不能素白,你是在咒陛下吗?太子看着眼前的墨绿披风,总觉得好看,好看的他都想哭了。少年的身姿裹在厚重的披风里,修长儿脆弱,太子总担心他受不住那样猛烈的风暴。   云惟珎在殿外候旨请见,看见太子出来,就迎了上去。云惟珎自从入仕,在宫中待遇总是好的,他也投桃报李,真情以待,看见太子眼眶通红,想到性命垂危的陛下,心中更是郁郁。   “殿下……”云惟珎担心的唤了一声,太子比他还要年长几岁,但他总忍不住为他担忧。云惟珎担任过太子侍讲,常被玩笑似的成为老师;他年纪又小,也被当成弟弟宠爱过;甚至是朋友、亲人……   “孤无事,你进去吧。”太子扯了一下嘴角,好像要扯出一个微笑来,但他的嘴角只是动了动,笑不出来。   云惟珎点头,先进殿去了,太子在他身后,愣愣的看着他,不知想了什么。突然太子大步离开,宫人们低头恭送。   云惟珎跪在龙床前的地毯上行礼的时候,太子正从窗户翻进来,他从偏门入院,养居殿后殿穿过来,还有些气喘,太子努力的平复气息,不敢让里面的人发现。   “起来吧。”皇帝陛下的声音有气无力,垂垂老矣。   云惟珎一听眼眶就红了,陛下对他好得不行,开始时,他也忐忑不安,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的教导、培养、关爱、温情,让他慢慢打破了防备,这是他此生的生命中,第一个对他温情脉脉的父辈,云惟珎在感情上把陛下当成父亲。   “走近些。”陛下道。   云惟珎低着头,小碎步走到床前,跪坐在踏脚上。   “再近些。”陛下又道。   云惟珎感觉陛下有动作,猛得抬起头,发现陛下正向他伸出手,云惟珎坐到床边上,握住陛下的右手,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这是继碧溪之后,他即将送走的第二个亲人了。   “傻孩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哭什么?”陛下半躺在床上,吃力的用左手覆住云惟珎的手,轻拍两下,好像在竭力的安慰他。   云惟珎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臣不哭,臣不哭。”嘴上喃呢着,却抽泣不止。   “唉,朕将死,却也放不下朝政,放不下太子和你,你这是要让朕走得不安心呢。”陛下无奈的叹息。   “陛下,我不想您……”一个死字,云惟珎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孩子,你帮朕处理好朝政,辅佐好太子,就是想着朕,念着朕了。”皇帝微笑的看着云惟珎,对他寄已厚望。   “陛下放心,我会好好辅佐太子殿下的。西南的梯田工程已经重新启动,等到,等到明年秋天,您就能吃到云南供上来的新米了,用梯田种的。”云惟珎急忙说到,这是他参与的第一项重大朝政。   “你办事,朕放心。西南梯田是太祖遗赠,可惜一场大战,损毁严重,不知为何,后人却怎么也无法复制,懂这些的,当年都战死了。”陛下有些遗憾道。   “战争总能摧毁一切,可我有办法,您别担心。等试验好了,臣会把治理西南的经验写成书籍,留待后人参考。”云惟珎道,“这样就不怕后人找不到方法了。”一向新技术的诞生与革新,总是要走很多弯路,甚至重复无用功,他希望自己能著书立说,馈赠后来人。   “好孩子,你在朝政上的本事,朕放心,你是朕一手教导的,嗯?朕现在放不下的,是江湖。”   “陛下,我朝以武立国,习武之风盛行,这是好事,只有百姓身康体健,才能更好的耕田打猎,抵御外族。就是有一二不好的,只要朝廷严加监管,也会没事儿的。”云惟珎安慰陛下道。   “你呀,就知道宽慰朕。”陛下如同一个被儿孙逗乐了的长辈般慈爱的笑了,道:“江湖人胆大妄为、毫无畏惧君王法礼之心,可不是一二不好的小事。朕听太子说,你准备创立一个机构,辖制江湖人。”   “是啊,臣准备成立剑一堂,当用天子之剑。”云惟珎坦荡无疑的用了“天子”二字。   “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用此剑足以震慑江湖,你准备怎么做?”皇帝十分感兴趣的问道。   “臣也是大概想了个框架,还不完善呢。”云惟珎谦虚道。   “无妨,说说吧。”皇帝鼓励道。   “这剑一堂当直属陛下统领,最好陛下能亲自担任剑一堂的堂主,当然主事的是臣。现在江湖和朝廷几乎是两分天下,却又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一个身份贵重的人压阵,恐不好成事。在全国设立分堂,吸收江湖势力,从三流帮派开始分化瓦解,春风化雨,不可过早触动大帮派势力,以免打草惊蛇。对浪子、剑客之类的独行侠……”云惟珎说起这件事,还是很有心得的,滔滔不绝的给皇帝讲了起来,快讲完了,才发现皇帝的眼皮拉拢着,云惟珎吓了一跳,马上摸了摸脉搏,嘘……云惟珎长出一口气,虚惊一场。   皇帝睁开眼睛,道:“就这样吧。朕给你手书亲赐剑一堂的牌匾。”   “陛下,您还病着……”   “朝上的老东西,朕还不知道吗?总打着祖宗家法的幌子,倚老卖老,朕给你定下来,就是先帝遗诏,他们还能来找朕歪缠不成?”   “陛下~”云惟珎对陛下毫不忌讳的说出先帝二字,也是服了,如此心胸宽广,真是当世人杰,令人钦佩。陛下拖着病体残躯为他筹谋着想,又让他如何不感动。   皇帝唤了大总管进来,准备了笔墨纸砚,皇帝就在龙床上一挥而就,赐了“剑一堂”三个字。云惟珎捧着这赐字,感激得泪盈眼眶。   大总管又端上来一壶酒放下,默默的退了出去。   写了一幅字,好像又耗费了皇帝陛下本就不多的心力,陛下躺在床上气喘吁吁,胸口不住的起伏,如同一个破败的风箱,呼哧,呼哧的响着。   “御医,御医……”云惟珎慌了,大声叫着御医。   陛下拉住他的手道:“没用啦,人力不可为,让朕好好嘱咐你几句。”   “朕这辈子,有十分精力,九分给了朝政,才致使八王之乱,朕老年得子,对太子却还是关心的太少,你要替朕多照顾太子,知道吗?”皇帝摩挲着云惟珎的手道。   “臣知道。”云惟珎叩首,太子如同他的兄长、朋友,他会的。   “朝政凶险,你辅佐太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臣知道。”云惟珎的声音开始哽咽。   “朕还有最后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臣万死不辞!”云惟珎匍匐在地,想用最后的承诺,让他崇敬的陛下走得心安。   “你把那杯酒喝了吧。”陛下道。   “啊?”云惟珎惊讶的叫出声来,不解的望向陛下,“那是什么?”   陛下好似不忍的别开头,不与云惟珎的眼光对视,道:“是让人绝嗣的虎狼毒药。”   “陛下……”云惟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跪直了的身子顿时萎顿在地。   “元琰,你有本事,又年轻,如果你愿意,二十年就可把朝政握在手上,你手下的郭家兄弟武力高强,足以震动朝纲,你文武双全,当世无双。朕也是没办法,太子还太年轻了,他经不起,他经不起……”   “陛下,臣从未想过……”   “朕知道,朕知道,你与旁人不同,那些人说着忠君爱国,不过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是真的不同,你是真心想打造一个太平盛世。这些朕都知道,都知道!可是元琰啊,你是这样,可又能保证你的后人也这样吗?还记得你曾经劝诫朕的,尾大不掉,功高震主,不是臣子不愿意收敛,而是情势所迫,容不得他后退半步。到时候,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姻亲、故旧、师门、下属,同乡,种种人的利益堆积在一起,他们会推着你向前走,就是你不愿意,也挣不脱、逃不掉!”陛下苦口婆心道。   “陛下……”   “元琰,你帮帮朕,不,你帮帮我,就当是一个老父亲求你,朕这一生,子嗣众多,但十年前的八王之乱,死伤殆尽,太子虽是幼子,却是嫡子,继承皇位,再合适不过。身份、血统、仁德、本领,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年轻,没有人能帮他弹压老臣。元琰,你和太子最好,你帮帮他,也帮帮我……”   云惟珎的眼泪刷得一下又流出来了,只是这次他从袖子中取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开了眼泪,他的眼泪,是流给亲人疼惜的。云惟珎再次叩首,道:“臣还有一个请求。”   “讲。”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殿下。”云惟珎冷静道。   “好。”   云惟珎直接端起玉杯,一饮而尽。手一松,玉杯就跌落在长毛地毯上,滚到了旁边。云惟珎没有行礼,他再也没有看濒死的帝王,转身就走了出去。   身后皇帝语带悲音道:“元琰,朕对不起你,朕对不起你。殿试时候,朕钦点你做状元,御书房里,朕手把手的教过你拟旨,养居殿里随时都备着你最爱吃的莲花酥,元琰,不要恨朕,朕也是没办法,不要恨朕……”   云惟珎没有听那些往日温情,也没有感伤陛下的悲音,他只是愣愣得走了出去,想把一切都关在腐朽的养居殿里。云惟珎看着冬日冷肃的天空,泪就怎么也止不住。这就是闯入者的惩罚吧,永远不会有人真情待你。   云惟珎灰心极了。   旁边有路过的侍卫和请见的大臣,看见他这个样子,心中都暗自议论着皇帝对他的看重和他的忠心,瞧瞧这泪流满面的。有一二关系稍近的,连忙过来安慰他。   云惟珎惨笑,你看,他在伤心,可没有人知道他伤心什么。他日,若是在灵堂上哭,别人恐怕以为他在笑吧,笑从此大权在握。世人总是这样愚蠢,世事总是无常,最愚蠢的还是自己啊!   云惟珎踉跄着出宫,养居殿内的皇帝收了眼泪,淡淡道:“出来吧。”   太子从层层明黄色的纱幔中绕出来,捡起地上的杯子,在手里不断的摩挲。   “朕早就说过,云惟珎重情,只有动之以情才能打动他。他方才坚持不让你知道,你就是不知道的,你以后要厚待他,黑脸朕已经唱了,你就把这个白脸唱好!”   太子还是愣愣的看着那个玉杯,仿佛没有听到皇帝的嘱托,也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从刚才的悲痛莫名,到现在的淡漠无情。   大总管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殿中,把那壶酒,当着皇帝和太子的面倒在了花盆里,然后把酒具放在了靠墙的博古架上。大总管最了解皇帝了,他走到龙床边,默默的把靠垫拿开,伺候皇帝睡下。熄了殿中的大部分烛火,只留龙床边上的一组盏灯。大总管又默默的出去了,他的性命取决于陛下还能活多久,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所以,他就这样无视了太子,让太子站在光线渐渐暗下来的大殿里,最后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大总管站在内殿的门外,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响动,心里叹了口气,皇家人呐~太子对那个冬日的最后印象,就是不讨喜的灰白和暗沉,最后养居殿被推翻重修,太子想着那日跳动的灯火,突然感觉有人拉他的手。   “我的好陛下,您又走神到哪儿去了?”   太子……不,皇帝,皇帝定睛一看,自己实在龙辇上,看着云惟珎一脸“这个时候还能走神,我也是服了”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到也是实话啊,当初你生拉硬套的给我加了个帝师的帽子,现在又认我做义弟,明旨封亲王,不是乱了辈分是什么!”云惟珎简直对不靠谱的皇帝绝望了。   “元琰,帝师又没有明旨加封,当初是朕新登基,没有威信,才让你这般妾身不明,现在好了……”   “你才妾身不明,你才妾身不明!”云惟珎抓起傍边的软枕就往皇帝脸上扔,皇帝受他的影响,这龙辇里也放了许多软乎乎的抱枕。   “胆敢以下犯上,看朕怎么收拾你。”皇帝也来劲了,他迫切的需要发泄脑海里不愉快的回忆,帝国最位高权重的两个人,就在龙辇里玩起了枕头大战。   铁山走在龙辇旁,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只吩咐他旁边的大宫女,准备好梳子等物品,待会儿肯定用得到。      第三十九章 风云再起      保和殿的一场大宴,让云惟珎的声望威势更上一层楼,那些当初想要倚老卖老讲点儿资历的老臣,都下意识的收敛不少。毕竟品级在那里摆着,这世上又有“不敬”这种诛心的罪名。   云惟珎又怎么会想报复他们,真要折腾,人在他面前站着,他们就要行礼,一个二个七老八十的,只要在大冬天的跪上几回,保证就折腾掉半条命。   可惜,云惟珎也不是高枕无忧的,为着这个亲王之位,年都没有过好,来往拜访的人如过江之鲫。   其实人家外任的官员也很苦恼,年礼都是早就备好的,他这么突然升了高位,礼物还得重新备一遍,那些出发得早的,还要回去返工,也是不辞劳苦。   忍无可忍的云惟珎躲到了宫里。皇帝在大正宫东暖阁笑得直打跌,“这都小一月过去了,他们怎么还不消停啊~”   “还不是陛下干的好事儿,您敢说没有暗示纵容朝臣?”云惟珎翻了个白眼,揉了揉眉心,苦恼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又是一番迎来送往,这年底的两个月,我竟一丝空儿都没有了。”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我们昭谒亲王倒是避之唯恐不及。”皇帝取笑。   “唉,兄长,你就别挖苦我吧!我承认,奉承话我也是爱听的,可你不知道那些送礼巴结的人什么模样。董林你还有印象不,就是那个甘州知府,他所管辖之地,靠近高原,又多与草原人接触,条件艰苦。今年入京述职,估计是不想再回去了,上蹿下跳的到处找门路。昨天跑到我府上了,送了重礼,金银不计数,红宝石的腰刀、千里骏马,名贵皮草更是数不清……还,还腆着脸叫我爹!”云惟珎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阵脸红。   “什么,什么?”皇帝喷了一口茶,用发现大新闻的眼神盯着云惟珎,他可得把这笑话听完了。   云惟珎咬紧牙关,恨声道:“说什么视我为父,要拜我做义父,愿执子侄礼侍奉,我吓得赶紧推却说‘都是朝廷命官,怎能以义父子相称。’他倒是来劲了,马上接口:‘义父说的是,不能这么称呼,显得太不亲近了,那儿就直接叫父亲了。’关键是董林多大年纪了,五十了,五十!就那张老脸!你听听,你听听,比起无耻,在下也是输了。”   云惟珎说起这个简直跳脚,看着那么一张长须飘飘的老脸叫自己父亲,云惟珎觉得自己简直不能直视父亲这两个字了,太破廉耻。   回应云惟珎的是一阵哈哈大笑,皇帝锤着靠背,笑得气都喘不过来,眼里都是笑出来的泪花儿,指着云惟珎,道:“父亲,哈哈哈,父亲!”铁山也在一旁跟着笑了起来。   “您可真高兴啊!看我这么惨,您不多笑几声怎么够本啊!”云惟珎阴测测道。   “嗨,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到宫里来就是。”皇帝赶紧收声,坐直身子,努力做出衣服严肃的模样,以示自己并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然而他那压都压不下的嘴角出卖了他。   皇帝努力找话题,突然看到龙案上的奏本,拿了一份折子递过去,道:“正好你来了,帮我瞧瞧这个。”   云惟珎接过一看,大恨自己腿长,还不如待在府里被人恶心呢!   折子是长篇大论、旁征博引、辞藻华丽、文采飞扬,其实总结起来也就四个字:“请立太子。”   云惟珎皱紧眉头,半响没有说话。   “想什么呢?”皇帝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皇帝感觉云惟珎是在神游天外吧。   云惟珎放下奏折,无奈苦笑道:“我在想,说一句‘此乃陛下家事,臣不敢妄言’能不能躲过去。”   “美得你!”皇帝笑骂:“你如今已经是亲王了,也是我的皇室中人,家事国事你都能沾上边儿,哪儿能躲得过去。”   “刚刚兄长还说惹不起躲得起,如今我是连躲都躲不起了啊。”云惟珎感叹,指着手里的折子道:“这苟御史是哪家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兄长还未过而立,正值壮年,他跳出来闹什么?”   “哦,你这两个月杂事缠身,恐不清楚,这个家伙就是刚来补上的,估计你还没空闲,没有看到吏部报过去的文书呢。”皇帝道。   “看来朝政果然是一天也松不得啊,这才歇了几天,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云惟珎再次问道:“谁塞进来的?”   “我怎么知道,要不是他跳出来上了这么一道折子,我都不知道有这人!”皇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吏部的名单是谁核准的?”   “你不在,自然是岳筌鸿。”皇帝肯定道。   “成,我回去查清楚了再来禀告兄长。这人恐怕也就是探路的石子,还是等搞清楚幕后的人,再来做决定吧。”云惟珎道。   “嗯,可以。”皇帝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不过立太子这事儿,现在不说,以后肯定也要说到的,元琰,你看我是立谁好?”   云惟珎翻了个白眼道:“现在几位皇子都还是稚子幼童,能看出什么贤明德行来。皇嫡子又还是襁褓婴儿,现在说这事儿,为时过早。”   “早晚的事儿,你总是躲不过去的。算了,先不说人选,你说我是真么时候立太子好?”皇帝在云惟珎面前是很少自称朕的,自从云惟珎封亲王以来,就更是以我自称。这样的温情与厚爱,云惟珎却只是总能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冰凉,他从未忘记养居殿那杯毒酒,冰凉的触觉。   “兄长知道的,我的性子,善谋不善断,若要分析形势,倒是头头头是道,若让我拿主意,总是优柔寡断。”云惟珎委婉的推脱道。   “这可是你谦虚了,朝中谁不知道云大人最是杀伐果断,言出必践。”皇帝笑道。   “那是因为经过分析后得出明白的结论,我只是按照应该做的去做,不为旁人的非议和事情本身的艰难而妥协。”   “好,这才是一国首辅该有的风范。说来容易,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好吧,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为难你,元琰,你就帮我分析分析什么时候立太子吧。”皇帝退步道。   “这立太子,还是先讨论立不立的问题吧。立太子能保证朝局平稳过渡,也断绝别的皇子、逆臣非分之想,万一,我是说万一陛下有什么,朝廷也不至于崩盘。但话又说回来,立太子真的能防止别人作乱吗?纵观史书,就是做了太子,做不成帝王的又不知几凡。从扶苏公子开始,到太子据,再到太子承乾,身死功败的太子格外多,千古名君的太子又分外可怜可叹。人的野心都是无穷的,就是一母同胞也不能阻止相互杀伐争斗,岂是一个太子之位能够阻止的。”云惟珎淡淡道。   “那元琰的意思是,不立太子?”皇帝不确定道。   “不立太子更糟。在您还身强力壮的时候,他们会串联朝臣,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等您精力稍有不济,他们就会奋起发难,更是把好好的国家拆得四分五裂。”云惟珎叹息,“我认为最好的办法,还是等您精力稍微下降的时候再立太子吧。这样前面的时间可以让各位皇子都入朝历练,让您观察谁才是有治国之能、真龙之相的;后面等太子立了,又能手把手教导,天子位分尊贵,到时候就是旁的皇子有什么心思,经过历练的太子,也能压下去了。”   “向我当年一样。”皇帝感叹,自己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他父皇晚年的时候,已经没有可以托付朝政的成年皇子了。   “可我总怕风云变幻,总有我措手不及之时。”皇帝还是不敢放心。   “那就秘密建储吧。”云惟珎最后只能祭出这个了。   “在您觉得时机还不到明立太子的时候,先把您心中的人选写下来,密封,密存,放置诏书的地方只有您的几个心腹知道,这些心腹掌握的要是也只是几分之一,只有几个人合起来,才能找到打开诏书。这样就是这些人里有人叛变,也不会个个都变节吧?若是您有个万一,让宗正、内阁、大将军、皇子、后妃,一起见证,把密诏取出来就是。”   “万一有人更换密诏呢?”皇帝不放心的问道。   “兄长,我的好陛下,这世上的事情哪儿有什么万无一失。若是有人真的能在重重机关险要之地、众人谋划、你我智慧之下换了诏书,有这份心性和本事,朝政交给他,又能如何呢?”云惟珎只能这样安慰他了。   “也是。”皇帝也知道世上不会有算无遗策之人,板上钉钉之事,尤其是对皇家来说。   “只是,您立太子的时候,还是考虑一下年龄,国赖长君。”云惟珎淡淡的提了一句,鼓励皇帝多听别人的意见:“其实这些事情,朝中老臣更有办法,他们见多识广,就是有一二私心,难道您还不能分辨真假吗?”   “你呀,是怕万一立了幼帝,你这个首辅也是跑不掉的辅政大臣吧。”皇帝笑道。   “既然兄长知道,那可就一定不要折腾我。其实,我也不一定有那个寿数……”   “呸呸呸!不知忌讳。”皇帝突然之间想到他曾经喝下的那杯毒酒,会不会有其他的副作用。   “我刚刚还拿兄长开过玩笑,您都不计较,现在却……”   “你自然是重要的。”皇帝忍了忍,没有把本来要说的“更”字加上去。   云惟珎笑着饮茶,和皇帝说了一上午的危险言论,云惟珎在宫里用过午膳,才慢吞吞的走出去,今天在宫里,感觉自己的里衣,湿了几回。   皇帝在殿内看着云惟珎远去,对铁山道:“朕总觉得元琰离朕原来越远了,怎么也抓不住。”所以他才想拼命的把云惟珎拉进更深更急的朝廷漩涡中,这样他就脱不开身了,永远留在京城了。   大总管铁山装傻道:“云大人的确出宫了,不过走得还不远,要不老奴去把他追回来。”   皇帝挥了挥衣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和你也说不明白。”   “是,是,老奴愚钝,陛下恕罪,恕罪。”铁山的调子里,还透着一股委屈,好像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生气一样。   云惟珎回道府邸,那些来钻营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正主都不在,他们也就不一杯茶喝五遍水,把茶味都喝没了也不走了。   云惟珎刚刚坐定,管家就来禀报,就修缮府邸事宜,请云惟珎拿主意。既然封了亲王,府邸的规格自然要相应扩大。   “主子,您看是就买些周边宅院,和府里连在一起翻修,还是到朝阳坊去买?”朝阳坊是皇亲国戚居住的地方,和云惟珎的亲王爵位也算相配。   “不用了,就在这边修吧,把图纸拿上来我看看。”毕竟不是正经的皇亲国戚,现在关于他的身世已经是纷纷扬扬,要是再搬过去浇一瓢油,估计就得炸锅了,所以,云惟珎才坚决推辞了皇帝在朝阳坊赐给他的府邸。   云惟珎拿过图纸看了看,他现在所在的坊市,居住的还是官宦人家和少量富商,云惟珎根基不深,现在的宅子也是随着自己的品级一点一点扩建的,所以地理位置并不是很优越。云惟珎指着图纸道:“按照亲王府的规格,是不是这条街都要囊括进来。”   “回主子,大半条街还是有的。”管家骄傲得挺起胸膛,能为这样的主子做事,他脸上也有光彩。   “还能容下一个三品武将的府邸吗?”   “自然能,主子的意思是……”   “那就好,在这里,起一座府邸吧。”云惟珎指着路口上的地方道,“买旧宅院的时候不要仗势欺人,宁肯多付些银子;一切都要落到纸面上,日后方有凭证。细节才是成败关键,你跟着我也差不多十年了,这些事情应该懂的。”   “是,定不负主子。”管家低头应诺。   说是翻修,但和云惟珎并没有什么关系,府邸太大了,他就是在寂静的晚上,也听不到丝毫动工修建的声音,事实上,翻修府邸一直在加班加点的赶工,至少要在新年前,把一切旧房子都拆了。   这天,云惟珎难得在年底忙翻天的时候偷得一点儿空闲,正在画画,郭萍就大步走了进来。   云惟珎正画到关键的地方,抬头虚瞟了他一眼,道:“快来看,十八学士姿容不凡,今天才完全盛开,果然这些颜料也没办法比拟、重现。”云惟珎临窗画画,窗外是他的花匠精心培育的粉白色十八学士茶花。   云惟珎等了半响也没听见郭萍说话,诧异的抬起头认真看向郭萍,才发现他怒气冲冲,却又隐含悲伤,云惟珎关切道:“怎么了?”云惟珎心神急转,能把郭萍气成这样的,难不成是——“是不是安之出事了?”   云惟珎吓得笔都掉在画上,画了一早晨的成果直接毁了。   “没有。”郭萍硬邦邦道。   “哦,还好,还好。”云惟珎被自己脑补吓了一跳,有些腿软的坐回椅子,道:“那是出什么事了?”   “少爷还是想赶我走?”郭萍愤怒又委屈道。   “什么?”云惟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最关心的就是郭安之和郭萍,他们两个都没事,在云惟珎看来就没有大事,可这一下子又说到哪儿去了。   “少爷还想瞒我,管家说您让他在东路口起了府邸,三品武将的规格!”郭萍气急了,他以为云惟珎只是说说,只要他不答应,云惟珎就不会强逼他搬出去,现在……   “唉,来,过来坐,让我慢慢给你说。”云惟珎叹了口气,先安抚郭萍道。   “不论您说什么,我都不会搬出去的!”郭萍知道云惟珎巧言善辩,他肯定是说不过的,但是他就认一条死理,他不搬!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搬出去了?”云惟珎哭笑不得道。   “你真不让我搬走?”郭萍不确定道,毕竟这个话题他们已经讨论过了,云惟珎当时是非常希望他能搬出去,过“正常”生活的。   “我保证!”云惟珎只差举手对天发誓了,郭萍才半信半疑的磨蹭着走到云惟珎旁边坐下。   “那座府邸,我的确是为你修建的。等等,不要急,让我说完!”云惟珎才开了个头,郭萍就要爆发,云惟珎赶紧把意思说明白:“但是!但是我不强求你去那边住!府邸在这条街的东面,正对皇城,十八卫的训练原来都在城外,现在可以挪到城里了,我身边现在这些卫士在五年之内,要放出一大半到江湖上开山立派,继任人员要抓紧训练了。我府里的安全一直是你在负责,等府邸翻修完毕,整条街都是你保护的范围,街西头的跨院一直是演武场,在那里也要做好防备,这样,在两个路口都有安防,我才能放心些。”   “少爷,出什么事了?”郭萍听到云惟珎如此安排,总觉得那一秒就有大军要来攻打一般,连忙问道。   “没事儿,只是未雨绸缪罢了。前几日我进宫,和陛下说到立太子之事,如今我位高权重,避无可避,势必会卷入新一轮的夺嫡斗争中。和陛下一辈的先梁王是何等英明之辈,也折在了夺嫡的阴谋诡计之中,我也要早做准备才是啊!”云惟珎叹息道,他本人并不会武功,如今又是江湖和朝廷并列的时代,若是不加强府邸的安保,他简直寝食难安。   “少爷放心,有我在,必护卫您周全。”郭萍保证道,只要不是让他搬出去,就什么都好说。   “那你可要加油,等你布置好了安防,我可是要请人来检查的哦,可不要让人破了防御。”云惟珎开玩笑道。   “少爷尽管找人来试!”郭萍对自己的武功和布控安保的本事是相当自信的。   “那就拭目以待了。”云惟珎笑着说到了另一个话题,“如今,我自觉势力越来越大,威望一年强过一年,也要想办法分流一下了。”   郭萍的心马上提了起来,生怕又要劝他搬出去。   幸好云惟珎道:“等安之过了冠礼,就让他出府去吧。他喜欢西城的宅子我都可他看好了,希望他能满意。”   “少爷~”郭萍还想给郭安之说两句好话,他们兄弟都是云惟珎救下性命,又一手带大的,尤其是郭安之,他对云惟珎更是敬如父兄,要是让他搬出去,不知该有多难过。   “放心。我心里有数,保证让陛下舒心,也不会委屈了安之。”   “陛下,这里又有陛下什么事儿?”郭萍现在对皇家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   “西北有安之,东南有我的船队,西南是我一手推行的梯田和多族共居,这天下哪儿都有我的影子,虽然小现在陛下对我恩宠甚隆,但我已经不敢相信皇帝这种生物了。”   云惟珎幽幽的叹气,望着窗外的彤云发呆。   云惟珎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郭萍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从幼年西方魔教的磨难,到先帝临死时赐下的毒酒,就因为这样,看着他眼里无所不能的少爷遭受这样的磨难,郭萍才有一辈子护着他他决心。   云惟珎回过头来,看见的就是郭萍脸色通红,咬牙切齿,似乎在给自己较劲一般的模样。云惟珎摇了摇头,不明白郭萍又想到哪里去了。   “少爷放心,安之就算出府,也依然唯您马首是瞻。”郭萍挺着胸膛道。   “我知道,但是我宁愿他不这样,他合该是天生的大将军,忠君爱国、护佑百姓,你不用担心,我有主意。”云惟珎笑着安慰郭萍道。   他有主意。      第四十章 罗刹忽至      新年刚过,云惟珎就忙碌起来了,他对新的一年已经有了很好的安排策划:他今年会开始让燕子坞主导试点内河航运,十二连环坞已经瓦解,内河航运不存在大型威胁;西北郭安之那里要开始加固翻新长城,整编新的戍边垦荒部队;东南的船队技术去年取得了进展,今年可以航行更远,要去开拓新的航线;皇子越来越多,也许他该对太傅这个职位有一定的野心……零零总总。   然而,这世上最让人讨厌的就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这天,云惟珎休沐。官职做到了他这个地步,休沐也是不得空闲的,上午他出席了两家同僚子女的婚宴,去国子监为今年的辩论讲学站台,午饭接见了江南富商,为今年的内河航运透风,等忙完了这些,休沐日才真正属于他。   现在新年刚过,四处还是一片繁华热闹景象,云惟珎披着厚披风在花园里走动。不是有这个闲情逸致赏花,而是坐累了,出来转转。   云惟珎正在一朵山茶花面前沉思,突然从湖面倒影上看见临水假山里一闪而过的朦胧身影。   云惟珎深吸一口气,山茶花没有香味,进入鼻腔的是北方早春的冷冽空气。云惟珎手扶着那支山茶花,用力想把把折下来,一下子没折动,他对站在他不远处的十八卫之一招了招手,道:“去给我拿把剪子来。”   “主子,我给您折……”   云惟珎啪的打了一下他的手,宽大的披风微微扬起,云惟珎笑骂道:“你什么时候也会取花插花了,别糟蹋了,快去吧。”   “主子就是瞧不起我,去年的插花赛,我就比他们你个都强。”护卫嘟囔了两句,快速跑回去给云惟珎拿花剪。   云惟珎折不断茶花树的硬枝条,就绕过假山往回走,在路上难得看见了一株迎春花。这么冷的天气,迎春花却已经绽放出了嫩黄色的小花儿来,云惟珎掐了一根细软的枝条拿在手里,快步回了屋中。   云惟珎拿下博古架上的白胎薄瓷花瓶,把这株迎春花插了进去。只是这么一枝花,被这雪白的花瓶衬得更有意境了。云惟珎把花瓶放在小茶桌上,然后伸手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他的对面,云惟珎端起另一杯开始闻香。   一个暗红色的身影出现了,他身上还笼罩着一层迷雾,这样的场景犹如闹鬼,胆小的人肯定马上吓晕过去。   “上好的乌龙茶,玉教主不尝尝吗?”云惟珎喝了一口,对房中突然出现的身影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玉罗刹在云惟珎多倒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的时候,就知道云惟珎发现了他。以如此诡异的造型出场,也是试探云惟珎的意思,既然云惟珎不吃惊不害怕,还能一口道出他的身份,玉罗刹自然也就没有隐藏容貌的必要。   玉罗刹散去周身雾气,一身红衣,容貌迤逦又不失男子英气,剑眉一挑,玉罗刹自然的坐在云惟珎的对面,端起了那杯茶闻香后品,赞了句:“茶好,人更好。”的确只有中原才能喝到这样的好茶,即使玉罗刹在西域有都么大的势力,但在长城之外想要找到这样的好茶,也是需要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的。   “玉教主谬赞了。”云惟珎习惯性的谦虚了一句。   “哦,那是这茶不好?”玉罗刹故意挑毛病道:“还是人不好?”   “都好,只是人及不上茶,凡人之躯,怎敢与天地造化,自然之灵相比。”云惟珎并不觉得承认这个有什么好羞愧或者落于下风的。   “云惟珎,你真的很好。”玉罗刹说这一句是认真的。   云惟珎微笑点头,道:“西门也这样夸过我。”   “哦,是吗?”玉罗刹周身气势猛然强烈,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西门吹吹雪,玉罗刹就止不住周身寒气,他捧在手心上的儿子,怎么能为了中原王朝一个微不足道的虚职折腰。   宗师境界的人气势外放,周边的空气都冷了几度,远处的博古架都开始摇晃,书案上的纸张已经再四处翻飞。云惟珎皱着眉头道:“玉教主,你再这样,摔碎了东西可是要赔的。”   云惟珎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瓷器摆设就斜出架子,摔在地上,碎成一地。   云惟珎指了指那一地碎片,道:“官窑烧瓷大师的力作,价值五百两。”   玉罗刹简直被他气笑了,知道气势外放震不住云惟珎自然也就收了。玉罗刹刚刚收了气势,一阵浩如山岳大海的气势就向他扑面而来,郭萍到了!   玉罗刹步法精妙,上半身微微后仰,人就从窗户了飘了出去。是的,用飘字才能形容那种轻盈的状态和诡秘的雾气,好像他是一抹青烟一般,感觉不到重量,甚至形状都没有办法言说,就像突然要被风吹散的青烟。   郭萍人未到气势先至,他一脚踏入院内,就正好与飘出窗外的玉罗刹缠斗在了一起。云惟珎走到窗边观看,两位宗师级别的高手对战,云惟珎看到的几乎都是残影,只见得红色与藏青色来回交替,连他们的面容都无法看清。玉罗刹内力外化而形成的雾气,并不能迷惑与他境界相当的郭萍,因此给他也撤了徒耗内力的遮掩,专心也郭萍斗法。即使没有了雾气的干扰,他们动作太快,云惟珎依旧看不清招式。   郭萍和玉罗刹斗法,说时迟那时快,从郭萍气势冲天到两人斗成一团,不过瞬间。在这瞬间,十八卫也也赶到了十六位,剩下的两个在街口运转安保布防,防止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云惟珎退回房中,十八卫站成阵法的方位,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云惟珎也不会非要在外面观战,天知道玉罗刹会不会有什么远程攻击手段,云惟珎在屋里安心的等着,拿帕子把自己手上的迎春花汁水擦干。   一炷香的功夫,玉罗刹就开始感觉自己的腹部绞痛,失手砸了云惟珎两盆名贵茶花。这样明显不属于他们打斗的动静,让云惟珎知道机会来了。这两个人斗法比武,可是一直维持着高人的状态,一点东西都没有打破。   云惟珎理了理披风走到廊前,喝道:“住手!”郭萍应声而退,侧身闪入十八卫的阵法之内,站在云惟珎左前方。   云惟珎暗自给郭萍搭了搭脉,发现他没事,然后用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脸道:“不要随便杀人。”   玉罗刹不知道是什么引发自己腹痛,但肯定是中毒了,就不知道是刚才的茶水还是熏香,亦或者是花园里的花香,和郭萍用什么秘法催动。玉罗刹不敢肯定自己怎么中毒了,但即使中毒处于下风,还是一身傲气不减,飘飞到假山旁,阴测测道:“随意杀人,云大人好大的口气。”   “玉教主是西方魔教之主,西域诸国的无冕之王,我不过是一介大臣,何来什么口气。边关苦寒,百姓无辜,还是不要挑起战争为好。”云惟珎道。   这话在玉罗刹耳朵里就成了这个意思:你玉罗刹算个什么东西,死了就死了,若不是担心挑起战争,本官就能当场击杀。   玉罗刹出师不利,简直要被气得眼冒金星,但玉罗刹还是稳住了,道:“云大人此番招待,玉罗刹必定厚报。”   云惟珎摇了摇头道:“玉教主擅闯云府,我不过是正当防卫。若是你正经在门前递帖,本官自然奉为上宾。走贼的路,就别怪人拿你当贼看。”   “好,好,好!”玉罗刹连道三个好字,运气从假山借力,直接飘出了云府。   云惟珎松了一口气,道:“你们先回去吧,加紧防卫。”   十八卫应声而退,四人一组离开,他们四个人组成一个最基本剑阵,是十分熟练的,以玉罗刹的武功,一时之间也占不到便宜,只要拖到郭萍来了,就无事。   郭萍扶了云惟珎进屋,云惟珎现在是汗湿衣衫,玉罗刹出现的瞬间,云惟珎以为玉罗刹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才来的,打起精神,试探了几番,才确定是为了西门吹雪而来。   郭萍倒了杯茶用内里加热才递给云惟珎,云惟珎抱在手里暖手,感叹道:“三流内力对抗宗室气势,还是太勉强了。”   郭萍翻出医药箱,把云惟珎左手抽出来给他包扎。原来云惟珎为了死扛玉罗刹的威压,把左手手心掐破了。云惟珎的指甲是齐边缘剪断的,这要用多大力气,才能掐破手心。   郭萍裹好了伤,才道:“少爷别担心,有我在。不是生死相搏,玉罗刹也并无绝对胜算。”郭萍是不怕一命换一命的,只要玉罗刹敢来!   “嗯,我只怕玉罗刹在京中到处作案或者打杀无辜百姓,整个京师都是我关心的范围,我又没办法都让你去支援。”云惟珎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玉罗刹的,谁让他是魔教呢?   郭萍皱了皱眉头道:“一代宗师,不至于吧。”武功练得越高,就越接近“道”的层次,对武者的要求就越高。对自己的武道不纯粹,仗着武力欺负路边温顺的兔子,这样的心性,可练不成那样高深的武学。   “十年过去了,我不知道玉罗刹变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变得没有底线,如外界传言一般真是个魔头。男人的才华成就与人品并没有什么关系,在朝的那些奸臣,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手厉工,也是个卑鄙小人啊。”云惟珎深刻的认为,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你要想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就要比好人更好,比恶人更恶!不然,不等到你这支蜡烛站在高处照亮人间,就陪一盆冷水浇熄了。   “他怎么突然乱了气息?”郭萍也不纠结玉罗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他关心的是玉罗刹别有什么毛病吧?   “是迎春花的汁液。”云惟珎举着自己右手的小拇指给郭萍闻了闻,解释道:“迎春花的花枝是活血解毒、消肿止痛的良药,配着乌龙茶和我身上的熏香,有腹泻的功效。不是什么厉害毒药,只是无声无息的就成了,你武功又高,玉罗刹身上一痛,下意识的就想成什么厉害毒药了。”   云惟珎这也是取巧,他身上只有一点运转不良的微末内力,玉罗刹是看得出来的,如此就轻敌了。还是江湖人的习性,总觉得没有武功的人,都是弱者,不堪一提。   “我再去整饬防卫。”郭萍也知道云惟珎这是怕他赶不来,自食其力了,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的话,云惟珎就会凭借这点微末技巧,拼一线生机,把自己的安慰寄托在那渺茫的机会上。郭萍没办法想象自己若是迟了一步怎么办,他只能沉闷的说一句“整饬防卫!”一定不能让玉罗刹再有可乘之机。   郭萍去忙了,云惟珎也赶紧去洗漱,现在里衣还湿哒哒的沾在他的身上呢。云惟珎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千百回他和玉罗刹撞上的场景,没想到是这样。当时想象得再美好,演绎的再从容,也抵不过玉罗刹气势外放时候,那种刀斧胁身,汗毛直立的恐怖感。   接下来的一个月,云惟珎不管是上朝还是待客,身边都至少有八位卫士护卫,玉罗刹的手下攻击过几次,直接让云惟珎顺着线索,把西方魔教在京城的少数几个据点给拔了,当然那个合芳斋的百年糕饼店云惟珎并没有查出来,虽然他知道。   玉罗刹估计也亲身上阵了几回,只是若是来的人强了,十八卫只会把他保护得更密不透风,他根本看不见人影。在府邸里的时候,就是听到一二响动,护卫也不会让他出去看的。   玉罗刹徒劳了一个月,想要悄无声息的接近、伤害云惟珎根本不可能,玉罗刹也知道他不能杀人或者重伤云惟珎,若是他不想挑起战争的话。玉罗刹身份贵重,云惟珎也一样,别忘了,他现在已是一国亲王。   玉罗刹这么闹,他以为自己很隐蔽,事实上皇帝看见云惟珎身边的护卫,就是到出事了,皇帝几次三番的要求云惟珎住到宫里去,皇帝就不信玉罗刹敢来皇宫挑衅,这些年武林势危,朝廷的威势越来越重。   云惟珎自然不会跑去宫里,不愿逃避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不愿冒险。记忆中,玉罗刹敢诈死来试探、清洗教众,云惟珎不敢肯定西方魔教对玉罗刹是否重要,若是他就敢冒着基业毁于一旦的危险去皇宫刺杀他和皇帝呢?神经病的想法,正常人永远都猜不到。   顾虑丛丛的玉罗刹忙活了一个月,依旧没有进展。   又是休沐日,云惟珎乖乖的待在府里,外面有一个人形兵器玉罗刹,云惟珎的休沐日都轻松起来了。云惟珎正在看书,杉然就拿着一份拜帖,表情奇怪的走了进来。   云惟珎接过一看,得,是玉罗刹。   “请他在客厅奉茶,我换身待客的衣裳,马上过来。”   杉然能入十八卫,也不是个傻的,玉罗刹敢直接上门,肯定不会是来挑衅的,他也没有劝说不见什么的,只是嘟囔了一句:“脸皮真厚~”   云惟珎到客厅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副正常人打扮的玉罗刹。就算他穿的还是红衣,但至少是暗红为底,镶嵌黑色镶边和暗金色花纹,这样一套衣服,稳重大气,又不是风流洒脱。这样的浓烈颜色和花哨的服饰,也就玉罗刹能压得住。   云惟珎在观察玉罗刹,玉罗刹又何尝没有观察云惟珎呢?云惟珎头戴玉冠,身着常服,看着温润如玉,一派文弱书生之态。可他的常服是绣龙纹的亲王常服,再“常”,也是端正肃穆。玉罗刹挑眉,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温润君子、厚道亲王,能干出下毒这种勾当呢?   “玉教主别来无恙。”云惟珎坐在主位,假惺惺道。   “承蒙挂念,侥幸安好。”玉罗刹笑得如沐春风,好像一点儿都没有为连着一个月的挫败而生气。   “玉教主千里而来,可有要事?”云惟珎问道。   玉罗刹淡然道:“西门吹雪。”   玉罗刹面上装得从容,心里已经在骂娘了,妈蛋,这和说好的剧情不符啊!在玉罗刹的想象里,他应该是以神秘的出场和高绝的武功震撼住云惟珎,然后警告他不许打西门吹雪的主意,再质问一下他是怎么查到他和西门吹雪的关系的,还有多少人知道等等。谁知道剧情反转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他下马威没有成功,倒让人打了脸。可是玉罗刹是什么人,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一代人杰,他迅速加固了脸皮,试试看用“斯文”的方式,能不能答到目的。   “西门是一个纯粹的剑客,他天赋之高世所罕见,又能苦心磨练技艺,还能保持一颗本心不动摇,假以时日,必定流芳千古。”云惟珎眼含微笑,面露赞叹道。   玉罗刹撇撇嘴,腹议一句“还算你有眼光”,道“既然如此,云大人何必把他拖进朝堂的混水里来。”   云惟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才发现玉罗刹原来实在这里误会了,遂认真解释到:“西门领的是虚职,一年有五十两的俸银,起居不受太多品级限制而已,根本就不算入朝堂,更不存在沾惹朝局的麻烦。我之所以请他担任虚职,也是为了朝廷与江湖的和谐相处,除了朝廷,没有人有资格随便取人性命。当然,这个结论的得出,有一个复杂的论证过程。我与西门讨论,他也认可我的观点,所以……”   云惟珎一摊手,做无奈状。事实上,他只差指着玉罗刹的鼻子道:你儿子自己愿意的!你来找我的麻烦做什么!   玉罗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让自己不被气死,他当然知道西门吹雪是怎么想的,橙衣已经把西门吹雪的想法详细告诉他了,就是因为拿儿子没办法,玉罗刹才来曲线救国,希望拿云惟珎开刀的啊!   玉罗刹不愿意委屈西门吹雪,又没办法改变云惟珎,只能憋屈的再问了一句:“我与阿雪的关系,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   “世上知道玉教主与西门关系的人,我这边不过是三个人,据我所知,朝堂江湖也没有更多人知道了。”云惟珎道。   不待玉罗刹松一口气,云惟珎又补充道:“但是,只有一个人知道的事情才是秘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玉教主心里应该清楚。”   玉罗刹以为云惟珎是在威胁他,冷笑道:“那在云大人看来,要怎样才能守住这个秘密。”   云惟珎垂下眼睑,想了想,看着客厅里摆的水仙花道:“玉教主您看,这株水仙花型优美,往来的客人都以为这是银盏玉台,实际上不是,再等两天,花瓣副冠就会长成金色,这其实是金盏玉台。”   云惟珎突然把话题转到这里,玉罗刹面上淡然挑眉道:“这和本座有什么关系?”心里却暗暗思索,云惟珎这是在暗示他李代桃僵,或者说他知道教中现在养着的少教主玉天宝是冒牌货,还是他暗示银不如金尊贵?   云罗刹心思急转,云惟珎却淡淡的笑道:“是啊,和您有什么关系。您和西门的关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玉教主不打着西门吹雪的旗号伤害我的朋友家人,我相交的只会是万梅山庄庄主,我既不会利用西门来打探西方魔教,也不会让西门陷入危局。他是我的朋友,与我相交,他只会有好处,那份改动的挑战名单就是明证,不是吗?我与您就更不会有交集,只要您不找我的麻烦。”   “好,好,好,本座倒是小瞧了你。”玉罗刹是关心则乱,只要与西门吹雪的无干,他有瞬间变成了那个肆意疏豪的枭雄。“只要郭安之不主动攻击,西方魔教所辖西域诸国就不会越过长城。”   “自然。”云惟珎放下茶杯,认真的看向玉罗刹。这是两个掌权者,立下的契约。   玉罗刹达到了目的,自然抽身而退,虽然开头和过程都与他想象的不合,但结果是他想要的就行了。即使玉罗刹咬牙切齿的想着日后定要给云惟珎一个下马威,现在他也只能灰溜溜得回西方魔教去。      云惟珎vs玉罗刹第一回合,云惟珎胜。      送走了危险的玉罗刹,云惟珎来不及松口气,就要赶紧进宫给皇帝解释,都一个月了,皇帝估计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第四十一章 草蛇灰线      云惟珎进宫和皇帝科普了一下玉罗刹的前世今生,又重点安利了西门吹雪和玉罗刹的关系,以及他们之间并不那么和谐的相处,力图把西门吹雪和玉罗刹分开来。   “依你这么说,西门吹雪的武功有朝一日定然登峰造极,那时他要以武犯禁,恐怕谁也拦不住吧。”皇帝皱着眉头道,作为皇帝,他向来未虑胜,先思败。   “不会,西门吹雪只有一个人,他也会老,也会力有不逮,兄长却富有天下臣民无数,合理的训练,便是武林高手也抵不过军队。最重要的是,西门吹雪不是那样的人,他并没有夺取世俗权利的野心。就算我们打烂了西方魔教的基业,只要不杀了玉罗刹,西门吹雪都不会出手。作为他的朋友,这点我还是很有自信的。”云惟珎肯定道。   “这么肯定?”作为皇帝,一辈子都在争权夺利当中,他不太能够相信有人对权势不动心。   “当然。”经过无数次血的教训,云惟珎看人的眼光也进步了,“一个人追求什么,就看他却缺什么、想要什么,西门吹雪一代剑客,追求的是武道登峰造极,他已经有富足的生活和坚定的心志了,现在给他再给他一个优秀的对手就够了,拿世俗权利来做什么。他没有为官做宰,难道别人就不会尊重他了吗?”   “玉罗刹把西门吹雪送出西方魔教抚养实在是失策,那样一个心志坚定的人,只有在幼年的时候能在他心上留下痕迹,到了现在什么亲情、父子血脉,恐怕都束缚不住他了。他已经有了追求的大道!”云惟珎点评道。   皇帝不知道想了什么,道:“有时候,看到你或者西门吹雪这样的人物,总让我心生惭愧。”   云惟珎微微一笑道:“兄长,您的道和我们都不一样,您做一个明君,让山河永固、百姓安康、万邦来朝就是最大的道了,比起我们追求个人进步,您这才是大道。”   云惟珎好像没有听出深意一般,安慰着自己的兄长。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为难西门吹雪,都是朕的子民。”皇帝自信道。   “兄长心里有数就好,我还有回一趟内阁,最近玉罗刹在外面虎视眈眈,我还耽搁了许多公务呢。”云惟珎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也就退下了。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对铁山道:“铁山,一个人想要什么得看他的身份,对吗?”   “主子说的是呢。”铁山简单的附和了一句,看皇帝还盯着自己看,才补充说道:“像奴婢,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服侍您,若是到时候有幸陪您入皇陵就是天大的福气了。若是不幸在您之前就老了,只盼着晚年有口饭吃,不至于被赶到街边乞讨呢。”   铁山这话半真半假,皇帝不会全信,但至少他想,铁山不会有自己当皇帝的野心,想都想不到那儿去好吗?云惟珎也不会,他从小的志向就是百姓安康,对做到首辅已经十分满足了,这个高度已经足够他发挥所长了。所以,皇帝是相信云惟珎的。   “一个人十几岁算是年幼吗?”皇帝又问铁山道,只有小时候才能留下深刻的感情痕迹吗?   铁山支吾了一下,才犹豫着道:“这也得分人,凡夫俗子自然是少不更事的,但是陛下您天子卓绝、英明神武,就是少年登基,如此明君之象,便不能以常人视之呢!”   皇帝知道铁山理解错了方向,但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在脑海中反复的想着“凡夫俗子”四个字,还有云惟珎当年在大殿的那一句“不要告诉殿下”,最后还是长吁一口气,决定相信云惟珎。   云惟珎回府之后,把玉罗刹打烂的瓷器和两株名贵茶花都估价,列了一个相对昂贵的价钱,然后把账单送到了合芳斋。   半个月后,云惟珎受到了赔款,如数赔款。当然,这不是因为玉罗刹有品行、有耐心,才会接受云惟珎的勒索,而是云惟珎给西门吹雪写信了。   云惟珎和西门吹雪一直有通信,上次他来信说自己查了一下符合他身父身份的人,圈定了范围,但还没有确定是哪一个,只是他常常能感到没有恶意却又十分紧迫的视线,云惟珎非常好心的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云惟珎首先给他安利了玉罗刹的身份背景,顺便把他道京城来找自己麻烦的事情也说了。   “玉教主武功高强而诡异,总用迷雾遮挡这面容。但是他其实长得非常英俊,我不明白他是为什么要那样,他难道就不怕有一天他散开了迷雾,西方魔教却没有人认识他?那他的属下和教众,尊崇的是他本人,还是那代表的权威神秘的雾气。”   “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十分坏,虽然他无礼的闯进了我的府邸,吓了我一大跳。他在京城的那段日子,我总担心听到哪里出了人命案,哪里出火灾的消息,幸好没有,看来,玉教主并不是一个完全没有理智和良知的人,他不会无故伤害普通百姓。”   “但是我的家人和护卫十分生气,郭萍最近练功的次数又多了,十八卫也在不停的演习剑阵,他们似乎等着玉教主哪一天再不请自来,然后一雪前耻,虽然我认为,这次他们并没有什么只得耻辱的。”   “随信送上几株水仙花根和养护方子,西北寒冷,除了梅花,也许你会喜欢水仙淡雅的香味。”   云惟珎用这样平实温和的语言,把玉罗刹损了一顿,然后,玉罗刹还不能跳出来喊冤,因为云惟珎一句他的坏话都没有说,反而透着大度和善良。云惟珎和西门吹雪的交往也透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姿态,云惟珎会送他不值钱的水仙花,也会送他千金难求的早春新茶,玉罗刹连发火都找不到理由。   云惟珎还在信上写了:“我把玉教主打碎的物品估价做账,不知道他会不会赔偿我损失?我知道这样肯定会让他生气,但是我想给他一个教训,不然他下次又随便闯进来打烂我的家具怎么办?”云惟珎丝毫不掩饰自己和玉罗刹的不对盘,但是谁让玉罗刹理亏呢?   信送到的那一日,西门吹雪就对管家橙衣下了命令:“让他把打元琰东西的账还了!”   西门吹雪这么秃头头脑的一句,也就只有围观了怎个过程的橙衣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橙衣脸色青白的跑去给玉罗刹发信,西方魔教的信息传递,用的是猎鹰。插一句题外话,云惟珎用的猎鹰情报系统,就是在这个基础上改良的。   玉罗刹接到橙衣的信气得不行,既愤恨云惟珎胆敢把事情捅道西门吹雪那里,利用西门吹雪来对付他,又伤心西门吹雪居然帮外人。   玉罗刹只得赔了。   云惟珎vs玉罗刹第二场,因为玩家西门吹雪的完美助攻,云惟珎胜!   玉罗刹在西方魔教,摩挲着橙衣发过来的信,道:“我怎么觉得云惟珎似曾相识呢?”   玉罗刹不过是自言自语,紫衣却以为是在问他,严肃道:“请教主把云惟珎的账单……书信交给属下,属下让人去查验一番。”   “不用了。”玉罗刹挥了挥手,他说的根本就不是字迹,是感觉。就在云惟珎把那只迎春花插在花瓶里的那种感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难不成是某种插花的流派?玉罗刹不敢肯定。   看着橙衣的来信,既然西门吹雪知道了他的存在,他也要正式去见一见才好。   玉罗刹想做就做,孤身一人,就要往万梅山庄赶。   蓝衣稍稍拦了一下,道:“教主,您刚回来又要走,教务堆积了那么多,您走了,教中怎么办啊?”   玉罗刹听到蓝衣的话,猛地回身,长袍翻飞,春日的阳光给玉罗刹的衣袍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玉罗刹傲然道:“本座就是西方魔教。”   玉罗刹这话有三层意思,第一,他拥有西方魔教,教中的一切权利和财产都是他的,所以他不用担心他一个人上路会有什么后勤补给上的困难,他理所当然拥有、享受西方魔教的一切。第二,他代表西方魔教,他在哪儿西方魔教就在哪儿,就是现在西方魔教因为事务堆积运转不良,或者直接垮了,只要他在,就能重建一个一模一样的西方魔教。第三,他是西方魔教的精神象征,教中不必忠于西方魔教,忠于他一个人就是了。   第三条正好试用蓝衣现在的状态,蓝衣不需要为西方魔教考虑什么,他的所思所想,只是玉罗刹满不满意、高不高兴、愿不愿意!   若是云惟珎在此听到“本座就是西方魔教”这样的宣言,他就能理解为什么玉罗刹冒着玩脱的危险诈死了,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他可以随时重建一个西方魔教,只要他在。   一代人杰玉罗刹就这样潇洒的去了万梅山庄,然后灰头土脸的在在客院住下了。   感谢云惟珎为西门吹雪提供的友情分析:为什么不把儿子养在自己身边呢。可能是因为不自信,对自己掌握魔教势力和教育水平的不自信;可能是不在乎,想要的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儿子;可能是因为别有所图,用这个来引出别的潜伏势力,比如西门吹雪小时候经常觊觎万梅山庄的贼人……   那些贼人要喊冤,他们只是单纯的想来劫财而已啊!   不自信、不诚、用心不良,好家伙,每一条都在西门吹雪的死穴上,要是这样玉罗刹还能轻松过关,云惟珎才是真服了。   看到西门吹雪的回信,云惟珎自觉掌握了对付玉罗刹的不二良方——西门吹雪。   很快,云惟珎就没有心思用这些小打小闹调节心情了,朝堂上的考验又来了。   云惟珎自从封亲王之后,常常会入宫觐见,他有了品级,就不必每次提前打报告了。这天云惟珎去见皇帝,搬奏折的小内侍正抱着一大摞折子出来,不知怎的没抱稳,两个小内侍撞上了,奏折散了一地。这时候云惟珎走过来,内侍正字啊手忙脚乱的收拾。云惟珎的品级太高,小内侍要跪在道左相迎,云惟珎瞟了一眼散乱在地上的奏折,最面上的一本,是黑色的封面上,上面写着自己的职位和姓名:雁门郡偏将张千。   云惟珎的脚步顿了顿,和善道:“都起来吧,天气还冷,别跪坏了。”抱着奏折的四五个小内侍感激应诺,云惟珎快步向前。他心里只在翻腾,雁门郡?黑色?   奏折有固定的格式和品级,黑色基本是密奏,而雁门郡正是郭安之所镇守的边塞重镇。   云惟珎淡定的和皇帝禀告了本来打算说的事情,然后去吏部调阅人事任用档案。他和皇帝报备过,要查一查那个突然跳出来的御史是谁的人,现在来吏部并不突兀。   云惟珎为了保密,连伺候的杂役都没要,自己翻找,最后,找出了张千的履历和任命。张千其人是勋贵家的庶子,开始在禁卫军中效力,表现平平,但是从禁卫军到皇城护卫,再到京城九门之一的小统领,一直都是皇家直属卫队。而张千的任命也不是吏部和兵部共同商议的结果,张千的任命书上,有一个鲜红的朱批“准”字,时间就是云惟珎冠礼的时候。那个时候云惟珎被要求安稳呆在府邸,安心度过自己的人生重要时刻。   云惟珎合上档案,把档案册恢复原样,看来,在他精力不济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动过手脚。云惟珎本就冷了的心,更是直接泡在冰水里了,果然是父子一脉相承……   云惟珎在考虑如何提醒郭安之的时候,边关又出了一件事。云中郡守卫魏尚,因在上报战功时多报了四个人头的斩首数量,被下狱了。武将和文臣因为这件事,又闹起来了。魏尚在朝中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每每出征亲帅军队,身先士卒,为人清廉,却又肯为手下谋福利,做事率先垂范。有将才,也有治民之能,他治理下的云中郡也是人人羡慕的边关,繁华不让中原。   而这多出来的四颗人头,并不是魏尚最先报上来的数量,是兵部的官员清点后呈报的。事情到来现在,魏尚最先呈报上来的是不是这个数字,证据已经淹没,双方各执一词;虚报战功的罪名该扣在兵部头上,还是魏尚背锅也扯不清楚。重要的是魏尚是武将、兵部清点战功的官员是文臣,又一场文武大战拉开了序幕。   武将攻击文臣背后捅刀子,让将军流血又流泪,文臣反讽武将搅乱视线浑水摸鱼,欺君罔上。原本平静的早朝,让大臣们吵成了菜市场,脾气火爆的几个直接动手战成一团,这个时候文臣的武力值也突飞猛进,完全不落下风。   皇帝在龙椅上高坐,看着这一幕闹剧,云惟珎只在旁边安静的站着,并不发表意见。   皇帝给云惟珎使了个眼色,云惟珎从旁边绕上去,小心眼儿道:“请陛下退朝,悄悄的。”   皇帝会意的眨了眨眼睛,带着云惟珎和铁山安静的溜了,那些打成一团的朝臣根本没有关心陛下的去向,就是有一个旁观眼尖的人,也不会去提醒这群热血过头的人。   到了两人独处时,皇帝忍不住问:“元琰,你觉得这事儿怎么断案?一不小心又要引发文武之争。”   “兄长,我想到的倒不是文武之争,而是军法严苛。魏尚这件事他最大的罪行也不过是失察,以魏尚的能耐,不至于计较这四个人头。他错了,罚就是,只是从这件事上引发的军法严苛才是大问题。兄长,您知道的,打仗就是那命拼前程,若是再这样用四个人头就要为一个斩首四千的将军定罪,早晚会失去军心的。咱们现在冒不起这个险,还是要多给边关守将一些自主的权利才是。”云惟珎苦口婆心的劝说,最后感叹:“军法该改了!”   “嗯……”自古军权是大忌,传承千年的世家因为“兵祸”消亡,高高在上的皇族因为“兵祸”死无葬身之地,皇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若是要改军法,给将军更多的自主权,那就必须另想办法,保证将军们的忠心。”云惟珎并不是单纯让皇帝吃亏,道:“陛下,郭安之可以立一个典型。”   “郭安之?”皇帝疑问出声。   “安之是我一手带大的,要是他能不惑于我的影响,一心忠于陛下,以他为榜样,也能让众多将军找到标杆。”云惟珎微笑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   “为他提前加冠。”云惟珎脸上露出微笑道。   在郭安之十七岁生日的时候,他被诏回京城,提前举行了冠礼。   冠礼在云府举行,上至皇帝,下至小兵,参加观礼的人数众多。在郭萍为郭安之束发赐字之后,云惟珎就当场让郭安之出府独立。   “少爷!”郭安之不敢置信的嘶吼道。   “闭嘴!刚刚陛下才赐给了你上将军的称号,你是朝廷的军官,不是我云惟珎的家奴,不许叫我少爷,你对得起你穿的那一身甲胄吗?”云惟珎突然发怒道。   “元琰,你于郭将军有救命之恩,亲近些无妨,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皇帝笑着解围。   云惟珎却不领情,对着皇帝长揖道:“陛下,臣当年救过郭将军,但为他们兄弟各自单独立户,并不是臣的仆人。当初他们年纪小,无法自立才托庇于臣,现在长大了,正是展翅高飞的时候。说实在话,若是郭将军不做军官,做个文臣或者做个富商,臣有怎么会非要如此坚持。既然做了军人,他的忠心就只能献给陛下。臣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拿救命之恩和主仆之意误导郭将军。陛下和众位同僚一时失察,臣却不得不点明。”   “元琰,朕信你,也信郭将军。”皇帝无奈道。   “陛下,臣为陛下信任感激涕零,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军人不该寄居他府,更不该除了陛下之外还有第二个主子。”云惟珎斩钉截铁道:“都说保家卫国、保家卫国,若要臣来说,国先于家,若是亡国,又何来家园,先有国后有家。当年的王谢世族不就是看不清这一点,总挖国家的墙角填补家族,才导致改朝换代频繁,最终害人害已,如今那个世族不是烟消云散。因此,臣请陛下改革军法,实行职业兵制!”   朝臣们这才明白,云惟珎和皇帝这是做了一场戏啊,重点在改革兵制!大家再看看满面茫然的郭安之,觉得他就是个被无辜利用的筏子吧。而这个筏子还看不清状况,不依不饶道:“少爷,您不要我了吗?”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你要继续做将军,就不要叫我少爷,叫我云大人吧。”云惟珎冷酷道。   “为什么不能当兵,我就喜欢上阵杀敌啊,少爷你说我愿意做什么就做的啊?”郭安之还是一副憨厚模样,脑筋转不过弯儿来,不知道当兵和叫少爷有什么联系,以前明明没事儿的啊。   云惟珎却不理这些,皇帝也直接把几位重臣叫进宫商量改革兵制的事情。   改革兵制是个大工程,三五天也讨论不出结果。   只是郭安之却在皇帝新赐的府邸里病倒在床,这些天,郭安之开始是在云府里死缠烂打,后来云惟珎躲进了宫里,他出了云府就再也进不去。郭安之运用他那少得可怜的人脉,到处请人帮忙向云惟珎说情,然并卵。最后,郭安之在云府门前跪了一夜,也没能让云惟珎回心转意。那夜瓢泼大雨,郭安之灰心沮丧至极,后来本来就发烧了,还灌了一大坛子酒,直接病倒在床。一个铁骨军人,直接病的下不来床。   众人对云惟珎的做法也是不理解,你说你和皇帝演戏大家都明白的,为了引出兵制改革嘛,现在戏都演完了,你还逼着郭安之和你断绝关系做什么?简直莫名其妙啊!大家开始猜测云惟珎把郭安之往外推,是在自污向皇帝表忠心,还是和郭安之闹矛盾了借这个机会撕撸开……总不会真是为了那套国先于家,保持武将纯粹的理论吧?   皇帝也有这样的疑问,他劝道:“元琰,你去安抚安抚郭安之吧。”      第四十二章 旁观者谁      云惟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叹息道:“还是别了,他自己能想通的。”   皇帝站在大殿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的大水缸发呆。宫中为了安全,不会植树,为了防止火灾,又常放置大水缸,在这些水缸里,会栽种一些荷花、睡莲装点景色,现在这些花卉都已经开始发绿了,云惟珎往日最喜欢这样的花卉,皇帝正想转移话题呢,云惟珎的头就靠在了皇帝的后肩上。   皇帝想回头,云惟珎却抬手止住了他,皇帝只能继续看着外面的水缸荷叶发呆。不一会儿,皇帝感觉他的后肩开始湿润,皇帝担心的唤了一声:“元琰……”   云惟珎没有说话,皇帝接着道:“元琰,你别担心,郭安之已经长大了,他肯定能明白的,再不济还有郭萍啊,你让郭萍去劝劝他,反正这出戏也唱完了,你去亲去安抚他也行啊。你就是光明正大的去,朝臣也不敢说什么,啊,元琰~”   云惟珎靠在皇帝的肩上,说话声音有些沉闷,但绝对没有哭腔悲音,“不必了,兄长知道我从来不说假话的。”我只是真话不全说,“武将还是要保持绝对的忠诚。”   云惟珎保持着姿势,如徐徐流水般道:“我遇到安之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萝卜头,小小的一团,躺在破旧的席子上,西北的冬天滴水成冰,他却只有一床板结的脏被子。我把他抱起来,好轻,好轻,看着他烧红的脸,先一下子就软了,我给他治病,为他取名,把他养大……”   “安之习武天赋很高,他第一次练出内力的时候,跑来找我,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在求表扬的小狗狗。他会轻功之后,就要带着我一起飞,结果两人都摔在地上,他自己没事儿,我却摔伤了胳膊,结果他哭得比自己受伤了还伤心。他很倔强的,还认死理,怎么说也说不听,总认为这世上有永恒的情谊,有不变的理想,单纯的不像话。”   “我从来不知道他有那样的本事,一生最灵敏的知觉都用在了战场上,他打了好多次胜仗,我问他当时是怎么想到,为什么要那样出兵,他只是憨厚的笑着说,感觉应该这样啊。我就知道,他是天生的将才,他不会讲什么兵法、大道理,但他做的事,都是大事。”   “元琰……”皇帝轻轻的唤了一声,他和云惟珎相交日久,自然知道云惟珎为人早熟,几乎是把郭安之当成儿子在养。   “我有时常想,安之要是一个普通人就好了,他会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可爱的儿子,没有大本事,至少平安啊。不用我每次听到战报都出一身冷汗,不用他假装伤口不疼,那个傻子,上蹿下跳的收集祛疤药,就是为了伤痕淡一点,让我不那么担心。什么药能让刀刀见骨的伤疤淡一些……”云惟珎还在絮叨。   “宣郭安之觐见吧,我给他说。”   “别,兄长。安之是海东青,我就不能把他当成鹌鹑养,他有杀敌报国的志向,就不要让我影响了他,让他深深的记住自己该忠诚于谁,这才是君臣相处的长久保全之道。”云惟珎闷闷道。   “元琰,不必勉强。”皇帝宽慰道。   “不勉强,安之是个实心眼儿的人,就算和他划清界限他也不会害我的。”云惟珎把头埋进皇帝的后背,低低的嘟囔了一句,“只是不理我罢了。”   不知皇帝听没听到这一句,皇帝忍不住要转头的时候,安之已经抬起头来,低头作揖道:“不打搅陛下了,臣告退。”   皇帝伸出手去,来不及抓住他,只能看到他侧脸的泪痕和通红的眼角,就这么飘然离去。   云惟珎走出大殿,抬头望天,把眼里的泪水逼回去,拿帕子细细整理过仪容才肃穆着一张脸出去了。他刚刚哭的不仅仅是安之,还有皇帝,那些温情脉脉的过往,在他们中间都发生过,但情谊不会一成不变。   云惟珎不知道皇帝信了没有,但至少他信了,他自己是代入真情实感的。要感动别人,首先要感动自己。   云惟珎出了皇宫,郭萍连忙跟了上来。有郭萍在,云惟珎就不担心了,没有人可以偷听他们的谈话、窥视他的行踪。   回到府邸,云惟珎保持着情绪,现在湖心亭弹了一段《送别》,把情绪发泄出来,才和郭萍说话。   “安之怎么样了,病得厉害吗?”   “少爷放心,他底子厚,没事儿的。”郭萍沉稳道。   “我直接给他一颗药就是,我的医术你还不信啊,瞒天过海不成问题。”云惟珎有些心疼真病了的郭安之。   “少爷说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太医院也不是吃干饭的。”郭萍语带笑意。   原来,这真的是一场戏。对外宣称,是皇帝和云惟珎的一场戏,目的是为了引出兵制改革;大臣们理解的是云惟珎和郭安之的一场戏,云惟珎为了自污、取信于皇帝,利用郭安之,假戏真做了;实际上,这是云惟珎和郭安之的表演,目的只有一个,麻痹皇帝。   大家都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局外人,事实上,人人都是台上的戏子。   郭安之在进京之后,收到过一张小纸条,上书“小心张千,配合演戏。”是郭萍递过去的纸条,郭安之看了之后,马上嚼碎吞进了肚子里,这件事只有三人知道。   “要不你给安之送点儿补品过去?”云惟珎建议道。   “谁不知道我的东西都是少爷给的,我去不久不打自招了吗?还不如我空手去,大晚上的,立在安之的房顶吹会儿风,估计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郭萍笑道。   “是啊,还能脑补一番恩怨情仇,世事两难全呢。”云惟珎也被郭萍描绘的场景给逗笑了,“说不定马上就有人来对你晓以大义动之以情了。”   “少爷放心,我会让他们明白我演戏的本事不必练武差。”郭萍也眼含笑意道。   “在京中,大家都小心点。你也别仗着功夫高强就不注意,天下能人异士众多,说不得就有什么隐蔽高明的监视手段。反正我又不要安之做什么,他只要真情流露,做好他的边关大将就是。”云惟珎殷切叮嘱郭萍小心。   接下来的日子,云惟珎加班加点的把“军人如何保持纯洁性和对国家的忠诚”这个论点完善,然后写成折子上奏皇帝,又组织人手编纂支撑论点的材料、事例和细节理论,务必要给皇帝拿出一套满意的洗脑政策来。   在这中间,郭安之养好了伤,已经回了雁门郡,他所管辖的地盘正式升级为军镇,与州的行政级别相同,管理的是雁门郡附近的长城沿线边关重要堡垒、边塞城市,实权进一步提升。   云惟珎从来不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他不会让郭安之做什么的,不信?观之后效吧。   云惟珎这边疾风骤雨之后,总算雨过天晴了,玉罗刹却是陷入泥沼,胜利遥遥无期。   万梅山庄自从玉罗刹来了之后简直是鸡飞狗跳,玉罗刹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来了就直接住到东院去了,要不是西门吹雪自己占着主院,他也不会这么委屈自己。玉罗刹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但是那个不孝子居然要让他去住客院!   这分明就是把他当成客人啊!玉罗刹气得红袍翻飞,自己二十年没有出现在儿子面前又理亏得很,不敢硬碰硬只能赖在东院不走。大管家橙衣就苦逼了,架在教主和少爷之间受夹板气。西门吹雪觉得他胳膊肘往外拐,玉罗刹认为他不够本事,把他的儿子养歪了。   万梅山庄,梅林,练武场。   “阿雪,来喝点水,歇歇吧,练剑也要劳逸结合呢。”玉罗刹坐在亭中,端着一张慈父脸,殷勤的给西门吹雪倒了一杯山泉水。   西门吹雪却理都不理他,接着练自己的。   玉罗刹心思一转,直接上场,衣袖飘飞,百招之类就胜了西门吹雪,然后笑着道:“阿雪,快,歇歇吧。”   对这种自说自话,你反对他就捣乱的行为,西门吹雪冷着一张脸,走到亭中,自己倒了杯水灌下去,他觉得再和这个父亲相处下去,他肯定要绷不住多年修心的水准了。   “阿雪,你还在生为父的气吗?”玉罗刹马上换了一张晚娘脸,哀怨的调子简直不能听:“阿雪,父亲也是没有办法啊。你看西方魔教那么乱,父亲也不能时刻在你身边护着你,父亲特意给你建了万梅山庄,富贵、清净,让你专心追求大道,不好吗?”   西门吹雪还是接着喝他的茶水,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阿雪,我当初是被逼无奈的。你看,我带了御厨来,结果你都不尝一口,我带来的美人儿你也不碰,你是不是还在生为父的气啊。”   西门吹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御厨做的菜用的都是什么材料,全是大补的!别以为他不通医道,这些东西是能随便吃的吗?还有什么美人,妖妖娆娆的样子,他是剑客,剑客!要保持清心寡欲、维持身体的最高性能,才能更好的追求剑道好不好?西门吹雪简直给这么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父亲给跪了,就不能正常点儿吗?   西门吹雪能忍受着玉罗刹住进万梅山庄、忍受着他一路聒噪,心里还是认他这个父亲的。只是这个父亲太不着调,让西门吹雪没办法端着高人风范和他相处,西门吹雪只能冷着一张面瘫脸,随他去了。云惟珎不是说他强大诡秘吗?西门吹雪在心里吐槽,强大没看到,诡秘倒是真的了,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阿雪啊,你我父子血脉相连,你可不要被个别小人的花言巧语欺骗了啊!”玉罗刹苦口婆心的劝着,当然这个“小人”指的就是云惟珎了。   西门吹雪目不斜视的拿了自己的剑就往回走,理都不理他。   “阿雪,你去哪儿啊?我陪你去吧。”玉罗刹马上跟上,做一个合格的牛皮糖。   “我!去!沐!浴!”西门吹雪一字一顿,死盯着玉罗刹抓着他袖子的手。   “哦,阿雪你快去快回,中午有你最爱吃的菜哦~”玉罗刹反应过来,马上扬起笑脸道。   西门吹雪衣角带风的走掉了。   玉罗刹止住笑容,板着一张脸,恨恨道:“该死的云惟珎!橙衣,让你查的云惟珎的底细查得怎么样了?”   橙衣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玉罗刹后面,恭敬道:“禀教主,查清了。家世清白,与武林并无牵连。您说的那个插花,查过之后并没有这个流派。”   “可查实了?”玉罗刹冷声道。   “查实了,云惟珎的身世众多人查过,皇室、朝臣、江湖,甚至外族都查过。”橙衣道。   “那就是别人动手的痕迹更多了?”玉罗刹沉吟道:“行了,接着查,往深里挖,防止别人误导!”玉罗刹心里总是不那么踏实,到了他这个地步,总是更相信自己的知觉,只是千百次濒临生死后最直接的反应。   要是云惟珎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吐槽,玉罗刹直接把这幅天凉王破的的气势表现在西门吹雪面前,西门吹雪早就认他了好吧?他总是一副神经病的样子,西门吹雪就是想认他,都丢不起这个脸啊!   云惟珎不管远在千里之外的玉罗刹和西门吹雪如何了,他最近心情实在不好。朝政繁忙,他表面上和郭安之又闹翻了,最近一段时间,来试探的人多不胜数,云惟珎应付起来也烦得很。当初他看到张千的名字直接就懵了,下意识的做了最利于自己的决定。现在时过境迁,云惟珎谨慎起见,又派人去查,生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帝看到云惟珎近日总是愁眉苦脸的,想着那天他湿润的左肩,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皇帝走到内阁,拿开云惟珎手里的奏折,道:“元琰,跟我来。”   “陛下,臣还有这一堆折子要整理呢。”云惟珎指着他面前的高高的几大摞折子道。   “不急,先来。”   云惟珎四目一望,内阁里的其他阁老,都假装自己真的老眼昏花,聋子一样,没看到也没听到,脑袋直接埋进了奏折堆里。   “元琰,你去散散心吧。”   “陛下,这么紧要的关头,臣怎么能走?”云惟珎急道。   “好了,好了,在你心里什么时候不要紧,什么事情不紧急。又不是让你出去玩儿,你看,你看看这事儿吧。”皇帝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   云惟珎接过一看,是大金鹏王的事情,云惟珎有些奇怪,这些事情事涉江湖,应该是剑一堂的事务才对,皇帝怎么知道的?   皇帝好像看出来了云惟珎的疑问,直接道:“是宗正送过来的,当年金鹏王朝还没灭国的时候,送了他们的公主进宫,虽然老太妃没有生育就去了,但好歹还是沾了皇室的边,宗正总是要过问一下的。”   云惟珎接受了这个解释,道:“那我去看看。”   云惟珎也接受皇帝的好意,他最近的情绪的确不太好,和郭安之的事情虽然是演戏,还是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他。   云惟珎直接去了剑一堂总部,让他们把金鹏王朝的资料找出来,预备着明日出京。   云惟珎这次带着郭萍和准备替补十八卫的新手出门,这次的事情并不复杂,也没有绝顶高手出现,正适合这些新人练手。   云惟珎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郭萍给他念金鹏王朝的资料。   “上官木如今化名霍休,是青衣楼的主人,也是是天下第一富人,据说富可敌国。”   “青衣楼不是让剑一堂给剿灭了吗?这么明目张胆的做人命生意,真当朝廷是摆设吗?”云惟珎有些生气,为什么青衣楼的前面不加一个“原”字。   “少爷,青衣楼是垮了,可名声还在。当时青衣楼的事情本来就只有江湖上层知道,我们也不好明示他们的罪行,以免引起慌乱。”郭萍解释道,郭萍名义上挂着将军的职位,实际上干的还是剑一堂的事务。   “哦,那算了,这次一起解决就是。”云惟珎道,“我就不明白了,天下人形容人富豪的时候,总要说他们富可敌国,天下富人那么多,都可敌国,哪儿有那么多国家给他们敌啊!”   郭萍听着云惟珎的吐槽并不接话,接着道:“山西珠宝富商阎铁山,原名严立本,也是当年托孤的三位重臣之一。”   “嗯,听说他们家的珠宝很多,连南海白云城都在和他们贸易,白云城的珍珠、珊瑚和海产,只有在阎铁山的铺子里才看得到。”云惟珎道。   “只是这严立本的武功一般,在江湖上也就是二流水准,幸亏他钱多,有几个人保护,不然早死了。不过也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郭萍评价道,有这么个奇怪的背景,自己有钱,武功还不高,这不是等着被人宰的肥羊吗?   “他的管家不是武功高强吗?”云惟珎道。   “少爷说的是霍天青?”郭萍撇撇嘴,“也就那样吧。可惜我不能早生十年,见不到天禽老人的风采。”   云惟珎被他的模样逗笑了,道:“在郭大侠眼里,谁的水平都是尔尔。”   郭萍也笑了笑看,接着道:“还有就是峨眉掌门独孤一鹤了,他原名严独鹤,武功是这三个托孤大臣中最高的,一流顶端,接近宗师。”   “嗯,事情我大概清楚了。其他的都不用管,就保证三点:一,花满楼不要在这件事中受到伤害,我们先去他的百花楼。二,派人接手严立本和上官木‘富可敌国’的财产,不要让人拣了便宜,我怕这事情背后,还有推手。三,保住独孤一鹤的名声,峨眉派的名声。让他们去办吧。”云惟珎冷静的下了命令,并提醒道:“必要的时候,可以跟着陆小凤。”   云惟珎称呼他们的时候,另外两个人都是叫的原名,只有独孤一鹤叫的是化名,足以看出云惟珎的偏向。峨眉派是郭襄的后人,云惟珎得了桃花岛的武学,想着发扬光大,但这些有渊源的人,总不能置之不理。更重要的是,峨眉山是我朝佛教名山,峨眉派在江湖上以武立足,但在民间朝堂,却是佛家圣地。这里要是损失了,道教的势力就要抬头,虽然云惟珎自己是信仰道教的,但是作为一国宰辅,他的信仰并不重要。   云惟珎就是坐马车和船,也很快就到了江南,他们到的时候,剧情已经过了花满楼被“丹凤公主”带走了。分堂的人禀报,他们接了帖子,现在在严立本的庄园里赴宴喝酒,云惟珎怕自己这只蝴蝶煽动的风暴伤及花满楼,也紧赶慢赶的过去了。   刚进门往水榭走,就听到有人嘲讽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妄称一代剑客,还不是做了朝廷的鹰犬走狗,现在来摆什么架子。你向朝廷摇尾乞怜,还不如和阎老板说两句好话,说不定就赏你几倍的俸禄了。”   云惟珎不知道这是哪个蠢货的宣言,但是转过院墙,看见陆小凤摇头失笑、花满楼微微皱眉和西门回血一身冷气不为所动的样子,云惟珎庆幸,这天底下还是正常人比较多。   西门吹雪没有生气,云惟珎却不会放过这样言语侮辱他朋友的人。他眼神一转,郭萍就气势外放,顿时,水榭中的人如临大敌,连忙抽出兵器,准备应战。      第四十三章 真是缘分      云惟珎在前,郭萍微微落后半步,一起走了进来。那些没有见过云惟珎的江湖人自然以为这样浓烈的杀气是由云惟珎发出的,纷纷在心中惊呼,江湖上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这样的年轻高手?但是看他一副贵公子的打扮,又拿不准他是什么来头。   云惟珎一身锦衣,饰以宝玉,装扮富贵风流,手中还持了一把折扇。云惟珎走过来,打招呼道:“西门,七童。”   西门吹雪收了剑,对云惟珎颔首,他刚刚破了严立本手下五人的合击。七童微笑着看向云惟珎道:“元琰,你怎么来了?”   “嗯,听说你被搅进麻烦里了,我来看看。三郎和五郎都托我照看你,要我说,你这般和善的性子,只要不被人连累,需要我照看什么?”云惟珎剐了陆小凤一眼,笑着对花满楼伸出手,道:“七童,走吧。”   花满楼也苦笑着慢慢走过来,像是抱怨,更像是炫耀般道:“哥哥们总是拿我当小孩子。”即使是向来心性平和如花满楼,也为哥哥的关心和朋友的重视而感到骄傲呢。   至于无辜被迁怒的陆小凤?他表示他已经习惯了。   云惟珎的出现直接让剑拔弩张的形势变得诡异起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这里的主人严立本一眼,好像他来的目的就是关心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一般。   严立本、霍天青等人有眼力见,知道这人身份不明不好惹,但总有炮灰,那个关中联营镖局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立马呛声,果然称号越长的人本事越低,命也越短,道:“好个不是礼数的年轻小子,阎老板好心设宴款待,你这种连帖子都没有的人,也敢来这里撒野!”   花满楼微微皱着眉头,陆小凤也无奈的摸着鼻子道:“都是混了这么多年江湖的,为什么还是有人这么蠢?”   云惟珎对花满楼道:“七童,放心,我有不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性子,知道你不喜见血。”云惟珎也没有打脸那个马行空来抬高自己身份的意思,夏虫不可语冰,和这样的小人物计较也没有意思。   云惟珎道:“荷花池里有人埋伏。”   郭萍会意,一挥掌,就把人逼出来了,只见一个曲线玲珑的女子破水而出,她穿着黑色的紧身鲨鱼皮水靠,手里还拿着一把出鞘的利剑。但是现在他一上岸就拿不稳剑,直接捂着自己的胸口咳个不停,看来是被郭萍的内劲所伤。   陆小凤惊讶的叫了出来:“丹凤公主?你为什么会躲在水里?”   不待那女子回答,云惟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陆小凤,注意你的称呼,我朝并未有过哪一个公主的封号为丹凤。”然后不等陆小凤反应过来,又道:“霍总管何以如此牵挂一个鬼祟潜伏意欲偷袭之人?严总管,今日闯入你的府邸,是我失礼了,作为补偿,也许我能告诉您一个秘密,严总管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中原富商,另一个霍总管又为什么不能为了美人成为杀人犯呢?”   云惟珎意有所指,又对陆小凤道:“我希望这件事里,不要有人无辜付出性命,当然像这种蠢货不在此列,知道吗?”云惟珎瞟了一眼马行空,就他这样的,能在江湖混几十年还没挂,也是运气爆表。   “敢不从命。”陆小凤苦笑。   云惟珎又对着偏南方的几棵大树道:“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云惟珎的话音刚落,两棵离得很远的茂密树冠中飞出两个人,只能看到是一身红衣和一身白衣,连他们的相貌招式的看不清,这两个人就不见了。   水榭中的人更是背上汗毛直树,只觉得今天给人的震撼太多太大,云惟珎走到他们面前,他们却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有人,不同的两拨人在外窥视,他们居然也丝毫没有发觉!果然,江湖水深,卧虎藏龙啊!   云惟珎对着不同的几个人,简短的说了两句话,就和花满楼一起走了,路过站在路口的西门吹雪时,云惟珎微笑道:“西门,走吗?”   西门吹雪微微颔首,几人一起出了水榭。   云惟珎一走,马行空手中的滚龙棒就落在了地上,砸得哐当一声,马行空尴尬得笑了笑,似乎想说点儿什么挽回颜面,但嘴唇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刚才砸紧张时下咬得满嘴鲜血,此时还说不出话来。   苏少英看那落在地上的兵器一眼,叹了口气道:“我素来自傲,颇以为自己有几分本事,没想到今日才见识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位公子年纪之小,武功之精深,怕在西门吹雪之上吧。陆小凤,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错了,那位公子不会丝毫武功。”陆小凤笑着摇头。   “怎么可能?”苏少英、霍青天、严立本、马行空等人都一起惊呼出来。   “会武功的是他身后的人,那个人的名字你们也一定听说过——郭萍。”陆小凤没有卖关子,直接点明了郭萍的身份。   “那……那……”马行空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样的蠢话,吓得话都抖不清楚了。   苏少英皱着眉头道:“那位公子就是云惟珎云大人了?”   “是!”陆小凤点头肯定道。   水榭众人突然沉默下来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说那几句话的深意,人们的眼光在霍天青、严立本和上官飞燕之间流转,严立本更是飞快的和霍天青拉开距离,深怕被暗算了。他为什么这么相信只出现短短几息时间的云惟珎?因为云惟珎不会说谎,到了他那个层次,碾死他们就跟碾死蚂蚁一样,一个人,犯得着对蚂蚁撒谎吗?   陆小凤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云大人倒是个温柔的人,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带花满楼走了。”陆小凤盯着穿着玲珑紧身水靠的上官飞燕道。   “陆小凤,连你也看不起我吗?”上官飞燕还是用着上官丹凤的声音哭诉道:“几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们也不嫌羞耻。严立本偷了我王族的财富,背叛了我们,还不许我报仇吗?”上官飞燕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心动、怜惜,不是他们定力大涨,而是你对着一张明显的假脸,你也怜惜不起来。   还是陆小凤怜香惜玉,点了出来:“上官姑娘,你的人皮面具破了。”   “啊!”上官飞燕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脸,眼睛里的恨意都要凝成实质了。   严立本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为自己辩解道:“陆小凤,你不过被这个女人利用了而已。不错,我是当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可金鹏王朝已经灭国了。当初皇族对中原皇室投降,降而复叛,才招致大军围剿。我们三人带着珍宝和小王子出逃之后,对小王子也是精心照料,百般迁就。可是小王子被中原的繁华迷了眼,金银珠宝很快被挥霍一空,根本就没有复国的心思。我们几人不能坐吃山空,才各奔出路,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念着旧情,接济着小王子,可是贪欲就是一个无底洞,那时我们的家业也不过是起步,哪里经得起那样的消耗。我严立本今天可以在这里立誓,我花的银子都是我自己挣的,我也绝对没有对不起金鹏王朝和小王子分毫!”   没有人背后捅剑,严立本自然能把自己的话说完,他话音一落,上官飞燕就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她已经把上官丹凤的面具撕了下来,现在仍旧是面容姣好,娇俏美丽。“陆小凤,你相信一个叛臣说的话,却不相信我吗?他不过是看我势单力薄,欺负我没办法反驳他而已。陆小凤,你要相信我,要是你不帮我,我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他一定会杀我灭口的,陆小凤~~”   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尤其是上官飞燕这种懂的利用自己优势的女人。梨花带雨的美人哭起来,陆小凤这样的浪子自然是要怜惜的,严立本这个内库总管出身的太监却没有这样的心思,恶狠狠道:“势单力薄,霍青天不是你的裙下之臣吗?霍总管,我珠光宝气阁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你还是走吧。只怪我当初眼瞎,救了白眼狼,做了一回东郭先生。”   “阎老板……”陆小凤发现自己可能被骗了,自然就把称呼换了回来,拱手正要给霍天青求情,严立本就道:“怎么,陆小凤还要插手我的家务事?哼,看在天禽老人的份上,我不追究,霍天青,请吧!”   严立本说完,甩袖而去,不等那些他买下性命的人跟上。严立本知道自己很安全,从来就没有这么安全过,他的性命被朝廷保护着,陆小凤、霍天青、上官飞燕,甚至那些躲在树上的黄雀,都没有办法威胁他了。   ……   云惟珎和西门吹雪、花满楼出了珠光宝气阁就上了一辆外表朴素,内里精致的马车,西门吹雪和花满楼都是十分有个人特征的人,要是他们大摇大摆的骑马,保证人人都知道他们的行踪了。   四个人坐上了马车,郭萍在人前一直扮演的是跟随者的角色,默默无言的待在角落里。   云惟珎给花满楼倒茶,道:“七童,你不怪我把你拉出来,只留陆小凤一个人吗?”   花满楼微笑着摇头,道:“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更何况云惟珎说的那几句话,直接让水榭中形势大改,西门吹雪这样的高武力值也被带走了,陆小凤能有什么危险。连那些准备得渔翁之利的人也被赶走,他即使担心着那个失踪的灵动飞燕,但他相信陆小凤会解决好的。   “上官飞燕是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儿。”云惟珎斟酌着用什么样的措词能让花满楼好受一点儿。   “有但是吗?”花满楼还是非常熟悉云惟珎的。   “但是前提是她不是骗你的。”   花满楼微微叹气,道:“果然是骗我的。在丹凤……姑娘出现的时候,我就有些疑惑,为什么她们走路的步调和呼吸吐纳的气息是一样的,我却以姐妹相似来安慰自己,没想到……”   “七童。”云惟珎覆上花满楼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道:“别难过,君子欺之以方。你就是性子太好了,他们才会处心积虑的来骗你,咱们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是么有收获嘛~”   花满楼微笑,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很在意。   云惟珎看他情绪稍微转好,才问西门吹雪道:“西门,你怎么会搅进来?”   “陆小凤,胡子。”西门吹雪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   云惟珎大致知道他们几个之间的玩笑,笑着道:“怪不得我看陆小凤的胡子有些不自然,总往下掉,他还喜欢去摸,别摸掉了一半,他又不自知,那才好玩儿呢。”   花满楼脑补了一下云惟珎形容的场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现在倒是遗憾自己目不能视了。”   “那个苏少卿真名叫苏少英,是峨眉派三英四秀之一,师从独孤一鹤,颇得真传,西门你若是对刀剑双杀四十九式有兴趣,倒是可以再见一见苏少英。”云惟珎建议道。   “直接见独孤一鹤。”西门吹雪冷声道。   云惟珎暗暗叹了口气,独孤一鹤当然好,可是他的武功比西门吹雪要好啊!现在他直接把上官飞燕扒了皮,已经没有一个霍天青去提前消耗独孤一鹤的内力了,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那可是生死之间啊!   云惟珎一下子想不到什么办法能打消西门吹雪的念头,要知道他可是抱着“朝闻道,夕死可矣”信念的剑客啊!难不成还是要让玉罗刹出面?云惟珎打了个寒颤,把玉罗刹清出脑海,还是他自己想办法吧。   云惟珎先把花满楼送回百花楼,才问西门吹雪道:“你在哪儿落脚,去剑一堂分堂可以吗?”   “不用,我住在西方魔教分坛。”   “你认他了。”云惟珎好奇玉罗刹怎么这么快就搞定了西门吹雪,他本以为西门吹雪会在客栈落脚。   “本来就是,哪来认不认。不过,我只是借宿而已。”西门吹雪难得眼睛里有了笑意。   云惟珎明白了,心里认了,可嘴上没说,还吊着玉罗刹呢。云惟珎在心里给西门吹雪点赞,干得漂亮!   云惟珎毫不避嫌的把西门吹雪送到了分坛门口,还四处围着院子看了看,他想,要是能一直跟着西门吹雪是不是能把西方魔教的所有据点都找出来。而西门吹雪之所以不避着云惟珎,是因为他连合芳斋那样隐蔽的百年糕饼铺子都查的出来,西门吹雪还以为剑一堂的势力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就不妄做小人了。   云惟珎送完了友人,他的事情可还没玩,他刚回到剑一堂分堂,玉罗刹飘忽的身影就出现了。不等玉罗刹发难,云惟珎就抢先道:“西门想去挑战独孤一鹤。”   “什么?你撺掇的?”玉罗刹身边的空气立刻就紧张起来了。   云惟珎对着蓄势待发的郭萍摆摆手,对玉罗刹道:“我劝了,没劝住,你试试。”   “本座去杀了独孤一鹤。”   云惟珎想看傻子一样看着玉罗刹,说好的狂拽炫酷霸呢?不要一说到西门吹雪就掉智商好不好?   云惟珎心累的摇头道:“西门和独孤一鹤的武功差距本不是那么大,若是正经比起来,应该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他们的剑都一往无前,我怕的是败了就是死了。”   玉罗刹不说话,只盯着云惟珎看,他知道云惟珎后面肯定有一个“但是”等着他呢。   “比剑胜败有很多时候实在比剑之前就注定的,独孤一鹤是金鹏王朝旧臣的身份、他曾经惑于旧情,受人胁迫,帮过霍休的青衣十八楼杀人,你把这样的消息放出去,也许他的心志就垮了。当然,若他是那种遇强愈强的人,找个人消耗一下他的内力就行。独孤一鹤虽有不是,但他是佛教圣地之一峨眉派的掌门。玉教主,你要摧垮他的心志,可也不要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峨眉派和独孤一鹤的名声不能丢。”云惟珎直接出主意道,他可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公平不正义的。   “迂腐!累赘!”玉罗刹评价了四个字,但也没有说不这么做,玉罗刹还是要先去评估一下独孤一鹤的势力。玉罗刹衣袍翻飞的走了,他来的目的就是探听西门吹雪的想法,了解清楚了,他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和云惟珎待在一起。   云惟珎看了眼自己倒的茶,玉罗刹动都没动一口,玩味的笑道,“看来,还是谨慎了不少。”   送走了玉罗刹,云惟珎累得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和人精子打交道心累啊!   云惟珎一个懒腰伸完,郭萍进来道:“少爷,马车备好了。”   云惟珎点头,又出门了,他们这次拜访的对象,是当初在珠光宝气阁水榭外潜伏在树上的另一个人,那个身着白衣的人。   云惟珎那辆外表朴素的马车被赶到了城中的富人区,在一座牌匾为“宫府”的府门前停了下来,云惟珎让人去敲门,那下人仿佛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或者已经收到了主人通知,恭敬的把他们往里面引。   云惟珎和郭萍两人单独进府,在花园池塘边的亭子里见到了一身白衣的宫九,你还可以称他为太平王世子。   “臣见过世子殿下。”云惟珎拱手道。   宫九也拱手还礼,瞳孔猛得一缩,他本以为云惟珎只知道他宫九的身份呢!宫九立马反应过来,像外界传闻太平王府世子一样,热情又腼腆道:“云大人并不比多礼,您已经封了亲王,我这个世子不过与郡王同级,哪里敢受您的礼啊,我还要叫一身皇弟呢!”   云惟珎好像没有看见初次见面就在花园亭中接待的慢待和宫九诡异的热情一般,端着正常朝堂交往的流程,一点儿也没把宫九的江湖身份放在心上的做派。   云惟珎笑,宫九就比他笑得更灿烂,两人已经把天气、吃食、花园和游鱼都谈论过一遍了,实在找不到话题,云惟珎也不打算深入,直接道:“今日与世子交谈,果真受益匪浅,这就告辞了,世子不必送。”好像他们真的谈论过什么国家大事一样。   宫九卸下他的小面瘫,气质高华道:“慢走,不送。”   云惟珎来探了探宫九的底,结果什么也没探到。   云惟珎忙碌了一天,回去胡乱扒了两口饭,大白天的就直接睡觉了,结果睡颠倒了,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却睡不着了。   云惟珎听着外面有喧闹的声音,好像是府外的,要知道剑一堂的院子深,他又住在最里面,这样都能听到声音,外面该是多热闹啊。   云惟珎穿好衣服出来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云惟珎突然来了兴致,想去游览一番,这可是穿越必备的“他在灯火阑珊处”桥段啊,一见钟情、相爱相杀就靠灯会了,小时候没这些闲工夫,长大了每年十五都在宫里看精致的宫灯,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一回不在正月十五办的民间花灯节,云惟珎也想去赶时髦。   换了一身不那么招贼的装扮,云惟珎和郭萍一起去赏灯了。   南方的花灯果然精巧别致,因为是民间所制,造型更加奇特活泼,有富商、官府的精致富贵花灯,也有小手艺人的巧思玲珑,云惟珎看着挺有意思的。自己还去猜了两回迷,挣回了两盏大众货色的荷花灯。   云惟珎和郭萍顺应民俗的去河边放了荷花灯,又去酒楼歇脚。   云惟珎在二楼靠窗的包间喝着茶看街景,发现一个白衣公子已经从他脚下的街道走过三回了。云惟珎抽了抽嘴角,突然想起来宫九还有路痴这一属性,虽然他面上淡定的摇着折扇,一派从容。   云惟珎探出身子,喊道:“九公子,好巧啊!”云惟珎比了个请的手势,宫九就从街道上直接飞进二楼包厢了。   “云大人,真是有缘啊。”宫九收了折扇,拱手道。   “是啊,九公子都路过三回了,真是缘分啊。”云惟珎笑道。   宫九黑脸。      第四十四章 刷存在感      云惟珎戏谑的笑了笑,伸手做请,宫九也恢复一派从容姿态坐下,两人之间的气氛经过这么个小小的玩笑,倒是比之前初次见面时候更加和谐了,至少双方都不端着了。说句不好听的,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啊~“云大人,久仰久仰。”宫九笑道。   “九公子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响彻寰宇啊。”云惟珎道。   宫九斜着眼睛瞟了云惟珎一眼,这话听上去好像是平常的客套恭维,可在宫九看来,实在敲打他呢。宫九这个名字可是从来不现于江湖的,太平王世子体弱多病,常年养在府中,九公子势力根基深厚、隐蔽诡秘,江湖上知道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宫九现在开始怀疑,云惟珎都知道了,那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是不是也知道了,然后他们就这样看着他自作聪明,明明是一只猴子对着太阳叫喊,那猴子还真以为自己天天向上呢!想到这里,宫九的脸色更差了。   “云大人好本事,果真是名不虚传呢。”宫九的字典里可没有放弃两个字,知道了又如何,他可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宫九马上开始了试探。   “九公子过奖,您天资卓绝、人物风流,在下望尘莫及。”云惟珎笑得漫不经心。   宫九转着手上的酒杯,玩味的笑道:“我自认小心谨慎,倒不知朝廷的触角已经伸得这么远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嘛~”   “是吗?那云大人倒是忠心耿耿、忧国忧民了啊!”宫九讽刺道。   “九公子过奖了,分内之事。”云惟珎也是一张利嘴,气死人不偿命。   “我那位皇兄还真是大肚能容呢,像我这样预谋不轨,啊,不是,是已经在干不轨之事的乱臣贼子,怎么还没有被打入天牢、秘密处死呢?”宫九好像真的在为皇帝赞叹、担心一样。   “哦?九公子做了什么事儿,居然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在下还没有查清楚,不然九公子先给我说说,我也好有个防备。”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恐怕只有云惟珎说得出来了。   然而,自信如宫九,出人意料的、从善如流的把自己做的事大致说了说,然后一副戏谑的表情看着云惟珎,想看他怎么办,毕竟云惟珎可是出了名的王朝柱石(道德贩子)。   “九公子手下产业众多、财富惊人,这是好事儿啊,九公子如此支持国家发展经济、沟通南北也是大功一件,哪儿来的不妥。唉,要说唯一的不妥,就是九公子不该藏着掖着的,您要是显出本事来,下次再发生什么大灾大难,也让我有个化缘的地方啊!”云惟珎跌足长叹,每次发生什么大灾难,富商都是重要的捐款人选啊,云惟珎看宫九的眼神好样看一座移动的金矿。   宫九认真的看着云惟珎,发现他是真的没有说谎,宫九就这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又拍桌子又跺脚的,不知在高兴什么。   云惟珎对郭萍道,“去把窗子关了,不然别人还以为疯病没吃药就跑出来了。”   宫九不为所动,继续大笑,笑了许久才停下来。   “云惟珎啊云惟珎,我发现你还真是个妙人儿,怪不得能得两代帝王青眼啊~”宫九话音刚落,一股杀气就猛然冲了过来,宫九翻身应战。   郭萍往前踏了一步,气质大变,从角落里隐身如桌椅板凳般不起眼,到现在让人如临深渊的战栗。郭萍生气宫九言语轻浮,宫九却兴奋的眼睛都开始红了。   宫九好胜心起,他早就听说过郭萍的大名,现在不正好是个机会吗?立即翻身就上前战成一团,两人都很有默契的绕开了云惟珎。云惟珎知道自己是个弱鸡,更知道这两人打起来要是不克制着肯定会拆了人家的房子,直接下楼提前把赔偿金付了,就往回走。   云惟珎身边还有暗卫,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街面上人太多,云惟珎绕道后街,打马回府。   云惟珎放心自己的安全,郭萍可不放心,他定是要跟着一起回去的,立马抽身而退。宫九会让他如愿吗?肯定不会啊!宫九马上缠住郭萍,郭萍挣了几次都没有挣脱,才开始下狠手,结果宫九体质特殊,伤口愈合的比常人快几倍、几十倍,小伤小痛根本震不住宫九。宫九毕竟是太平王世子,郭萍并不想给云惟珎惹麻烦,但这个宫九实在是太难缠了,眼看着云惟珎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郭萍心里着急,直接发大招,一掌把宫九拍到墙上,自己趁机跳窗跑了。   宫九从墙上摔下来滚了几圈,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咳出血来。宫九看着自己被染红的手掌,脸上却露出兴奋诡秘的笑容来,“好……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宫九深吸一口气,内息运转几圈,他的伤势就好了大半,宫九把他隐在暗处的人叫了出来,让他们引他去云惟珎的府邸。宫九这样的路痴,就是给了他地图,不把南北东西标出来,他也是找不到路的,刚刚路过三回,不过是宫九要面子,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云惟珎和郭萍几乎是前后脚进了剑一堂分堂的大门,云惟珎刚刚在客厅坐定,宫九就冤魂不散的跟着来了。   云惟珎揉了揉眉心,他可没想招惹宫九的啊,他自己跳出来到处刷存在感做什么?   “让护卫退下!”云惟珎道,宫九武功高强,手下人不是弱兵,他和宫九又没有什么大仇,别让手下人去白白送命。   郭萍立刻高深宣告,让分堂的不要攻击,郭萍内里雄厚、控制精准,声音虽然洪亮,但也就维持在分堂的人能听到的层度,并不扰民。露这么一手,也是震慑宫九的意思。   宫九和云惟珎的想法一样,所以他身边的暗卫都留在了分堂之外,他自己一个人闯了进来。宫九本来还一时辨不清方向,现在郭萍出声了,自然就寻着声音而去。   宫九飞身进屋,直愣愣的冲着郭萍而去,云惟珎也运起他三流的内力,跌跌撞撞的跳到角落里,高手过招,可别殃及他这条无辜的池鱼。   宫九已经知道了郭萍的水准,直接把腰间的软剑抽了出来,郭萍通常并不用兵器,现在顾忌宫九的身份,更不会拿什么高杀伤力的武器,依旧是一双肉掌对战。   宫九武功之高,在当世恐怕也只在玉罗刹、吴明、郭萍等几个宗师之下,加上他那不要命的打法和特殊的功法、体质,两人竟也打得旗鼓相当。   两人你来我往的过招,说着麻烦,其实也就超过一分钟,云惟珎瞅着机会就要溜到院子里去,客厅再大也是个屋子,家具都烂的差不多了,再打就要波及他了。   云惟珎刚垮出屋门,郭萍踢了一张桌子过去打击宫九,宫九一剑劈开,内力加持之下,桌子四分五裂,有一块碎片,直接就冲着云惟珎去了。云惟珎那三脚猫的功夫连忙抽身往后退,结果还是被砸到了。   郭萍这辈子最在乎什么?就是云惟珎啊。在自己面前居然让云惟珎受伤了,郭萍气势猛涨,反身抽出墙上挂着的宝剑和宫九又战到了一起,三五招之内就让宫九开始见血。郭萍本来实在发泄怒气,结果越打越不对,怎么受伤越多,宫九的表情反而越兴奋?郭萍气势陡然一冷,宫九也不知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直接丢掉软剑,在地上打滚,满脸潮红,一边撕扯着自己的衣裳,一边用性感嘶哑的声音喃呢道:“打我,打我,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冷……热……,好热……”现在是夏天衣服本来就穿得薄,宫九那迅速膨胀起来的下身,还有那种腥味儿,连血气都掩不住……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郭萍看到这副场景,被恶心的不行,把自己刚才接触过宫九身体的宝剑都连忙往外一扔,慌乱的看向云惟珎。   云惟珎刚刚踏出去,又马上进来,把们关上。天啦!宫九不要脸面了他还要呢,要是这样的场景让外面的护卫听到看到了,保管私下里杯茶传得沸沸扬扬,云惟珎、郭萍、郭安之他们几个可都是没成亲又常年在一起的,这要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知道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宫九,你别发疯了,赶紧起来。”云惟珎喝到,宫九还是在地上打滚,甚至因为云惟珎不客气的话和威势,更有精神了。   郭萍把云惟珎拉的里那个污染源远一点,关切问道:“伤得重吗?给我看看。”   “行了,就是一块小碎木片,无关痛痒的,没事儿。”云惟珎摆手,郭萍就是他关心他了。   云惟珎看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宫九,这地上可是有他们刚才打斗时候的碎片,结果宫九直接就滚在这些碎片上,手臂都被木刺刺伤了。   “别管他,我们走。”云惟珎不想再看这么伤眼睛的画面,以前只是听说过,现在一看,果然还是和他的三观不符啊。   郭萍和云惟珎要走,宫九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动作利落的不像受伤的人,他抱着云惟珎的小腿,又顺势躺在地上翻滚。   宫九这是找到弱点了,他打不赢郭萍,可郭萍也不敢冒着伤了云惟珎的危险出招。郭萍拉着云惟珎的手臂往后退,云惟珎顺势踢出一脚,宫九偏头躲过,云惟珎衣裳的下摆和裤腿都被抓烂了。   云惟珎看着自己破烂的衣裳还有宫九那戏谑有满足的表情,妈蛋!宫九刚刚在他小腿上摸了一把!云惟珎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云惟珎挣脱郭萍的手,大跨步大墙边取下马鞭,直接往宫九身上招呼。   “打我,打我,打我……”宫九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害怕,又马上被兴奋和渴望取代,嘴里叫着“抽我!打我!”呻吟得更大声、更性感了。   云惟珎武力不够啊,甩马鞭的力气还是有的,他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遇到这么个知己撞上来的发泄品,云惟珎也抽得爽快。   一顿劈头盖脸的鞭子下来,宫九已经被抽晕过去了。云惟珎这才意识自己干了什么一样,飞快的把鞭子丢了,又把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云惟珎简直不敢去看郭萍的表情。天啦,天啦,他这是在干什么,刚才心里涌起的那股痛快是怎么回事儿?这一定是发泄的畅快感,对吧?他才不是抖s呢!   云惟珎丢掉鞭子,在心里后悔自己冲动了,然后看都不敢看郭萍,丢下一句,“不用管他”,直接留跑回后院卧房了。   云惟珎关上房门,才放心做呐喊状,天啦,天啦!精心维护了二十年的形象,高逼格瞬间碎成渣渣!郭萍居然看到了,云惟珎心里只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手贱是病啊,得治!这可比郭萍看见他哭更尴尬,比郭萍把不会武功的他从烂泥塘里拉出来更尴尬……这让云惟珎明天怎么面对郭萍啊!   云惟珎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被子里,捶了捶床板,让你手贱,让你手贱!   第二天白天,云惟珎又精神抖擞起来了,露出标志性的温润如玉的微笑。人啊,总免不了有犯蠢的时候,对吧?风过无痕,改了又是好汉子一枚!他是谁啊,当朝首辅,位居亲王啊!只要他自己忘了,别人肯定也记不得了,肯定是!   云惟珎第二天看见郭萍的时候,努力的不让自己的眼神有任何游移或者脸红,结果人家郭萍比他镇定多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淡定吃着早饭,云惟珎看他的时候,他还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好像在问“什么事?”   看郭萍这么镇定,云惟珎也觉得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儿啊!   云惟珎开始愉快的用早餐。刚刚吃到一半,宫九就来了。   昨天晚上云惟珎说的是不管他,但是等云惟珎尴尬症过了,也觉得这样把他放着不好。宫九身份特殊,他也不能叫护卫去抬他,云惟珎还好喝退了跟着他的护卫、暗卫,自己绕到客厅,把宫九扶上了客厅厢房的小榻上歇息。至于那些伤口啊、污渍啊,云惟珎就懒得管了,吩咐下人给宫九备一套新衣服,有什么不过分的要求就满足,云惟珎就愉快的回去睡觉了。   现在,宫九穿着一身白衣,拿着一把装逼的扇子,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走了过来。   云惟珎瞟了一眼他的左手,昨天可是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的,现在手背上居然连疤痕都看不见,还是一双美玉般的手。云惟珎在心里感叹,变态也要有变态的本事的。   宫九笑着看向云惟珎,一副我们是自己人的自来熟模样,一会儿给云惟珎夹菜,一会儿侧着身子和云惟珎说话,呼吸吐出来的气息云惟珎都能感觉到。云惟珎看了郭萍一眼,发现他没有暴走的迹象,道:“我们去四川一趟吧。你帮我看看十八卫准备好了没有。”   郭萍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自己的嘴里,沉默的拱手点头,就出去了。   等郭萍出去,云惟珎把靠着他的宫九推开,道:“人都走了,你能正常点儿吗?”   “我怎么不正常了?”宫九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看不正常的是你吧。怎么,就这么把人支出去,你不怕他吃醋?”   云惟珎翻了个白眼,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这种淫者就只能见淫了。”   “我就是单纯的说吃醋而已,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是你自己思想不纯洁吧。”宫九揶揄的笑道。   云惟珎简直想抚头长叹,“宫九,我们其实没那么熟吧?”   “怎么会不熟呢,我们都做过那样深切的交流了啊?”宫九抛了个媚眼。   云惟珎深刻的觉得这个世界画风不对,宫就不是应该非常介意别人知道他的癖好吗?他应该竭力隐瞒遗忘才对啊!云惟珎已经做好了今天醒来宫九已经悄无声息走掉的准备。   宫九看云惟珎不说话,把凳子往云惟珎那边移了移,一副闺蜜八卦男友的表情道:“你真的不怕郭萍误会?”   “他能误会什么?”云惟珎拉开和宫九的距离,面无表情道。   “别这么无情嘛~”宫九又把凳子移了过去:“误会你和我有什么思慕之心,龙阳之好啊~”   “宫九,你理我远一点!”云惟珎先把这个前提条件申明了,再道:“郭萍了解我,自然就不胡吃醋。我不可能思慕你这个样子的人!”   云惟珎斩钉截铁的说法倒让宫九眯了眯眼睛,做哀怨状道:“你昨晚不是也很快活吗?就这么翻脸无情,真是郎心似铁啊!”   “鞭打总会有发泄的快感,这是人之常情。”云惟珎瞟了宫九一眼,认真道:“宫九,你这人聪明、果敢,又有能力,可以说是这世上最顶尖的人才了,我知道你的时候,也十分的佩服欣赏。像我,心思都放在的科举、朝堂之上,武功就稀疏平常的很,我是不如你的。”   “稀疏平常?”宫九笑了一下,云惟珎那根本就不叫武功好不好,不知道哪儿灌进去的三流内力,自己也不知道运转,根本连武学的门槛没有入。   “好,好,好,知道像你这样练功像喝水一样平常的天才来说,不会习武才是稀奇的事情。”云惟珎举手做投降状,“但是宫九,你这种高手能人,不是应该更有自控力吗?像你那样昨天打到一半就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这也多亏是我,你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那样九公子你就是有再多的雄心抱负也都成空了。我不是说你的喜好有什么不对,你要是能找到一个接受的夫人,日后也是闺房情趣,当然,能找到一个丈夫也行~”   “丈夫!”宫九气笑了,这云惟珎还是什么都敢说啊。   “怎么,只准世子放火,不准下官点灯吗?可是你先提起这个话题的。”云惟珎无辜道。   宫九收起脸上不正经的表情,深沉的摇了摇头,做不在意状问道:“你真不介意。”   “只要你不半夜拿着鞭子来找我,我不介意。”云惟珎道,活久见,天下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   “哈哈哈……”宫九又大笑起来。   云惟珎真是恨不得捂住耳朵,认识他才两天,被这样的笑声荼毒了两次,自己好歹也是官高爵显的,怎么总受这种罪!   云惟珎恨不得拿小笼包堵住宫九的嘴,狠狠道:“笑够了就赶紧吃饭,吃饭完就好走不送!”   宫九停下笑声,道:“云惟珎,你倒是真心宽。”   “那是你心太窄了。”云惟珎不客气的嘲讽道,“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就走吧,恕不远送。”   “不恕!啊,云惟珎,我倒是很感兴趣,你身边的人都很有意思呢!你说,为什么皇帝能这么容忍我啊!你知道吧,我可是密谋想要造反的啊。”宫九又靠了过去,密谋什么大事一样。   “好啊,去造吧。”云惟珎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继续喝自己的皮蛋瘦肉粥,嗯,真好吃。   “你不信?”   “信啊!”云惟珎喝完了自己的粥,拿帕子擦了擦嘴道:“不想当皇帝的藩王不是好藩王,南王父子也在密谋造反,你这边太平王殿下是不知道的,你要造反还是先继承王爵再说吧。”   “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不能成功?”宫九这才是真怒了,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你不能看不起我的智商!   “不,我很佩服你,我不是说过的吗?既然当了皇帝,肯定会有人想要推翻他,换自己当皇帝。陛下自从登基,就有了这样的觉悟。宗室前几年也不是那么太平,陛下登基之前还有皇子之乱,太平王当年也是在这样的乱象中保全自己,还做了领兵王爷的人,他又怎会不明白。只要王爷不插手你的乱事儿,陛下也不会迁怒于他,陛下是个明察秋毫的明君,你放心。”云惟珎自豪道。   我不放心!我宁愿他是个昏君!宫九在心里呐喊,他敢在这个干,一是因为自信自己能成功,二是失败了太平王也要给他陪葬,也算是给母亲报仇了,自古谋逆是株九族大罪!好家伙,现在皇帝居然能大度到这份儿上了?宫九宁愿他不要这么宽容!      第四十五章 峨眉金顶      宫九被宽容大度的皇帝气得肝疼胃疼头疼,早饭什么的都吃不下去了,狠狠瞪了一眼云惟珎就跑了出去。云惟珎慢条斯理的擦手,自言自语道:“我是陛下的嘴还是陛下的脑,说什么就信什么,真是~”   云惟珎表示这都是他自己的看法,皇帝怎么想,他管得着吗?到时候别说打脸不打脸的话,要是有好处,云惟珎自然有把握劝服皇帝,要是没好处,呵呵……   气走了宫九,云惟珎表示这两天受到的折磨和伤害总算补起来了。   用过了早饭,云惟珎才抽出空来听一听珠光宝气阁的后续。现在想想,当初就不应该出场的啊,除了装逼刷声望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要是走原剧情,严立本死了、霍天青死了,号称“天下珠宝最多”的关中阎家的财产肯定是他接手了啊,要知道,严立本可是内侍出生,他家连个五服之内的亲戚都没有,不收归国库,留着过年吗?   现在好了,一点儿进账都没有,云惟珎只要一想到摆在眼前的银子,就这么长翅膀飞走了,心就塞塞的。   “少爷,您什么时候穷过,至于吗?”郭萍满头黑线的问。郭萍已经把出行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又拿了珠光宝气阁的后续来汇报,结果看云惟珎这幅模样,实在忍不住吐槽。要说云惟珎这辈子经济实力最糟糕的时候,就是十岁出头,从西方魔教逃出来之后,在燕子坞安家之前,就是这样,在穷的差点儿冻死的郭萍看来也是衣食无忧的。人嘛,有吃有穿就行了。   郭萍把这样的观点表达出来,云惟珎撇撇嘴,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也暗自佩服。果然是成为了一代宗师的人物啊,总在不经意间给你震撼。对郭萍来说,外界的富贵繁华,肯定不如武功精进让他来的开心满足。   云惟珎不理这些,催促郭萍快点讲珠光宝气阁的事情。   事实上,在云惟珎走后,场子就基本上散了。上官飞燕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冒充上官丹凤以及上官丹凤死没死这件事,一直在哭,最后直接让霍天青英雄救美,遁了。严立本认为自己的性命受到了朝廷的保护,没看云惟珎这个掌管江湖势力的当朝亲王都说“不想出现意外”,然后他就心安理得的开始整理自己的财产,想要贿赂云惟珎。在手下人与西门吹雪的一战中,严立本也发现了自己手下的武力值并不高,因此并不信任他们,所以,严立本身边是没有保护的真空状态,不知道该佩服他胆大还是嘲笑他心宽。   毫无疑问,上官飞燕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这本就是个贪财如命,轻浮虚荣的女人,她和霍天青一起杀了严立本,把珠光宝气阁的财产秘密带走。   严立本临死都不敢置信的盯着上官飞燕和霍天青,不甘心的问道:“你们怎么敢?云……”   上官飞燕干脆利落的补了一刀,巧笑嫣然道:“严总管难不成以为那位云大人会为你做主吗?他肯贵脚踏贱地,完全是为了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你我在他眼里和蝼蚁有和区别?”上官飞燕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清脆甜美,自言自语道:“这样的话说起来真让人不甘心的,早晚得会会这位云大人才是。”   上官飞燕的话里,征服感和兴趣盎然满得都快溢出来了。霍天青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不知作何想法。上官飞燕在他面前一直是古灵精怪、俏皮可爱的,他现在还不知道上官飞燕与众人有染,但单看她和陆小凤的互动就知道她没那么天真干净,现在又逼着他杀了救命恩人,霍青天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好歹是一代人杰天禽老人的儿子,出身摆在那里,家学渊源,就是不涉江湖,耳濡目染,也比大多数人眼界高。   霍天青开始慢慢从那段“纯真美好”的感情里清醒,云惟珎却在骂严立本脑子糊涂。云惟珎疑惑的看着郭萍,道:“严立本怎么想的?他身边的人呢,这时候不是应该重重保护吗?”   郭萍抽了抽嘴角,大概是因为云惟珎和他的名头太响亮了吧。正常人知道他们两个摆明车马要插手,怎么也会给朝廷和江湖绝顶高手的脸面,但一个正常人永远不要去揣测傻逼比的想法,因为以你的智商永远想不到她能干出什么蠢事来。   “上官飞燕大概觉得此时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她做得隐秘,我们不是马上要去蜀中了吗?也许不会发现?”郭萍只能这样解释了。   听着郭萍那十分不确定的“也许”二字,云惟珎也是服了,“算了,管她什么理由,直接拦下来就是了,珠光宝气阁的财产上交户部国库,产业都收在剑一堂的名下,不要大规模变动人事,和各家大势力的贸易往来都不要断了。好好收敛阎老板的遗体,给他一个体面的丧礼,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了。”   云惟珎简单处理了珠光宝气阁的事情,就往蜀中赶去,不知道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的绝战定下来没有,玉罗刹跑了就没回信,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蜀道难,云惟珎赶时间,也没有去和猿猱欲度愁攀援的山路死磕,直接走水路,虽是逆流,但有武功加持,一行人也很快就赶到了蜀中峨眉山。   云惟珎在峨眉山脚下的小镇见到了玉罗刹。   云惟珎一行,有朝廷的身份,直接在驿馆包了个小院子住下来,峨眉山脚下一直是峨眉派的地盘,云惟珎一行又没有遮掩行踪,独孤一鹤在云惟珎进镇的时候就得到消息了,直接给他下了帖子,邀请他观赏峨眉金顶佛光。   云惟珎正拿着请帖发呆,玉罗刹就飘了进来。玉罗刹和云惟珎的相处越来越不讲究了,不通报不敲门,直接就从窗子里进来,自己斟茶喝了起来。云惟珎看玉罗刹一身红衣都掩不住的苍白脸色,心里有些幸灾乐祸道:“怎么了,西门又不理你了?”能让玉罗刹吃瘪的也就西门吹雪了。   玉罗刹白了云惟珎一眼,道:“独孤一鹤这个掌门也不是白做的,心志坚定,那些流言没让他困惑太久,我还没有出手让他受伤,阿雪就来了,再不准我动手。”   “哦。”云惟珎简单应声,一点都不想参和他们父子之间的破事儿。   “哦什么,不是你说此法可行吗?”玉罗刹倒是找到甩锅的对象了。   “我是说可以消耗他的内力,让西门吹雪不至于殒命,没让你直接出手伤人,你做的太明显,西门发现了关我什么事儿?”云惟珎不耐烦道。   “还不是你出的主意!”玉罗刹的口气可开始不好了。   “再好的经文也挡不住歪嘴的和尚啊~”云惟珎直接开嘲讽技能,眼看玉罗刹要发飙,云惟珎有恃无恐的仰着脖子,现在他和西门吹雪关系要好,郭萍又在旁边看着,玉罗刹敢下手吗?   玉罗刹当然不敢,他恨恨的放下手,在心里腹诽,“你这个和尚有办法?”   “呵呵,不就是你自己不想得罪西门,让我当出头鸟吗?以玉教主武功之高,还摆不平一个独孤一鹤吗?”云惟珎右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道。   “你想保住独孤一鹤的名声,本座想保住阿雪不败的神话,不过互惠互利,云大人又何必咄咄逼人。”玉罗刹开始讲道理了,这是变相的服软,遇到西门吹雪,玉罗刹总是自乱阵脚。   云惟珎揉着眉心,他不知怎的突然就感觉很烦躁不耐烦,但现在时间紧张,三天后就是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的绝战之期,也容不得他耽搁,这样被逼迫着催赶着做事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云惟珎忍着脾气和玉罗刹商量了两句,最后实在忍不下心中那股烦闷之气,直接送客,道:“现在两眼一抹黑,能知道什么?明日独孤一鹤邀我到山上做客,看看再说吧。”   送走了玉罗刹,云惟珎以水土不服为由,直接躺床上去了。明明很困,但就是怎么也睡不着,还时不时的醒过来,并没有睡好。凌晨,天未明的时候就起来了,拥着被子,云惟珎思考自己这是怎么了?   难道还对玉罗刹有不合时宜的期待?为什么会对他们父子之间的互动感到烦闷?也许是劳累过度的自然情绪调节?云惟珎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把自己这种烦闷归结于雏鸟情节,对第一眼看到,第一个与你有亲密联系的人,总是下意识有些关注。   看金顶佛光要水汽足,又要有明媚的眼光,还要有云海,机会难得,云惟珎突然兴起了观赏风景的兴致,早早的洗漱完毕,就往峨眉山上赶。   要到达金顶,普通书生走路满打满算两天才能爬上去的,但谁让云惟珎有郭萍这个超级大外挂呢,他们一个时辰就飞了上去,刚好赶上看日出。   在观赏过云海翻腾,旭日东升的美景之后,云惟珎见到了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是个面有微须,皮肤白净的中年人,穿着宽袍大袖,衣带当风,他虽打扮得像个文士,但你总能感觉道他一往无前、沉着雄浑的气势。   “独孤一鹤见过昭谒亲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独孤一鹤一个见礼,就把云惟珎愣住了。在江湖这么久,这还是第一个点出他亲王身份的人,即使他有朝廷的背景,平日里听得最多的还是“云大人”。云惟珎发现一个人的过去果然是不能完全磨灭的,像独孤一鹤这样曾经的权贵来说更是如此,他天然比旁人更看重身份血统。   “独孤掌门无需多礼,江湖行事,平辈论交,不要拘泥才好。”云惟珎对独孤一鹤也十分客气。   “云大人说的是。”独孤一鹤从善如流的改称呼,伸手做请的手势,给云惟珎充当导游,解说起峨眉山的风光。      第四十六章 驾鹤西归      峨眉山也是名山,但凡出名的地方,就少不了各种文人墨客留下的“文化瑰宝”,独孤一鹤引云惟珎看了许多篆刻题字,还想着请云惟珎也留下墨宝呢。   “独孤掌门客气了,一介凡俗,不敢与先贤比肩。”云惟珎可不愿意干这么考验脸皮的事情,他书法也没好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他现在是位高权重,可别等他失势或者过世,人家马上就把题字洗掉,那才丢脸呢。哪儿来的千古佳话,只能留下千古笑话!   “呵呵。”独孤一鹤不在意的笑了笑,他也只是想表达亲近罢了,题不题字的,无所谓。   两人走到半山亭,考虑到云惟珎的体力,独孤一鹤建议道里面去休息一下。   “多谢云大人保全之恩。”两人才刚坐定,独孤一鹤就起身作揖道。   “不客气,我本意并非为了你。”云惟珎淡定的坐着,这些年来,给他施礼的人太多了。   “可我确实实实在在的受益者。”独孤一鹤摸了摸短须,微笑致谢,“不止谢云大人保住了我的性命,更谢云大人保住了峨眉百年清誉。我当初走投无路,空有一身耍刀的本事,若没有师父精心教导,只怕白骨都化作尘土了,师父一生最看重的就是峨眉传承,可惜我这么些年却没培养出足以傲视群雄的传承人来。”   云惟珎竖起食指摇了摇,道:“我可没有答应保全你的性命,你该怎么来,还怎么来。”   “若不是云大人出力,恐怕我早就折在玉教主手下了。”独孤一鹤苦笑道。   “你认识他?”云惟珎有些吃惊,西域和中原江湖的交往并不密切,更何况蜀中这种山疙瘩里。   “当世能有那般高强的武功、诡秘的作风,除了玉罗刹还有谁?况且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哦?那你知道他没什么没有杀你吗?”   “不知。”独孤一鹤诚实的摇了摇头。   “因为想榨干你最后一点价值啊。”云惟珎毫不在意的说到:“听闻西门吹雪和你约定了要比剑。”   “是,两天后,就在这峨眉金顶!”独孤一鹤作为一代绝顶剑客,说到比剑,气势就猛然强烈起来。   “那你还可以发挥最后一点余热,帮助西门吹雪磨练剑道,成就他一代剑神的名头。”云惟珎自信的说着这话,好像他比剑的结果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样。   “云大人这是小瞧我了。”独孤一鹤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仿佛看一个不懂行的小孩子。   云惟珎也跟着摇头,道:“独孤掌门,我虽自己不会武功,但我手下人的武功都是我教的,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我见过你出手,刀法的大开大阖、刚烈沉猛,溶入峨眉灵秀清奇的剑法中,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的确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功夫。”   “既然独一无二,为何会输。”   “因为你老了,而西门吹雪更年轻。”云惟珎淡定道。   “内力可是需要时间积累的。”独孤一鹤不相信。   “不,我说的不是身体,是心。独孤掌门,你的心老了,你没有了当年创立刀剑双杀时候一往无前的气势了,你惦记这身前身后名,惦记着峨眉的清誉,还关心着峨眉派的继承人,俗世牵扯太多,拖慢了你的剑。可西门吹雪还是那个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西门吹雪。”云惟珎给他分析道。   “云大人就这样肯定?我投身江湖三十多年,还没有输过。”独孤一鹤脸色沉了下来。   “无妨,看结果吧。你们最后肯定会两败俱伤,在你杀死西门吹雪之前,他一定会先把剑刺进你的脖子。”云惟珎做神棍状:“不过别担心,郭萍在一旁看着呢,我不愿你死于决战,对西门名声不好。”   云惟珎当晚神棍,就施施然的起身走了。   回到峨眉派的客院中,郭萍已经安排护卫把安歇的地方收拾妥当了,见云惟珎回来,给他倒了杯茶暖手,山上总有些冷。“玩得还高兴吗?”   “哪儿是去玩儿了,去当坏人了。”云惟珎抱着差别取暖闻香,并不喝。   “少爷是去忽悠独孤一鹤了。”郭萍眼含笑意的问道。   “什么忽悠,学好三年,学坏三天。”云惟珎嗔道:“我就是去和他分析分析了局势。”   “以少爷的辩才,独孤一鹤肯定被分析得心志动摇了吧。”   “不就是这个目的吗?”云惟珎笑道。   “我记得少爷不太喜欢这种事情的……”   “西门还年轻,他有无限可能,独孤一鹤有前科,败不败就那样吧。”云惟珎随口道,看着郭萍戏谑的眼神,才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道:“好吧,其他都是废话,不过是我和西门关系好,立场决定脑袋,和他关系近自然帮他。”   云惟珎是个自私的人,他还没有进化到事关生死都大公无私,比起西门吹雪,云惟珎宁愿让不熟悉、有前科的独孤一鹤去死一死。   西门吹雪上山来的时候,云惟珎并没有去见他,事实上西门吹雪在比剑之前也不想见任何人,这是他验证剑道的关键一步,独孤一鹤的武功是武林七大一流高手之一。经验丰富、内里雄浑、招式精妙,西门吹雪若是在三十招之内拿不下独孤一鹤,那就是他败了。如此紧要关头,西门吹雪不愿意让任何人打搅了自己单纯验证剑道的心。   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的比试,在早晨的金顶,等太阳跃出山间,明亮的光线洒向地面之后,两个在蓄势的人就同时动了。   云惟珎没有去观看这场足以载入江湖大事记的比武,结局左右就是那样了吧。   不一会儿,郭萍记就回来了,把比试的结果告诉了云惟珎。“西门吹雪险胜。”   “哦。”云惟珎淡定的应了一声,“明早下山吧。”   云惟珎淡定,但是围观比武的玉罗刹和独孤一鹤的弟子们不淡定了。一个险字,充分形容了当时的清净,两人在比武的背景是初升的太阳,可在围观人的眼里,这两人手中剑反射的光芒,比日光都亮眼。两人在来回过招在,在第三十招的时候,西门吹雪知道自己不能再往下拖了,他不顾胸前的长剑,一份飞身直刺,直直的把剑锋送到独孤一鹤的脖子。   这一剑,光华万丈,是西门吹雪最精华最突出的一剑,他对剑道的所有领悟,他所有的实力都在这简单的一刺里了。独孤一鹤的长剑就在他的胸前,可是西门吹雪看不见,他眼里只有自己的剑,那把要刺进独孤一鹤脖子的利剑。剑气割断了独孤一鹤几缕头发,剑气开始刺激皮肤,眼看就要刺穿独孤一鹤的脖子。   这个时候,独孤一鹤退了,他慢了下来,他已经不负当年的锐气,不然,他会早一步把剑锋送进西门吹雪的胸膛。独孤一鹤怕了,他怕死,他想起云惟珎说过郭萍在场,会保住他性命的,看他下意识的慢了,想要郭萍更有把握救人。   郭萍也的确出手了,郭萍长剑一挑,两人的剑就各自回到自己手里。“西门庄主的剑会早一分刺进独孤掌门的脖子,但是他没有办法躲开独孤掌门的致命一剑,结果是两人前后脚死去。”郭萍淡定的宣布了结果,好像刚刚出手破坏比武规矩的不是他一样。   “快了半分也是快,是我输了。”独孤一鹤大方的承认了,他的心境的确受了影响,但他老了是事实,输了也是事实。   郭萍把比试的结果和独孤一鹤的豁达都禀报给了云惟珎。云惟珎翻着峨眉山上的佛经,神色舒缓道:“独孤一鹤虽有过错,但罪不致死,让他卸下掌门之位,退隐江湖,补偿枉杀后人吧。”   “少爷就是心太软。”郭萍叹息。   “那是我不需要心硬。”云惟珎道,他硬起来的时候,就不是一两个人的性命,而是以万为计量单位的了。   云惟珎已经准备好安慰睡一觉,明早出发了,结果大半夜的,被尖叫的峨眉弟子吵醒了。   独孤一鹤自杀!   云惟珎一个激灵,睡意全消,自杀?开什么玩笑?早先压力重重他都没想死,现在倒想不开了?   容不得云惟珎多想,冲动的峨眉派弟子已经包围了西门吹雪的院子。   “西门吹雪你出来,杀人偿命,你快出来。”   “你不杀师父师父因你而死,你推脱不了,快滚出来。”   “杀人凶手,滚出来!”   峨眉是有女弟子的,女子声音本就高亢尖锐,在深夜里一喊,更刺耳了。   看着吵吵嚷嚷的峨眉弟子,云惟珎周琪的眉头足以夹死一直蚊子。这些人简直无理取闹,别说独孤一鹤是自己自杀的,就是死在比试里,那也是自愿自觉,责任自负,江湖规矩历来如此,峨眉也是一个大派,怎么沦落道了仗势欺人、以众欺寡的地步。   云惟珎刚想上前驱逐,西门吹雪就开门出来了,西门吹雪会证明,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就可以稳住全场。      第四十七章 真相破冰      西门吹雪跨出房门,一身白衣,披散的长发,在夜里十分醒目,他手持乌鞘长剑,缓缓环视一周,那些刚刚还叫嚣着的峨眉弟子,就像突然哑巴了一样,被按下的静音键。   一个普通弟子打扮的年轻人愤然道:“西门吹雪,你杀了掌门还不束手就擒……”这弟子一边说话一边拔剑,刚把剑指着西门吹雪,就尖叫出声。   “啊!”那个弟子抱着他的右手在地上打滚。那个弟子刚刚把剑指向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就把他的右手给削了下来。西门吹雪甚至剑都没有出鞘,只是用剑气一扫,那人就连用剑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过一招,一地鲜血就给了峨眉弟子足够的警示。   云惟珎发现自己还是个双重标准的人,他不惜随意伤人杀人,但看西门吹雪如此作为,却又心生畅快!   云惟珎往人群里走去,峨眉弟子自然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云惟珎走到前面,道:“比武决斗,生死各安天命,别说独孤一鹤是事后自杀,就是身陨当场,峨眉也没道理这般暗夜围攻。张英风,你是大师兄,身负峨眉传承,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峨眉三英四秀,张英风是大师兄,原本是最合适的接班人,只是他武功不如苏少英强,在峨眉弟子中,威信有些受损。这些年独孤一鹤对苏少英的倚重也越来越强,以至于生出苏少英是独孤一鹤私生子的谣言来。   云惟珎自然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只是看到这峨眉乱象,心中甚是烦闷,他花了多少工夫,连西门的人情都赔进去了,就想要保住峨眉的清誉,现在倒好,这帮子无知无畏的年轻人,就知道拖后腿!   张英风拱手承教,虽然云惟珎说话不好听,但他知道是为了他和峨眉好,张英风和几位师弟妹一起稳住了峨眉弟子,把她们遣回房中。   云惟珎十分头疼对西门吹雪道:“抱歉,西门,是我思虑不周。”他做出了要维护峨眉的样子,西门吹雪也是看他的面子,但云惟珎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些事情,是他力邀西门吹雪住下,却让他受了围攻的困扰。   “不干你的事,心恋俗世,怪不得峨眉有今日颓势。”西门吹雪对云惟珎点了点头直接回房了。   云惟珎看了眼三英四秀,三英还好点总有些自知之明,那四秀平日里被人捧惯了,脾气火爆的石秀雪张口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站在我峨眉的地盘上,胆敢如此撒野……”   石秀雪话还没有说完,郭萍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石秀雪呜咽一声,捂着脸倒在地上。孙秀英等连忙去扶,只见石秀雪的左边脸颊已经肿得像馒头,石秀雪一咳,几颗牙齿就吐了出来。   云惟珎没有看三英四秀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丢下一句跟上,就大步向前,他可不愿在西门吹雪房门前说这些糟心事。   云惟珎走到院中,负手而立,跟出来的只有三英和孙秀清,云惟珎也不客气,直接对张英风道:“本王愿意保住峨眉百年清誉,是不想打破佛道平衡,独孤一鹤没这个面子,你们更是没有。西门吹雪这次剑还没有出鞘,是本王护着你们,下一次,就不是一只手了!若是你们再这般分不出轻重,本王不介意换一波人,只要峨眉山在,还怕没有峨眉派吗?”   “王爷恕罪,是张英风无能,没有管束好弟子,王爷恕罪!”张英风是个看得清形势的,马上给云惟珎赔礼。他们知道云惟珎身份尊贵,但云惟珎平日太过平易近人,也无高高在上的姿态,倒是让他们忘形了。   “本王去看看独孤一鹤的尸身,他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自杀的人。”云惟珎道,“至于你,管好峨眉习武弟子!”   云惟珎没有再说什么威胁的言论,再不济,不过重新换一拨人就是。   “是,是。”张英风拱身行礼,云惟珎带着人直接往独孤一鹤自杀的房间走去。   待云惟珎一行身影消失,严人英才对张英风道:“大师兄,咱们何苦这么卑躬屈膝……”   “朝廷威严日重,剑一堂在江湖的威望也是一年强胜一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至少王爷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只要峨眉山在,他不在乎峨眉派由什么人来统领。”   峨眉三英四秀在江湖上也是出名的新秀,行走江湖,旁人也卖独孤一鹤江湖七大高手之一的名头,对他们礼遇有加,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直面如此血淋淋的事实——在朝廷眼里,他们什么都不是。   孙秀英更甚,一个美貌的女人,拜了个好师父,有几个好师兄好师姐妹,武功也看得过去,在峨眉也是过惯了娇宠的生活,如今一下子被人揭开自欺欺人的面纱,心里落差实在是太大了。要知道男人对貌美的女人总是下意识的优待,被优待惯了,难免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几个年轻人的想法和云惟珎有什么关系,一个混朝廷,一个混江湖,完全不同的两套体系,云惟珎现在关心的是独孤一鹤为什么要死。   准备替补十八卫的新人中,十一最擅长勘察破案、仵作验尸之道,十一去仔细检查过独孤一鹤的尸身和房中的细节,回来向云惟珎禀报道:“独孤一鹤确实是自杀的。”   云惟珎皱着眉头,十分想不通,他连比剑这样的大事都熬过来了,现在自杀做什么,毕竟只要他在比剑中不死,云惟珎就不会要他的命,这点云惟珎已经和他说清楚的了。在峨眉山上,有能力取他性命的就只有一个玉罗刹了,但西门吹雪赢了,玉罗刹已经连夜下山了,就是没走,他也没有教唆独孤一鹤自杀的动机啊?   “火盆中有燃烧纸张留下的灰烬,主子,会不会是有人写信给他。”十一道,他进去的时候,房中摆设都翻看过。独孤一鹤没有留下遗书,只在墙角的火盆里找到了烧过东西的痕迹。   “查,让严人英配合你。重点朝着峨眉下一任掌门人选、峨眉县令和霍休的方向去查。”云惟珎吩咐道,独孤一鹤死了,得利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张英风和苏少英都是继任掌门的有力人选,都有嫌疑,严人英脾气火爆一根筋,稍加诱导,就是好合作伙伴。   手下人接着去查,云惟珎回房睡觉,闹到半夜,云惟珎也困得厉害。   到了第二天,云惟珎按原计划往回走,剩下的人在峨眉山继续查看。   云惟珎在路上接到十一的传书时,忍不住低低切切的笑了出来,云惟珎抖了都手里的信纸,把信纸递给云惟珎,道:“我一向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会说话的人了,发人深省、动摇心志,唇舌之利,甚于刀剑,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我更会说话的人。”   郭萍借过信纸一看,上面是十一写的案情报告,教唆独孤一鹤自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霍休。独孤一鹤自然不是旁人让他去死他就去死的蠢货,关键是霍休太会说话,他完全说中了独孤一鹤的死穴。独孤一鹤此生最在乎的一是峨眉清誉,二是峨眉传承,三是自己的身前身后名。霍休给他分析,云惟珎之所以保他,为的就是峨眉派的影响,等这件事过了,峨眉能不能传承下去,云惟珎是不会管的,甚至他十分乐见峨眉派维持不下去,然后朝廷派人来接手。   云惟珎不得不承认霍休说得对,霍休还把云惟珎请峨眉佛教法理大师入京讲禅的事情分析了个一二三,云惟珎代表的朝廷在意的是佛教教化百姓的功能,至于他们这些习武弟子,那是巴不得他们去死。   霍休承诺若是独孤一鹤能不把他牵扯进来,他能利用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和手中的金银,扶持三英四秀掌控峨眉,当然怕独孤一鹤不信他的空口白话,霍休已经送了一部分金银道峨眉来,钱财正在路上,还主动把自己的把柄送到独孤一鹤手上,让他传给自己看好的继承人。   云惟珎道:“霍休能有什么把柄让独孤一鹤这么放心?独孤一鹤又是哪儿来的信心霍休能够活下去?或者说他又凭什么相信他选定的继承人辖制得住霍休这只老狐狸?”   “江湖人的心思大越都是比较直接的,霍休把自己的身世、做过的恶事,还有一些证据估计都交到了独孤一鹤手上,让他做牵制他的把柄吧。”郭萍猜测。   “这有什么,霍休只要诈死便是,这些证据又奈他何?”云惟珎道,霍休当年连自己一手创立的青衣楼都能舍弃,一个化名身份,又有什么不能抛的。   “这大概就是江湖人的可爱之处了。少爷可还记得,那些江湖人总有自己标志性的衣着打扮,大家认人都靠打扮来的,比如陆小凤的红披风、西门吹雪的白衣乌鞘长剑,就是被追杀也不会换身衣服。在我们看来自然是活生生的靶子,在他们看来,性命可以丢了,这一声标志性打扮不能换,不然丢的就是尊严和名声到了。”郭萍常年主持剑一堂事务,对江湖人的脾气还是了解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云惟珎不理解。   “当年花蝴蝶乐耀不就是因为不肯换下一身标志性的蝴蝶绣纹衣服才被抓的吗?”郭萍笑着举例,他也认为十分不可思议,但人家就是这样坚持的。   “算了,管他是为了什么呢。独孤一鹤大约也是被霍休送去的金银迷了眼,告诉十一,把这些金银都没收,收归户部,霍休的这些银子,有多少是青衣楼替他赚的。当年剑一堂没有彻底清理干净,现在补上。告诉分堂的人,霍休的财富都收归国库,霍休、上官飞燕、霍天青等原青衣楼的人投入天牢,若遇反抗,格杀勿论。那个叫上官雪儿的小姑娘,给她一万两银子,让她自谋出路。”云惟珎吩咐到,在金鹏王朝这件事里,唯一可称得上无辜的就是上官雪儿了。一万两银子,够一个姑娘安稳富足的过一辈子了,更别提这是个聪明姑娘。   金鹏王朝降而复叛,是对朝廷的挑衅,这些当年没有处理好的事情,就让云惟珎来收尾吧。   云惟珎没有再去江南,事情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围观了。这次去峨眉的经历让他明白,原本的剧情已经被扇成了龙卷风,他曾经向往的江湖桃花源,也不过是另一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   回到京城的云惟珎,终于抛开了所谓剧情对他的影响,兢兢业业的投身朝堂事务,却不知道另一场滔天巨浪正在掀起。   ……   “是吗?郭萍和郭安之是黄沙镇的人,云惟珎也曾去过黄沙镇。”玉罗刹沙哑着声音问道。   “是!”橙衣跪在地上禀报,他受命去查云惟珎的身世,查到他是淮安金湖人,后迁到苏州燕子坞去的,这本没有破绽,可是在机缘巧合中,听到了采买瓷器仆人的一句闲谈,那个推销瓷器的小商人炫耀说云惟珎刚搬到金湖的时候,在他家的瓷器作坊里买过东西。   自从云惟珎出名后,穿凿附会想和他牵扯上关系的人太多了,连东西都是,好像云惟珎用过就要平白高贵一些似的,橙衣本没有在意,但是“刚搬到”这三个字让他引起了警觉,难道云惟珎不是金湖人吗?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很快就查到了郭萍和郭安之没有隐瞒过的身世,他们是边城黄沙镇的人,对外说法是他们流浪到了南方,被云惟救过。但是西方魔教在边城根基深厚,橙衣一直查到了郭萍可能是当年郭靖后人的消息,这样的消息,在边城可是大新闻,十多年过去了,依然有人记得。   就算记不清云惟珎的模样,但是有个小公子把郭家两兄弟带走了的事情还是知道的,这么些线索一串联起来,聪明如玉罗刹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玉罗刹端坐在宝座上,沉吟着笑出声来:“好啊,两个边城土生土长的穷小子是多么巧合才能隔着几千里远认识了出生金湖的南方人,又得是多么巧合这个南方人又十岁稚龄来过边城。还得多么巧合我圣教少教主十岁稚龄死于非命!真是好啊!”玉罗刹嘲讽着。   “当年玉天宝身边的婢女,是不是嫁到了天山脚下的小官之家,查清楚他们的一切行踪;把当年封库的东西都找出来,本座要亲自再看一遍。”   玉罗刹的吩咐得到了飞快的执行,蓝衣连夜去把当年玉天宝身边的红珠抓上山来,橙衣也去跟着查郭萍、郭安之和那位不知名小公子的事迹,玉罗刹自己到了内库,去翻看当年的那些东西。   当年的玉天宝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连一张写过字的纸都没有,玉罗刹缓步走过那些教中的家具摆设,突然看见了一个花瓶……   玉罗刹若有所思的到了玉天宝曾经住过的院子,现在这里依然有一个玉天宝住着,后院三进房间里的大书房也没有变过。这个玉天宝完全符合玉罗刹的要求愚蠢、自大,完全被养废了,一点儿没有当年那个玉天宝那样让他感兴趣。   玉罗刹悄无声息的在后院的书房里踱步,突然想起来,第一任玉天宝好像和书阁的长老关系亲近,玉罗刹吩咐道:“去叫书阁长老来。”   蓝衣十分为难道:“教主,前任书阁长老已经去了好几年了。”   玉罗刹愣了愣,他对这些文职人员本来就不很关心,自然是不知道的,“前任?”玉罗刹在心里嘲讽,是啊,连玉天宝都换了两任了,书阁长老自然也换了。   玉罗刹心里已经认定了,但还是想查到确切的证据,不然心里不甘。   第二天一早,玉罗刹就见到了红珠。红珠此时已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她的丈夫已经接替了县丞这个职位,她也算是官家夫人了。但是十多年的西方魔教生涯没有抹去她生存的痕迹,即使她也已经十多年没有跪过了,看到神秘诡异的玉罗刹,红珠还是立马跪了下去。   玉罗刹气势外放,红珠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钢刀刮过一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红珠看到教中人凶神恶煞的闯进家门,就知道瞒了十几年的事情瞒不住了,她本没有想到能活着的,但是现在看到教主没有直接杀了她,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红珠。”玉罗刹的音调很奇怪,红珠在地上打了激灵,立马恭敬道:“奴婢在。”   “说说你伺候少教主的事情。”   “是!”玉罗刹声音平静,不见任何凶恶,但在西方魔教势力范围内讨生活,红珠包括他的夫家,早就已经听惯了玉罗刹的说一不二的威名。   “少教主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洞察人心……”不用任何人再厉声厉色的威胁,红珠就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考察两年才把一个不起眼的婢女放在自己身边,巧妙的避过了教主对他的勘察,庞大书院和书阁的书他都全部看过……零零总总,在红珠口中的这个玉天宝和玉罗刹看到的,蓝衣、紫衣看到的完全是两个人。   “教主,奴婢早就出教嫁人了,其他一概不知,请教主念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奴婢一命!”红珠把她知道的都吐露的干净,跪在地上不停得磕头请求,“教主有什么吩咐,奴婢万死不辞,奴婢知道的就这些了,都禀报清楚了。”   “你给他当年的婢女碧溪办过户籍?”   “是,是,但奴婢指给碧溪办过,只给碧溪办过。”红珠连忙撇清关系,“碧溪当年说这是少教主赏她的恩典,要放她出教嫁人,和奴婢一般,奴婢只是听少教主命令行事。”只要工具在手,有了模板,再办一个并不是难事,这件事红玉罗刹心里清楚,红珠也大概知道,她只是在装傻推脱责任罢了。   “可有他的笔迹?”玉罗刹再问。   “没有,没有,奴婢出教时,并未带走少教主任何手书。”   “起身。”   红珠匍匐在地不敢相信,她这是保住性命了?红珠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低着头不敢乱看。   玉罗刹一挥手,拿了几株迎春和山茶花进来,这些花开在不同的季节,多亏西方魔教在高山之上,山地的气候总是呈阶梯状分布的。即使这样,要找不同时节的花,也让玉罗刹动了一番脑筋。   “去,插花,像他当年一样。”玉罗刹纷纷道。   红珠战战兢兢的走过去,竭力想着十多年前,少教主玉天宝插花是什么样子,是了,少教主插花还是她教的,只是慢慢就脱离的她的影响,自成一派。   红珠插了许多个花瓶,把桌上所有的话都插完了,玉罗刹看着一个小小的白瓷花瓶上独立的一只淡黄色迎春花,啪的一声摔了自己眼前的茶杯。这和他第一次见到云惟珎时他插的那瓶花何其相像!   玉罗刹暴怒,在场的橙衣、蓝衣、紫衣都跪了下去,红珠更是跪在地上不停得发抖。玉罗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   红珠以为自己的性命保住了,不停得磕头道谢:“谢教主,谢教主!”   红珠退出殿外,玉罗刹冷声道:“背主之人,杀!”   蓝衣点头出去料理红珠不提。   玉罗刹口中的这个背主,不知道他说的是背叛了他,还是背叛了云惟珎。   “好,好,好,这世上还重来没有人敢这样愚弄本座!”玉罗刹简直要气晕过去了,他当年就不相信玉天宝死了,只是他自信的以为玉天宝就算逃出了西方魔教,也不过是像个老鼠一样躲着,战战兢兢的过日子,谁想……   十一月的生日,那场轰动朝野的冠礼;熟悉的插花风格;身边出生边城的郭萍和郭安之;甚至,他姓云!   玉罗刹不敢想,当你那那个鹌鹑一样的人,是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地下把一切都查清楚了的,他可不相信这个云字是随便想的,要知道他的生母的确姓云!   玉罗刹又拍碎了一张桌子,连夜向京城赶去!      第四十八章 唇枪舌剑      玉罗刹知晓真相的时候,正值金秋十月,这个季节在西域,已经是大雪飘飞了,在京城却只是晚秋,夜风寒冷。   玉罗刹翻城墙连夜进京的这天,京城第一场雪正曼妙的洒向大地,冰冷的雪花没有浇熄玉罗刹的愤怒,玉罗刹直奔昭谒亲王府而去。   王府的护卫今时不同往日,自从玉罗刹出现,护卫就大大加强了,加之宫九出现,云惟珎就生怕引出了隐在他背后的小老头吴明,更是连连调整防护,就算挡不住宗师水准的人,也要做到发现他们。   玉罗刹一身红衣、满腔怒火,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进了昭谒亲王府,十八卫中有十六人常驻府中,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他,赶紧结成剑阵围困玉罗刹,一边发出信号,让郭萍火速救援。   十八卫的剑阵变化多端,开始时还有和玉罗刹一较高低的打算,奈何玉罗刹此时怒火冲天,也没有了往日的矜持,出手狠辣,十八卫马上变成的防守为主,只想拖到郭萍赶过来。   夜里寂静,又是喊杀声,又是传讯烟火,这么大的动静,府中人人都被吵醒了。   郭萍快速赶来,和玉罗刹战成一团,十八卫顺势退开观战。不是他们品德高尚,讲究单打独斗,而是这两人的水准高,出手太快,十八卫贸然进攻,只能给郭萍造成阻碍。   云惟珎披衣而出,看见的就是战在一起的玉罗刹和郭萍,云惟珎远远望去,府中已经陆续的亮起灯来,十八卫也层层护卫在他的身边。   云惟珎把长史叫过来,吩咐他派人去给皇帝报信,说是玉罗刹来了,并无大事,让皇帝不要担心;然后让他安抚府邸的人,只说是江湖朋友脾气怪异,夜里进来没有通报造成了误会;再去京兆衙门和守城卫那里报信,这么深更半夜的进来,肯定是翻城墙和闯宵禁来的。传讯烟火在夜里十分明亮,云惟珎只怕处置得不够及时,皇帝会把巡防营和禁军开过来,到时候就真要撕破脸了。玉罗刹糊涂了,云惟珎可没糊涂,站在他们这样的位置,一举一动代表的都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国家的态度。   长史赶紧派人给各方报信,云惟珎也密切关注着场中的情景,玉罗刹和郭萍的缠斗已经要分出胜负了,玉罗刹内力雄浑又满腔怒火,出手处处不留情,郭萍已落于下风。   云惟珎提心吊胆的看着,郭萍一个飞身,云惟珎哪里看不出他是受了内伤,想要以游走边缘,缠住玉罗刹,给十八卫留出空间,让他们动手了。云惟珎不敢赌玉罗刹会不会下杀手,直接高声道:“玉教主深夜来访,云惟珎必定扫榻相迎,何必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徒扰人清梦。”   “云惟珎,好一个云惟珎,本座是该叫你玉天宝,还是叫你云惟珎!”玉罗刹一个闪身,退出郭萍的攻击范围,身后大红衣袍翻飞,简直是他怒火的具象化。   云惟珎再次遇到玉罗刹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件事早晚会翻出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原本以为玉罗刹是为西门吹雪在峨眉受了委屈来找他的麻烦的。   “不过一个名字,玉教主自然爱称呼什么称呼什么,总归,都是我这个人。”云惟珎并不拍,他知道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更知道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维系,所以,先帝、当今、郭萍、郭安之,少数几个他在乎的、曾经在乎的人都清楚明白的知道他的身世,他从未隐瞒。就算玉罗刹把这件事情叫嚷出去,受损失的也不会是云惟珎。   “你倒是好胆色!”玉罗刹愤恨道,以云惟珎出身江湖却又和江湖为敌的做法,他应该很怕自己的身世大白于天下才对,玉罗刹对此也很不解。   “哪比得上玉教主。”云惟珎不痛不痒的讽刺了他一句,道:“玉教主深夜前来,想必不是来打架的,有事屋里说吧。今夜初雪,有些冷呢。”   云惟珎拢了拢身上的薄披风,晚间气温低,下午还是冷雨,夜里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   云惟珎让十八卫退到院子外,玉罗刹大步走进了屋里。   云惟珎走进卧房外的小厅,先站在熏笼边上把自己烤暖和,郭萍帮他换了一件没有沾上雪花湿气的兔毛披风。云惟珎顺势拉住郭萍的手,试了试温度,道:“夜里风凉,你起的急,先烤烤火吧。”   “啪!”玉罗刹见不得云惟珎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直接摔了茶杯,云惟珎心里的第一反应却是,多亏没有铺地毯,不然他重金从海外带回的毯子就毁了。   云惟珎摇摇头,把这些不靠谱的想法清出脑袋,对郭萍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处理堂中事务,养养精神也好。”   郭萍眼神示意玉罗刹还在,他可不放心。云惟珎笑了笑,道:“放心吧,你该信我才是。”   郭萍才恋恋不舍的走了,即使云惟珎知道郭萍回去也不会安心的躺在床上睡觉,但云惟珎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曾经屈辱无奈的过去,尤其是和玉罗刹的谈话中,势必会说到那些细节。   云惟珎的卧房小厅,门口正对的是一面十六折屏风,因为房门不是用的木门而是门帘,所以立个屏风阻挡寒气,熏笼也在屏风之外。云惟珎把自己烤暖和了,才绕过屏风,又绕过一地瓷器碎片,小心的坐在了里熏笼最近的左下首位。云惟珎穿的是薄底卧房鞋,他深怕瓷器碎片划伤了自己的脚。   “如此气定神闲,连勉强可以阻我一阻的郭萍都打发走了,你这是有恃无恐,觉得本座拿你没办法吗?”玉罗刹坐在上首,气势惊人。   “是啊。”云惟珎好不掩饰自己的信心。   “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嗯?”玉罗刹有些难以接受,在知道云惟珎的身份之前,他对这个以一己之力改变江湖的文人,甚至有一丝钦佩叹服,但是知道云惟珎就是玉天宝,他就怒气勃发,不能自已。如同一个在你身边逗趣的宠物狗,突然就城里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好的英雄人物,这样的落差,让玉罗刹绝对自己受到了欺骗愚弄。   “我!我给自己的胆子,玉教主能拿我怎么样?伤我一分,西门吹雪伤十分,杀了我,西门吹雪的命就没了,西方魔教的基业也会随之烟消云散,至于玉教主你本人……呵呵,不得不承认你武功高强,目前单打独斗是没有人能赢得了你,但是一个人,怎么能和千军万马相比,没有人能在军队的围攻下逃生,恰好,军中最有权势、最会打仗的郭安之,是我的人。”云惟珎并不怕玉罗刹。   “呵呵呵……”玉罗刹低低切切的笑了出来,“云惟珎,你说的不错,可你忘了一点,这些都是建立在我在乎的基础上。西门吹雪是我的儿子不错,可只要我在,我想有几个儿子,就有几个儿子,我在他身上花得精力也能花到其他人身上。西方魔教就是本座的玩具,本座玩腻了不想要了,你们毁了就是,本座何曾在乎过。至于你说的什么大军、什么郭安之,你但根本做傻吗,你和郭安之闹翻了的消息,本座早就知道了。”   “是啊,有情者总比无情人的拖累多,可像你这样冷心冷情的人,自然就不知道这世上有舍身忘死和宁死不屈。我和安之是有矛盾,可若是谁伤了我,他也天涯海角绝不放过,你不在乎基业和传承,难不成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云惟珎冷冷的威胁道。   “性命,本座不信这天下有谁伤得了我。郭安之?他是朝廷大将,皇帝可不会任由他乱来,你说,皇帝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世,会不会直接拿你下狱?这样,倒是省了本座一番功夫!”   云惟珎摇了摇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玉教主小瞧我了,陛下知道我的身世,我如今明面上的身份,还是先帝派人伪造的,皇家如何不知。”   “是吗?看来你真是算无遗策了,你说,我要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杀了你,你又奈我何?”玉罗刹阴沉着嗓子,杀气直冲云惟珎而去,云惟珎终于知道气势杀人这件事的确是真的了。云惟珎现在脖子就像被掐住了一样,脸色憋得通红,几乎要窒息了。   “有你……陪葬,死……也无妨!”云惟珎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几个字。   玉罗刹长袖一甩,放开云惟珎,云惟珎靠在椅子扶手上,咳嗽不止。   “别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玉罗刹。”云惟珎还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云惟珎直起身子,道:“玉罗刹,你总是这样自大,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人,没有人奈何得了你。只可惜,现在,就算我不动用军队,十八卫和郭萍也足够送你下地狱,他们能为了我不要命!你自得的不就是自己武功天下第一嘛?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人武功高过你,像东海无名岛的小老头吴明;你更不知道在宗师之上,还有更高的武道境界,郭萍有完整的武道传承,他现在是稍逊于你,可用不了十年,他会成为大宗师,到时候,你不过是宗师之境,故步自封、妄自尊大、坐井观天,永远也攀不上更高的山峰!”   “一个不会武功的废物,也敢说这样的大话!”玉罗刹面上不屑一顾,心里却暗自留意,想激云惟珎说出更多的关于大宗师武道机密的事情来。   “是啊,自诩武功天下第一人的玉罗刹,就要死在我这样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手里,这真让人高兴。”   气氛突然就到了僵持不下的局面,玉罗刹心里清楚,他在乎西方魔教的基业,更在乎西门吹雪,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诈云惟珎的,云惟珎的威胁可以说是威胁到了点子上。玉罗刹的武功说是前任教主教导的,不如说是是自己悟的,哪怕一个人再天资卓绝,也免不了走弯路,尤其实在武道这条路上。郭萍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宗师,站在江湖顶端,往日玉罗刹就觉得郭萍应该是有什么秘法的,如今听云惟珎吐露的一丝半毫,果然!他手里有更多更好的资源。   云惟珎也在静静的想自己的心思,玉罗刹固然不敢不管不顾的杀了他,但是给他找麻烦还是可以的。玉罗刹自己已经是西域的无冕之王,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自己头上还有一个皇帝,他要说服皇帝对付玉罗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涉及道国家的时候,若是玉罗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西方魔教势力范围内的西域诸国统一,变成一个强大的国家,那云惟珎还真是只有屈服的份儿了。   云惟珎拼命想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资源,西门吹雪?宫九?吴明?郭萍?西域内乱?魔教纷争?   玉罗刹知道一时之间没办法证明什么,胜负也不是靠几句话就能分辨的,他突然出声,打破了这僵局,玉罗刹道:“云惟珎,好名字,惟珎?唯一的珍宝,看来,你是对玉天宝这个名字不太满意了。”   云惟珎能感到气氛陡然一松,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云惟珎也愿意缓一缓,道:“你取名字的水准真让人不敢恭维,玉天宝,这个王家宝、刘旺财有什么区别,下雪天出生的就叫吹雪,亏得西门气质高华,不然非让‘阿雪’这样女气的名字个毁了。”   云惟珎就是笑谈,也不忘了把‘阿雪’这样的昵称抖出来,威慑玉罗刹:看,连一个私底下的称呼我都知道,你的秘密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那云惟珎就好听了吗?一样丑陋,无论名,还是姓,或者是人~”玉罗刹也不甘示弱。   “呵呵,先帝为我取字元琰,我在官场,人人称呼我都不会用名了,疏远些的叫官职封号,亲近些的叫字,名这样的东西,已经离我远去,就是日后史书工笔,留下的也是昭谒亲王和云公、元琰君。”云惟珎十分自信已自己的功绩,他日定然流传千古,“当然,想玉教主这样的江湖草莽,是不会明白的。”   呵呵,西域虽然实力强劲,但你不能否认他在文化上的落后,到现在大多数的部族小国都是没有文字的,没有文字就几乎等同于没有历史,千百年后,谁又记得谁?为什么游牧人、渔猎人往往战力非凡,但依旧寻求汉化,因为汉族文明于他们而言是先进的、高尚的、美好的。   “就怕你活不到青史留名的时候了。”玉罗刹阴测测的威胁道。   “就是现在死于宵小之手,我如今的功绩足以流芳千古,后人只会惋惜天妒英才,口诛笔伐无德小人。恭喜你,玉罗刹,你也许可以在史书上留一个名字了。”   “本座不和你逞口舌之利,史书,那也是王者才有资格书写,败了就是寇。”玉罗刹不仅仅是简单的江湖人,他还是统领做多国家的统治者,在这方面的见解不比云惟珎差。   “呵呵。”云惟珎摇头,是与不是,还是看结果吧,现在扯再多又有什么用。   玉罗刹没有领悟到呵呵的精髓,有些疑惑道:“本座倒是佩服你十岁就能策划出逃离圣教的举动来,甚至,连身世都查清楚了。”玉罗刹试探道。   “没有,我只是知道自己的身父身母是谁,远远没有到清楚的地步,例如,我就不知道西门芷萝到底是什么人?玉教主愿意为我解惑吗?”云惟珎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的说出来,把西门芷萝牵扯进来,不过是警告罢了。   “你连她都知道,看来,果然是下了功夫的,教中知道这些事情的也没有几个,难不成你在教中还有内应,或者彩衣中,有人背叛了本座?”玉罗刹半真半假道,他相信彩衣中人绝对不会背叛他。   “玉教主控制人永远想的是武力胁迫或者杀人喂毒,有必要吗?人心啊,是这世上最难以揣测的东西,我不用威逼利诱,只是剪短几句话,再不济浪费一些时间,就足矣。”云惟珎永远不会忘记打击玉罗刹。   “是吗,那你知道你是生母不过是一个浪荡放纵的娼妇,生父也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也这样云淡风轻吗?”玉罗刹恶毒道。   云惟珎摇了摇头,道:“玉罗刹,好歹你也是一代枭雄,人死为大,何必为了打击我,侮辱他们,这样可有失风度。云圣女再不济,好歹对你一片真心,在云教主的威势下护住了你,你何必糟践她。”   玉罗刹的计策成功了,即使知道玉罗刹实在激将,但云惟珎就是忍不住为云圣女辩解。   “真心?你实在说笑话吗?老匹夫收了弟子不下千人,入室弟子也是一百开外,这些人可不是什么继承人,不过是他养的鼎炉罢了。当年你处死采阴补阳的淫贼花蝴蝶时候可是说过,好走捷径,害人害己,终下地狱,怎么现在放到了自己人身上,就忍不住为他们开脱了吗?”这件事也是玉罗刹的伤疤,如今这世上知道的人恐怕只有云惟珎一人了,教中知道往事的人,都被玉罗刹杀了,几个年长的、有资历的,可能模糊知道一些的也都抵不过岁月的威力,早早投胎了,玉罗刹平日里就是发脾气,都找不到人说这段事情。   云惟珎听到鼎炉两个字,忍不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玉罗刹,尤其是在不可言说的部位盯着看。玉罗刹恼羞成怒的拍桌子道:“你看什么!”   “不是你说的鼎炉吗?”云惟珎无辜道,他知道的也不清不楚,还是别人的推测加复述的,信息难免失真,难得听当事人说起,好奇一下怎么了。   “龌蹉、肮脏,习武用的鼎炉是让人把武功练出来,然后吸取别人的功力据为己有!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快给本座忘了!”玉罗刹觉得自己把话疏漏嘴了,真是太失策了,果然云惟珎就是他的克星啊,本来已经够悲惨了,让云惟珎一暗示,更显下流了。   云惟珎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他又不自己练武怎么会知道,云惟珎无辜道:“哦,谁让你用花蝴蝶举例这不是让人联想吗?”   “闭嘴!”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和我一样。”云惟珎不在乎道。   “什么!”这次换玉罗刹惊讶的上下大量云惟珎了,就云惟珎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不论是做鼎炉还是做吸收人都不够格啊!   “我不能习武,又畏寒怕热,体内这点儿内里都是郭萍传给我的,让我保证身子冬暖夏凉,不必担心生病的。”云惟珎理所当然道,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不了的话。自愿还是不自愿完全是两回事儿,习武用的鼎炉和淫贼花蝴蝶那个鼎炉又更加不同了。   玉罗刹惊讶极了,他还以为云惟珎深藏不露呢。在西方魔教的时候会武功,玉罗刹还想着小小年纪真是演技高明,连他都骗了过去;刚刚把郭萍打发走,玉罗刹虽然看出云惟珎内力不济,武功不高,却以为他要么备有后手,要么在演戏,用杀气掐住云惟珎脖子的时候,玉罗刹还在感慨,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到了如此紧要关头,还忍着不出后手。没想到……是真不会啊!   玉罗刹惊讶得不行,觉得自己不能再被骗了,伸出手来就要给云惟珎诊脉。   “你干什么!”云惟珎拉着自己的袖子往后退,这满屋子的瓷器碎片,他连退步都不好下脚。   玉罗刹拉着云惟珎的披风一扯,云惟珎就跌坐在椅子上,玉罗刹坐在云惟珎隔壁的椅子上,伸手给他诊脉,要不是点穴容易影响脉搏,玉罗刹恨不能直接点穴。   玉罗刹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云惟珎的手腕上,云惟珎看着近在咫尺的玉罗刹,再看看满地的瓷器碎片不明所以,话说,他们不是在生死相搏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第四十九章 cp是郭萍啊!!!      西门吹雪医术高明,云惟珎对医术也很感兴趣,说不定都是受了玉罗刹的熏陶,玉罗刹当年的处境也不太好,他会医术和云惟珎当初努力学医的目的一样——自保罢了。   玉罗刹把脉并没有看出什么,在肩胛骨和手臂上一扣一拉一摸,玉罗刹不可思议道:“根骨绝佳,你当真不会武功。”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给我下毒了吧,不然为什么我怎么学都学不会,我自认不是蠢笨之人。”云惟珎非常自然的倒打一耙,他自己推测这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代价,一个武侠世界就让你不能习武,不然,人人都穿越时空而来,岂不把世界都搅乱了。   “胡说八道!本座要是想毁了你,直接毙命就是,用得着这些小手段。”玉罗刹气到。   云惟珎把高几上的小花瓶往里推了推,生怕他再砸东西,再砸这屋子就真没办法落脚了。云惟珎嘲讽道:“好像当初迁怒无辜稚子的不是你一样。”   “放肆,本座现在杀你也不迟!”玉罗刹的手还扣在云惟珎手腕上,一发力,云惟珎自然疼白了脸。   云惟珎手上银光一闪,银针刺入玉罗刹的手掌,云惟珎自然把自己的手给解救出来,揉着发疼的地方,皱眉道:“玉罗刹,斯文点儿不行吗?你在气什么?上一代的恩怨,你迁怒于我本就是你的不是。抛开此事不谈,你养着我当西门吹雪的挡箭牌,如同待宰猪猡一般,我奋力自救,别说是欺瞒,就是直接杀了你,也不过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云惟珎一副你无理取闹的模样,玉罗刹突然愣住了。他心里也清楚混江湖的,迟早会死在别人手里,区别不过早晚,他这么生气,自己也闹不清楚原因。大约还是吃惊占了上风,然后几次在云惟珎手里吃亏,反应过来云惟珎就是玉天宝,面子上挂不住罢了。   云惟珎这么一反问,玉罗刹想了想,自己和云惟珎好像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当然,这样的话玉罗刹是不回说的,他十分享受郭萍和十八卫看他那种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玉罗刹假装没有听到云惟珎的质问,转移话题道:“本座倒是相当佩服你,你说你当年不过十岁,就能策划逃出圣教,还查清楚了一切秘密,你是怎么办到的?”玉罗刹好奇到。   云惟珎敏感察觉玉罗刹身上的杀意下去了,他指了指一地的碎瓷片道:“非要在这里谈吗?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我明日还要上朝,不是每个人都如玉教主一般是个甩手掌柜啊。”   玉罗刹习武之人,几天不睡小意思,但他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来结仇的,脾气发过了也冷静了下来,自然不再刻意找麻烦。   云惟珎唤人进来,结果郭萍和十八卫中的前几个一窝蜂的涌了进来,云惟珎摇头失笑,看来郭萍还是不放心,云惟珎道:“毅然,你带玉教主到客院休息,吩咐长史不要怠慢的贵客;尔然找个人把我房里清扫一下,我今晚去书房睡。完了就都去休息吧。”   云惟珎送走了玉罗刹,把披风裹紧,由郭萍陪着往书房而去。书房说是房,其实也是一个大院子,如今云惟珎负责的事务繁多,谋士、师爷、清客、来访客人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议事的时候都要在书房进行,因此,书房本身就是一个两进的院落,十分庞大,这里自然有云惟珎休息地方。   云惟珎进了书房,这里一直洒扫得很干净,炭火、床上用品也是备齐全的,云惟珎常常要在这里休息。   郭萍紧紧的跟着云惟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好了,去休息吧,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我还得靠你喊醒我去上朝呢,别你自己都睡不醒。”云惟珎开玩笑道。   郭萍沉默了半响,还是决定遵从本心问了出来:“玉罗刹和你说什么了。”郭萍本不愿问出口的,他知道云惟珎的过往必定不那么美好,可他又想要替他分担,生怕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独自疗伤。   “唉,还能有什么,就是觉得威严被挑衅了,找我撒气来了。等他发完了脾气,我给他讲清楚了利害关系也就好了,他那种人,又如何会因为私人恩怨影响大局。”云惟珎云淡风轻的解释道:“只是那些过往并不美好,我不愿你听见那些不好的曾经,怕你看轻了我,我可是无所不能的云少爷啊。”   云惟珎竭力搞笑,想让郭萍不那么在意让他回避的细节。   郭萍拉着云惟珎的手,半跪在地上道:“少爷,我绝不会看轻你,我愿与你分担一切不幸,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   郭萍说完,就推着云惟珎上床,等给云惟珎盖好被子才退出去,全程没有给云惟珎说话的机会。   云惟珎在被窝里摩挲着被郭萍拉过的手,想自己是不是太冷漠无情了,郭萍在自己身边十年,按理说……云惟珎摇摇头,不愿意再想这些,现在他的心思都在朝廷大事上,今年是海外航运和西北边关修筑防御要塞的重要关头,他不想在私事上耽搁太多时间。更何况玉罗刹还在呢,那就是个不定时炸弹,现在哄好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跳出来闹一回。   第二天早起朝会,云惟珎在宫里耽搁了半天,给皇帝解释昨晚玉罗刹来闹事,所以才发了焰火信号,整个京城都看见了的,也不好不给一个解释。玉罗刹闯宵禁而来,巡防营和城门卫没有发现,现在一个失职一个犯规,也就两不追究了。   在宫中吃过午饭,云惟珎才被放了回来。   云惟珎回到昭谒亲王府的时候,玉罗刹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云惟珎本来还有午睡的习惯,今天是不能进行这么奢侈的活动了,直接请玉罗刹到了花园。   这个时节,京城开得最浓烈的花朵是菊花,云惟珎爱花是出了名的,昭谒王府的花园在京城也是排的上号的名园。   看着五颜六色品种繁多的菊花,玉罗刹指着那开得最灿烂泼辣的波斯菊道:“这种野花,也配栽在园子里。”   波斯菊的确太普遍了,连这个名字都是云惟珎取的,这种花本来还要等几百年,才会让发现新大陆的船员从墨西哥带回欧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惟珎居然在西域的高山上,发现了这样的野花朵。云惟珎只觉得这是前世的投影,虽然十分普遍,但云惟珎绝对不认为普通的花朵就不值得精心栽培。“它美就美在普通,不挑剔环境,等适应了环境,京城的城中日常摆设花卉就会是它。摆在大街上的东西,要那么名贵做什么。”   “你还要在大街上摆花?像朱雀街一样吗?”玉罗刹也很好奇,现在只有朱雀街这样的繁华商业街有街景花卉摆设,是云惟珎收了商铺的钱,加上稅银试点的地方。   “不止,那是试点,接着会在京城铺开,然后是各省、各州首府,再然后是郡县。那些花儿也不光是摆着好看的。现在马车行进和行人走路缺少规范,那会是一个规则性的东西。”云惟珎也没有详细解释那么多,也许只是普通的市政建设,在玉罗刹眼里会是浪费钱,这样的观点,云惟珎已经听朝中老臣和京兆府尹说过很多次了。   “哦?”玉罗刹可不是那等食古不化之人,他从朱雀街的摆设就可以看出那些花儿的作用,道:“不失为一种法子,听闻以前朱雀街常常发生马车撞人事件,现在好些了。”   云惟珎诧异的看了玉罗刹一眼,很少有人能看到这一点,更少人会这么快反应过来。京中原本的规矩是不能骑快马的,除了加急军报、政事,可惜天子脚下,总有太多人自以为特殊,京兆府尹为这些特权阶级操碎了心。云惟珎弄这些出来,不过是想从小处开始规范大家的行为,养成一种遵守规定的习俗,可惜目前见效甚微。   云惟珎心里有些高兴,但他和玉罗刹的关系可不应该这么融洽,不可能成为知己好友的。为了压下这股高兴,云惟珎挑了一个注定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京城、西域各有特色,我以前常在想,芷萝是一种什么样的美丽花朵,能让你几十年念念不忘。”   玉罗刹冷冷的瞟了一眼云惟珎,道:“你是在为你的生母报不平吗?”   “不,我知道你们之间并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连情谊都没有,这件事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你的过失。”云惟珎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攻击性十足。   “哼!阿雪的母亲,是大家闺秀,后中途蒙难为我所救,也没有什么情深意重,不过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罢了。可是她根骨好、天资高、家世清白,这才是我愿意让她诞下继承人的原因。至于你说的什么几十年念念不忘,我以为你记得本座的床上,从来就不缺少美人。”玉罗刹满不在乎道,看来,香芷汀萝在他的心里,也没有留下太多痕迹,西门吹雪能够陈伟玉罗刹满意的继承人,还是自身的资质和努力占了大多数。   “是啊,你的那些宠姬、男宠都能编一支卫队了。”云惟珎嘲讽道,风流的男人,不在他的审美范围内,即便是作为友人。所以见过这么多次,云惟珎依然没有和陆小凤交上朋友,他有洁癖,感情洁癖。   “呵呵,至于云氏,不过是妄想凭借美色掌控我,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又想用孩子绑住我罢了。她爹没做到的事情,她就更不可能做到了,可惜的是人蠢,爬错了床!”玉罗刹毒舌不减当年。   “嗯,这些我都大概知道。”云惟珎不为所动,这些年在朝廷单打独斗,他又没有家族扶持,加之先帝、当今待他甚厚,关于他身世的谣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什么恶毒的揣测没有听过,玉罗刹这点儿讥讽,小意思了。   “那你还问什么,你什么都清楚了啊,唯一能说嘴的,就是你为什么要姓云,你该姓……”玉罗刹拖长了调子,试探道。   “我该姓万?你想问这个吗?”云惟珎不在意玉罗刹的试探,他是真知道,并不是虚张声势。   玉罗刹耸肩,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愿闻其详。”   “万火树曾经让人在教中截杀我,明知道密室中埋有火雷,还让我去探路,是他亲手把我推向死亡的,他对我不过血脉之恩,没有养过我,甚至想杀了我,我一命还一命,还不够报答那点儿血脉吗?”云惟珎道。   玉罗刹挑眉:“万火树根本不知道你是他的儿子。”   “你确定?”云惟珎笑着道:“你曾经也无比确信我逃不出你的掌心。”云惟珎挑眉反问,玉罗刹不确定的事情他确定,万火树的确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和云圣女之间也不过是相互利用,万火树甚至不知道当初和他肌肤相亲的是云圣女,更不会知道云圣女为他诞下过孩子。   “那云氏同样只给了一点儿血脉,你就愿意跟着她姓了?你的标准还真奇怪。”   “云圣女因我难产而死,我传承她的血脉和姓氏作为报答,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更何况,因为我是她的儿子,教中知道真相的人自然对我客气许多,我选云姓,理所当然啊。”云惟珎点头加重语气道。   “就像前左护法一样。”玉罗刹回想到,其实云氏是他杀的,即使她当初难产,可是习武之人身子骨强劲,只要云氏肯下狠心,还是能活得下来的。这样的话,玉罗刹是不会说的,他没有和云惟珎撕破脸的意思。   “是,他当初叛乱,来搜捕我的人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信他对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恶意。”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云惟珎跳出局中,看的更清楚了。   “看来你是什么都知道的,我还以为你和大宛国的贸易加重,是你以为现任大宛国王是你的身父。”玉罗刹得知云惟珎什么都清楚,自然没有顾忌了。   “他是云圣女名义上的丈夫,可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之所以与大宛贸易量重,是因为那里盛产好马。”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大宛战力更强,对战斗力强盛的部族国家,云惟珎一向是主张经济削弱为主、武力打击为辅的,贸易来往时,中原输出的是粮食和奢侈品,不过是掌握大宛粮食安全,腐蚀高层贵族罢了。当然,这些就不必告诉玉罗刹了。   “云氏心狠手辣,万火树忘恩负义,你倒是歹竹出好笋,有情有义~”玉罗刹把有情有义四个字念得怪声怪调的,不知他在讽刺什么。   云惟珎翻了个白眼,他果然不喜欢玉罗刹,就算他武功再高强,只要有这么一张嘴,就永远也没办法好好做朋友,真希望西门吹雪这辈子都不要给他好脸色啊!云惟珎在心里诅咒着玉罗刹心想事不成!   “西门肯定也这样想。”云惟珎反讽道,事情都谈的差不多了,他也甩袖走掉了。   玉罗刹在背后拍桌子,云惟珎里都没有理他,头也不会得走了。云惟珎明白玉罗刹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他找点儿麻烦,既不敢伤他,更不敢杀他,云惟珎还怕什么?   云惟珎缓步走进书房,内室只有郭萍一个人在,他正在调整插瓶的角度。云惟珎望去,小书房已经被他摆上了好几个插瓶,是他喜爱的紫色菊花。云惟珎就这样看着深秋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一层金边,久久没有言语。   也许是郭萍对云惟珎的气息太过熟悉,也许是在书房太过安心,云惟珎就站在门口,郭萍却没有发现他。等郭萍调整好插瓶侧过身来看见云惟珎的时候,还有些小吃惊呢。郭萍展眉一笑,道:“和玉教主谈完了。”   “嗯。”   “少爷,今天还没有睡午觉吧,先去歇着吧,再过半个时辰,吏部左侍郎就要来和你商议大年入京朝贺官员的名单了。”   “嗯。”云惟珎应声,郭萍走过来牵着他的手,送他去后面的卧室,郭萍自从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就常常做这些亲密的举动,云惟珎开始的时候说过几次,后来没注意,就让郭萍形成习惯了,他自己也习惯了。   云惟珎躺在床上,郭萍给他盖好被子,又要像往常一样退出去。郭萍一转身,才发现云惟珎拉着他的袖子,郭萍疑惑的望着他,云惟珎道:“愿意听我说说以前吗?”   郭萍一挥手,把放在远处的小凳招到面前,坐在云惟珎的床边,不论云惟珎是一时兴起,还是深思熟虑,郭萍不想让他放开自己的袖子。   “我生下来就能记事,像个怪物一样,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云惟珎才开了个头,郭萍就捂着他的嘴道:“不许说少爷的坏话。”   云惟珎被玉罗刹弄得低落的心情突然就开朗起来,谁说郭萍木讷了,他比谁都懂他的心思,会逗他开心。   云惟珎的眼睛亮晶晶的,拉下郭萍捂在他嘴上的手道:“嗯!那只说以前的事情。我知道自己的出生不是父母期盼的结果,只是一方棋子的时候,心里沮丧极了,过的生日是别人的,身世是别人的,名字是别人的,甚至连性命都是别人的,你不知道这样成为一个人影子的生活有多让人伤心,可我无力反抗……”   云惟珎一下子觉得当初那些不愿让人知道过去的难堪尴尬感都消失了,他迫切的想要想郭萍倾述,一定是书房的紫色菊花晃花了他的眼睛、他的心,一定是!   郭萍静静的听着云惟珎讲述过去的一切,不插嘴,不表态。这是云惟珎第一次事无巨细的讲述他的过去,当年就是先帝问及,他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大概。那些当时的期盼和失落,迷茫和坚定,痛苦和新生,他都告诉了郭萍。   “所以,少爷在边城遇到我的时候,是刚刚从西方魔教逃出来。”听完了,郭萍没有对云惟珎的过往表态,却问到了自己。   “是啊,当时我看见你,小小的缩成一团的靠在门缝上取暖,又被进出的客人责打,就像看见当年的我一样。我当年在教中可能物质条件好一点,在也时刻在为自己的性命悬心,过得十分胆战心惊,十分痛苦。我想,我已经获得新生了,你们也该活得新生才对。我现在都还记得你看我的第一个眼神,对,就像这样,当初在客栈,你听到我要请你吃东西时候的眼神,和我当年一样。”云惟珎把手攀上郭萍的眼眶,他当年决定抛弃一切软弱的情感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决定逃出西方魔教时候的眼神,就是那样的眼神,他那天晚上立在镜子前,细细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清楚地记得自己矮小的模样和坚定的眼神。   “那可真是缘分。”郭萍微笑道。   “是啊,缘分。”云惟珎也笑了。   “快睡吧,到了时辰,我叫你。”郭萍自然的不在称呼云惟珎做少爷。   云惟珎微笑着闭上眼睛,他不知打自己睡着之后,郭萍一直在床前看着他,一直看着,嘴角就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云惟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一觉睡到了下午,云惟珎却神清气爽,丝毫没有睡过头的头疼和肢体僵硬。   云惟珎醒过来,心情好极了。他总觉得自己在梦里看到了一片紫色的花海,他不记得自己和谁在一起,做的什么,但那种自由放松的感觉,飞扬的心情,却是从梦里一直延续到了现实。   云惟珎穿好外衣出来,郭萍正推门进来,微笑道:“吏部左侍郎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云惟珎笑了笑,往书房走去。      第五十章 神奇逻辑      郭萍这些日子很快活,那天在小书房的谈话云惟珎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但那样的气氛,那样的语调,这是云惟珎第一次没有冷冰冰的推开他,让他去过“正常人”的生活。郭萍觉得曙光已现,自己坚持了这么久,总算看到了希望。所以嘛,烈女怕缠郎、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郭萍已经在心里哼歌儿了~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干什么都顺利。郭萍最近觉着禁锢已久的内力开始松动了,功力有更进一步的希望。昭谒王府里的花草树木看着都很好看了,以前郭萍插花还要死记硬背点理论知识,生怕云惟珎问到他,他没话答,现在情不自禁愿意多翻几本书,多练几回手。就连碍眼的玉罗刹,郭萍看见他的时候,都能报以微笑了。   玉罗刹看着对他笑了笑的郭萍,低头检查自己今天是不是穿错了衣服,系错了配饰,一看,没有啊?玉罗刹不明所以的问云惟珎道:“他这是怎么了?”   云惟珎和玉罗刹正在花园中品茶赏花,玉罗刹正经起来,不失为一个博学多才、妙语连珠的可交之人,要不是顾忌他的身份,云惟珎甚至觉得他可以当做好友。云惟珎道:“心情好呗,也许是被玉教主的渊博折服了呢。”   “一个只会练武的呆子,牛嚼牡丹,懂什么学问!”玉罗刹毒舌,嘴角只差撇到后脑勺了。   云惟珎收回前言,只要玉罗刹这张嘴不改,神仙都和他做不了朋友。   “不敢和玉教主比肩,郭萍终成一代武学宗师,流芳百世,和玉教主本就不是同一类型的人,不需比较。”云惟珎可是非常护短的。   “终成?好像说的他已经是了一样。”玉罗刹才不是嫉妒郭萍年纪是他的一半,功力已经和他相当了呢!   “嗯,不会让玉教主失望的,肯定让你能有见到的一天。”   打嘴仗谁不会,云惟珎也不会输就是了。   云惟珎和玉罗刹照例互损了几句才分开,云惟珎觉得花园里的太阳有些大,晒暖和了就赶紧往回走,郭萍时时刻刻注意着云惟珎的动静,看他走进屋,连忙给他加披风。   “好了,都进屋了,还加什么衣服。”云惟珎不耐烦道,真是啰嗦麻烦,自从那天后,郭萍真是越来越爱管着他了。   “就是因为进屋了才冷,冬日里温差大,这屋子也空旷,怕火盆熏笼不管用呢。”郭萍还是微笑着给云惟珎加了个披肩。看云惟珎实在不愿意,把手里的大毛披风挂在了衣架上。   云惟珎白了他一眼没说话,郭萍乐呵呵的跟上,没说话就是默认了,他就接着干就是了。   云惟珎走在前面,嘴角不经意就弯了起来,他颇为享受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郭萍眼角撇到他的笑容,自己脸上也露出傻笑来。   云惟珎看到郭萍跟了上来,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努力严肃正经道:“你最近都没事儿干吗?总在我这边晃荡什么,剑一堂的事务谁在打理?”   这就是心上人是上司的悲哀了,他随时能把暧昧谈心变成公文奏对。   “毅然和杉然在负责呢,你不是说他们打头的四人,最多过了今年就要放出去独自闯荡嘛,我先让他们历练历练,也结交些人脉,以后不至于手忙脚乱。”郭萍道。   “毅然和尔然还管着府里的防卫事务,哪儿来的空闲。”云惟珎翻白眼,他们几个在自己身边十多年,什么人脉没有结交到,什么本事非要现在学,郭萍就是找个借口把人从自己身边调开,自己凑过来呗。   “哎呀,府里的防卫我接手了。这不是玉教主在嘛,他们都不是玉教主的对手,只有我来了。”郭萍完全忘记了他嫌弃玉罗刹赖在府里的样子,但是绝对不忘随时“暗示”自己武力超群,简直像开屏的孔雀。   云惟珎摇头失笑,逗他道:“啊,玉教主刚刚和我告辞来着,他好歹是一教之主也不好在外面停留太久,这不是快过年了嘛~你还是把防卫事务交给毅然他们吧,别累着了。”   “啊,他要走了啊!”郭萍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走到时候要走,玉罗刹是来克他的吗?他走了自己怎么用防备他的理由继续留在府里啊!郭萍内心几乎在呐喊了。   “怎么,你还舍不得?也是,你们都是武学宗师,在一起交流探讨也好,不如你也替我去西方魔教做客,当是友好往来了?”云惟珎假兮兮道。   “不用,不用……我和玉教主不熟,不熟……”郭萍还在摆手解释,就见云惟珎笑了出来,嘴角和眼角都是弯弯的,眼睛里的笑意浓得都快溢出来了。   郭萍直接看呆了,云惟珎平日里就算是微笑也是云淡风轻的,温润如玉的,什么时候有过如此的情绪外放。郭萍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见过云惟珎默默流泪的场面,那是他以为那已经足够震动自己的,让自己心疼不已了。现在想来,流泪时的心疼如何能与此时看到他笑容的欣慰来的美好,郭萍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咧开了嘴角。   云惟珎脚步轻快的走进房里,在书案前坐定,开始处理公务。郭萍跟进来给他磨墨,一会儿张罗着给他换热茶,一会儿想着给他上点心,云惟珎让他闹得静不下心来,放下毛笔道:“说你闲你还真是闲着吗?”   郭萍笑了笑,知道刚刚说什么玉罗刹、接手防卫都是开玩笑的,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这不是贴身护卫嘛。”   “都是小厮干的活儿,你就别抢他的活计了。”云惟珎翻白眼道,“你要是真闲着没事儿干,就把这事儿给处理了。”   云惟珎从他最左边的奏折堆里翻出一本折子递给郭萍。云惟珎的书案上,摆着大量的折子,从吏户礼兵刑工,到鸿胪寺大理寺都察院盐政军镇事务,再到宗室事务,再到剑一堂事务,整个国家就没有云惟珎不关心的,甚至皇帝不知道的他也要了解一二,沟通百官,辅佐圣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郭萍结果折子一看,是剑一堂呈上来的报告,振远镖局八十万两黄金被劫,戒备森严、机关重重的平南王府失窃,王府总管江重威被劫匪刺瞎双眼,据说是一个蒙面红衣的绣花大盗所为。这件事虽然没有发生在天子脚下的京城,但是事涉藩王府邸,也就是和皇室扯上了关系,又是江湖人所为,剑一堂还是十分重视的,几乎立刻就跟进。   “又出幺蛾子了。”郭萍把看过的折子叠好放回云惟珎处理过的那一堆折子里,郭萍和云惟珎经常一起工作,对云惟珎的习惯了如指掌,从来没有让云惟珎再返工或做无用功的时候,分了折子不过是小事。   “嗯,上次见着宫九旁敲侧击了一下,他也识趣没让太平王府再牵扯江湖事务进来,冬季正是游牧人南下侵扰的时节,太平王手上还有十万重兵,这个是不不出乱子最好。”云惟珎想着,朝廷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时时刻刻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能过下去。   “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剑一堂几乎都有备案,这个红衣绣花大盗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郭萍不解,开玩笑道:“我现在对红衣的第一反应就是玉教主。”   “可惜他不会干这样的事儿,不然就直接破案了。”云惟珎也跟着打趣道。   “我若去查探此事,恐怕要离开京城了。”郭萍有些不确定道。   “也好,这件事都拖了小半年了,要不是平南王府送上奏折,陛下也没有放在心上。陛下已经令六扇门在明年开春之前务必拿到人犯,如今也不是那么着急。”云惟珎道,“你去查查也好,平南王府一直不老实,你也趁机摸摸他们的底细。”   “非要去吗?”郭萍问道,他知道自己问的不只是绣花大盗这件事。   “去吧。如果你想清楚了,我一直在府里。”云惟珎道。   云惟珎没有提示郭萍绣花大盗有可能是六扇门的总捕头金九龄,也没有告诉他陆小凤可能会参与进来的消息,不是不关心他,而是希望他能借这件事情,远离京城一段时间,离开他,迫使他跳出自己的生活圈,作为一个局外人来看待自己的感情。也许距离才是看清感情的法宝,云惟珎不愿意他此时头脑发热的陷进去,日后后悔。   “好。”郭萍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云惟珎的用意,道:“我去也好,只是你也说了陛下并不着急,那我还是等过完年再出发吧,玉教主一直住在府上,他那阴晴不定的脾气,我也实在不放心。”   郭萍还是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也许到时候云惟珎就改主意了呢?   云惟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随你。”   “好了,你要是真没事儿就回去打坐练功吧,我这里真的不用你帮忙。”云惟珎看郭萍还是赖在书房里,直接把他赶走了。   等郭萍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云惟珎才放下笔苦笑着揉着自己的眉心,他也心不稳了。以前别说一个郭萍,就是十八卫都在近身护卫,他也不会觉得这般烦躁,果然还是被那天晚上的温情影响了。云惟珎现在是真有些许后悔,不该给郭萍希望的,自己一时感情决堤,倒是连累了他。   转念一想,大家都是成年人,完全可以为自己的感情负责,又哪里来的连累之说。   许多念头纷繁交杂,不停在脑子的翻滚,到了晚膳的时候,云惟珎看自己今天的工作效率,连往日的一半都没有达到,叹息一下,果然情爱误事。   冬日日短,云惟珎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并不爱在晚上看书。晚上,他穿了厚厚的披风,在屋子里走动,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发现还是活动不开,就推开门,往院子里走去。   刚刚开门,一股冷冽的寒风就刮得他打了个寒颤,云惟珎在门口适应了一下,才慢慢踱步到院子里。今晚郭萍在剑一堂有例行的演武堂讲课、比试,并不在府里,云惟珎也难得任性一下,往日郭萍是不许他冬日夜里到处乱跑的,就怕他生病。   王府的院子里到处都是高高耸立的路灯,里面燃着上好的灯油,就是这个,让云惟珎被参了好几次的奢侈。在云惟珎看来,这是基本的照明,是生活的必要条件,在他人看来就是奢侈浪费了,除了皇宫,哪家府邸有这样奢侈的行为。云惟珎无奈,自从被参了之后,他就减少了路灯的数量,不求景观,只求实用了。   因此,一虽然有些模糊,但云惟珎是不需要自己打灯笼的,云惟珎抄着手信步走到了花园里,没想到遇见了玉罗刹。   “玉教主。”云惟珎打招呼道,玉罗刹的大红衣袍在夜里太明显了,想装没看到都不可能。   “你倒是好兴致,郭萍没拦着你吗?”玉罗刹在王府里待了一个多月,对他和郭萍的相处也有些印象。   “他不在。”云惟珎不在意的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玉罗刹,他相信玉罗刹不会在这个时候暴起发难。   玉罗刹对这个果然没有什么兴趣,转移话题道:“冬月了,本座也要回万梅山庄给阿雪庆祝生辰了。”   “玉教主一路好走,年底朝廷事务繁忙,我就不送了。”云惟珎巴不得玉罗刹赶紧滚。   “嗯,要不你一起去万梅山庄?”玉罗刹突然发出邀请,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把这样的话说出口,话音刚落,自己也愣住了。   云惟珎看他这幅样子,刚刚出口就后悔的感觉心里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道:“玉教主是多宽的心。”   云惟珎简直不想和他多说,随意点了点头,就往其他方向走开。   玉罗刹愣了一下,立马追上来道:“你不愿意。”玉罗刹本来也不是真心邀请他去万梅山庄的,随口带一句而已,在他看来,万梅山庄是自己隐藏珍宝的心灵净土,只有他嫌弃别人的,哪儿有别人嫌弃他的。虽然刚出口他就觉得不妥,但是现在看云惟珎不愿意,他又纳不下脸来。   云惟珎被拦着,心里鬼火冒,道:“玉罗刹,你是健忘还是失忆,我可没忘我十年过的都是西门吹雪的生日,你现在跑来邀请我,是想借这个羞辱我吗?”   “不……”玉罗刹当然没有这个意思,生日什么的,哪儿有那么重要,他这个一教之主也是逢五逢十才庆祝一下,而且日子也不一定准,经常和临近的节日、庆典一起庆祝了。当初在教中,他是为了捧杀才搞出一个生日宴会来的。   现在这种情况,玉罗刹也不好意思说。   云惟珎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开了。   玉罗刹留在后面摸鼻子道:“我以前待他有那么差吗?”   “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说话人的身影也从暗沉的夜色中慢慢露了出来,只见他一身暗绿色衣裳,在这夜里接近墨色。   “绿衣,你当初又不在教中,别说话。”玉罗刹对他手下的彩衣六人十分信任,并不在乎绿衣的拆台。   “属下虽不在教中但消息未断。”绿衣是西方魔教在京城的负责人,他负责的是京城周边辐射四方的事务,而且还总管着刺探消息、暗桩卧底之类的机密,对玉天宝的消息也十分关注。虽然他常年不在教中,单玉罗刹对他的信任并没有因此减退,绿衣自己对西方魔教形势的了解,也不输常年呆在教中的人。绿衣常年潜伏,做的就是看人脸色的活计,因此对人的情绪就格外敏感,他道:“要是教主站在云大人的立场上,只怕早就暴起杀人了。”   “本座在教中待他不差啊,好吃好穿的,他当年发家的银子还是拿的我的呢!”玉罗刹理直气壮道。   “当年云教主待您也不差。”   “那个老匹夫想着本座做他的鼎炉!”玉罗刹气道。   “您想让云大人做挡箭牌。”   玉罗刹让绿衣一说,才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的确有些对不住云惟珎。   玉罗刹想了想,当初他的境况和云惟珎是一样的,只过过他直接武力反抗,看上去更直截了当波澜壮阔一点,而云惟珎诈死脱身,就显得示弱,像怕了他一样。   所以,他当初发现真相时为什么觉得那么生气,甚至想杀了云惟珎呢?   玉罗刹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逻辑不通啊?玉罗刹哑然失笑,果然他和云惟珎是再没有默契不过的,云惟珎在乎的,他觉得不过是小事,诸如生日什么的,江湖人命都系在裤腰带上,管什么生日,玉罗刹自己就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不过流浪着长大,后来收归师门,再好来入了西方魔教。   而玉罗刹在乎的,比如武功内力,坚持的比如尊严面子,在云惟珎看来不过是多此一举。云惟珎更看重实际利益得失,是个要里子不要面子的人。玉罗刹觉得他们两人虽然有短暂十年的父子缘分,但是分开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是云惟珎当年不出逃,现在西方魔教在谁的手里就不好说了。   玉罗刹转过身来,神色不定,盯着绿衣道:“你倒是看好云惟珎。”   “像这样以德报怨的人不多见了。”绿衣毫不客气道。   “他抱什么德了。”   “少主。”绿衣口中的少主,指的不会是那个玉天宝,而是西门吹雪。玉天宝名字没换,人选的倒是换了三回了,绿衣这种知道内情的人对玉天宝一分尊重都没有。   “你可是本座的暗卫,不是云惟珎的。”玉罗刹有些恼羞成怒道。   绿衣还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身形又慢慢隐藏起来,徒留玉罗刹在原地思索。   第二天用早饭的时候,玉罗刹破天荒的早起和云惟珎郭萍一起吃,席上还特意给了云惟珎好几个笑脸。云惟珎莫名其妙的吃完早饭,郭萍送他去上朝,云惟珎不解问道:“他又抽什么疯?在府里住里一个多月,什么时候这么早起床,还笑得那么奇怪?”   “所以江湖人说西方魔教教主神秘诡异呢!别管他,也许这样阴晴不定的脾气是他震慑下属的方式呢。”郭萍瞎掰的技能也突飞猛进,他自然看出了玉罗刹的笑容里有些补偿讨好的意思,郭萍现在还没有把名分定下来,对一切雄性生物的靠近都十分警惕。   “哦,是啊,他就是那个脾气。”云惟珎没放在心上,直接上朝去了。   云惟珎走了,郭萍才放心的折回去试探玉罗刹。   “年关将近,事务繁多,玉教主何时启程回西域啊?”郭萍直接了当的找上门赶人。   “主人家都没发话,你着什么急。郭将军,你的府邸在街东头吧。”玉罗刹何曾怕过郭萍,见他说话不客气,直接开嘲讽道。   “我与元琰情同家人,我的事,我都可以做主。”郭萍也只要在玉罗刹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才会称呼“元琰”这样亲密。在外人面前,他现在依旧用少爷的称谓,面上郭安之已经和云惟珎闹翻了,郭萍平日里细节再不注意,就该震慑不住那些暗中窥视的牛鬼蛇神了。   玉罗刹围着郭萍转了两圈,嘴里啧啧咂嘴道:“没看出来啊,你还藏着这样的心思。”玉罗刹昨晚被绿衣点明云惟珎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反而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找茬,心里也不舒服,回去就细细梳理和云惟珎的相处,从小时候的装憨卖傻,到现在的疏远客气。   一想一分析再仔细回忆,自然就看出了郭萍的心思。现在玉罗刹也不过是看个稀奇罢了,好歹是故人旧事,总会下意识关心一二。   “我的心思,就不劳玉教主费心了。”郭萍的脸色冷了下来,他对玉罗刹可没有什么好感,云惟珎早年的苦难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他如何肯对他稍加辞色。   “呵呵,本座自然不屑费心,只是让云惟珎知道自己的得力属下有这样龌蹉的心思,那就有好戏看了。”玉罗刹幸灾乐祸道。   “比不上玉教主卑鄙,无辜稚子利用起来也毫不手软。”   “父債子尝,谁无辜了?”玉罗刹道。   “说的真好,西门吹雪也该为此付出代价才是!”郭萍开始彪杀气了。   “尔敢!”玉罗刹厉声道。      第五十一章 好坏心意      玉罗刹和郭萍不欢而散,云惟珎回来听见他俩吵了一架的消息并不吃惊。玉罗刹心思不纯,他和郭萍对玉罗刹都有防备,有争论的实属正常,云惟珎在意的是以郭萍稳重的性格,不会故意去找玉罗刹的麻烦,那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   不用问缘由,云惟珎直接把锅甩给了玉罗刹。   “他还不愿意走吗?”云惟珎皱着眉头问。   八郎回话道:“是的。”十八卫中的八郎,现在负责联系雁门军镇事务,他为人机变,心思细密,武功过硬,轻功尤佳,是云惟珎重点培养对象之一。现在西北边境开始有着不稳的倾向,云惟珎更加重视边关防务。   “怎么回事儿?”云惟珎不解,玉罗刹有什么理由要留在王府。云惟珎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和吸引力,只以为玉罗刹拿昭谒王府当挡箭牌和保护伞,想在京城谋划什么,结果时间过去这么久,玉罗刹也没有动静,云惟珎心里越来越不安稳,只怕有什么陷阱、隐秘自己没有看出来。“多加关注,玉罗刹武功高,但他身边的人不会个个都是宗师高手,总有破绽。”   云惟珎只能这么吩咐了,他叹了口气,这件事还要和皇帝再报备一下,万一玉罗刹干了什么事,他就住在王府,云惟珎少不得跟着背锅。   八郎应下,顿了顿道:“还有一事,本来事情没有定论不敢拿到主子面前说嘴,只是事关重大……”   “行了,在我面前还学会‘语言艺术’了,都是我教的,什么不能说。”云惟珎笑骂道。   “是关于玉罗刹的。”八郎他们对玉罗刹从来直呼其名,他们不会在玉罗刹跟前露脸,不怕说漏嘴,一点儿都没有掩饰对玉罗刹的敌意。“咱们最近对西北的通信,好像有被拦截的迹象。”   “什么!”云惟珎拍桌而起,“安之暴露了?”   “没有,没有,主子别急!”八郎马上反应过来道,“我和郭将军的的联系从来都是亲身去的,没有一字半语落于纸面上,主子放心。自从您和郭将军表面翻脸之后,我只去见过他一次,保证没有任何人察觉。”知道云惟珎和郭安之真实关系了,除了两个当事人就是郭萍和八郎了。   “对啊,我知道的,是我关心则乱了。”云惟珎冷静下来,抱着手炉摩挲取暖,道:“西北还有几个军事重镇和重要城市,不仅关乎边境安全,更关乎南北贸易的巨大利润,玉罗刹在这里插手了?”   “不知。属下只是发现玉罗刹身边有人盯着我们给西北的传信,好像在试图打探或者拦截什么消息,但没有发现他们动手,所以才说不确定。”八郎虽这么说,但云惟珎知道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把地图挂出来。”云惟珎吩咐道。   八郎从暗柜里把地图找出来挂在架子上,这地图架子原本放的也是地图,只是比较粗糙,是兵部提供的,八郎拿出来的地图是云惟珎组织人手重新画的,勘察得更仔细,画出的地图也更精准。   云惟珎仔细观察的地图,现在入目所及的土地,最南边靠近大河大海,温润气候,肥沃土地,这是属于中原的农耕王朝,往北方的草原推进,是游牧人的地界,现在他们自称柔然,柔然原本是为匈奴打造兵器的锻奴,后发展成为一个强盛的部族,在十六国混战之后,按照云惟珎知道的历史,他们很快就会被突厥取代。但在这个世界,本该属于突厥的领土还在玉罗刹控制下的十几个小国名下,柔然部族也得以幸存。玉罗刹的势力范围在更西更北的地方,和云惟珎所在的王朝,隔着柔然。   云惟珎不免要猜测,玉罗刹这是想要对中原王朝做什么吗?比如收服柔然,没有了这支草原部族的缓冲,中原王朝和西方魔教势力就直接接壤了,到时候争端不可避免,战争随时到来。   看到了这样直观的地图冲击,云惟珎才把往日对待玉罗刹的态度改了,那种混杂着释然、愤恨、惊喜的感情都远去了,云惟珎从来没有这么直观的意识到,玉罗刹是他的敌人,是对他有着巨大威胁的敌人!   云惟珎吩咐八郎一定密切关注玉罗刹,尤其在西北事务上,必要时候可以随时抽调人手去帮忙,随时和他汇报,万一他被绊在宫中,就找郭萍。   把这事儿安排妥当,云惟珎气都没歇一口,马上就入宫觐见皇帝,这件事还是要给皇帝敲个警钟,打个预防针,自古居安思危不说,单单玉罗刹住在他府上一事,就足够他提高警惕,提前撇清关系。   云惟珎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日,玉罗刹终于提出要告辞了。云惟珎面上装得淡然,心里几乎是欢欣鼓舞的把他送走了。   等玉罗刹往万梅山庄一去,云惟珎立马在府上进行大清洗,重新整饬防卫,在京城也是重点布防,把京城里的江湖势力来回梳理的几遍。江湖势力在京城本就不大,再没有什么李燕北独占城北的说法,京城是天子的、朝廷的。   西方魔教的势力在玉罗刹刚刚冒头的时候就被打击过一遍,结果等这次玉罗刹再来的时候,依旧有人可用,云惟珎对西方魔教的根深蒂固更加忌惮了。这次清洗,云惟珎还是有意识的避开了合芳斋这个百年糕饼铺,算是给西门吹雪留的。若是玉罗刹真有那么大的野心,那他们之间战争不可避免,也许到时候西门吹雪会是突破口。   云惟珎率先布下一步闲棋,他并不希望能用上。   等玉罗刹走了,云惟珎觉得京城的空气都要清新一些。今年他的生日过得也十分隆重,皇帝没有罢朝专门为他庆祝,但是在朝堂上当堂赐礼,又命礼部主办庆典,在宫中举办宴会,这还是正日子。其实关于他生日的祝贺早在入了十一月就开始了,整个十一月云惟珎基本上都在接受祝贺和礼物。他如今已经居亲王高位,爵位之高、官职之显、实权之重,遍数朝堂找不出第二个来,更别提他还这么年轻,最最妙不可言的地方在于,他还没有成亲。   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天天对他围追堵截,连胡子一定把的老大人也不放过他。即使他身世是个光杆司令,也有那些“同年”“同乡”“通好之家”的长辈女眷出面,对他形成攻势,云惟珎几乎陷入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生辰正日子云惟珎在宫中赴宴,等喝得差不多了,云惟珎才醉醺醺的由内侍扶到偏殿中休息。即使位高权重,云惟珎也没有逃过被灌酒的命运,云惟珎这才想着要是自己一早就把形象定位为高冷,这该省了多少麻烦。像西门吹雪一样立在那里,人形制冷机,他就不信那些人还敢灌他的酒。   当然,这只能是吐槽,云惟珎心里比谁都明白,西门吹雪那样高冷高洁的性格,在朝堂上根本混不开。   云惟珎斜躺在软榻上小憩,皇帝更衣回来,喝着醒酒茶笑道:“你喝的是水,怎么也醉了。”   “就是兑了白水也经不住量大啊。”云惟珎闭着眼睛摆手道,他是真的醉了,也累极了。   “还站得起来吗?你还没吃长寿面呢。”皇帝走到他面前,想把他扶起来。   云惟珎手软脚软的,使劲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就着皇帝的胳膊用劲,把自己撑起来,摇摇晃晃的往饭桌而去。   云惟珎看着一小碗有些浓在一起的面条,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道:“你做的?”   “还能看出来?”皇帝吃惊道:“面是御厨和的,汤汁浇头是御厨做的,我就是把面丢进锅里再捞出来,这你都能看出来。”   “面快糊了。”云惟珎轻吐四个字,皇帝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没你做的好,但还是尝尝吧。”皇帝佯装镇定道。自从云惟珎在他还是太子时为他亲手做过长寿面之后,每年云惟珎的生日,他们两人都会安静的吃一碗长寿面,只是往年都是皇帝精心吩咐御厨做的。今年皇帝突发奇想,才闹了这么一出。   云惟珎笑了笑,没说话,端着那碗面呼噜呼噜的开吃,连汤水都喝得一干二净。放下筷子,云惟珎感叹道:“有碗面就够了。”白天闹那么多虚文,都是形势。   皇帝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道:“做给外人看的,不这样,他们又要编排什么你功高震主,朕猜忌功臣之类的闲话的,堵堵他们的嘴而已。”   温情脉脉之后,一说到朝政皇帝就是“朕”了,但云惟珎还是感激非常。   云惟珎过了一个煊赫的生日,接下来就是年终总结、钦定绩考和大年朝贺了。年底忙成一团,礼仪性质的祭奠非常多,安保任务也重,云惟珎虽然没有直接负责京城的安保防卫,但是内阁的几个阁臣都是挂了名头的,他少不得也要过问一句。   年三十宫宴过后,云惟珎晚上和郭萍、十八卫熬到了新年第一天,完成守岁任务,就直接去睡觉了。   忙碌了整整一年,云惟珎在新年第一天直接睡到了中午才起床,云惟珎醒过来的时候,外面还依稀能听见零落的鞭炮声和偶尔孩童的高声叫好。   新年第一天的太阳温暖的照进窗户,云惟珎静静的躺在被窝里,希望新年的第一天他开了个好头,一整年都可以像今天一向睡到自然醒,每天晒着太阳,悠闲度日。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当天下午起床,云惟珎就忙的脚不沾地,接受了十八卫、替补十八卫的拜年,王府中奴仆的拜年,给他们发了赏赐、年礼,接着他就开始上门给宗室老王爷、朝中阁老、致仕但品级高资格老的大人拜年,这些都是需要云惟珎亲自登门的。   好在大家在年节的时候都能相互体谅,知道他是个大忙人,也没有硬留他宴饮,云惟珎才得以脱身。他自己去拜年是因为年纪还小,有些时候还是要谦虚的执晚辈礼。但是他地位高啊,过年排队送礼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能摸到王府大门的铜环把门叩响的都是少数,多少人捧着银子都找不到门路送钱给他。   云惟珎又连轴转了七八天才把过年的热闹劲给撑过去了。离正月十五开朝还有几天,这几天云惟珎都宅在王府里,哪儿都不想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反正也没有公务来烦他。   云惟珎的卧房够大,每天云惟珎可以在卧房的小厅吃饭,在软榻上看书,在床上补觉,整整五天,云惟珎连卧室的门都没有踏出过一步,生活懒散得不像话。   最后郭萍看不下去了,正月十四这天,终于把他拉出房门,结伴往西郊庄子上散心了。   云惟珎一国首辅,忙起来的时候真是不见天日,往外地出差也是在车里来车里去,最多看一下下榻处的林园景观,少有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这不,这西郊的庄子还是他当年置办的,但是从买下到现在,他也就每年大典的时候随驾的时候来歇过脚,事实上他大多数时候都被皇帝留下在行宫住宿,这个庄子住的还不如郭萍和十八卫多。因此,云惟珎现在看来这个庄子处处都很新鲜。   郭萍引着云惟珎进门,庄子的路都铺了石板,路好走就没有叫轿辇,两人挥退了下人,安静的走在小路上。   暖和了十多天的天气又冷下来了,云惟珎穿着保暖的衣服,披着大披风,手上还带着毛皮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郭萍还是微微走在落后云惟珎一点的后面,拉过他的手,把手套取下来,摸了摸云惟珎有些凉意的皮肤,一股阳刚浓烈的内力就渡过来了,在身体里流转一周,云惟珎立刻就觉得身子暖了起来,手也开始发热。   “也没有多冷。”云惟珎把手收回来带上手套道。   “嗯,下次还是带手笼吧,又不骑马。”郭萍给云惟珎理了理披风,这就是云惟珎和郭萍生活上的小差异了,云惟珎到哪儿都习惯性的带手套,郭萍却喜欢让云惟珎带着养尊处优的手笼。云惟珎不仅是因为方便,或者预防突发事件,还是一种习惯,郭萍却在时时刻刻想着让云惟珎过得更舒适。   “这庄子里有什么,值得你大过年的来游玩?”云惟珎觉得这样的气氛太过暧昧了,主动找话题道。   “惊喜。”郭萍笑道。   “你也学会卖关子了。”云惟珎笑点,并不在意。   两人慢悠悠的往里面走,整个园子修得精致,曲径通幽、一步一景,云惟珎也十分享受这样漫步的乐趣。走过歇脚小亭子的时候,郭萍关切的问:“累吗?咱们歇歇吧。”   “不用。好不容易出来走动,不想坐了。”云惟珎现在也是精神气十足,在府里的时候,还是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现在出门观景,自然不愿意再多坐了。   郭萍回以微笑,道:“好,都听你的。”郭萍在小亭子里拿了一把伞,解释道:“咱们要上山去,这是上山前最后一个亭子,看天色,怕是要下雪了。”   郭萍一手拿着伞,一手想要来扶云惟珎。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用不着扶。”云惟珎甩开郭萍的手,有些被小瞧的不高兴,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往山上爬。   “当心,山路湿滑。”郭萍嘱咐了一句,赶紧跟上。   这山并不陡,云惟珎这种常年不爱运动的人也能轻易爬上来,等到了半山腰,云惟珎也只是微微有些气喘。   “你说的惊喜在哪儿啊?不会是来登高望远的吧?”云惟珎不确定道,千万不要死来看京城全景或者是抒发“江山尽在脚下”“山高人为峰”感慨的,这样的场景云惟珎已经被皇帝、名士、重臣拉着做过好几次了,再来,云惟珎会起鸡皮疙瘩的~事实证明,最了解云惟珎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郭萍。   郭萍带着他转过半山坡那片常青松树林,等到转到山坡的另一面,一片黄色在眼前绽开,幽香扑鼻。   是腊梅。   云惟珎看着这洋洋洒洒劈天盖地的半片山腊梅花,心里的震撼说不出来。那样蜡质的泛着冷光的黄色,那种远远站着却源源不断飘过来的幽香,他们现在站在半山腰,低头望去山的背阴面全是腊梅,仰头看去,山上面也依旧是腊梅。   “你最爱花儿了,冬日自然少不了梅。你说过的梅花和腊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树种,我就栽了这些。”郭萍该说甜言蜜语的时候,反而如此朴素。   其实不用郭萍说,云惟珎什么都知道,他爱花却没有最爱的一种,冬日里人人都爱赏梅的风骨清香,在昭谒王府里却从来没有梅花的踪影,全是艳丽的山茶和浓香的水仙。云惟珎已经非常努力的让过去不影响自己的生活,人家梅花儿也没招他惹他,完全没有必要迁怒。道理人人都明白,可云惟珎就是做不到彻底放下。   往年不经意间,云惟珎和郭萍提过腊梅和梅花完全分属两个树种,一个是腊梅科,一个是蔷薇科,当然云惟珎也解释不清楚梅花和蔷薇有什么联系,但这不妨碍郭萍理解在云惟珎的心里腊梅是不同的。   在京城住了这么些年,常常有大臣疑问为什么王府里不栽种梅花,毕竟云惟珎爱花儿的名声是天下皆知的,每当道了这个时候,云惟珎就只有打哈哈了。   郭萍了解云惟珎的过往,知道云惟珎的心结,愿意为他花费心思,这眼前的一大片腊梅就是明证。   云惟珎看着这片花海,突然就像落泪。小时候,玉罗刹说“不是人人都配爱梅”时,他站在朔风冷雪里看到的背影;当年在濒死的帝王床前,那入口冰凉的酒液和落地的酒杯;碧溪睡在梧桐树下弯起的嘴角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绿色裙摆……许多影像在云惟珎的脑子里划过,最后定格的还是眼前这片明黄。   云惟珎抽了抽鼻子,掩饰着快要落下的泪珠和明显的鼻音,道:“很香啊~”   “是啊,很香。”郭萍附和。   云惟珎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梅树林前,这是不一样的,不是玉罗刹的捧杀,送上的东西全是下人挑选的,昂贵而不实用;不是先帝手过分的恩宠,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借以试探他能否胜任,他即使挺过来了,也是孤臣绝臣……云惟珎短短二十一年的生命里,经历了别人一辈子都没有的波澜壮阔,结识的人不计其数,能走进他生活的寥寥无几,肯入心的,也就郭家兄弟、先帝当今、江湖二三知己、玉氏父子和十八卫了,敢全心全意托付的也就碧溪一人,现在恐怕要再加一个郭萍了。   此时,天上彤云密布,雪花开始纷纷扬扬的洒下来。   云惟珎小声道:“快点走。”   郭萍以为他冷了,扶着他想要快走下山。   云惟珎站在原地,又低声道:“走快点儿。”   郭萍这才惊喜的反应过来,抬头不敢置信看着云惟珎,云惟珎心里有些害羞,又有些别扭,偏过头嘟囔道:“你不走我走了啊~”话虽这么说,人却没有动,还在原地等着呢。郭萍惊喜的走上前来,和云惟珎并肩走在一起,微微扶着他。郭萍从来没有感受到半步的距离是那么艰难,他从十一年前就站在那个落后半步的位置,走了十一年,终于得到了云惟珎的认可,可以和他并肩。这不是地位,是心意。   郭萍撑开大伞,把云惟珎好好遮住,道:“快走吧,下雪了呢~”      第五十二章 战争阴云      年节刚过,云惟珎还有些懒懒提不起精神,节后上朝第一天,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只是装相的功夫深浅不同。好在皇帝也打盹儿,走了个过场就散朝了。   云惟珎刚刚跨出殿门,大总管铁山就小碎步趋近,躬身道:“昭谒亲王留步,陛下宣召。”   云惟珎和走在他身边同僚拱手告辞,跟着铁山走,身后的朝臣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眼神,对云惟珎的盛眷之隆有了更深的认识。   到了地方,云惟珎礼还没有行下去,皇帝就赶紧免礼,道:“别闹虚文了,赶紧过来暖暖。”自然有宫人内侍帮云惟珎除去披风,伺候他用热帕子擦脸,然后帮他脱鞋,让他坐到热炕上,皇帝早就坐在暖和的热炕上盘着腿自己砸坚果玩儿。   说起来热炕这东西,还是云惟珎的功劳。新年第一天的大朝会就是个仪式,大殿宽阔漏风,身子不好的文官简直遭罪。云惟珎连饮几口热茶才压下那股凉意,道:“陛下宣召,有何事吩咐?”   皇帝一个松子扔过来,嗔道:“还闹。”   “兄长~我这不是显得庄重嘛~”私下没人,云惟珎也放得开,捡起松子一边剥,一边打趣道。   “你是不是让你的长史去打听哪儿有腊梅树了?”皇帝问道。   “啊?是啊,这么点人小事都传到您这边来了,我前天还吩咐他们低调行事来着。”云惟珎有些吃惊道。   “昭谒亲王封王后第一次想要找点儿什么,那些人可都鼓足了劲头,就想讨你的欢心呢。北地出身的官员可高兴了,正攒劲呢。”   “腊梅又不是只有北地才有。”云惟珎摇头失笑,道:“兄长这是在嫉妒我吧,要是您想赏个什么景,一说出口保证御史又要风闻言事了,连进上东西的官员都不能幸免。”云惟珎挑了挑眉毛打趣道。   我朝御史的脾气也是让开国太祖给养大了,当年为了保持所谓的“言论自由”,御史风闻言事的习惯已经继承下来了。盯着皇帝挑毛病这条,是自古以来御史的通病。   “别闹!”皇帝摆摆手,道:“你要腊梅,去朕的皇庄里挑吧,外面哪儿有什么好东西。”皇帝就是来关心关心云惟珎的,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看他主动要什么,以往他园子里的花卉虽然出名,那也是花匠随便弄的,可以说不管看见什么花草树木,云惟珎都要赞叹一番。久而久之,人们也就知道云惟珎对花草的喜爱并不专一了,甚至有大臣阴谋论的认为这是云惟珎抛出的烟雾弹,就是为了让大家找不到他真正喜爱的东西,以免下面人投其所好,摸清了他的脾气。   “嗯,听兄长的。”云惟珎点头,摸了摸身下的垫子,已经开始发热了,把自己的手埋进去取暖,然后以这样随意的姿势问道:“您想不想整治整治御史台那帮人?”   “怎么,你有办法?”皇帝把他的坚果玩具丢到一边,也凑过来问道。   “当初设立御史是好心,想着独立于六部之外,更利于监督百官、劝谏君王。可惜人心不足,等到了先帝晚年,这些人就成了党争的先锋,哪里是陛下的谏臣,根本是开路的野狗,专为背后的主子乱咬人。”云惟珎对真正有风骨的文臣自然敬重,可御史台传承不到百年,风气却坏掉了,尤其在先帝年间经历过争储风波之后。   “说吧,你准备拿谁来开刀。”皇帝和云惟珎中间隔着一张小炕桌,现在皇帝已经把头伸在炕桌上,眼巴巴的望着了。自从他吃饭多吃两口被挑剔,哪天临幸后宫顺序不对被御史台喷了之后,皇帝对这代的御史就没什么好脸。   “兄长说的我好像能随便拿人错处一样。”云惟珎翻了个白眼道:“咱们还是改改御史台的制度吧,先试再定,有资格监督百官劝谏君王的,自身可定要过硬,那些个纵容仆人欺压百姓,却跳出来指责皇家与民争利的,自己好色贪花宠妾灭妻却要对后宫事务指手画脚的,统统不能姑息。以后要担任御史,自身先过一道审查,不符合条件的都不要。”   “你这是要把御史台拆了啊!”皇帝指着云惟珎笑道。   “兄长太小看那些人了,这世上有真正风骨傲然的君子,也有好名邀名的小人,这样一来,对寒门学子才有大好处,真正有风骨的人早晚会占据御史台。”   “嗯,听着有些意思,你回去给我拟个详细些的条陈,具体咱们还是再商量吧,现在让我缓缓。清闲了十几天,脑袋感觉都不够用了。”皇帝玩笑道,他还是要自己私下详细思考一下可行性再说。   “是啊,我今天也困倦得紧,往日睡多了。”云惟珎应景的打了个哈欠道:“要我说是兄长积威不够,要是太祖、先帝在,谁又敢和他们叽叽歪歪。”   “你又来~唉,大臣也要欺负新手皇帝啊。”皇帝歪着身子把自己埋进温暖的布料里。   云惟珎笑着去拉他的手道:“哪里新了,一双旧手。”两人一人拉一人不给,幼稚的闹开了。   这时候铁山木着一张脸,捧着一份红色标记的奏折快步上前道:“陛下,六百里加急。”   皇帝马上反应过来,“噌”得一下坐直身子,结果折子看了起来,越看脸越黑。   皇帝把折子递给云惟珎,云惟珎的懒散嬉笑也收了起来,严肃接过一看,柔然叩边!   皇帝挥手把伺候的人全部挥退,云惟珎玩笑道:“新手变旧手的机会来了,陛下正好以军功立威。”   “就你心宽。”皇帝知道云惟珎只是在安慰自己,他也领情,只是国之大事唯祭与戎,皇帝也忧心的皱着眉头道:“现在气候寒冷,年节刚过,柔然怎么突然想到要叩边了?”   “往年他们都是春季青黄不接或者秋季兵强马壮的时候过来劫掠一番,我朝强盛,他们并不敢直面锋芒,现在的确不正常。”云惟珎分析道。   “你今晚在东暖阁歇息吧。”皇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语气转冷,面无表情的对贴上吩咐道:“召诸位阁老,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淮安侯、翼国侯、楚平公、骠骑将军、辅国将军、镇军将军前来觐见。”   皇帝一连串官职人名出口,铁山躬身应诺,赶紧出门吩咐候命的小太监在禁军的护卫下,骑快马,往各位重臣的家里赶去。   “兄长,我叫剑一堂负责西北、北方事宜的人整理一下情报信息备用。”剑一堂有刺探情报的作用,这件事云惟珎没有隐瞒皇帝。   “去吧,多条路子多些消息。”皇帝道。   战争一触即发,云惟珎心里紧张,他辅佐朝政以来,第一次面临大型战争。云惟珎相信云中郡郡守既然敢在新年开朝第一天把信送到,肯定柔然扣边规模不小,但是也没有紧张到生死决战的地步,不然不会算计着时间,用的还只是六百里加急。   云惟珎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事态不至于失控,面上丝毫不显焦急,他越从容镇定,下面的人越自信。   晚上果然只能歇在东暖阁,云惟珎一直忙到深夜才歇下。事态紧张,皇帝亲自问询了传令兵,又和几位重臣商量了是战是和,从哪里出兵,粮草后勤辎重怎么准备,哪位军侯、将军愿意出战驰援云中郡,是从临近军镇调兵,还是抽调中原驻军,零零总总,繁琐无比。打仗打的往往不是两军对垒定输赢,而是从战术制定,战争就开始分胜负了。   云惟珎第二天下午才回府,刚一进门,郭萍就迎了出来。柔然叩边,与云中郡交锋的消息虽说是封锁了的,可传令兵进城那么明显的事情,也就糊弄糊弄百姓,整个上层基本都是知道的。   云惟珎没理郭萍,直接到了书房,召八郎回禀。   “你上次说玉罗刹有心动我们给西北的传讯,你可确定他们没有得手?”云惟珎不相信,玉罗刹刚有动静,柔然留叩边了。要知道冬日是不会打仗的,天气因素就够让领兵大将头疼的了,柔然在北方,御寒过冬抵抗严寒都来不及,哪儿能分出兵力来攻打边境。   “就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玉罗刹没有得手。”八郎先说了这一句,看云惟珎眼神不对,立马补了一句,“属下再去查。”   八郎告退,郭萍把手炉递给云惟珎,劝道:“别太紧张了,玉罗刹鼓动柔然叩边他能有什么好处。”   “丝毫不该大意,玉罗刹不仅仅是江湖巨擘,他具备在国家层面争锋的实力。”云惟珎揉着眉心,心里烦闷。   “好了,不说玉罗刹,近日雨雪湿气重,你喝点儿茯苓黄柏汤,祛湿补气的。”郭萍从丫鬟手上接过托盘,安放字云惟珎手边。   “都怪玉罗刹!”云惟珎恶狠狠道,强行给玉罗刹安上一口黑锅。   背锅的玉罗刹在干什么呢?他正在万梅山庄求原谅。   也许是被郭萍的心思惊到了,玉罗刹才突然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分桃断袖一说,看西门吹雪和云惟珎同年,生怕自己宝贝儿子也走上歧途,年前直接从西域挑选了众多美人,直接塞到了万梅山庄。   玉罗刹怕屁股走人,去西方魔教过年去了,西门吹雪面对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差点儿掀了房顶。打发了那群所谓美人,西门吹雪气得吩咐下人不许玉罗刹再进万梅山庄,虽然他知道并没有用。   等到玉罗刹从西方魔教回来,迎接他的就是紧闭的大门和暴走的西门吹雪。玉罗刹被关在门外,他不能用轻功吗?庄子里的人知道人家父子闹矛盾了,他们也只是意思意思,绝对不敢掺和。   “阿雪,你这是怎么了,又有谁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了。”玉罗刹在面对西门吹雪的时候总是智商欠费。   “你还敢登门!”西门吹雪露道。   “阿雪啊,你不要被人骗了,爹爹是无辜的……”玉罗刹连情况都搞不清楚就开始喊冤,他毫不犹豫的想把这个黑锅甩道云惟珎头上。所以说玉罗刹和云惟珎还是有默契的,他们视对方为背锅专业户。   “和元琰有什么关系,你自己行事不检点,以己度人……”西门吹雪开始数落他的错处,说的是玉罗刹给他送美人这种不着调的事情。   “我在京城什么都没干,一定是他栽赃嫁祸于我!”玉罗刹搞不清楚状况到。   简直鸡同鸭讲,西门吹雪看说不通,直接长剑出鞘刺了过去,玉罗刹武功虽高,也不敢战,生怕让儿子更生气。西门吹雪看打不过,过了几招,发泄了情绪就坚定决心跑去剑室闭关了。   玉罗刹冷着脸质问道:“云惟珎把事情告诉阿雪了?我不是让你们去截住传信吗?”   “没有,回禀主子并没有。”橙衣赶紧上来灭火道:“少主和云惟珎的通信都收着呢,属下看过,并未发现主子知道您和云惟珎之间的恩怨。”   “那他也肯定在策划着什么时候说出来才能收效最好。”玉罗刹咬牙切齿道,不停的来回走动,玉罗刹焦躁得不行,“不行,本座要先发制人!”   蓝衣苦逼的说不出话来,自从接手了绿衣的工作,蓝衣就哭笑不得,这么明显的事情玉罗刹就是看不明白,遇到云惟珎和西门吹雪,玉罗刹就感觉智商完全不在线上。   “主子三思,贸然行动,让中原朝廷误会我们找茬就不好了。”别忘了云惟珎不是普通人啊!   “谁让他阿雪面前进谗言了。”   天啊了,刚刚橙衣的话是白说了吗?云惟珎没有说您的坏话啊!蓝衣在心里呐喊,他简直纳闷怎么没有发现他的主子有弱智倾向。   “主子,您冷静!少主说的不是这件事儿啊!”橙衣赶紧道:“少主生气是您送到这边来的美人!”   “美人?他不满意,那可是我精挑细选的,有几个小国的公主呢!”玉罗刹到,这边除了宗教信仰严苛的小国,其他的对女子贞洁要求并不严格,民风开放大胆,加之是玉罗刹要人,那些攀附权势的人几乎是欢欣鼓舞的送上自己的女儿、妹妹。   “主子!少主修的是无情道。”蓝衣把最关键的地方点明了。   “哦,无情道啊。”玉罗刹智商终于上线了,“那我就不担心了,把那些人退了吧。”   你以为这是买东西吗?说退货就退货,还是带回教中,看那些弟子有意吧。蓝衣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些小事就不用请示玉罗刹了。   “在京城的时候本座不方便开口,云惟珎会不会把过往的事情告诉阿雪,破坏我的形象?”玉罗刹让橙衣赶紧去处理那些影响父子关系的美人,难得虚心的征求蓝衣的意见。   “绿衣劝您那当面和云惟珎谈,您不是说不用吗?”蓝衣黑线。   “哦,当时不是郭萍搅局嘛,闹僵了。”说白了,就是玉罗刹自己面子上过不去。   “主子放心,看云惟珎过往行事,心高气傲,讲究光明磊落,喜行阳谋正道,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蓝衣道,自从知道云惟珎就是玉天宝,蓝衣也惊讶极了,连忙恶补了许多关系云惟珎的讯息,可以说把他的生平和事迹都来回研究了个遍。   “是吗?”玉罗刹不确定道,他和云惟珎的关系可没有那么好呢。玉罗刹别的都不怕,就影响了他和西门吹雪的关系,他嘴上威胁人的时候硬气说西方魔教、西门吹雪他都不在乎,可是若真的不在乎他何必在西门吹雪身上花这么多功夫,何必冒险诈死整顿西方魔教,不就是为了给儿子留下一个清白安稳的基业吗?   他们说话的功夫,橙衣去而复返,道:“主子,柔然攻打中原云中郡。”   “什么?”玉罗刹拍案而起,“什么时候?”   “六日前,大雪封路,消息来的迟了。”橙衣道。   “备马,回教。”遇到这种大事,玉罗刹就不是那个傻爸爸,立马恢复精明,战争一旦开始就什么时候停就不是某个人说了能算的。西方魔教的势力范围和中原、柔然都有接壤,玉罗刹必须坐镇魔教总部指挥。   “不要让阿雪卷进来。”这是玉罗刹临走时对橙衣的吩咐。   战争一触即发,云惟珎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查清楚为什么在这个不可能的时间段,突然发动攻击。剑一堂和兵部的斥候已经全面出动,几家边贸商人的管事也频繁的给云惟珎来信,当年边贸互市,云惟珎支持的商队,本来就有打探消息的用意。   在这样重大的事情面前,皇帝对云惟珎的信任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般常规性朝政事务已经移交给了其他阁老,云惟珎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边关战争。   不是其他阁老不值得信任,而是皇帝认为只有云惟珎才明白他的想法,皇帝绝对不可能求和,甚至不满足于小胜,皇帝幼年就是就是听着太祖开国的事迹长大的,心中早有开疆拓土的宏愿。当时他是幼子,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后来诸位兄长混战,倒是他这个嫡幼子渔翁得利,幼年埋在心里的野心已经滋长。   可是现在朝野上下看皇帝眼光,很多人还是把他当成当年那个年幼加冠的太子,渔翁得利的好运人,即使皇帝已经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江湖,约束武林势力,可没有碰触道高门大族的势力,依然有那么些不识趣的人看不清形式,例如那些御史。   皇帝需要一场胜仗,一份大大的军功来显示威望,巩固权利。这样的心思只有云惟珎才清楚,只有云惟珎才愿意、能够为他办到。   云惟珎已经熬了几个晚上,一大早进宫把收集整理好的消息禀报给皇帝,让他下决定。   “陛下。”云惟珎疲惫的行礼,皇帝赶紧扶住,把他按在座椅上,又让内侍把熏笼、火盆往他那边移。   “别费事了。”云惟珎摆摆手,扬了扬手里的一大摞纸示意。   皇帝赶紧把内侍挥退,只留铁山伺候。   “陛下看看吧,这是集合的兵部、剑一堂、商队几方势力确定下来的资料。这次柔然突然叩边是因为政权交替,新上位的王子需要一场胜利来震慑失败者,鼓舞士气。”云惟珎拿出其中的一张纸,展开递给皇帝,道:“柔然的老汗王头曼被杀,凶手正式他的长子,陛下可能没听说这个人,他的名字叫阿里侃,他虽是老汗王的长子,但是母亲早逝,在族中被没有什么地位,因此被送到了他们当年强盛的邻国龟兹为质。这位王子从小在龟兹长大,为人豪爽、英武非常,受到龟兹人的拥戴。陛下知道的,游牧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崇拜个人能力,往往把一个人神话,阿里侃英武,从一个小队长做起,带领当年跟着他的少数几个奴仆为龟兹国王征伐诸国,立下功劳无数。慢慢的阿里侃的势力越来越大,头曼看到了他的实力,柔然本族中几个儿子也是各自为政,相互争斗,头曼本想引这个儿子回来平衡诸位王子,结果驱狼引虎,阿里侃直接杀了头曼,自己当了汗王,现在……”   “等等,等等。”皇帝突然叫停,“他们汗位是怎么承袭的,阿里侃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人,怎么没被群起而攻之,他那些异母的弟弟呢?”   “陛下,您不曾在草原生活过,不知草原上的王位并没有确定的传承体系,不像咱们中原,有礼法维系,在那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这样杀人夺位的事情并不少见,老汗王头曼当你不也是这样登上王位的吗?太祖开国之时,把游牧人赶到了长城以北就没有再深入作战的精力,如今他们恢复过来,又遇到这样以为野心勃勃的新汗王,自然是要来中原劫掠一场的。”   “听你的语气,这个阿里侃还有些本事。他不会没有准备就突然来袭吧,现在可是冬季,士兵受不了长途跋涉、长期野外扎营的。”皇帝虽然长在深宫,不通军事,可是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   “这是自然,陛下,您还记得这位阿里侃汗王出身龟兹。”   “可你不是会所他母亲早逝,并没有几个族人吗?”皇帝不解,不是亲戚族人,谁会帮忙。   “有利益就够了,阿里侃手下已经有龟兹的好几个部族,而却龟兹国王非常欣赏他,已经和他结盟了。”云惟珎道。   “结盟?”皇帝惊讶道:“你不是说西域诸国在西方魔教的控制下吗?这是那个玉罗刹的意思吗?他年前还在你府上住过一段时间吧。”   “是的,陛下,但我并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云惟珎并不推脱,道:“恐怕要亲自问问他才行。”      第五十三章 结盟与否      玉罗刹是怎么想的?   背黑锅的玉罗刹心里苦啊!根本不是他决定的好不好?   已经说过了,西方魔教制势力辐射范围内有二十几个小国,关键问题是这些小国就是礼敬西方魔教,若是西方魔教有什么决定他们支持,但是平时他们是有相当大的自主权的,他们仍旧是独立统一的国家。这些小国的结构十分松散,内部是由许多部族组成的,部族与部族之间并没有什么紧密的联系,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也不密切,甚至有许多还是世仇,只是在西方魔教的威慑下没有打起来。简单说起来,西方魔教麾下诸国的存在有点儿类似邦联制(不是联邦,邦联制更松散)。   玉罗刹顶风冒雪的赶回总部,马上召集下属议事。   “白搏好大的胆子,擅自开战,可有把本座放在眼里?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等大军压境了才知道。”玉罗刹开口就是责骂,从此就可看出玉罗刹与云惟珎的不同,云惟珎上头有皇帝最终拍板,他带下属也十分温和,绝没有玉罗刹这么……霸气?   “教主恕罪!”底下人十分麻溜的单膝跪地,异口同声的请罪。   “爱跪就跪着吧,可利你来说说,你们是怎么应对的。”刚刚跪地请罪的人马上变成了双膝跪地,身子匍匐下去,以示臣服。这就是汉人王朝与游牧人王朝不同的地方,汉人崇尚领袖气质,游牧人迷信个人神性魅力。   可利是西方魔教麾下大军的统领者,他的武功不算教中顶尖,但是领兵作战的能力十分高强,什么高手都比不上他。   可利站起来,道:“教主,阿里侃得了柔然的汗王之位,迟早要打一场仗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不是和中原打,就是和我们打,不管是和教主管辖范围内的哪一国开展,都是我教的损失。西域诸国建国根基并不稳固,某些小国极有可能被柔然直接灭国吞并,于我们并无好处。”   “你的意思是阿里侃去去中原更好?”玉罗刹道。   “是,教主。”可利实话实说,他摸了摸他那络腮胡子,诚恳道:“教主,属下知道教主深慕中原文化,也没有和中原开战的意思,但我教生于草原大漠,立身的根基还是牛羊和帐篷。”   可利这话说得就相当不客气了,西方魔教的根基在这里,不是玉罗刹这个教主的内心喜好倾向可以改变的。   玉罗刹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喜欢可利这种实话实说的汉子,可他也没有表态,接着问道:“白搏呢?他和阿里侃结盟之时,可有和本座请示。”   “教主,白搏曾派过使者来,当时您在中原,是属下同意的。”说话的人还是苏发叠,他是西方魔教左使,地位仅在玉罗刹之下,“此事分属军事,是属下分管,在年前的汇报中,属下有一并呈报给教主。”   “是吗?这么说来,是本座错怪你们了?都起来吧。”玉罗刹看似好说话的把人叫了起来,等这些人站起来分列两边,玉罗刹从桌案上抓起一叠厚厚的纸张,以内里拍出,直接把左使苏发叠击倒在地。   旁边站着的人下意识的后退,中间的空地上就只留下倒地呻吟的苏发叠。   “苏发叠!你好大的胆子,打量着本座不知道!年前本座事务繁忙没功夫和你磨蹭,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这就是你呈上来的汇总,鸡毛蒜皮的事情一大堆,出兵这件事情却只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还写在不起眼的地方,不就是打着本座看不到的主意吗?这种小儿科的办法,你也敢用,简直侮辱本座的脑子。”玉罗刹直接发难,苏发叠当然不止干了这种幼稚的隐瞒,他还联合教主其他人把这个消息封锁下来了,甚至拿着玉罗刹根本就没有看过的请示,忽悠教中人,让他们认为这就是玉罗刹的决定,造成这种既成事实,让玉罗无话可说。   办法虽然简单,但玉罗刹不就被蒙了吗?不过打个时间差而已。玉罗刹冷笑一声,还以为自己会好面子任由他糊弄吗?玉罗刹冷声道:“苏发叠假传教令,欺上瞒下,收受贿赂,损教谋私,念其未酿大祸,且为圣教立下功勋无数,去左使之位,降为堂主,书阁任职,留守总部。可利,整军备战!毕力格,总管后勤!行了,都退下吧。”   玉罗刹直接下命令,教众自然退下,有两个和苏发叠关系好的,在走的时候一左一右搀扶着他,也安静的退下了。   “蓝衣,跟着可利整军吧,到时候跟着他一起出战,护着他些。”玉罗刹道,现在看来战争不可避免,那么就要为西方魔教谋取更大的利益,可利是难得的名将,出身、血统、能力、忠心都是上上等的,必须护住。   “是!”蓝衣应声,但又小小的建议:“教主,属下若是陪同出战那您身边就只剩紫衣了,是不是把青衣调回来。”现在西方魔教中橙衣在万梅山庄,这是圣教日后的希望,橙衣肯定不空;绿衣在京中潜伏,大战在即,他肯定也是忙翻天的,蓝衣紫衣他们两人随侍身边,黄衣、青衣就空着了。   “不必,有紫衣足矣。”玉罗刹挥一挥手,其他两人还在潜伏中,不到万不得已,不必暴露身份,蓝衣就不再多说,退下了。蓝衣在军事上有天赋,玉罗刹也希望他能从此次战争中多学点儿,日后好为立功升位。   紫衣把散落地上的纸张捡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议事堂,给玉罗刹送上一杯烈酒。   玉罗刹接过烈酒一饮而尽,摔了杯子道:“时不待我!”   “教主~”紫衣担心的唤了一声。   “本座本想着柔然在中间缓冲,在给本座五年的时间,本座就能把麾下二十几个国家统一,和平演变成一个新的国家,到时候再把柔然打下来,在此过程中就能把新成立的国家磨练得更加顺畅得手。如今苏发叠擅自做主,教中还是一盘散沙,坏了本座的大计。”玉罗刹恨声道,他以前朦胧的有这个想法并未深入,自从结识云惟珎后,对云惟珎手下那套班子、管理手段眼馋不已,暗自下定决心要开创一个疆域辽阔、富足强盛的国家。这些都是云惟珎给他的灵感,现在倒好,说什么都迟了。   “教主,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我们现在作业来得及。”紫衣劝慰道。   “来得及个屁!中原和柔然不同,柔然与我们的生活方式相同,打起来也知根知底,在草原上,教中的高手还有用武之地,阿里侃本身也不是什么智计百出的人物,可是中原……呵呵,中原城墙坚固,士兵擅守,现在皇帝英明,大臣用力,根本不是攻打中原的好时机。那些中原文人狡猾阴险,想出的恶毒办法一个接一个,本座不能用下面人的命去赌。”当然中原阴狠文人的代表就是云惟珎,玉罗刹在中原待了那么久,从来没有见到一个人爬上高位的速度比云惟珎还快的,要说他是什么小白兔,谁信?   “教主,那现在……”   “什么都不做,让可利陈兵边境就是,看到时候哪边有便宜哪边拣就是了。”玉罗刹不负责任道,他对军事并不是十分精通,况且用人不疑,可利值得信任,身边又有蓝衣辅佐,云罗刹就不多指手画脚了。“告诉白搏,他这个龟兹王要是做的不耐烦了就趁早滚,认清楚谁才是他的主子!”   玉罗刹冷声命令,一想到白搏和苏发叠走得那么近,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教主,玉罗刹心里就有一股邪火!   打中原还是打柔然对现在玉罗刹来说并无区别,反正都开战了,适时而动就是,但对云惟珎来说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陛下,现在云中郡还能支撑,但是据军报来看,阿里侃这次聚集十万大军,选了云中郡为突破口,不是那么容易就打退的,您看是派谁增援。”云惟珎忧心忡忡,这是他担任宰辅以来遇到的第一次战争,事关生死。云惟珎知道以柔然的实力,就是攻破了云中郡,也不可能深入中原腹地打到京城来。可是若是在他的总领指挥之下,打了如此败仗,就是他身上的亲王爵位也挽救不了他的威望声誉,到时候皇帝都护不住他。   云惟珎的野心不止是这样,他要一场胜利,大胜!   “中原驻军常年不见血,军备涣散,军纪废弛,根本不是增援边关的料子,还是从附近军镇抽人吧。”皇帝疲惫的闭上眼睛,这也是他登基后的第一场大战,云惟珎说以军功立君威,虽然是玩笑话,但也不是全没道理。皇帝也跟着熬了几天的夜,毕竟是他最后下决定,皇帝生怕自己变成了指导内行的外行人,十分小心谨慎。   “从哪里调人?”云惟珎问。   “还能从哪儿?只有雁门了。”皇帝道。   “雁门啊?也好。”云惟珎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怎么,还和郭安之闹着别扭呢,那就只从雁门调兵,不让他压阵,让他还是留守雁门。”皇帝道。   “不用,军国大事怎能以个人喜好来定。只是郭安之留守雁门最好,十万大军,谁知道从那个地方突破长城防线,雁门是新建立的军镇根基并不稳固,郭安之留守也好。他经验丰富,长城又是新整修过的,到时候据险以抗,没多大问题的。”云惟珎顾左右而言他,只分析军事。   “也好,那让他麾下的张千带兵吧。”皇帝道。   “张千不行,我看过他的履历常年在京城这种繁华之地,身上少了边关军人的肃杀和战意,还是太软绵了。让列英去吧,他是边关人从小兵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人,经验丰富、作战勇猛,且他出身不高,当惯了副将,到时候不会和云中郡原班人马起冲突。”云惟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张千,他可没忘记和郭安之假装翻脸就是这个人做的由头。   云惟珎就事论事,坦荡直接,皇帝也知道自己对军事并不精通,对云惟珎也是信任的,直接打消了启用张千的主意,只叮嘱道:“那后勤还是交由户部尚书筹备?”   “自然,不过请陛下多加看护,您知道的咱们朝中人内讧是有一套的,到时候别他们怕武官势力坐大,掐着粮草不给,那再勇猛的军队都没办法。”云惟珎打预防针道。   “好。”皇帝一口答应下来,突然之间反应过来不对:“有你看着就够了,何须朕亲自过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去边境。”   “不行!”皇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说怎么劳烦他来盯着后勤辎重,皇帝瞪着眼睛道:“不行!现在边关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个万人坑,不许去!”   “兄长,现在军中改革刚过,军镇也设立不久,各项制度的流转并未流畅,我去边关盯着一是显示朝廷重视,二是坐镇以免他们相互推诿,三是我在西域生活过不短的时间,我熟悉情况,我去好处更多!”云惟珎连忙陈述理由。   “不行就是不行,你以为真不知道现在边关什么状况,血流成河不为过,你只说好处,怎么不说万一有事……呸呸呸,反正不许去!”皇帝开始不讲理了。   “兄长~我有郭萍呢!以他的实力在乱军中都足够护住我了,更何况我又不是去冲锋陷阵的,我在中军帐中坐镇指挥,并没有那么大的危险。”云惟珎劝道,看皇帝不为所动,只好说出真实目的,道:“其实,我这次去还有和玉罗刹结盟的意思。”   “朕就知道!”皇帝拍桌子道。   “玉罗刹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西方魔教在他手上发展到最辉煌的顶峰,但他肯定不满足于此,西域诸国也常常有政教合一的国家,玉罗刹肯定也想统一诸国,自立为王。可是他没有等到好时机,如今我们和柔然开战,他立场不定,只是在周边敲敲边鼓,捡个便宜。若是我们能和他结盟,有了他的支持,阿里侃的龟兹助力就被直接斩断了,到时候阿里侃在柔然中威信不够,聚集不了那么多战力,自然也就败了。到时候是直接绞杀还是称臣纳贡,就看陛下的了。”云惟珎开始忽悠。   皇帝站起来在大殿里来回走动,久久不能下决定。   云惟珎站起身来,跪在殿中,匍匐在地,深深叩首道:“请陛下成全,臣定当死守边关,决不让陛下损失寸土。”   皇帝神色莫名的看着云惟珎,只是云惟珎的头低低的埋着,根本看不见皇帝的表情。半响,皇帝才道:“好。”   皇帝走过去把云惟珎扶起来,脸上是悲喜交加的表情,动情道:“边关就交给你了,只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一事不可为……”   “陛下!”云惟珎打断他这种不吉利的话,这皇帝金口玉言的,可不要真成乌鸦嘴了。   “在朕心里,你的安危更重要。”皇帝说着完全不符合身份的话。   云惟珎笑了笑,道:“定不负陛下所托。”看样子完全没有把皇帝的话听进去,只以为只是例行的拉拢、看重而已,不仅自古以来君臣关系融洽的时候,臣子自比美人香花香草的时候比比皆是,更肉麻的都有。   “你能肯定玉罗刹有这样的心思吗?”皇帝疑惑道,他只在资料文书上了解过玉罗刹,看记载倒是一个枭雄,只是听云惟珎说起来,他的属性更多的是诡秘?这样的人恐不能以常理推测。   “自然,我在他身边养了十年,就算本人接触不多,西方魔教的势力部署和行事风格确实了解的。”   “元琰,抱歉,朕没有揭你伤疤的意思……”   “我知道的,兄长。”云惟珎不在意的笑了笑,道:“都过去了,我早就放下了。那也不算什么伤疤,当初的卑微不更衬托我如今的威仪吗?我去,是因为我对那边更熟悉,朝中没有一个人比我更熟悉了。”云惟珎并不在意过去。   老理说的没错,田里种了麦子就长不了野草。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了新的寄托,甜蜜的寄托,那些过往的伤心与难过,就随之掩埋了。   云惟珎就着地图给皇帝一条一条的分析他去的好处和把握,皇帝看他信心十足,知道拦不住,只能同意他去了。   商量完事情,云惟珎赶紧回府准备。云惟珎人还没有走出宫门,皇帝的圣旨就已经下了。任命云惟珎总领边塞军事大权,赐虎符,身上的首辅之职仍旧兼任,并赐了尚方宝剑和便宜行事的谕旨。这对领兵大将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信任。   云惟珎进府,郭萍已经安排好食宿,等云惟珎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吃上了他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脚下踩着松软温暖的鞋子,入目是郭萍的笑脸,闭眼闻到的是插瓶腊梅的幽香。云惟珎在宫里连轴转的忙碌疲惫,此时都不翼而飞了。   郭萍在云惟珎身边坐下,道:“我把府中护卫交给新替补上来的毅然他们,行礼也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云惟珎放下粥碗,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从柔然开始叩边我就知道。”郭萍淡淡道,拿起托盘里的热帕子给云惟珎擦手。   云惟珎笑意盈盈道:“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郭萍回以微笑,道:“看我这么善解人意,元琰是否也要投桃报李?”   “嗯,你说,我考虑考虑……”云惟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开始泛红。   “咱们也不约法三章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以身犯险,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要跟着。”郭萍严肃道。   “我……”   “你肯定想和玉罗刹结盟!可玉罗刹纵横西域二十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服的人物,就算你与他有些渊源,可那也只是噩梦,不是美好的回忆,你们之间可没有什么旧情可念,他如何肯和你结盟。到时候,就是搬出十个西门吹雪都没用。”郭萍冷静分析道,他对云惟珎的心思了解的分厂清楚。   “还有,你到时候肯定是要去城墙上观战的,甚至还有自己带兵的念头。我也趁早说了,你死了这条心,你不许出战,我也不会离开去去执行什么任务,一步都不行。”郭萍是把云惟珎的想法都摸清楚的了,云惟珎以前和他讲过过许多话本的战争故事,总有些阴差阳错和遗憾唯美,郭萍可不愿意让自己也成为被遗憾的那一个。   云惟珎默然,他还真想过让郭萍去擒贼先擒王。   “柔然有十万骑兵,在草原生来去如风,战力非凡,我们这边的兵力多以步兵为主,守城还行,骑兵量少,突袭、传信效果好,可没有大军压阵柔然也不可能望风而逃。到时候他们直接化整为零,变成牧民,就是朝廷最后能把这块地方打下来,又怎么治理?已经是平常牧民的百姓如何加罪,而这些人一旦找到机会,又会东山再起,甚至可能威胁你的安全。”郭萍侃侃而谈,道:“你肯定骗陛下了,才让他以为你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战胜柔然。”   云惟珎只差跳起来了,激动的否认道:“什么骗啊,我没骗,我只是据实以告好不好。我是可以赢的……”   “在一切都如你所料想的基础上。”郭萍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哪里是现在就能预先作出估计的,此次风险不小。”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郭将军~”云惟珎无奈承认,他的确忽悠了皇帝,但是他真的对自己有信心,到时候他就是掌控大方向,在大局上他相信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具体的事宜他也不会起瞎指挥。他在边关只想做两件事,一是当个合格的吉祥物,二是促成与西方魔教的联盟。有了这两点,再加上心改革过的军政,打赢柔然只是时间问题。   郭萍并不在意云惟珎的调侃,他已经去兵部报道,他身上好歹有一个将军衔,现在他要求参战,兵部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要给他派相应的人马。郭萍倒是把人手拒绝了,他这里只要带剑一堂的护卫就够了,他上战场不是去打仗的,是保护人的。   “那你准备如何与玉罗刹联系?”郭萍问道。   “我写封信,你帮我送去合芳斋吧。”云惟珎道,“顺便给我带点儿玫瑰饼,他们家去年就腌好的花瓣,可好吃了。”      第五十四章 云至云中      云惟珎本来想通过合芳斋和玉罗刹联系,结果人家合芳斋的掌柜不接。说是这铺子已经转给了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交代他们不要理关于玉罗刹的一切。好吧,事情还要从西门吹雪喜食点心开始说起,西门吹雪难得有一家比较喜爱的糕点手艺,玉罗刹为了提现慈父之心拼命作死,指手画脚的给他乱送东食物,把西门吹雪反而闹得没兴致吃了。西门吹雪一激,玉罗刹就顺势把合芳斋转给了他,因此才有了这样的命令。   算了,人家不接,就只能自食其力的了,云惟珎用鹰给玉罗刹传信。这套通信系统还是从西方魔教学来的,玉罗刹应该很快就能接到。   把信发了出去,云惟珎就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了。因为这次大战是从边关调人,所以并没有高调的在城郊举行誓师大会,只有云惟珎带领的几百人,轻骑简从快马奔赴。   云中郡建在燕山山脉与阴山山脉交汇的峡谷中,这里自古是游牧人南下最便捷的通道,在云惟珎参政中央之后,云惟珎主持修建过这里的长城,只要扼守这里的要塞,有山势天险和长城堡垒,游牧人就不可能攻进来。   云惟珎一行几乎是以急行军的速度赶来的,一路上云惟珎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以前他出行摆的是文官的架子,肯骑马就要被夸一句不骄矜不嗜奢华,现在他是武将啊,虽然是名义上的。以云惟珎的性子,自然是拿武将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的,一路上都穿着三十多斤重的轻甲,飞驰而来,累得不清。   云惟珎也是未雨绸缪,提前适应,他深怕军中有下马威,到时候他穿上铠甲,连步子都迈不动,那就丢人了。   云惟珎赶到云中郡的时候,并未派先遣小队事先通知,但在接近云中郡的时候,就被守卫的士兵拦了下来。最近来往人员都被仔细检查盘问,就怕有间谍奸细。云惟珎等人出示身份印鉴,身份自然就暴露了,等云惟珎赶到屯军大营的时候,云中郡的守将魏尚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末将魏尚,参见昭谒亲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魏尚带着他麾下的武将在军营门口列队,待云惟珎下马,就拜了下去。   云惟珎连忙快走几步,扶住魏尚,道:“魏将军不必多礼,蒙陛下隆恩,封我为此次征伐柔然的主帅,我在军中就不是亲王,以军职相称就是,魏将军万勿多礼。”云惟珎把魏尚扶了起来,又对旁边跟着参拜的武将道:“都起来吧,军中行军礼即可。”   魏尚笑着道:“末将恭敬不如从命,云帅,请。”   魏尚翻身上马在前面带路,云惟珎和手下人也骑着马跟上,魏尚麾下的武将在队伍末压阵,主帅府邸离门口还是有些远的,云中郡的屯军一共有五万,五万人住在一起,还有一万匹战马,还有生活区、训练区,说是一座军营,实际上已经是一座城市了。   云惟珎到了自己的帅府,把皇帝赐下的帅旗升起来,诸位武将又再一次行礼,对皇帝的旨意表示遵循,对云惟珎表示欢迎。   魏尚一路上一直很热情,给云惟珎介绍了云中郡的大致情况和这次柔然叩边的最新进展,之所以这么热情,是因为云惟珎救过魏尚的性命。一年多前,魏尚和兵部扯皮,四颗人头的军功演变成文武交锋的旗杆,当时魏尚已经被下狱,若不是云惟珎力主他无罪,甚至因此改革了军镇制度和军马制度,那么等待魏尚的就是刺字流放了。更别说云惟珎的政策还大大放宽了对边关守将的权限,就单凭这一点,魏尚等诸位武将就得对他感恩戴德才是。   可以说,在这帅府客厅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对云惟珎有好感的,毕竟遇上一个肯为武将说话的文官,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位就是郭萍郭大师了吧,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魏尚在和云惟珎寒暄完毕,又恭维起郭萍来了,我朝尚武,因此江湖风气才那么浓烈,在军中,也有许多原来混过江湖的人,对郭萍更是心驰神往,恨不能切磋一番。   “不敢当。”郭萍抱拳行礼,言简意赅。郭萍的头发全部束了起来,头戴军盔,铠甲在身,阳刚威武极了与他平日的形象完全不同,那个隐于云惟珎身后的护卫,已经转变成了一个光芒四射的将军。   早闻郭萍不善言辞,魏尚倒没有放在心上,又恭维了几句,看气氛热得差不多了,也表达了自己足够的欢迎,才道:“云帅一路疾驰,辛劳得很,请先洗漱,末将晚间为云帅接风洗尘,还请云帅务必大驾光临。”   “说什么大驾,在军中自然一切随意,一定来!”云惟珎含笑点头,亲自把魏尚送出了帅府大门,微笑着目送他走远。   云惟珎是主帅,府邸规格也是达到标准的,虽不能和京城的昭谒王府相比,但也是一个三进的院子,这在用地紧张的屯军城中,已经是难得的奢侈。   云惟珎打趣道:“还以为这次来可以住帐篷呢,没想到和京城一样。”   “若是能一直不住帐篷有好了。”郭萍拆台到,若是他们反攻那么肯定就只能住军帐,要是柔然人攻进来,他们连军帐都住不成了。   “真是~”云惟珎白了他一眼,问道:“你的府邸在哪儿?和我离得近吗?”   郭萍好歹也是三品将军,在这里只比魏尚低半个品级,他的府邸自然是好的。   “我已经和魏尚将军说了,我的府邸退了,我住到帅府来。”郭萍淡定道。   “啊?你是不是打算……”郭萍张口结舌,脸色发红,他还没有做好对外宣称的准备啊!这不是该等他们感情在稳定一点儿吗?他才确定关系几个月啊?这进展也太快了。   “府邸都是有数的,我来了,肯定是有人腾出来的,我们初来乍到还要接手军权,在这种小细节上就不和他们添堵了。”郭萍淡定解释道,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云惟珎道:“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什么都没想!云惟珎在心里扎小人儿,面上却淡定道:“嗯,你做的很好,是不该和他们起冲突的。”   郭萍看着云惟珎眼神飘忽不敢和他对视,快速勾了勾嘴角,假装没有发现道:“是啊,我还可以贴身保护你,柔然也是有高手的。”   “要不我带过来的人都住进来吧。”云惟珎建议道。   “才三进的院子,恐住不下。”郭萍黑线。   “那十八卫可定是要住进来的,还有卫队的小头领也轮流住进来,以示亲近。”云惟珎严肃道。   “是。”这样安排是合理的,郭萍点头,说到正事,他也不再打趣。   “那行,先去梳洗吧,待会儿还有一场硬仗呢。”云惟珎伸了伸懒腰道。   “连叩边都能说成征伐,以你的口才,忽悠那些武将还不跟玩儿似的。”郭萍打趣道。   “军中可不是耍嘴皮子的地方,魏尚对我态度好,但现在才见面,也不知道是真的知恩图报,还是搭个虚架子,我一来就夺了他的指挥权,任何人都不会满意的。军中又是刺头最多的地方,说不定到时候还要你来出面呢。”云惟珎对现在的情况并不盲目乐观,在京城他就大致估算到了来云中郡的形势,他并不惧怕武将们的排挤和抗拒。   云惟珎、郭萍、十八卫收拾整齐了就往魏尚的府邸而去,魏尚在这里经营了许久,府邸自然是气派威严的,云惟珎看了看四周的摆设,心稍微放下来了,看着是常住的地方。云惟珎就怕魏尚把自己的府邸让出来给自己住,虽然在世人看来是应有之义,但云惟珎还是觉得太不近人情了。   云惟珎一进门,魏尚就已经站在大门口恭迎了。云中郡负责治理民政的文官也来了,文武官员分为两列,站在而门口迎接云惟珎。   这么个小举动就让云惟珎知道魏尚对这座城里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从还没有进城开始云惟珎就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现在认识得更深刻了。   “参见云帅。”文武官员纷纷见礼,云帅二字更让云惟珎明白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这群官员放大了十倍来看,不然那他刚刚在说的话,怎么瞬间就传遍了。   “不必多礼,本帅初来乍到,还望诸位同僚多加扶助,大家通力合作才是。”云惟珎用扶助二字把自己的位置摆在了最合适的地方。   “是。”众位官员又同声应诺。   魏尚引着云惟珎到了举办洗尘宴的大厅,分宾主坐下,云惟珎坐在最中间的高位上,左右两边是魏尚和郭萍,这里就他们品级最高,主理民政的文官范阳坐在左边第一个席位上,其他文官在他后面依次落座,武官也在右边落座。云惟珎观察了一下座次和诸人的脸色,对云中郡的形势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这里武将占主导!   魏尚本来就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云惟珎本以为他们会在上首设四个位置,至少要给主理民政的范阳一个席位才是,没想到他们根本没有这么一说,这样坐在上面的三个,名义上可都是武将了。云惟珎看范阳的脸色也没有委屈或不平,连眼神都没有给自己递一个,难道云中郡真的和谐成这样了吗?云惟珎疑惑,要知道官场上可是文武战成团,人人留心眼儿的。   众人坐定,云惟珎首先端起一杯酒道:“柔然兴兵叩边,劫掠金银,屠杀百姓,有违天意,人神共愤,云中诸位大人戮力有功,云某钦佩不已。云某来云中之前,陛下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替陛下谢过诸位将士浴血奋战,谢过诸位大人守土安民。来干了这杯。”   “谢陛下,谢云帅。”文武官员举杯痛饮。边关的酒杯可不是两跟手指捻着的小酒杯,这酒杯比云惟珎平日吃饭用的小碗小不了多少。   “云某初来乍到,对云中情况还不熟悉,柔然人就在城下虎视眈眈,还往诸位将军、大人抛去成见,通力合作,守卫边关,护佑百姓,云某先提前谢过诸位大人,先干为敬。”云惟珎又饮了一杯。   “一定,一定。”“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云帅客气了。”手下官员纷纷搭话,只是不如上一次整齐,看云惟珎饮了酒,也爽快的干了。   云惟珎微笑着再倒满一杯,环视一周道:“这第三杯酒啊,还得干,是庆祝云某又回家乡来了。诸位可能不知,我早年来过云中,主持勘探返修长城,当初来的时候,就深深喜欢上了这里的民风民俗,我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了。咱们西北的汉子那个爽快,那意气劲儿,我看了都羡慕。来,庆祝我回家了,再干一杯。”   众人纷纷应诺,又干了一杯。国人的酒桌文化在哪里都是通行的,三杯酒下肚,众人也要放开些了。   “云帅主持修建的长城,正是抵御柔然的利器堡垒,咱们云中百姓也是人人受益,这谁人不知,还要多谢大人料敌于先才是。”魏尚端着酒杯恭维道。   “魏将军羞煞我了,我上次来还多亏了魏将军的帮助呢。”魏尚在云中已经度过了人生的大半辈子,云惟珎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五品小官,魏尚配合他,是给他京官的面子,以及影影绰绰的京中流言,说他圣眷在身,都被怀疑是先帝私生子,和当时的太子殿下关系也好。眼看得了两代帝王的亲眼,魏尚自然不会难为他。没想到再次见面,云惟珎就已经是超品的亲王了,站在顶峰俯视他了。魏尚的品级是升了,但这也是托云惟珎的福气,云惟珎直接把军镇的级别升了,魏尚才因此受益。世事变幻,莫过于此,魏尚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来来来,干了这杯。”魏尚劝酒。   “魏将军这是要灌醉我啊!诸位大人作证啊,我要是醉了,可都是魏将军的错处,待会儿可得派人送我回去,别把我这个醉鬼仍在大街上,还不得让巡逻的兵士抓起来~啊哈哈哈~”云惟珎豪爽的大笑道。   “云帅放心,您醉了末将护卫您回去。”一个年轻的小将接嘴道。   “轮得到你吗?你和云帅的府邸隔着十万八千里,还是我来吧。”另一个人打趣道。   “嘿,你今儿个是来抬杠的吧!”小将一拍桌子,佯怒道。   气氛这么一炒就热起来了,云惟珎也干脆的干了这杯。   酒过三巡,众人已经放开了,刚刚云惟珎进来的时候,这些人严肃得和朝堂奏对一样,看得云惟珎也累。   喝了酒,脾气就上来了,刚刚开玩笑的两个将军不知怎的,就跳到中间比起武来了。拳拳到肉,腿脚生风,来赴宴的人穿的都是比较文雅的衣服,换句话说都不是劲装,只见那为小将把外袍一脱,把下摆往腰间一扎,就舞着拳头冲了过去。和他对打的将军看不出年纪,但应该是个中年人,西北边关风沙大,将军们的皮肤又黑黝黝的,不太好判断年龄。   两个人打了起来,围观的口哨声、叫好声、拍桌子的声音就响起来了,热闹的不行。魏尚看云惟珎并没有皱眉不喜的神情,反而兴致勃勃,也笑着和云惟珎介绍。“云帅,那把袍子扎起来的那个是偏将武定,那个留着胡子的黑面汉子是偏将高擎定,这两个年龄相仿,武艺相当,两个人的名字里还都有个定字,难得的缘分。不过都是暴脾气,平日里切磋不说了,没有哪次大宴他们不打起来的。”   “这才是军人该有的精气神。唉,我看他们离分出胜负还早呢————好,好!”云惟珎正说着呢,武定一个巧妙的飞鸟投林,虚晃一招,一拳就重重得打在了高擎定胸口上,让看得目不转睛的云惟珎高声叫好。   魏尚看云惟珎看得起劲,也就不介绍了,也津津有味的观战。   高擎定退后几步揉了揉胸口,反手就从一位将军身上抽出了大刀,刀尖一挑,另一位将军的长剑就飞到武定身边,这是要比兵器的意思了。武定飞身接住长剑,右脚在柱子上一点,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高擎定。高擎定双手握刀,下盘稳固,不退不避,直接了当的格挡住武定的杀招。   两人来来往往过招,把旁边人看得津津有味,连酒的忘了喝了。   高擎定看得出来天赋异禀,力气大的很,一个猛然进攻,武定刚刚看似占着上风,结果也被他撞得后退好几步直接撞在了矮桌上。看比武的将军们都是有经验的,看着他们打过来了,早就离开了座位。武定把桌上的木质托盘撞了下来,为了阻挡高擎定的视线直接长剑一挑把托盘给挑过去。高擎定力气大,长刀一砍,托盘就四分五裂的,四散开来。武定趁这么个空隙,长剑当头又向着高擎定刺了过去,高擎定被托盘拖延了瞬息的时间,长剑就已经在眼前了。   只是武定还没有把长剑刺道高擎定身前,记听到异口同声的惊呼。武定皱了皱眉头,不明所以,他们往常比武比这凶险的都有,也没见大家伙惊呼啊。武定和高擎定是对手也是朋友,心意相通,一个眼神示意就刹住了车,回身往发出惊呼的地方望去。   只见分成几条的托盘木刺就摔在云惟珎的桌前,魏尚脸都白了,正想向云惟珎解释。魏尚知道这真是意外啊,文人心思细腻,别让云惟珎以为自己是在有意试探,图谋不轨呢!   原来来刚刚武定和高擎定两个打斗正酣的时候,这些木刺像赏赐玉罗刹和郭萍比斗一半又飞向云惟珎。几个大将都看见了的,只是就在那瞬息之间,他们就是想动作也反应不过来,结果木刺刚飞道云惟珎面前,就安静的落了下来,前几条木刺还碎成了粉。   刚巧,这个时候云惟珎正低头喝酒,没有看到这一幕。   云惟珎听到突然安静下来,疑惑的抬起头,看大家都盯着他看,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郭萍和魏尚,好像要让他们解释一下怎么了。郭萍和魏尚没来得及说话,云惟珎就看武定和高擎定两个人单膝跪地请罪道:“末将鲁莽,请云帅降罪。”   云惟珎哈哈一笑,根本没有明白状况道:“没事儿没事儿,都是习武之人,见猎心喜,正常的,正常的。我才低头饮酒的功夫,胜负就分出来了?是我的不是,不知两位将军谁输输赢啊?”   “是武定赢了。”高擎定自认闯祸了,连忙把胜利果实让给了武定。   “不是,不是,是高擎定赢了。”托盘是武定挑起来的,武定自认有错,也连忙推却。   云惟珎哈哈一笑,转过头对魏尚道:“魏将军啊,这两位将军不但武艺高强,更是袍泽情深,兄弟义气,真是好样的。”   “不敢,不敢。”魏尚拿不准云惟珎是真没发现还是假没发现,口中连连谦虚。   “好,我看高擎定将军善用大刀,我这里有一把陌刀,是江湖朋友所赠,名为善胜,今日转增将军,还望高将军为陛下、为百姓,多打胜仗再立新功啊。我还有一把双手剑,乃是陛下内库收藏,适合战场杀敌,我见武将军的招式也是练过双手剑的,这剑也就送给将军了。”云惟珎大方道。   “多谢云帅。”两人异口同声道。   “不用,不用,当时我走神了的赔礼,啊~”云惟珎玩笑道。   热闹了这么一场,又差点儿闯祸,诸位武将文官也安静了下来,依次走到各自的矮桌前坐下。   这时一个云惟珎的护卫进来禀报道:“主子,您请的客人到了。”   云惟珎笑着对魏尚道:“魏将军,云某初到,不仅给两位将军备了见面礼,也给你备了一份啊。”   “怎敢劳动大人。”魏尚脸色还是有些不正常。   “不必客气,不起客气,来啊,把客人请进来。”云惟珎扬声道。      第五十五章 心有疑虑      一个异族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只见他身穿暗红和黑褐色相间的竖条纹长袍,头上带着装点了宝石和一根艳丽羽毛的帽子,腰上挂着闪闪发光的黄金宝石弯刀,一副富贵逼人的景象。   这人走了进来,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抚胸行礼,道:“见过云大人。”   “不必多礼。”云惟珎待这位使者很客气,笑着对魏尚介绍道:“魏将军,这位是姑墨王子加木。”   “加木王子有礼。”魏尚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站起来欢迎。这姑墨和龟兹是有仇的,现在和他们开战的柔然就是凭借了龟兹的帮助,这么说来,他就是敌人的敌人,很有可能和他们成为朋友。   “加木王子请坐。”云惟珎摆手,在文官那一列的第一位就加了一张矮桌,加木王子坐了过去。云惟珎朗声道:“柔然兴兵来犯,有违天和,龟兹助纣为虐,更是可恶,如今姑墨慷慨相助,定能与王师将士合击来犯之徒,解云中之困,甚至消灭柔然。”   “云大人说的很对,这就是我们姑墨的的想法。”加木王子会说汉话,只是口音有些奇怪。   “好,今日真是双喜临门,云帅千里而来,从此我云中郡算是有了主心骨,此为一喜;又有姑墨王子前来助阵,云中更是如虎添翼,来,大家满饮此杯,咱们提前庆祝大胜而归!”魏尚端起酒杯豪气干云的说起了祝酒词。   云惟珎端起酒杯,下面人也纷纷响应,轰然叫好。魏尚见气氛已经全部热起来了,击掌叫出了一队舞女助兴,这些人都是军妓,个个成熟妖娆,最能装点宴会了。   毕竟是宴会,不是谈正事的地方,知道双方都有这个意向就是了,重点还是在联系感情上,大家吃吃喝喝,劝酒的劝酒,看舞的看舞,有了好感,日后才更好说话。   闹了半响,夜都深了云惟珎才醉醺醺的被郭萍扶了回去。   加木王子早就醉了,被搬上了马车,今晚他留在云惟珎的府邸休息。   云惟珎回府喝了醒酒茶,问道:“加木安顿好了?”   “嗯,换了衣服,送到床上躺着,没灌醒酒汤,怕他以为是毒药不肯喝,放在屋里桌子上呢,给他留了字条。全程都是按醉酒人士的待遇来的,你放心就是。”郭萍回答道。加木是一族王子,参加过的宴会数不胜数,不会那么容易醉的,现在一副醉死过去的样子,也不只是为什么。云惟珎干脆吩咐大家都装傻,他说自己醉了就当他醉了吧。   “玉罗刹那边还有什么最新消息。”   “可利率领西方魔教麾下大军,约有三万,都是骑兵,驻扎在西北方向柔然和我朝边境上;姑墨的军队只有几千人,也整军待发,其他国家还没有动静。”郭萍道。   “这些地方国家林立,连横合纵、远攻近交、借力打力十二个字就够了,柔然境内也是好多个部落联盟而成,照着办就是了。阿里侃现在的权威现在没有完全建立起来,事有可为。”云惟珎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道,他现在脑子还有些轻飘飘的,总觉得灵感不住得往外冒。   “你到了的消息柔然肯定也知道了,明天会有交锋,去近处观战才知双方军队都是什么样儿的。”郭萍建议道,他嘴上说着不让云惟珎靠近战场,心里却明白想要收服军中的人,躲在帅府中是不成的。   “嗯,我只希望魏尚能配合,云中郡的人真是拧成一股绳,不要自己内耗,让柔然人拣了便宜。”云惟珎叹息。   云惟珎的希望也是魏尚的希望。   “只盼着咱们这位贵人是真来帮忙的,只要他不瞎指挥,到时候胜了功劳全是他的我也认了,云中是经不起再遭一次兵祸了。”魏尚镇守云中多年,家就在这里。我朝也没有扣押武将家眷在京的规矩,很多人不把家人带到边关来,不是为了让君王安心,而是边关条件太差了,留在繁华的都城才能让家人享福,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后来不知怎么演变的,就成了留京为质了。   “将军多虑了,从以往云帅做事的风格来看,不是那种自己吃肉,不给下面喝汤的人。”武定笑着道,他刚得了一把好剑,对云惟珎的好感是蹭蹭蹭往上涨,但他的话可是不惨水分的。   “你不知,这次郭萍跟着来了,郭萍是武学宗师,往日都是高高在上的高人风范,在朝中虽然挂了职,可也多在剑一堂处理江湖事务,这次怎么一副将领模样跟着来了。我是怕云帅有意把功劳安在郭萍身上,好给他铺一条晋身路。”魏尚难为道。   “昭谒亲王是何等金贵人,将军不是说了陛下有发密旨,让您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吗?郭萍多半是来贴身护卫的吧,毕竟听说柔然有许多擅长弓箭的高手,到时候远攻咱们也没办法,还有西域诸国,他们那边江湖势力比关内还大,几乎操控朝政,来几个江湖高手,咱们也没法儿应对,有郭萍在也好,咱们不用背黑锅了。”一位偏将安慰道。   “是啊,将军不是说只要他不捣乱,功劳拱手相让也是愿意的吗?”武定打趣道:“云帅在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粮饷不会缺了。”   “你们呀,都放尊重些,不过弱冠就做到了一品高官、超品爵位,难不成是简单人物。就算他身世有些问题,才华和政绩总不是假的,今晚赴宴,一举一动都在宣示他当家做主的地位,到了明日升帐,恐怕指挥权就不在我手里了。”魏尚有些担心,云惟珎毕竟没有经历过战争,万一他瞎指挥,自己就是填进命去也不甘心啊。   “我今晚和高擎定差点儿伤了他,他不也装傻揭过了吗?看样子不像是斤斤计较的人。”武定笑道。   “你小子还真是故意的啊!”魏尚眼睛一瞪,作势要仍茶盏过来打他。   武定退后两步,笑着道:“赶巧了,赶巧了,都怪高擎定力气太大。”   “不过郭萍武功是真好,不显山不漏水的就破了这场试探。”另一个武将接话赞叹道。   “谁在说我高某人的坏话!”屋里人正在讨论呢,高擎定就在外面叫嚷起来,屋里人面面相觑,突然都笑了起来。   魏尚摆摆手道:“都别担心了,像高偏将一样不好吗?”   “谁跟他一样,傻子心最宽,得了把好刀,恨不得今天不睡了。”武定撇撇嘴,佯装嫌弃道。   气氛陡然一松,魏尚也顺势让大家都回去休息,若无意外,明日定有大战等着呢。   第二天天还没亮,柔然留发动了攻势,沉重的战鼓声响起来,云惟珎赶紧套上衣服,带着郭萍和十八卫中人快马赶到城头上。云惟珎着急忙慌的还不忘叮嘱护卫“派四个人跟着加木,别让他到处乱跑,允许他观战。”   云惟珎到的时候,魏尚等武将已经在城头上了。云惟珎从城墙的缺口看出去,大量柔然士兵陈军城门外。第一波是举着盾牌的士兵,他们身后是弓箭手,然后有攻城木和云梯之类的设备,大量骑兵站在后方远远观战,骑兵是站在城楼上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之外的。看样子这次的进攻也只是试探性的,游牧民族不擅攻城,那些前面的盾牌手和弓箭手,也不知是哪一部的人,还有那些扛工具的,好些看打扮和面相,好像是汉人。   就算是小规模的试探性冲突,城楼下的尸体也堆了一层。如今的城墙并不是直溜溜的,在每个五米到十米的地方,有一座突出的墙体,叫马面,是用来对抗攀援的绳索的。城外本来还有两道防战马的壕沟和陷马阵的,现在已经被柔然人拔除了。原先放置的铁蒺藜也被清理干净了,看来双方来往对打了一个月,还是有成果的,至少都把对方的大致套路摸清楚了。   云惟珎看着这样惨烈的景象,闻着血腥气和烧焦尸体的腐肉味儿,心里作呕想吐,面上却装着淡然。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这一次试探才算结束,魏尚下令受伤的士兵下去裹伤,让军需处的人来统计死亡人数,尸体在城内的,葬了,在城外的登记个名字,若是到出城攻打的时候有机会就捡回来,没机会就只能跑尸荒野了。自从战争开始,每天从傍晚开始,会有很多秃鹫和野狗、豺狼来这里觅食,野兽沉闷的嘶吼声,猛禽尖利的鸣叫声,常常让在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不寒而栗。   让士兵的尸身沦落野兽之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一开城门,柔然就会大举进攻,这样的战术屡试不爽,常有小股柔然兵能冲进城来,云中已经吃过几次亏了,还是魏尚看这次柔然来势汹汹,下定决心不开城门、不主动迎敌才好了一点。   柔然退兵了,云惟珎和魏尚等人寒暄几句,顺势回府了。   加木十分识趣的在小客院里,一步都没有出来过。他虽是王子之尊,但姑墨的地盘和人口在云惟珎看来,也就是一个省的样子,现在用得到他们,可以客气一些,但对加木并没有对待皇室中人该有的敬畏,这大约就是所谓“天朝上国”的自信和底气。   “加木王子可好些了,中原的酒也是很烈的。”云惟珎邀请加木来吃中午饭,吃的是中原的菜式,云惟珎刚刚见识了一场大型绞肉和烤肉,闻到肉味儿就没食欲,现在桌上几乎是全素宴,只有一道烤肉摆在加木面前。   “好多了,多谢云大人关心。”加木微笑道。   “大战在即,我就不说客套话了,不知玉教主是怎么打算的,可利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出兵?”云惟珎对加木这个使者还算客气。   “玉教主英明神武,他的想法不是小王可以窥视的。至于可利将军,他应该会派人来和云大人商议出兵的时间。”加木神奇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大概”“应该”,自己也拿不准的样子。   “那王子此次来除了表达友好之外,还想来中原游山玩水吗?”什么实际好处都没有,你来干什么,到此一游吗?云惟珎在心里吐槽“姑墨的五千骑兵已经准备好,只要柔然经过姑墨境内,必定遭到伏兵突袭。”加木的意思是他们不会参与正面进攻,最多在柔然退后的时候来捡便宜。   云惟珎险些让他们给气笑了,那拿这些人来干什么?   云惟珎心里不舒服,面上还是装作没听出来的样子,谢过了西方魔教和姑墨的慷慨帮助。   等加木走了,云惟珎才泄气一般滩在椅子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孩子气的动作了。   郭萍走上前,给他换了热茶道:“也不用灰心,西方魔教和姑墨不是没用,至少能壮声势,让普通士兵听了,也觉得我们盟友重多,胜券在握。再说穷寇莫追,若是陛下令我等追敌,到时候草原宽广无边,有个传递消息的人也是好的,至少不用害怕他们几方联手,反而打我们一个伏击。”   郭萍的安慰并没有让云惟珎放宽心,云惟珎咬牙道:“都是些墙头草,说再多也没用,我们需要一场胜仗来坚定己方的信心,也真正促成和玉罗刹方面的联盟。”云惟珎的野心可不是打退了柔然的围城就够了,他想和玉罗刹合作,直接把柔然瓜分掉。   “好。”郭萍无条件支持云惟珎的决议。   “请范阳等所有七品以上民政官员半个时辰后过府,请魏尚、武定、高擎定等五品以上武将两个时辰后过府,在雁门的援军没有到之前,我们要先来一场胜仗。”云惟珎吩咐道。   当天,云中郡的武将都是在云惟珎的府邸用的晚膳。第二天天不亮,云中郡几个月没开的城门就悄悄打开了。   出战的全部都是骑兵,马蹄上裹步,马口含衔,静悄悄的出了城,后面是负责后勤的士兵,脸上蒙着白布,手上带着手套,四人一组,两人抬筐,两人搬动尸体,把那些属于我放的将士尸身抬到一起,准备带回安葬,至于柔然人的尸体,头被砍下来堆成京观,震慑敌人,身体直接一把火烧掉。整个过程持续两个时辰,在冲锋偷袭的骑兵还没回来之前,他们就完成了这项工作。   出战的骑兵由郭萍和武定率队,郭萍武功高,武定经验丰富,两人都是马术高手,带着人一路疾驰,等到柔然人发现他们的时候,骑兵队离柔然军帐只有一里路了。不要小瞧一里路的距离,在骑兵的猛冲下,须臾的功夫就到了。既然被发现了,他们也就不掩藏行迹,放开手脚冲了过去。   早上正是最忙乱的时候,许多柔然士兵刚刚睡醒,有些甚至还在睡梦之中就听到了马蹄声和喊杀声,李爱不及穿上铠甲骑上战马就别砍翻在地。郭萍和武定也不是想要立个什么绝世大功,像箭头一样,勇猛冲进营帐,一路杀敌,等听到角声响起,看柔然人已经快组织好防御了,他们立马分兵,从左右两边冲出去,分两对跑了回来。   等柔然人组织好攻势的时候,郭萍和武定已经带人撤退了,他们的目的是打消柔然人的嚣张气焰,杀人和劫财都不是目的。   这场仗打得就是攻其不备,柔然人和云中郡的人打了几个月,思维形成定式,以为他们不会主动出击;消息灵通的人想必还以为云惟珎会等到雁门的人来了再集合兵力一起攻打。   郭萍和武定满身鲜血的回来,好在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等两人梳洗过后还汇报战况,战报也统计出来了。这次杀敌近千,伤亡不过百,有许多轻伤的,养养还能上战场,算起来已经是一场大胜了。就是没有强到财物也没关系,毕竟是冲锋队,想要有财产收入,还是等大军压阵,堂堂正正把柔然全线击溃才有可能。   “好,好,两位将军辛苦了,柔然人势头正旺,两位将军这也一仗,正是浇在他们头上的冷水,也该让他们常常败仗的滋味儿了。”先前云中城表面上说是没有败,但被围城没有办法解围,城墙下堆积再多若然人的尸体,也不能证明云中能胜。   这场突袭是云惟珎策划指挥的,一天的时间里见识了云惟珎民政、军事上的能力,魏尚对于把指挥权让出来就没有那么心塞了,放心的把指挥权交了出去。   “此次胜利已是大胜,我已经记录在案,会为郭将军、武将军和范阳大人、魏尚将军请功。”云惟珎开始发糖。   “两位将军出战杀敌计功,范大人准备后勤、安抚民众劳苦功高,末将有什么功劳,不敢当,不敢当。”魏尚谦虚道,既然决定要让出指挥权,就不如做的漂亮一点儿,这样云惟珎也会念他的情。   “好了,魏将军不必谦虚,就这么定了。只是骑兵冲锋却有奇效,但也不能过分依赖,要是达标他们的主力部队,那才是大胜呢,我们继续攻打就是。柔然人只养牲畜,不种粮食,长久的拖下去后勤粮草肯定有问题。咱们不用等雁门的人,直接照着这个节奏打下去就是。”云惟珎对已放的实力还是很有自信的,连说了两边要打下去。   云中郡按照自己的方式不断把战场往北方推进,柔然也好像表现得没有了以往的水准,不停的往后退。云惟珎指挥的军队,很少遇到像样的抵抗,完全不符合柔然人能征善战的水平。战争进展得十分顺利,但云惟珎还是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来来回回的检查推演,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漏洞,总觉得对方在憋大招。   雁门的援军很快就来了,领兵的是列英,郭安之对列英十分看好,说他战场直觉灵敏,除了有些小骄傲之外,其他方方面面都是完美。云中郡身份高的有云惟珎真、武功好的有郭萍、战功多资历老的有魏尚,在方方面面都压制着列英,因此把他放在这里既能发挥作用,又不担心他的小脾气。   果然,在列英加入了之后,战线向北方推进得更快了,云中郡之围已经完全解了,想云惟珎刚刚道边关时的豪言壮语一样,现在是真变成征伐了。   在打退了柔然的围城之后,云惟珎就像皇帝禀报了是否继续追敌,他没有忘记把自己不详的预感告诉皇帝。云惟珎担心得夜不能寐,把坚固的长城和边塞堡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旁边的险峰上也派人去巡逻查探,怕柔然人出奇兵突袭,在军中也是一次次的告诫不停大胜仗的将军们不要骄傲,在城里耐心的安抚民众,什么都做了,但心里还是紧张着。   皇帝看了奏报,主张追敌,但看了云惟珎的劝说,还是说以现战场情况为准。   云惟珎和诸位将军一商量,大家都觉得这个机会难得,主张追敌,云惟珎也认为就算两万骑兵走了,剩下的人数众多的大军,也足够守城了。只要城不失,就不算败。   至于深入西北的骑兵,他们自己带着粮食和兵器,饿了可以就地取材,身上也带了厚毛毯,现在是夏季,晚上也不会冻着他们。就是事不可为,也可以退回来。云惟珎反反复复衡量的多次,才同意了列英请求追敌的计划。   列英刚走,皇帝派来的慰问天使就到了。来自京城的内宦带来皇帝嘉奖的旨意、美酒、丝帛、钱财,犒赏诸位将军和士兵。   能来派来充做宣旨官的都是品级高的宦官,这些宦官对云惟珎的态度更是客气得近乎谦卑,在云惟珎面前完全就是家奴的做派。云惟珎把自己今年在云中收到的稀奇玩意儿打包了一份,连带着西北特产和他的长信送给皇帝。   皇帝的使者走后,云惟珎的心思又回到了战场上。列英带着去追敌的两万骑兵已经走了一个月了,还是没丝毫音讯,没有碰上敌人,要不是有雄鹰在天上给他们指路,云惟珎都怕他们走错了方向,走丢了。      第五十六章 败仗颓势      “兄长:见信如晤。我在云中一切都好,北地天气寒冷却也别有壮丽开阔景象。你上次带给我的火红狐毛披风我收到了,很暖和,只是在战场上太明显了,还是灰褐色的鹿皮镶边披风比较合适。”   “列英带领的二万骑兵已经深入大漠行军一个月了。目前已经穿过了草原进入大漠戈壁,后勤辎重运输困难。大漠气候极端,黄沙扑面、冷风刺骨,如今京城还是秋高气爽,这里已经漫天飞雪。大量士兵开始生病,上吐下泻,气促不匀,浑身乏力,军医检查不出问题。请兄长派几位擅长外科和疫病的太医来吧,我十分担心士兵的身体。”   “柔然败得十分蹊跷,我深觉不安,怕是诱敌之计,深入大漠的行动可能应该终止了,兄长以为然否?”   “朝政繁忙,后宫纷杂,兄长保重身体,随信附上香包一枚,是西北的腊梅,盼兄长如意安康。”   “弟:元琰。”   这是云惟珎写给皇帝的信件,云惟珎写信并不像时人一般爱用艰深词句,就当平时说话一般,看他的信,如同人在眼前与你交流,平淡却又温馨。   皇帝拿着信先大致扫了一遍,又细细的看过,心里思考着是不是应该下令让列英那一军的人马撤回,又放心不下云惟珎的近况,把信拿起来再看了一遍。等信上的内容都能背下来了,才依依不舍的把信纸叠好,装进龙案上的描金盒子里。   “叫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来一趟。”皇帝淡淡道。   铁山恭身退下,去大殿门口招来一个小太监,让他去传唤。铁山从皇帝还是婴儿就在身边伺候,虽然当时只是个粗使太监,但对主子心意的揣摩从来都不敢放松。铁山把殿中的熏香换成宫中新制的腊梅冷香,又给皇帝换了热茶,亲自动手给皇帝按摩肩膀。   皇帝微微的靠过去,批折子常常要悬空右手,肩膀有些酸胀,铁山的手艺好,皇帝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还是你伺候的舒服。”皇帝感叹道,“那些个人手上一把子力气,该轻不轻,该重不敢重,不如你。”   “能伺候陛下是老奴的福气,小崽子们还得历练。”铁山笑着附和道。   “呵呵,有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元琰去云中快一年了,朕总觉得那些个大臣使得不顺手,没本事的话多,有能为的古板,没一个贴心的。”皇帝抱怨道。   “昭谒亲王自然是好的。”关于云惟珎没有人比铁山更清楚了,包括他的身世,他和两代帝王的往来,铁山从来不敢评论云惟珎,就是绕不过去了,也只敢说好话。   皇帝略微休息了一下,两位尚书大人就来了。   “都别多礼了,朕问问你们,西北粮饷如数发下去了没有。”皇帝板着脸道。   两位大人心中有数,皇帝说的是西北,但肯定特指的是云中,昭谒亲王这么个尊贵人在那儿呢。户部尚书上前两步道:“禀陛下,军饷都是一季一发的,冬季的粮饷早就送过去了。每年年节的时候也会有额外的嘉奖,这部分还在筹措,原定十一月送到边关。”这已经是十分优厚的了,若是往常没有过硬的关系,户部尚书不会这么给哪个将军这样发饷。   “嗯,抓紧了。将士们在边关辛苦,你们这些在京城繁华之地的大臣们也要把边关将士的安危冷暖放在心上才是。”皇帝提点道。   “是,臣遵旨。”户部尚书麻溜跪地。   “兵部那边再整理一下军械,空出一万人的精良装备来,西北战事正酣,要未雨绸缪。”   “是,臣遵旨。”兵部尚书也跪了。   “嗯,二位卿家都是两朝老臣了,朕信得过你们,去吧。”皇帝淡淡的表示认可,两位尚书作揖谢过陛下信任,恭谨得退下了。   等出了大殿,走在宽阔的宫道上,两位大人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陛下待云大人真是信任有加啊。”   “还叫云大人,该尊称王爷才是,你这张嘴啊,总是没个把门儿的。”户部尚书连忙提醒到。   “武人嘛,粗心惯了。”兵部尚书一个再细致不过的人,就爱装个粗鲁占便宜,道:“云中一郡的军饷是其他军镇的两倍,陛下还时时把我们叫去敲打,说什么战事正酣,谁不知已经深入大漠一个月了,鬼影儿都没见到一个。”   “正常的,柔然人长在马背上,来去如风,迅捷无比,几个月找不到踪迹是正常的。”户部尚书还是懂一点儿军事的,“你可别随便漏口风啊。”   “你还真以为我心粗啊~”兵部尚书赶蚊子似的挥挥手,道:“我心里能没数儿!”   “知道就好,我只怕若是再有两三个月深入行军,不说粮草跟不上,就是陛下这心里也该……朝上那些人恐怕也有话说了。”   “得咧,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儿,只要管好自己的嘴,万一陛下发火儿的时候,不能查出来消息是从我们这人漏出去的。”兵部尚书总结道。他们两族之间有姻亲关系,为了避讳,不是他们两家亲自结亲,但都是嫡支族人,关系十分亲近。两人在朝堂上也是相互帮衬,共同进退。   大臣们担心皇帝没有耐心,事实上,皇帝的耐心比谁都足。皇帝回信给云惟珎,让他不要着急,接着深入大漠,这次兴师动众的,一定要把柔然打下来,不然下一次再想出兵,受到的阻力就是这次的好几倍了。皇帝安慰云惟珎当年太祖开国的时候,和草原游牧人打起来,正经交锋的时候就几天,但是行军可是三个半月。   云惟珎接到皇帝的信,虽然觉得不宜再深入,但也被说服了,继续安排着粮草跟上和信息传递,只希望列英他们不要出什么问题才是。   深入大漠的人一直没有碰到敌人,等到冬日冷得不行,无法行军才撤了回来。这种大军组团旅游的行为,云惟珎有些泄气,军队一开动,钱跟流水似的哗哗哗直淌,结果什么结果都没有。   等到来年三月,天气容得下人出征了,陛下又派列英出去了。列英有了去年的经验,带队走得更快一些,在草原大漠上游荡了两个月依旧没有消息。   云惟珎忍不住的急躁了,前后加起来时间已经超过八个月没有打过一场仗了,他们更不找不到敌人的身影,猎鹰和列英都没办法。朝中大臣面对如此庞大的军费开销和没有一点儿进展的战事,上折子的人也越累越多,刚开始的时候还挺委婉,知道云惟珎身份尊贵和陛下感情也好,言词不敢太犀利,等今年五月都过了,还是敌人的踪影都找不到,大臣们也就开始不客气了。   云惟珎的压力大,皇帝的压力也大,送了密旨过来,让列英务必尽快打一场胜仗振奋士气。   时间进入六月,云惟珎焦躁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云惟珎马上跳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开了房门问道:“怎么了,是列英消息了,还是发现柔然人了。”   “魏尚接到烽火传讯,列英和柔然人遇上了。”郭萍赶紧道:“魏尚在客厅等着。”   “快,走。”云惟珎小跑着过去,迫不及待想知道最新进展。经过几个世纪的传承,我朝已经有了一整套完备的烽火传讯体系,在大漠上没有烽火台,但地势开阔平坦,遇到紧急情况,集中些牛粪、衣物、枯树还是能传讯的。附近的长城守卫看到烽火,会一级一级的传递过来。   “云帅,列英恐怕是正面遇上王庭主力了,他传讯说对方人马在三万以上,您知道的,柔然人都是骑兵,俗话说柔然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咱们得赶紧驰援才是。”魏尚也很担心,列英带走的骑兵一共两万,一万是他从雁门带来的,剩下的一万是云中本地的,去年消耗了一些人,今年重新补进去凑够了人数的。可以说最精英的部队都被列英带走了,好的战马也被他们带进去了,现在云中剩下的骑兵和战马集中起来不足五千。   “怎么驰援,军中情况魏将军比我还清楚。”云惟珎皱着眉头道。   “那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不救吗?那列英发讯号不是白发了。”魏尚焦急道。   “冷静!魏尚,你是将军,不是讲意气的时候!”云惟珎厉声喝住他,缓了缓道:“万一是围点打援怎么办,万一路上有伏兵怎么办。我早就派了猎鹰在天上侦查带路,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来,是不是他们发现了我们传递消息的办法,这堆烽火是不是列英点的都不能确定。”   所以说魏尚这样的武将最讨厌的就是文臣了,明明在他看来一目了然清楚明白的事情,文臣的那弯弯绕绕的脑子总能相处许多阴谋诡计来。魏尚急有什么用,他不是最高统帅,手下也没有士兵战马,连违抗军令自己跑去救人的资本都没有。   看着魏尚急的满脑门汗珠子,云惟珎快速下决定道:“魏尚听令!”   “末将在。”魏尚站起来挺身严肃道。   “在剩下的骑兵中抽调一百人出来,我亲自领兵去看看。”云惟珎道。   “不可。”“不行。”郭萍和魏尚异口同声道。   “行了,魏尚你先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云惟珎先打发了魏尚。魏尚身为下属,只有听令的份儿,乖乖退下了。   “郭萍,现在云中兵力缺、战马缺,前方形势又不确定。我仔细想了想,去在多人也没用,还不如小股部队轻车简从的去探明敌情,两万匹战马,两万名精英,柔然人总不会把他们都杀了,这么多的人专一起来动静肯定很大,只要性命无碍,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云惟珎解释道,“我是最高统帅,不管他们是真遭遇敌兵,兵败被俘,还是已然叛变,我不能只看白纸黑字两行别人的一面之词,总得亲自看了才能下结论。战场上太多这样的阴谋反转,我不能让我的属下蒙受冤屈。”忠有李陵岳飞,奸有安禄山吴三桂,武将势力大,但常常误把小人做君子,他必须亲眼看见才行。   “不用解释,我只想说一句,我跟着去。”郭萍听了云惟珎长篇大论的解释,只有一句话。   “自然。”云惟珎笑了笑,郭萍这么高的武力值,必须在身边才有安全感。   “我刚刚已经让人召唤过猎鹰了,没有回应,十几只都是,恐怕被柔然人打下来了,他们才是玩儿鹰的高手。列英遭遇柔然王庭军队应该是真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郭萍劝慰道。   “放心,我准备好了。”云惟珎微笑道,他早在出征前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云惟珎把云中郡的指挥权交付给魏尚,让他一定严守门户,恐怕这是柔然的调虎离山之计。两人还对了许多暗号之类的,怕柔然冒充云惟珎来诈开城门。   云惟珎带了十八卫和两个擅长辨认路途的护卫,又带了军中一百位精英骑手,自带干粮毛毯,往列英发讯号的地方赶去。   放开马蹄跑了两天才接近,云惟珎下令隐蔽,让斥候先去查探,他们在后面慢慢接近。   一个时辰之后,斥候回来了,眼眶通红的禀报道:“云帅,遍地尸身,还有秃鹫和野狗啃食,太惨了……”高高壮壮的汉子话都说不下去了,别过头去擦了擦眼泪道:“没有看见柔然人,看样子好像是往东北方向走了。”   云惟珎翻身上马,带着人疾驰过去,看到的果然是尸横遍野、血染黄沙的景象。士兵的头颅都被割下来带走了,尸身损毁严重,他们接近的时候,翻过沙丘就看见了有秃鹫低空盘旋。云惟珎等人过来,秃鹫受惊飞走,那些豺狼野狗也猛地跑远。到处都是血腥味和焦土味,还有烽火烧尽的残烬,附近的沙土都被染红了。   “以长期无效行军来拖垮敌人的士气和后勤,等把敌人引到自己的地盘,在以逸待劳的杀出,游牧人最简单又最经典的战术。我记住了!”云惟珎越是愤怒,就越爱把自己抽离出来看待问题,这样能让他冷静。云惟珎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越是残酷,他越要从容才行。云惟珎狠狠得掐住自己的掌心,再安慰自己,心里还是不好受。他感到很无力,就像碧溪死在他面前那样,他对死亡毫无办法。碧溪的死让他明白了江湖的残酷,而面前这些士兵的鲜血,让他醒悟战争的残酷。   “去找找,看列英将军在不在,还有没有其他有品级的,还有没有活人。”云惟珎吩咐道。   十八卫留四个人护卫在云惟珎身边,连郭萍都去翻看尸身。云惟珎站在一旁也不好受,努力从铠甲上辨认将士的品级和大概人选。   被遗弃在这里的尸身大越有三千人,他们只有一百多人,找了两个时辰才统计出来,校尉衣裳的三百人,中级军官大约有一百人,三品以上的没有,列英不在其中。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希望。”云惟珎喃喃了两句,“柔然人是往东北方向去了吗?”   “是,风沙掩埋了许多痕迹,但从残存的行迹来看,柔然至少有三万人,加上被俘……,他们肯定跑不远!”那个擅长探路的护卫道。   “上马,你们十人回去禀报,剩下的人跟我去探探。”云惟珎干脆利落的下令,自己也翻身上马。   他们在这里耽搁了两个时辰把尸身集中在一起,临走的时候一把火烧了。不是云惟珎不愿意把他们的尸身带回去,而是没办法,头都不在了;就是就地掩埋,沙土松软,血腥味这么重,迟早会被野兽翻出来吃掉,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火苗蹿起来老高,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   “这么大的动静,柔然人肯定也会发现的,我们先躲在西南方向的沙丘后面,把马嘴绑上,躲远点儿,别漏了痕迹。”云惟珎下令道。只有一百多人的队伍,比几万大军好管理多了,一个命令下去,瞬间就执行完毕了,云惟珎带着他们找了一座离烧尸地不远的大沙丘躲着,等柔然的士兵来探查。   郭萍手里备好了铁弹,若是若然有猎鹰或者游隼在天上探查,就出其不意的打下来。以郭萍的武功,不会让柔然斥候发现。   等到入夜果然有骑兵接近的声音,斥候传信,云惟珎等人赶紧把火苗熄了,他们本来生火取暖,因为这边就是大火,也不容易被发现,现在赶紧隐藏痕迹。   来的是一支十人小队,穿着皮毛外袍,挂着腰刀、背着弓箭,靴子里插着匕首,手臂上绑着袖箭,一看那样的装备和精气神就知道是精英。柔然探查小头领走进看了看正在燃烧的尸体,绕着走了一圈,在云惟珎派走的报信小队走的方向停留,趴在地上观察了一下。那个小头领招呼几个人过来一起看,距离太远,那些人口音也重,云惟珎只能听见“汉人……十人……大汗……”之类的几个词语。   那个小头领又带着人在外围绕了一遍,才放心的走了,多亏云惟珎一行躲得远,不然照柔然人这么谨慎,被发现是肯定的。柔然小队长带着人回去,云惟珎向郭萍示意让他去追。   几个时辰前派回去报信的人都能被柔然人判断出来,柔然人在大漠行军一定有特殊的技巧,他们一百多人跟上去,肯定会暴露。郭萍武艺高超,不用骑马都能跟上他们。云惟珎心里虽然担心,但还是下令他们这队人先休息,就这么躲在背风坡,披着厚摊子,闻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闭目养神,接下来才是硬仗。   再过了一个时辰,郭萍回来了。   “他们在东北方向十里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大型绿洲,两边是有些固化的沙丘,遮挡视线,没有人带路还真不容易找到。”郭萍道。   “我们这么多人过去,有隐蔽潜入的机会吗?”云惟珎最关心的是这个。   “不可能,我和十八卫有这个实力,骑兵学的都是战场上的本事,最多带两个身手矫健灵敏的斥候。”郭萍不客气道,他就是宗师高手,也没办法护住这么多人。   “行。你们两个也听到了,先带这些人回去。”云惟珎对着两个骑兵小队长吩咐道,郭萍说话的时候,身边围着的是云惟珎、十八卫和两个骑兵队小队长,他们也听明白了不能带着所有人都去。   “云帅!”两个小队长明显想要参战。   “行了,知道你们的心思,待我把情况打探清楚,有你们上阵杀敌的时候,你们现在是最精英的部队,不能就这么白白牺牲了,先回去。”云惟珎冷静道。   两个小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理智占了上风,齐声应诺:“是!”两个小队长行礼,把骑兵都带回去了。   现在是半夜时分,火光在夜里非常明亮,回去的一百名骑兵没有举火把,去探查敌情的云惟珎等人也没有敢用什么东西照明,好在今晚是下玄月,有月光照明。   云惟珎一行潜伏靠近王庭驻军地,留了几人在外围接应、看马,郭萍带着云惟珎进去了,其他护卫跟上。到了柔然人驻军的内围,云惟珎吩咐他们两两组队四散开来,打探兵力、驻扎防卫等情况,最好能找到被俘的人员还有属于他们的战马。云惟珎和郭萍一组,摸到王帐附近查探。   云惟珎和郭萍匍匐在地,因为他们站起来,帐篷上就会有影子。等到歌舞和乐器的声音高亢起来的时候,郭萍抓住机会,把帐篷划了个不起眼的小洞,两人溜了进去。   王帐十分宽阔,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睡觉安寝的卧室,两人竖着耳朵听前面的动静,只听到一个大汉用柔然话讲:“列将军,来干了这杯!”   云惟珎心里悚然而惊,难道列英……      第五十七章 谁是叛徒      “大汗,请。”这是列英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没有受伤的虚弱,云惟珎听着心一直往下沉,难不成他是真的投降了?   “列将军,你是条汉子,咱们柔然人心像草原上的蓝天一样宽广,只要你愿意投靠我们,大汗能给你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奴隶战马,你带来的军队只要你能掌控他们,大汗也不会杀俘,还能让你直接领兵。汉人们让你在大漠里孤身行军大半年,粮草牲畜都没有,他们根本没把你当自己人,你何不归顺大汗。”这个劝降的人应该是柔然的高位官员,一口一个大汗的,该是阿里侃的心腹才是。   “大汗,左贤王,多谢你们对我的赏识,只是我是汉人,我的妻儿和同袍都在中原,我是不会为大汗效力的。抱歉了。”列英的话听上去并不硬气,但至少表明了态度。   “你不是汉人,你鼻高眉深,就算不是柔然人,也该是两族混血,中原有你的亲人,草原上也能有你的兄弟。”一个坚定的男声,云惟珎猜测这就该是阿里侃了。   “大汗说的是。”内帐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列将军,大汗没有杀你,没有解散你的军队,对你如此隆恩,你们中原人都说良禽择木而栖,你日后为大汗效力岂不更好?”   “中原人只会龟缩在城里,他们不是柔然骑兵的对手。”   “大汗定会带着我们冲进中原的城池里,珠宝、粮食、美人,都是我们的。”   “都是我们的!”柔然众人轰然叫嚷着,纷纷劝解,有些人语速过快,嘴里又包着食物酒水,云惟珎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劝降列英的意思总是不变的。   “我知道你投降,是想保住那些士兵的性命,我可以不杀他们只要你真的臣服于柔然。你好好想想吧,三天后,若还是不降,我就要杀人了,一天不降杀一个,你的士兵总会被杀光的!”阿里侃好整以暇道。   列英脸色灰白的听着,无法反驳。   “中原人没有足够的骑兵和战马,他们已经放弃你了。你要认清这个现实,你下去好好考虑吧。”左贤王说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列英被两个柔然人看押着回去了。   云惟珎想和列英接上头,但他们现在在王帐里,现在乐舞都停了,若有动作,声音就太大了,肯定会惊动柔然人。   “大汗,还是给列英带上脚镣吧,他功夫好,万一……”   “不用,他舍不得他的部下。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回去,中原朝廷也不会相信他的。”阿里侃道,他是草原人中少有的智勇双全,大家对草原人的印象一直是勇武却少谋略,但阿里侃不一样,他在龟兹为质十几年,已经把自己的心磨练的像钢铁一样坚韧,像狐狸一样狡猾。   “就怕汉人来偷袭。今日斥候来报,他们已经找到战场了,战场离这儿可不远。”   “不用担心,他们就是来了,不用怕,柔然人可不是被吓大的!但是记住,若是有人袭营,无论如何不能让列英逃跑,我拿他有大用。”阿里侃斩钉截铁道。   “是!”心腹应下,刚要说什么,就听阿里侃一声怒喝,伴随着怒喝他的腰刀已经砍向后方。   云惟珎和郭萍暴露了,云惟珎知道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就不要凑热闹了,转身就跑,郭萍武力超群,与阿里侃和他的心腹们战在一起。   云惟珎跑出了营帐,小心翼翼的躲着士兵,往外围冲。但营帐这么大,总躲是不行的,等到躲不住了,云惟珎也只好正面迎战了。云惟珎用的武器是一把长剑,长剑这种东西,在战场是其实不如大刀好用,尤其是这种轻薄的长剑,礼仪性、装饰性大于实用性,可惜云惟珎力气不够,大刀最轻也十几斤重。   云惟珎身上穿着金丝软甲,手臂上绑着袖箭,身上还有许多药粉,对付一般士兵不成问题。云惟珎和郭萍被发现,整个军营就躁动起来了,其他潜入的护卫也纷纷暴露,整个军营沸腾起来,喊杀声不断。   云惟珎且战且退,逃出大营,奔向他们藏马的地方,本以为能不惊动柔然人悄无声息的布局,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云惟珎略微等了等,见郭萍和护卫都到齐了,赶紧催马狂奔。   身后还有箭矢射过来,十八卫武功都不弱,纷纷挡开,云惟珎自然有郭萍护卫着。   “不用追了。”阿里侃在后面下令道。   “大汗!”其他人不明白,只有二十多个人,继续追杀的话肯定能把他们拿下的。   “让他们把列英可能会投降的消息带回去吧,到时候,列英就会真的投降了。”阿里侃自信道。   云惟珎这边飞驰了许久,看后面没有人追来,天上也没有鹰隼,干脆下令在沙丘后面休息一下。刚刚惊心动魄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云惟珎紧张过后,有些手脚松软。   “先休整。”郭萍附和道,大家下马,郭萍问道:“兄弟们可有受伤,元琰,你呢?”   “老大放心,除了小十八左臂被划了一刀,其他人都没事儿。”新替补上来的毅然回禀道。   “成,挑四个状态好的人望风,咱们先休息休息,柔然人不会追来了。”郭萍下令道。   护卫们四散开来,郭萍才扶着云惟珎坐下,虚扶着他的后背,关切道:“你还好吗?”   “没有大碍。”云惟珎说话有些力气不足。   “怎么了,哪儿受伤了。”郭萍焦急道。   “没有,你忘了我穿着金丝软甲。”云惟珎安抚性的笑了笑,道:“刚才有箭射中了,没刺破衣服,但劲道在,身上还是被撞伤了。”   “我看看。”郭萍就要伸手过来掀开衣服看伤。   “行了,都是小淤青,不重要,我有件要紧事儿和你商量。”云惟珎打断郭萍的话道:“现在柔然人不来追我们,但肯定也放松下来了,不如我们杀个回马枪?”   “回去做什么,刺杀阿里侃吗?”郭萍不解。   “阿里侃死了事情更难办,左右贤王又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不止云中郡,肯定长城沿线关隘都要被攻打。”云惟珎翻了个白眼,他可不是那么莽撞的人:“我是说去探一探列英。列英能被阿里侃赏识,肯定是他作战勇猛,手下又有士兵和战马,让阿里侃觉得有利可图。草原臣服强者,打输了就服从,这是常理。若是可以,咱们玩儿一出谍中谍,你看如何?”   “列英的忠心能保证吗?”郭萍只担心这个。   “安之推荐的人,不会有错的,再说我不是要去亲自看看吗?”云惟珎在朝堂上历练了这些年,看人的眼光水涨船高,十分自信。   “那行,先让十八卫先回去,留一个擅长认路的士兵。”郭萍建议道。   “不用,我能认路,让他们都回去吧,在大漠上也危险,只有他一个人守在这儿,不说柔然人,野狼都能要了他的命。”云惟珎还是要为下属的命着想的。   云惟珎和郭萍定下了主意,就让十八卫和两个擅长地形探路的骑兵都先回去了,他们又反身回去,云惟珎反手摸了摸被箭撞得生疼的后背,龇着牙上马了。   今夜是下弦月,月亮高悬的时候只有两个时辰,现在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了,云惟珎和郭萍到了绿洲附近,把马藏好,徒步走了一段儿,瞧瞧的摸进来。   果然经过一次袭击之后,柔然人的营帐守卫要松懈一些,加上劳累一天一夜,这个时辰士兵都很疲惫了,仗着郭萍武功高,他们直接摸到了列英的帐篷附近。   柔然人想要拉拢列英,居住条件自然不差,列英的帐篷在中间区域,位置还比较好。为了表示尊重,阿里侃也没有下令柔然士兵守在帐门口。但是列英想要不顾他带来的士兵逃走也不容易,云惟珎一路摸进来的时候,看的更清楚,内松外紧罢了。   云惟珎刚刚摸进帐子,一道亮光就砍了过来,列英在敌营往帐之内怎么可能安睡,他以为是想杀他报仇的柔然人。   “是我!”云惟珎不出声,只用声带颤动,低声喊到。   “云……”   “安静。”云惟珎赶紧制止他出声,郭萍有些懊恼的进来,他以为外边有危险,忘了列英不知道他们是谁也危险,刚刚要不是云惟珎躲得快,就被砍伤了。   “郭萍,你帮守着,我们进去说。”后一句已经是对列英说的了。   “云帅你怎么来了,君子不立……”   “行了,时间紧张,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我听说阿里侃想要劝降你。”   “云帅明鉴,列英忠心苍天可鉴,绝不会背叛,如今苟且偷生,不过是为了保全手下将士性命。”列英马上跪在地上表忠心。   “我能相信你吗?”云惟珎不确定道。   “列英忠于陛下,忠于云帅,绝不背叛,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死后无香火可继,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列英马上手指青天发誓,此时的人誓言是当真的。   “起来吧。”云惟珎扶起他,道:“事关重大,不得不慎,我相信列将军的忠心。若是你连生你养你的中原都能背叛,阿里侃又如何敢相信你能忠诚于柔然,利益维系不能长久,等到你年老没了战力,阿里侃又岂会放过你。”云惟珎嘴里说着相信,但还是敲打不断。   “云帅……”   云惟珎沉默了一会儿,道:“抱歉,列将军,是我口气不对,我也是一半汉人血统一半草原人血统,听到他们今日的谈话心里不舒服,不是针对你的。”云惟珎一时管不住情绪,但马上反应过来,他对列英应该动之以情才是,敲打、威胁都是下成的,万一他真的破釜沉舟投入柔然的怀抱怎么办,只能把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推到血统上去了。   “云帅严重了,你我身负两方血脉,势必比常人艰难些。”列英说起这个也有些黯然,他因为血脉的原因,被为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不是他武功好、战功多,也堵不住雁门守军的嘴。如今想他这样的军功,刚刚被俘,就传出了要背叛的谣言,信的人还多,不就是因为他的血统吗?   “列将军,如今我们和柔然对战处于下风,形势不妙,你也知道行军大半年却连柔然人的影子都抓不住,若是能在柔然军中有一个间谍,那就万无一失了。”云惟珎试探道。   “云帅的意思是?”   “若是阿里侃坚持要你投降,你演几场戏之后,就降了吧。我回去后会让剑一堂雁门分堂的人把你的家人接走,到时候肯定会传出流言,这也许是个契机。”云惟珎叮嘱道。   “云帅……”列英不敢置信,他一个从三品的大将,哪儿能说降就降,到时候他又用什么证明清白。   “放心,别忘了,我不只是云帅,还是昭谒亲王,有我担保,你不必担心。你只要坚定自己的心志,以苏武为念就够了,到时候肯定谣言纷纷,陛下会配合我的,若是传出什么不利我的谣言,你心里知道之诱敌之计就行了,千万不能自乱阵脚。”云惟珎未雨绸缪的叮嘱道。   “是。蒙云帅不弃,列英万死不辞。”列英跪地领命。   “我随身带着印章呢,我给你写一个‘佯降诱敌’的条子。”云惟珎摸出印章,就要给列英写凭证。   “不必,不必,列英信得过云帅。”列英焦急的想要拦住他,还以为是自己哪儿说句话说的不得体,让云惟珎以为自己不信他。   “战场上提着脑袋拼命,我若有个万一,岂不是带累了你。你看,一式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你的长子,只是在柔然军中,这样的东西,你要妥善保管才是,一旦泄露,不仅你活不了,你带来的一万七千士兵活不了,就是我朝大业也危险了。”云惟珎没有理会他的阻拦,直接挥笔写下,又盖了印章。   “末将定不辱命!”列英双手接过那份凭证,深深的磕头,匍匐在地,他明白云惟珎这对他是多大的信任。   云惟珎叮嘱列英保重,和郭萍又悄悄的离开了。   列英在帐子里看着这张加盖有印鉴的四个字布帛,久久不能平静,来来回回在帐子里走动,最后,点亮的油灯,深吸一口气,把布帛放在灯火上烧了。火苗高高窜起,列英拿不住把布帛丢在了地上,看着布帛烧得干干净净,又用脚踩碎了烧尽的灰烬,才把油灯熄了安睡。   云惟珎等在放杂务的帐子后面,看郭萍身形飘忽,不带一丝响动的回来,问道:“怎么样?”   “他把布条烧了。”郭萍答道。   “那就好,咱们走。”云惟珎笑了笑,由郭萍揽着飞身悄然离开柔然驻军地。他把布条给列英,有九成的把握列英会处理掉,这是最后一步的试探,只有这样,才能进一步确认列英是忠于朝廷的。   云惟珎会把他承诺的另一份凭证给列英的家人送去,毕竟日后列英是要立大功衣锦还乡的,这样的细节不能出问题。   云惟珎一行花了三天的功夫才在附近的城郭和先前的一百人小队汇合,又花了三天功夫才回到云中郡。刚回来板凳还没坐热,皇帝训斥的书信就到了。   原来他前脚刚走,后脚魏尚就把他的行踪报了上去。云惟珎身份尊贵,万一有个好歹,云中郡的守将倒要倒霉,这么大的责任魏尚不敢担。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以身犯险!云中郡就只有你一个人吗?”“三脚猫的三流功夫还不安分,那么大的云中郡就放不下你一个人!”“魏尚是干什么吃的,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你若是再敢孤身犯险,就给朕滚回京城!”   云惟珎看着皇帝力透纸背的信件,几乎能看到具现的感叹号和皇帝吃惊、懊恼、后怕的表情,看皇帝都被气得彪粗话了。云惟珎心里有些高兴,皇帝是真的把他的安危放在了心上,不是吗?   这样的欣慰没有持续几天,就传来了列英投降的消息。   列英诈降这件事,云惟珎不敢写信告诉皇帝,就怕信件落在有心人的手上,他能够真正放心都人,就是郭萍了,因此等他们一回到云中,云惟珎顾不上心疼郭萍连日奔波劳苦,就让郭萍回京禀报了。   等到列英投降的消息传到京城,皇帝肯定早就知道这是计谋的一环了。但云惟珎心里还是提心吊胆的,只希望皇帝真的相信他。   等消息道京城的时候,皇帝已经接见过郭萍了,秘密的。等到列英投降柔然的消息大规模传开,在朝堂上正式公布,皇帝按照常规发了一顿火儿,斥责了云惟珎和云中郡、雁门郡守将。   这本来是正常的,谁手下大将带着精锐骑兵投降敌军不被骂啊,况且只是斥责而已,又不去官降爵的,连罚俸都没有,放在别人身上只能说是皇帝宽厚。但云惟珎不是别人,朝臣早就见识过皇帝对云惟珎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这次看到皇帝毫不留情的斥责,纷纷认为这是皇帝不能容忍云惟珎的先兆,立刻都鼓动起来了,想趁此机会把云惟珎拉下马来。   御史开始上折子探路,看皇帝只是把折子扣住不明发,不想往常一样把上书的人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去职不用,纷纷打呼看到光明。   这天早朝,心思不定的朝臣开始放大招了。   “陛下容禀,叛将列英已然投降柔然,云惟珎和郭安之都有管教下属不力之罪,陛下仁慈,宽厚仁德,可云惟珎他要叛国啊!”御史语不惊人死不休。   “放肆,那可是昭谒亲王,你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皇帝本来还漫不经心的,结果被这老臣给吓了一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陛下,老臣之言句句属实,请陛下听老臣说完啊!”那个老大人直接跪在了金殿中央,道:“列英为何这么轻易就降了柔然,不过是因为他不是纯正的汉人,有一半柔然血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云惟珎就是这样。”   “陛下,您是日日见到云惟珎的,对他的相貌想来记忆深刻,他皮肤白皙,鼻梁高挑,眉眼凹陷,显然就是异族人的相貌。只是此子平时道貌岸然,用诗书笔墨蒙骗了陛下和朝臣,若不是出了列英这件事,老臣也是万万联想不到其中的。”   “还有,老臣听到来往边关的皮货商人讲,柔然汗王阿里侃对云惟珎十分欣赏,放话说若是云惟珎肯归降柔然定以右贤王之位待之。陛下,这在边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可惜云惟珎此贼把持着云中郡,消息没有传到京城陛下的耳朵里。”   “更有甚者,柔然汗王阿里侃对陛下语出不敬,说我朝若不是有一个云惟珎镇守边关,他的大军早就踏破中原了。如今柔然等草原部族、西域诸国只知有云惟珎,不知有陛下,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云惟珎道云中郡镇守不过一年,就有如此浩大的声势,若说没有他平日经营,谁敢信啊!云中郡原守将魏尚不就是此贼求的情吗?利用这个机会让边境武将的权力大大加重,甚至临地治民了,陛下啊,这明显是早有预谋的啊!”   “陛下,云惟珎结党营私、拥兵自重,企图归附异族,妄图颠覆我朝江山,如此大奸大恶之人,恳请陛下杀之以正朝纲!以安天下!”   这老臣慷慨激昂的一段陈词,云惟珎变成了叛臣、贼子,皇帝一下子也愣住了,若不是他早知到列英是诈降的,这么有理有据的推测,他还真要信上那么两分。   “放肆,云惟珎乃是超品亲王,如今又在外浴血沙场,岂是你等在朝中安享富贵的闲人可以中伤的,不知所谓!”皇帝只是演戏而已,自然不能让人这样诋毁云惟珎。   “老臣之言,发自肺腑,句句属实,恳请陛下诛杀此贼,以定朝纲,老臣血谏,死而无憾!”   “拦住他!”皇帝猛地站起来喝道,听见血谏二字他就知道事情要糟,结果这老头儿铁了心的,旁边的内侍还没反应过来,老头儿已经一头撞在了大殿的金柱上,头骨裂开,鲜血直流。   大殿内猛然安静下来,一个离得近的官员,哆哆嗦嗦的把手伸到撞柱老臣的鼻间试探,须臾如丧考妣的跪地大喊:“王大人血谏归天了——”   立马有朝臣跪下来,大声喊道:“王大人以血明志,可见云惟珎恶行以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恳请陛下诛杀此贼,以正朝纲!”   话说王老头儿的死和云惟珎的罪有什么因果联系,可大臣们就是这样会牵强附会,在那样的气氛感染下,皇帝也一下子懵了。   无数大臣出列,跪在大殿中间,异口同声,跪倒在地,坚称:“恳请陛下诛杀此贼,以正朝纲!”      第五十八章 立太子小凤至      “然后呢?”   京城有德高望重的老臣血谏,哦,德高说不上,但王大人的确很有名望,毕竟在朝堂上干了这么些年,年纪也大了。国情就是这样,大家默认老人是有特权的、无辜的、应该被宽容优待的,所以这老头儿激烈的撞柱而死,情况就一下在严峻起来。   云惟珎也十分担心这样的情况,如同他对郭萍说的那样,他已经做好准备了,从出征那天开始。什么样艰难的情况都在预料之中,朝臣的反对,连年的征战,没有拿得出手的军功……这些都在预料之中,云惟珎之所以如此紧张,关心的是皇帝的想法。至于老王大人,只要皇帝信任他,再死几个他都不放在心上。   “然后呢?陛下如何处置的?”云惟珎关心的问道。   “陛下喝退了朝臣,王大人没有什么优抚恩旨,但也被治罪。”传信人道。   “这么说陛下想用拖字诀,把事情拖延过去。”云惟珎皱着眉头,很多事情拖着拖着就拖过去了,但这个明显不在范围内。   “嗯……陛下准备立太子了。”传信人也不太确定的说道。   “立太子?”云惟珎也很惊讶,“立谁?”   “这……属下不知,朝堂上还在争吵,暂无定论。”传信人也只是个传信人,知道的内情也不多。   在这档口,又有天子卫的人到了,天子卫是禁军、护卫营、巡防营等京城驻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忠于皇帝,别无牵连,在外基本代表的就是皇帝的旨意。云中郡平常有个什么事儿都是皇宫内宦来宣旨的,今天换了天子卫,也是皇帝对外的表态,他看重云惟珎。   云惟珎出于对皇帝的尊敬,亲自迎了出去。   “下官参见昭谒亲王,王爷千岁!”来人是一队青年武官,领头的汉子约摸三十出头,板着一张脸,看着就让人觉得严肃、可靠。   “不必多礼,进来说话。”云惟珎把领头的武官请进来,其他人先由府上长史安排休息。   “这是陛下的手书,请王爷过目。”武官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封信奉上,这些忠于皇室的天子卫对云惟珎这个王爷自然十分尊重。   云惟珎接过信,示意武官坐下,自己绕到书案后面,这样一个礼貌的动作,就把武官窥视信件的机会杜绝了,云惟珎状似无意的检查了信的封口,没有问题才打开看。看信的时候也不会举着,那样墨迹浓重的时候还是会被人看到。虽然知道这些人能走到他的面前来,肯定已经别验证过身份了,但云惟珎还是十分小心。   皇帝在信上只说了一件事情:询问他该立谁做太子。   云惟珎把信反复读了三遍,依旧拿不定主意,遂对武官道:“不知陛下还有何叮嘱?”   “并无。”武官严肃道:“陛下令下官送信给王爷,等王爷写好回信后,十日后必须回京。”   “嗯,本王知道了。你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军中艰苦,条件简薄,受累了。”云惟珎也没有虚客气,直接让人先先去了,毕竟是皇室近臣,对天子卫,云惟珎向来客气。   “不敢当,应该的。下官告退!”那武官领命退下,云惟珎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云惟珎总是想做点儿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也许下一刻就突然灵光一闪了。   “郭萍回来了吗?”云惟珎突然问道。   守在门口的十八卫之一答道到:“回主子,还没有,也没有信件传来。”直接把后一句也补上,是因为他知道云惟珎接下来还会问什么,云惟珎这些日子已经问了不下白遍。   云惟珎叹了口气,郭萍送信到京城就没有回来,现在京城风起云涌,他在,至少能震慑一部分宵小,也能帮云惟珎营造一个安稳的后方。云惟珎有些好笑的想到郭萍走的时候信誓旦旦说马上回转,结果……   现在皇帝对他还是十分支持的,直接用立太子的办法来转移朝臣的注意力,立太子这件事足够让本来看似铁板一块想要拉云惟珎下马的官员互相攻讦了。这对云惟珎来说是好事,但要询问云惟珎立太子的意见,就不是好事了,这事儿不是他该掺和的。   但以云惟珎在皇帝面前的形象,他还必须说话,不管再委婉、再迂回,云惟珎必须有个明确的表态,他在皇帝面前一直是个说真话、有担当、目光深远的形象。   云惟珎也明白皇帝一直不愿意立太子,是因为现在他的皇子们都还年幼,并不是好时机。现在为了支持云惟珎,皇帝拿一国储君做诱饵,也是下了大本钱的,即使朝堂上许多官员知道皇帝转移视线支持、破解朝臣联盟、支持云惟珎的意思,但他们还是放不下这个诱饵。   皇帝如此牺牲,云惟珎又岂会不领情。怔怔的看着桌案上的书信,云惟珎叹了口气,提笔写道:自古储君之位,不外乎嫡、长、贤、爱、贵五字,依次类推。若嫡子无大过,不可立长子,以免动摇礼法,侵损正统;若长子无大过,不可以贤选才,以免引起诸王争储,混乱朝政;若有贤德皇子,不可以私爱替之,陛下私爱乃父情非国政;至于贵字,天下最贵者莫若皇室,皆在陛下一念之间。若有五者共存之大好人选,陛下又有何可犹豫?   云惟珎淡淡的提了这一段,然后用大量的篇幅写对皇帝的思念和关心,以及自己在云中郡的情况,也叮嘱皇帝不要太劳累难过,他会为他守好边关的。   云惟珎看似在讲道理,但是立场已经很明显了。皇帝现在的皇子年龄都还小,什么贤德是看不出来的,能入宫侍奉皇帝的,家世都还过得去,至于是三品官还是五品官,对皇帝而言并没有区别,贵这一字也无从谈起,皇帝对皇子们向来一视同仁,宠爱不分轻重,这么比较起来,云惟珎是支持立嫡子为太子的。   事实上有嫡子,其他庶子就没有机会,别看皇位传承经常会落到庶子的头上,给世人一种皇家不讲规矩礼法的印象,事实上,嫡子在,其他庶子就没有机会,除非嫡子身带残疾或者有什么大的过错。   云惟珎写好信之后,交给天子卫的武官,殷切送他们出了帅府。回头又另外写了一封信,传到江南。现在郭萍不在他身边,云惟珎十分没有安全感,他需要借助天道宠儿的力量了。   江南,百花楼。   “噗……”陆小凤一口茶喷了出来,被吓得结巴道:“什……么……花满楼,你说什么?难道我昨夜酒喝得太多,以至于出现幻听了?”   “云兄请你去云中郡就这么让人难以置信吗?”花满楼轻摇扇子道,现在北地已经是朔风冷雪,江南依旧温暖如春。   “是,很、十分、非常的难以置信!”陆小凤放下茶杯,夸张道:“你是没看见云大人对我的样子,那叫一个冷淡,我们就一共见过几次面,每次都是我狼狈不堪,云大人云淡风轻,真不愧姓云的,心思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飘忽不定,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我。”   “这世上还有不喜欢你的人,你不是最会交朋友吗?”花满楼微笑着打趣道。   “交朋友?你肯定在开玩笑?云大人出身官宦,为人十分正统,我也明白,他不是不喜欢我,是不喜欢江湖,不喜欢江湖与朝廷分庭抗礼,不喜欢江湖人肆意取人性命,随意伤害百姓性命,破坏百姓财产……诸如此类的,我以前颇为自己交游广阔而自豪,但自从鹰眼老七之后,也收敛了不少。如今剑一堂在江湖上的威望也一年高过一年,连西门吹雪那样清高的人都被说服了,我哪儿还敢和云大人交朋友。”陆小凤摇头叹息,交朋友也要身份对等,陆小凤从前自己是个穷光蛋的时候,也不会惧怕和一个大富豪叫朋友;不名一文的时候,也不惧怕和一方巨擘交朋友,但如今这个而情形……“在那位云大人眼里,恐怕除了皇帝,其他人都是属下吧。”   听到陆小凤的吐槽,花满楼也没有生气,道:“你对云兄的怨念还真是大啊。”   “本来就是~”陆小凤嘟囔道。   “你也说了,云兄讨厌的是不分是非以武力压人的江湖人,你自认是这样的人吗?”花满楼反问,“云兄如今在边关抗敌,这可不是私情小爱,就算没有我从中说服,你难道就真能狠得下心不管吗?”   陆小凤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所以,说一千道一万,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去还是要去的。”陆小凤趴在桌子上,浑身骨头被抽了一样,软瘫着。   “知道就好,你去的时候顺便把司空摘星也叫上吧、”花满楼道。   “司空猴精也要去,七童,你怎么知道的,信里没说啊?”陆小凤抓着信来回的翻看,这上面也没写邀请司空摘星的事情。   “身为朋友,总要有点儿心有灵犀吧。”花满楼笑着用扇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他恐怕也怕人去给司空摘星送信了,但司空摘星行踪不定,恐难找到。”   “司空猴精可是在云大人手下吃过亏的,他肯帮忙吗?”陆小凤对司空摘星的性格还是清楚的,爱玩儿爱闹,小心眼儿又记仇,别到时候闹僵了,陆小凤还不好做人。   “放心把,云兄既然肯出手,自然就有完全的把握。我三哥也在兵部做事,恨不能亲上战场杀敌,我也想替三哥圆这个心愿,这次我也同你一起去吧。”花满楼言语温和,但陆小凤知道他只是已经下定决心了。陆小凤有心劝解两句,但花满楼是什么人,他比健全人更细心、更敏睿、更有决断,他决定的了事,陆小凤也劝不住。   既然如此,陆小凤传信给司空摘星后,就和花满楼结伴往云中赶去。   云惟珎现在心情很好,虽然面对凶悍又隐秘的阿里侃大军他暂时没有办法解决,但他重视的人都对他表示了支持,云惟珎又如何不高兴。   京城有消息传来,陛下终于选定的太子,正是云惟珎推荐、赞成的嫡子。皇嫡子今年才虚岁七岁,不过一个孩子,但也能看出些聪慧来了,只要好好教导,何愁王朝的下一代继承人呢?更让云惟珎感动的是,皇帝给他加封了“太子太傅”的官职。现在太子的权利还是非常大的,可以独领一军,要知道,在京城除了皇帝以外,只有太子有权利拥有自己的军队;可以有自己的府衙班底,左右卫率府、左右率府亲府勋府翊府、左右司御率府、左右清道率府、左右监门率府、左右内率府零零总总,已经可以组成一个小朝廷了,所以皇子们才那么辛苦的想要争夺太子之位,这不仅是个正统的象征,还是能名正言顺拥有权利的保证。   在太子强大的班底中,太子太傅是不可少,可以说一旦担任了太子太傅就和太子绑在了一条船上,若是平常云惟珎这样的身份、功绩、圣眷,成了太子太子,旁人肯定要说一句太子走了狗屎运,但明显现在皇帝实在用太子的身份加重云惟珎的筹码,是保护云惟珎的意思。   云惟珎只觉得皇帝待他太好,他奢望的想这一定不仅仅是利用与拉拢,其中自有情谊在。   双喜临门说的就是云惟珎现在的情况,刚刚接到了皇帝加封他太子太傅的消息,护卫又来禀告花满楼和陆小凤到了。   云惟珎在花满楼面前何曾摆过架子,以平等的朋友身份相交,花满楼来了,他肯定亲自迎接,刚走到二门外,花满楼和陆小凤就结伴走进来了。   “七童。”云惟珎赶紧快走两步,到了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花满楼,看他并没有太过疲惫劳累的样子才微微放心,招呼道:“陆小凤也来了,里面请。”   云惟珎知道叫他陆大侠,陆小凤肯定不自在,他邀请人帮忙的,自然不会让客人不舒服,也没有请他们道正儿八经的会客厅,在院子里的暖亭谈话。   陆小凤和花满楼为了赶路,身上穿着保暖的大衣,又披了披风,结果进了暖亭,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披风不得不脱了。陆小凤抬头四处望了忘,摇头失笑。   “陆小凤你笑什么,这亭子有不妥吗?”云惟珎也没有客气,他知道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自己也乐得随意。   “没什么……”陆小凤本不愿意说,结果看云惟珎揶揄的脸色,也放开道:“常听说云大人生性简朴,不慕奢华,只是单这一亭子,就不知耗费多少炭火人力。”   “陆小凤~”花满楼无奈的叫了一声,有这么刚见面就拆台的吗?   “没事儿。”云惟珎安抚花满楼道。“这亭子不适用木材石炭烧的,是平日里府上伙房做饭时候余温烧出来的热水,平常用来洗漱的,军中也多用这种装置,西北这么冷,没有热水洗澡,军中人又多,卫生不到位,很容易引发疫病的。”云惟珎认真的解释道,他这样其实也不算浪费,不过废物利用罢了。   “陆小凤胡言乱语,还望云大人不要怪罪。”陆小凤也知道自己说话有不妥。   “无妨,你说的也是实话,这奢华不奢华的还是要对比的,与普通百姓相比,这自然是奢华的,但以皇室排场来说,我自然就简朴了。这大约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吧。我请你来也有这样的意思,我和我身边的人心思都太正统严肃了,总是从朝堂出发看问题,也许从你的角度想事情,会有意外的收获。”云惟珎自嘲加辩解。   “云大人好心胸。”陆小凤也笑道。   “别一口一个云大人的了,陆小凤你可以直呼我名,或者叫我的字也可以。”云惟珎努力释放善意。   “那陆小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陆小凤拱手道。   “对了,司空摘星呢?”云惟珎突然问道。   “不是元琰你派人去请了吗?”花满楼道。   “我是派了人,但他行踪飘忽,我认为我的属下可能没办法找到他,可把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云惟珎小了笑。   “可你在信上可没有说。”花满楼道。   “因为我在期待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云惟珎眨着眼睛卖萌,花满楼无语。   陆小风不厚道的笑了出来,原来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云大人也不是那么无趣的嘛~“好了,元琰,你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儿吗?”花满楼努力的岔开话题道。   “我可只想请陆小凤的,你三哥要是知道我把你拐到战场上来,还不得气得克扣我粮草啊。”云惟珎打趣道:“我还特意给你三哥、四哥都写了信,让他们劝着你呢。要不是我只能通过你联系陆小凤,我都不会劳动你。”   “你们啊,就是太娇惯我了,我来战场也是没问题的。”花满楼温暖的笑道。   “当初我也自认没问题,结果上了战场才知道,周围都是喊杀声、兵器撞击声,耳朵整天都在嗡嗡作响;身边萦绕的是血腥味、烧焦尸体、布帛燃烧的味道,牲畜的味道,几欲作呕,你眼睛不方便,我是真不放心。”云惟珎担心道,花满楼是靠鼻子和耳朵辨别方位的,在战场上这两项感官都会受到干扰。   “好了,好了,来都来了,我们讲正事儿好不好。”花满楼只得告饶了,面对关心他的人,他能说什么。   “话入正题,我这次请陆小凤来,是想让他帮我做一回使者。”云惟珎严肃道。   “使者?”陆小凤疑惑。   “是的,使者。目前战事胶着,陆小凤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如果想要策底打败柔然人,我们必须和西域诸国结盟,而西域诸国都在西方魔教的掌控之下,陆小凤你周游四方,对这个情况应该是清楚的。”云惟珎道。   “西方魔教可是庞然大物,传闻教主更是深不可测,我去,恐怕不行吧。”不是陆小凤看低自己,而是他明白个人力量在国家战争中能起的作用并不大。   “西方魔教传承多年,现在的教主也智勇双全,他叫玉罗刹,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还算说得上话。我们本来与西方魔教就有联盟的意思,如今西方魔教的大军在可利将军的统领下已经陈军边境了,姑墨国的骑兵也已经整装待发,可惜都没有动作。我朝和西方魔教的联盟并不流畅融洽,缺少一个中间联系的人,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担任这个重任了。”云惟珎努力用真诚的眼光感染他。   “云兄……”陆小凤头皮都硬了,无奈得唤道。   “要在西方魔教和云中郡之间来往,战胜恶劣的天气和凶悍的野兽,躲避几国的军队,又能代表我和玉教主谈判,不是一个武功、智慧、胆识、侠气具一流的高手不能担任,最重要的是我还得信任他。陆小凤我思前想后,只有你了!”云惟珎认真道,他说的这些可没有一句假话,但最重要的是云惟珎相信身为主角的陆小凤,是绝对的天道宠儿,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是他必备的技巧。   “云兄,你可真是了解我啊,你这么说,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陆小凤无奈的摇着头摸了摸两撇胡子,好奇道:“云兄真能信我?”   “我信你是基于两点,一是信你的品格,二是信七童交朋友的水平。”云惟珎笑道。   “恐怕信七童比信我来得多。”陆小凤自嘲。   “所以我真羡慕你,你有一个敏睿又能干的朋友。”云惟珎揶揄道。   “我也羡慕,你有一个肯为了朋友找自己朋友帮忙的朋友~”陆小凤也笑着说绕口令,他们说是共同的好朋友——花满楼。   花满楼笑着饮茶,听着两位好友打趣自己,半点不见脸红,随他们去。   云惟珎和陆小凤相视良久,突然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第五十九章 正式开战      西北多烈酒,以陆小凤那嗜酒如命的性子,很快就喝得烂醉如泥,被下人扶到客房去休息了。   “元琰,进屋说话吧,外面湿气重。”花满楼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好。”云惟珎走在前面,虽然他知道花满楼能够想正常人一样走路,但还是希望自己的脚步声能给他一点儿提示。   进了暖阁安坐,云惟珎把一个镂空的金丝小熏笼递给花满楼,道:“喏,你闻闻新调的冷香,知道你武功高,不会冷的,拿着玩儿吧。”熏笼还是有取暖的作用的。   云惟珎自己抱了个手炉歪歪斜斜得靠在软榻上,一副悠闲之态。   “如今战事究竟如何了,我在江南也只能听到些流言……”花满楼很担心,他作为花家最小的儿子,即使他不涉政治,也不涉家族生意,但基本的素养和敏睿还是有的,毕竟家学渊源。   “也不瞒你。先前我们把柔然人追得避入大漠深处,自以为胜了,事实上柔然人放牧在哪里不是放,那些损失的地盘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现在我们最精锐的骑兵和战马都被俘了,是我们败了。”云惟珎实话实说道。   “你有反败为胜的对策了,对吗?”花满楼对云惟珎信心十足。   “只靠我自己不行,上上之策,还是和西方魔教联手,大致的合作意向我们已经心有灵犀,只是需要一个挑明利害、传达想法的人。”云惟珎这辈子的第一个十年生活的重心就是研究玉罗刹,所以虽然大战开始后他们没有见过面,但对玉罗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云惟珎是预料得分毫不差。可为了避免中间出现什么误解,一个传话人是必不可少的。   “这个传话人危险吗?”花满楼关心的是陆小凤的安危。   “危险,且要有智慧,不然我不会找陆小凤来。”云惟珎毫不犹豫的承认这一点,他发现自己有些无耻,用得着的时候好说话,用不着的时候眼皮都不带翻一下,果然是个渣。   “不必忌讳,你直说就是了,我不信你没有这样的属下,为什么非是陆小凤不可呢?”花满楼比健全人都灵敏,这样的言语官司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好吧,在信任上陆小凤是要差一些,但这不意味着我不相信他,我早就说过因为你和他的品行我只会更信任他。七童,你无需担心这一点,我不会在背后捅刀子。”云惟珎再次申明这一点,也许花满楼没有这样的意思,但他必须表白。“陆小凤最好的地方,在于他总是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福将吧,我请他来,也有借他的运气压一压的意思,如同进赌场的人总会摸一摸红布求个吉利一样。”   花满楼本来忧心忡忡,结果差点儿被云惟珎逗笑了,军国大事如何能与进赌场相提并论。“那司空摘星来做什么?”   “陆小凤是阳谋正道,可世上总有小人阴谋,司空摘星擅长易容术,有时候能祈祷出人意料的奇效。”这点云惟珎没有详细解释,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只有自己知道,说出了口的东西,都不保险,这就是云惟珎的观点。   花满楼意会,并不追问。   “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就好。”花满楼点头:“能参与几国大战,这样的刺激,陆小凤想比很兴奋。”   “说不定还能结识几位异域美人~”云惟珎打趣道,陆小凤的运气和他的风流一样出名。   解答了花满楼的疑惑,云惟珎亲自把花满楼送到了客房,他一路疾驰而来,也该洗漱休息了。云惟珎从客院出来,发现天开始下雪了,护卫过来撑伞,云惟珎挡了,自己撑着伞,静静得走在院中。   云惟珎没有说客气话,他是真的非常羡慕陆小凤,能有花满楼这样的朋友。他和花满楼虽然是平等相交,但总有许多不能说的话题,这总会造成隔阂,不论花满楼的性情多么温柔包容,这些都不可避免。陆小凤之所以这么放心大胆的醉过去,是因为他知道花满楼会为他打点好一切。   在这个时候,云惟珎就格外的想念郭萍,他也有一个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人,可以真心倚靠的人,可是这个人在京城啊。   云惟珎低着头慢慢得走着,突然,他闻到一股腊梅的幽香,但是,云惟珎记得府邸里并没有栽种腊梅树啊。战事这么紧张,云惟珎怎么可能把心思放在花卉园艺这种小事上。   云惟珎把伞举高,四顾望去寻找,突然定定的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郭萍。   郭萍穿着灰褐色的衣裳,头戴毡帽、身穿披风,怀中抱着几株腊梅,花瓣泛着蜡质的光彩,幽香一阵一阵的传过来。云惟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想不起来应该冲上去迎接他,想不起来应该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云惟珎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郭萍含笑的面庞,突然觉得沉闷的灰褐色是那样的好看。   郭萍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看云惟珎没有过来的意思,嘴角咧得更开了,傻笑着小跑过来,道:“给你。”   云惟珎手忙脚乱的想要接住梅枝,郭萍顺手把伞接过来,扶着云惟珎往主院走去。云惟珎傻笑着低头嗅腊梅香,脸上红霞一片。   两人挨得很近,慢慢的走远,从后面看上去像一个人似的,大雪很快就把他们走过的踪迹掩埋了。   郭萍当晚留宿主院,第二天云惟珎醒过来的时候,郭萍已经晨练结束,在卧房外间的小厅里摆饭。听到里面的声响,郭萍转过屏风,看见云惟珎睡眼惺忪的躺着,窝心得笑了笑,把搭在熏笼上的衣服给他递过去。   冬日起床总让人没有精神,云惟珎只想赖在被窝里睡个回笼觉。   看云惟珎眼睛睁开又假装没醒的闭上,郭萍嘴角含笑,帮他穿上衣服,今天必需起床啊,司空摘星要到了。云惟珎穿好上衣,顺势靠在郭萍怀里,嘟囔道:“没睡醒。”   “等战事结束了,日日睡到自然醒。”郭萍安慰道,这些云惟珎都懂,只不过是想听郭萍说而已,热恋中的人都是傻瓜。   “战事结束了还有政事,什么时候是个头。”云惟珎叹息。   “可以多多的休沐。”   “休沐日也有不长眼的来打搅。”云惟珎抱怨。   郭萍低低切切的笑出声来,并不言语。   “所以,我当初就该做个富家翁,乖乖种田的~”云惟珎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   对于云惟珎总是不合时宜的想要归隐田园,去过“种田”生活的梦想,郭萍十分了解,他们当初都是这样想的,好不容易从过去的苦日子里解脱,都只想平淡度日,但生活总会把他们逼到另一条路上。因为他们都有本事,又太骄傲了,普通人能忍的事情他们不能忍,普通人只能忍的事情,他们总有办法解决,大不了把天捅个窟窿,他们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   郭萍取了热帕子给云惟珎敷脸,又磨蹭了许久,云惟珎才吃完早饭出门见客。   一起来就听说陆小凤和花满楼外出寻景了,云惟珎乐得轻松,先去书房处理公务。郭萍一回来,云惟珎的工作就轻松多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郭萍可以直接代他批复,他们的字迹相似,印章一直都是郭萍保管的。工作效率空前的把今天的公务处理完,云惟珎正想和郭萍出门去看野生腊梅林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回来了,还带着云惟珎等待已久的客人——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现在是个高高瘦瘦的、相貌平凡的年轻人,之所以说“现在”,是因为云惟珎有幸见过司空摘星几次,他每一次都是不同的身高、胖瘦、面容,云惟珎不敢肯定哪一个是司空摘星的真面目,或许都不是。   “咦,云兄、郭兄,你们这是要出门吗?”陆小凤隔着老远就在喊,云惟珎和郭萍已经穿上了披风,戴好了手套。   “准备效仿你们踏雪寻梅啊。”云惟珎玩笑道。   陆小凤敏睿的感觉到云惟珎今天心情非常好,也笑着打趣道:“梅没有寻到,倒是逮着一只猴精。”   “云大人,好久不见。”司空摘星拱手道。   “司空摘星,我是怕你不想见到我。”云惟珎笑了笑,司空摘星偷东西被剑一堂的人抓住过,后来在他的协调下,做了不偷窃平民百姓和王公贵族的承诺,他要闯出名声,完全可以去找江湖人下手。那段经历并不美好,云惟珎也就略过不提了。   “陆小凤,你不是捉了几条鱼吗?”花满楼看气氛有些不对,岔开话题道。   “啊?啊!是啊,是啊,我在冰窟窿里捉住的,那肥鱼也是傻,一凿开冰面,自己就蹦上来了,阿弥陀佛,这不是送上门儿的美味嘛!”陆小凤高兴的比划道:“云兄,郭兄,你们今天可得常常我逮的肥鱼,七童,走我们把鱼送去灶房吧。”   陆小凤嘻嘻哈哈哈得拉走了花满楼,把鱼送到灶房,又嘻嘻哈哈得在外面打雪仗、逗鸟雀,完全是七八岁孩子的做派,闲晃了许久,才拉着花满楼回了客厅。   他们回来的时候,云惟珎、郭萍和司空摘星已经在对坐品茶,只等他们回来开饭了。陆小凤知道他们肯定已经谈好了,咋咋呼呼道:“哎呀,可饿死我了,云兄,咱们开饭吧。”   “开饭。”   有了陆小凤充当联络员,的确进展顺利许多,也托了陆小凤主角光环的福,他总能撞破一些阴谋诡计,然后便宜云惟珎。   冬日,郭萍带领一百人的小队在草原上进行游击骚扰,这一百人都是精锐之师,郭萍武功高,又擅长指挥作战,每次都有收获,打得柔然人烦不胜烦。虽然不能对他们的主力造成大面积杀伤,但也没让柔然人好过。   等到开春的时候,云惟珎迫于压力,摆开主力,要和阿里侃的军队决战了。      第六十章 晾在半空      尽管云惟珎恨不得立马和阿里侃决出个胜负来,但这场决战还是拖到了今年秋天,其中历经种种艰难。   和西方魔教的谈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的,玉罗刹的野心可不是一个江湖帮派就能够满足的。陆小凤常和云惟珎抱怨,所谓谈判就是扯皮,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放过。   云惟珎的压力越来越大,来自朝堂群臣的质疑,来自士兵的军心不稳,更重要的是来自内心的不安与茫然。云惟珎不允许自己带着这么多人的性命,去赴一场必死的盛宴,若无把握,不敢出战。   好不容易拖到了秋天,按理说这正是草原兵强马壮的时节,不该在秋天决战的,但万事俱备,云惟珎这股东风已经等不及了。   朝廷二十万大军分三路,中军由郭萍率领、西路军由魏尚率领、东路军由高擎定率领,因高擎定实力较弱,由陆小凤在东路军中担任参将帮忙,云惟珎很有自知之明的作为主帅留守大营,他这三脚猫的功夫,要是上战场,还得有人专门保护他,就不去添乱了,乖乖留守。陪他留守后方的是花满楼还有张千。   是的,张千,皇帝又把他从雁门调过来了,云惟珎不能阻止,只好以委以重任的名义,把他留在后方,这场大战云惟珎不能允许有丝毫闪失。万一柔然军队绕过大军来攻打云中郡,张千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大军浩浩荡荡的开拔,不可预料的战争拉开帷幕。在众人的眼里,这场大战是从柔然王庭分裂开始决出胜负的。   大漠,绿洲,柔然王庭驻兵处。   “阿里侃,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要忘了你自己是柔然人,中原人是什么东西,一个下贱的奴隶,也值得你这么跟我说话!”右贤王怒气勃发,脸色通红,胸脯不停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请。   “王叔,这次战马被下毒一事,奸细的确出自你麾下部族,和列英有什么关系。”阿里侃皱着眉头,他和右贤王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刚刚又查出他右贤王收受了许多金银财帛,准备和中原人联手,在战争中不出力。阿里侃心里十分清楚他这些族人的性子,在他们看来打仗就是为了得到财宝,现在财宝都到手了,打不打还有什么关系?可阿里侃的野心不止于此,他只能在心里暗骂右贤王夏虫不可语兵,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你还要护着这个汉人,他可是中原的将军,本王早就说过,人宰了,战马留下就是,你却这般妇人之仁,果然实在龟兹做奴隶长大的,一点儿都没有我们柔然王族的血性!”右贤王激动得口不择言,刷得一声把腰刀拔出来,指着列英道。   “右贤王,慎言啊。”左贤王开始出来打圆场,阿里侃最恨别人提起他在龟兹为质的往事了,右贤王嘴里喷粪不说,还拔刀,这是要造反吗?   “大汗恕罪,大汗恕罪,主子今天喝了点儿酒,是醉话,是醉话,请您大人大量,大人大量!”右贤王身边最后宠信的神射手哲别跪在地上为自家主子求情,不住得磕头,被吓得瑟瑟发抖,哪里还有草原英雄的模样。   “哲别,站起来,本来就是阿里侃是非不分,你跪什么!”右贤王因哲别这么卑微的姿态给气得更厉害了,哲别是他的族人,凭什么对这个做过奴隶的大汗低头!   “王叔,今日的事我不计较,我再次申明,战马被下毒一事,的确与列英无关,出错的是你的人,你自己回去收拾好吧。”阿里侃努力按捺住心里的怒气,道:“中原的大军已经逼近,这次你的军队从正面进攻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在战场上,本王什么时候怕过。”右贤王重重得哼了一声,把要腰刀回刀鞘,气冲冲得走了,哲别在后面连忙给大汗和左贤王行礼,慌忙辩解两句,赶紧追上右贤王。   “该死!当初真该杀了他!”等右贤王出去,阿里侃把盛满美酒的黄金金杯摔在了地上。   左贤王吓了一跳,这话不该出自大汗的口中啊,就是说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啊!左贤王赶紧挥手让王帐中的将领们出去。   “大汗不必恼怒,右贤王就是这么个脾气,现在大战在即,还是要团结各部族,千万不能在此时起内讧啊!有事以后再说吧……”左贤王劝道,他是阿里侃的心腹,身份虽高贵,但忠心耿耿。   “再忍他一次,最后一次,以后……”阿里侃起身,重重得踩在地上,把黄金就被踩扁还不解气,来来回回得磨搓,好像把这就被当右贤王了一样。   “那个列英真的没有问题吗?他毕竟是汉人……”左贤王还是有些忧虑。   “放心,列英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只能跟着我,况且真正的机密从来没有让他接触过,他的部下在柔然军中也很受排挤,翻不出大浪!”阿里侃自信一笑,道:“快了,快了,草原的雄鹰马上就要飞过长城,在中原的天空飞翔,柔然人的牛羊,就要在中原的田地里放牧,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左贤王看着自信望天的阿里侃,心中感佩万千,这些年柔然在阿里侃的带领下牲畜越来越多,战马越来越强,勇士越来越勇猛,柔然在不停的壮大,他坚信阿里侃就是神灵转世,是恢复柔然荣光的英雄!   右贤王气冲冲得回到自己的营帐,立马对哲别发火道:“你的骨气呢,膝盖软本王就给你挖掉,丢本王的脸!”   “主子,您别生气,别生气。”这杯奉上酒杯,右贤王接过一饮而尽。   “哲别这也是没有办法,主子您素来实话是活,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可大汗和以往的汗王都不一样,他可容不下这样的实话。哲别不给大汗一个台阶下,恐怕就都不好收场了。”哲别十分了解右贤王,奉上美酒之后,就退道一边,不卑不亢的解释起来。   “怕什么!阿里侃还敢杀了本王不成。”右贤王一点都不怕他这个侄儿,口出狂言道。   哲别没有说话,右贤王不高兴了,瞪着眼睛怒吼道:“你什么意思!那个奴隶子还真敢杀本王不成!”   哲别无奈的按口气,道:“主子,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现在大汗为什么对您这么客气,是因为要开战了,他还要等赢了中原人,大汗又岂能放过您。您没听到大汗对中原那个昭谒亲王的许诺吗?大汉可是说了,只要他愿意投奔柔然,许以右贤王之位。主子,右贤王可只有一个!”   “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算计本王了!”右贤王不可置信道。   “刚刚大汗也说了,这次开战让您正面迎敌中原中路军,中原的军队都是中路军最强,据说那个宗师高手郭萍也在中路军中,大汗这明摆着是要削弱您的力量啊!至于那个中原将军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抓住的间谍说是咱们的人,可谁不知道他自从取了个龟兹女人,早就倒向了大汗!”哲别分析道,“大汗,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服软了,不然等战事一结束,大汗就要对您动手了!”   “本王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左贤王起身像头愤怒的牛一样在帐子中间转来转去,“本王可从来没对谁低过头,就是老汗王也没有!一个奴隶子,他敢?他敢!”   “主子,乌恩求见。”突然帐外想起了求见的声音,左贤王怒气冲冲得叫了进来。乌恩也是右贤王的心腹,跟在右贤王身边的时间比这哲别还长。   “主子,乌恩有大事要禀报。”乌恩掀帘子进来,单膝跪地道。   “起来,说!”右贤王有些生气得把人叫起来,乌恩眼光一瞟,哲别立马把往帐中的几个人都喊了出去,他们刚刚说话的时候,还是留了几个心腹在的,等这些人都出去了,哲别道:“我去外面守着。”   “主子,您走了,哲别不放心,让我假扮成侍卫在大汗的营帐门口打听,乌力吉将军说大汗曾经脱口而出要杀了您,还听到右贤王和大汗说不要在这个时候和您起冲突,还说日后再算账,大汗也是……”   “贱人,他敢!岂有此理,我不会让他得逞的!绝不!”右贤王愤怒得眼睛都红了,右贤王也不会怀疑乌恩骗他,乌恩人如其名,老实得不得了,更别说对右贤王忠心耿耿。   所以当郭萍率领的中路大军步步逼近的时候,本该正面因地的右贤王军队一战即撤,迅速散开,往右贤王领地下的草场奔去,一副不理会战争的样子。   柔然军中在即战马被下毒之后,又遇到了一项大难题,右贤王不告而别,直接把阿里侃晾在了半空中。      第六十一章 战争结束      右贤王撤了,总要有个人去顶上这个缺,阿里侃只能亲帅心腹大军硬着头皮上了。因为东路军实力不强,高擎定他们都是熟悉的,并不认为他有多大的能为,加上有个江湖人在侧,总给人一种外行人指导内行人的错觉,所以阿里侃决定把列英的两万人派人去对付东路军,又给配了几个柔然血统的将领制衡。   列英的人马当初在战争中损失的,阿里侃都给他配齐了,只是柔然人自然能够凭借血统当上头领,至少是个小头领,然后用这些头领控制军队,连点成线,连线成网。这样的想法是十分好的,头领有权力、有权威,又有属下相互制衡,并不怕他们架空头领。可惜这个办法平时能用,但用在列英的部队身上就不行了。   列英部队里的都是汉人,一心一意忠于皇朝的汉人,听说列英叛变的时候,还有些险些起事,还是列英威逼利诱的哄住了。列英早就给每个小队任命了头领,现在柔然人来了,自然降为副职,在和东路军决战的前一夜,列英召集这些副职密谋,直接把掺杂在他们中间的柔然人杀了。   高擎定和陆小凤这一支五万人的东路军,根本没有遇到抵抗,就赢得了胜利,迎回同胞,顺利变成了七万人。云惟珎接到战报的时候哭笑不得,这本是他早就一手安排好的,但现在让陆小凤给遇上了,总觉得这是陆小凤的光环效应啊~西路军是经验丰富的老蒋魏尚所率领的五万大军,还有西方魔教的可利和西域诸国的骑兵,当然包括姑墨国加木王子所帅骑兵。这些西域诸国骑兵都暂时归可利统领。别看他们人数众多、但分属不同,武力不一,就连服饰看上去都五花八门。云惟珎最担心的反而是他们这一军,要是魏尚和可利统领不善,直接炸营也是可能的。   云惟珎提心吊胆的等着,还好西方魔教对诸国控制严密了许多,感谢玉罗刹。   现在形势最险峻的是中军和阿里侃主力的对决。西方魔教愿意联盟,但不愿意正面与阿里侃交锋,怕损伤实力,江湖人士在这种大军对决中,占到的优势很少。云惟珎已经把能用的计谋都用了,能团结的资源都整合了,现在,只剩决战。   十万中路军,十万阿里侃主力,陈兵在草原上,营帐排开,是遮天蔽日的浩荡景象。军营和士兵列阵,黑压压的一片,根本望不到尽头。本来就开始枯黄的野草在众人的践踏下已经没有了踪迹,脚下全是黄沙,每每在军营中跑马,总能溅起一阵尘土,呛人得很。   “将军,何不直接开战?”一个偏将问道。   “是啊,不是说斥候已经得手,柔然的战马被下毒,正是咱们出兵的好时机啊。”说这话的武定,怕郭萍没有经验,云惟珎抽调武定过来压阵的。   “阿里侃的主力将近十万人,这些可都是壮劳力,要是能不伤性命,日后会有大用。”郭萍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什么大用,在战场上哪儿能不杀人!”武定忍不住反驳道,他不知道云惟珎这样的大人物在想什么,只是到上了战场,想不杀人就赢得胜利,哪儿有这个可能。   “杀人肯定是要杀的,但什么时候下手,从什么人开始动手也是有讲究的。行了,武定你带兵从西路包抄,咱们形成大的包围圈,抱柔然人围住就是。东路已经围得差不多了。”郭萍并没有多解释什么,直接下令让武定带兵走了。   武定一系的人退出营帐,武定的副官也十分不解,“这是在干什么,围而不打有什么用,柔然奇兵在冲锋上本来就厉害,现在包围圈这么大,咱们什么地方都要防守,柔然人却只要找一个地方冲锋就行了,这不是白费劲吗?”   “行了,你是将军还是他是将军,现在郭将军是中军主将,军令如山,听他的就是。”武定急忙打断了自己副官的话,本来他就不是云惟珎的心腹,现在在战场上闹矛盾,不是找死吗?虽然他心里也有这样的疑问。   和武定一样心有疑虑的武将不在少数,但他们还是遵命形成了包围圈,这就能体现中原兵制的优越性了。   包围圈正式形成,郭萍带兵偷袭了阿里侃主力的后勤,一把火烧了所有粮草、牲畜,现在阿里侃的主力军队没有食物了。   同时,还传来一个大好消息,右贤王被阿里侃派去的人刺伤,性命垂危之时,把军队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统领,柔右贤王的部族和阿里侃结仇,已经准备要开战了。   现在,右贤王的部下正跪在他面前,向神灵发誓,忠于大王子,右贤王才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右贤王被刺杀的时候,身边只有阿里侃使者和右贤王心腹哲别,众人赶到的时候哲别已经诛杀了使者,自己也受了重伤。   “主子,您不能死啊,都是哲别无用,没有保护好您。”哲别跪倒在右贤王床前,提泪横流。   “哲别,站起来,父王已经去了,他没有怪罪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为父王报仇。”即将继任右贤王的大王子叫起哲别道,他的箭术还是哲别教的呢!   “是啊哲别,这不怪你,是阿里侃太狠毒了,咱们要给主子报仇才是。”乌恩跟着劝说道。   “报仇!报仇!”大王子举着右手高呼,手下也轰然应诺,跟着举起兵器高呼,报仇,报仇!   大王子又说了两句慷慨之言,暂时用仇恨把族人团结在了一起,然后和心腹去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去了,是打中原人,还是打阿里侃,或者是旁观捡便宜,更不要忘了旁边已经有西域诸国在虎视眈眈,这些西域人也需要防备。   死去的右贤王营帐内只留下愧疚重伤的哲别在右贤王床前忏悔,等人都走了,哲别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身上的骨骼啪啪作响,一会儿之后,哲别的身高突然降低了,一个正常的草原汉子突然矮了一大截,就像个中原人一样。哲别脱下衣服,揭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里面褐色的劲装,这个冒牌货哲别像只猴子一样灵敏得窜了出去,打晕一个人拖进王帐,把哲别的衣服给他船上,把人皮面具带好,然后握着他的手,帮他自杀了。   新任右贤王和自己的心腹还没商量出个一二三的时候,就有人来报告,说哲别自刎追随老贤王去了。新任右贤王叹息一声,让他以高阶礼仪,天葬了。   假扮哲别的人自然是司空摘星,司空摘星偷了匹马,跑出右贤王的营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子,抱怨道:“不说草原汉子都是豪爽无比的吗?为什么这个哲别一副奴才相,比老妈子来啰嗦,累死我了!”   司空摘星再跑远一些,在草原上燃起一堆烽火,控制着烟火的明暗,向长城方向守卫的驻军传递消息。   西路军种,魏尚经验老道,可利英勇善战,对付他们的柔然军队,在一月之内全部被剿灭了,收获无数金银财宝、战马奴隶。按照约定可利带领的西域诸国军队可以取走金银珠宝,魏尚要战马和奴隶。   现在柔然的军队就只剩下阿里侃自己带领的十万大军了,这些大军在郭萍的包围圈内,已经失去了粮草,正在苦苦支撑。   柔然人的粮草可不是中原人那种堆积成山的稻米黍麦,而是大量的牛羊,柔然人以肉食和奶制品为主要食物。郭萍的一把火,让那些牲畜冲入了阿里侃大军的营帐,造成的混乱不小。有了如今的形势,包围着阿里侃大军的军士就更有信心了。   郭萍在草原上和阿里侃对峙,云惟珎却请花满楼和十八卫中的几名护卫上京,替他护送太子来西北云中。   ……   京城,皇宫。   皇帝拿着云惟珎的奏折来回翻看皱着眉头,不知所思。   过了好半响,皇帝才自言自语道:“元琰这是要做什么?”原来是云惟珎上书请求让太子到云中郡代天子巡边,说的好听,就是要把这场大战的胜利果实分一半给太子。皇帝想不通云惟珎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怕他功劳太大,功高震主,自己这个皇帝容不下他?想到和这里皇帝就不免脸更黑了。   “王爷一向是这么个性子。”铁山误以为皇帝在问他,不能赞成不能反对,只能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皇帝听了点点头道:“也是。”皇帝心想,刚才恐怕是他想歪了,云惟珎是个重情的性子,先帝说的果然没错。在去年他最艰难的时候,皇帝用太子的身份给他保驾护航,如今大战眼看就要胜利了云惟珎自然投桃报李,要把军功分一些给自己的弟子了——云惟珎挂着太子太傅的衔呢!   云惟珎的用意皇帝明白,京城里浸淫多年的老狐狸们自然明白得更快,等陛下下旨太子代天巡边的时候,多少后宫妇人咬坏了银牙,撕破了手帕,只有皇后娘娘仰着一张笑脸,恨不得给云惟珎立个长生牌位。   花满楼和十八卫中护卫接到太子,劝说太子轻装简行,让仪仗和陛下的赏赐后续跟进。   “殿下,咱们骑马快行吧。”说话的是太子母家表哥,太子出门,一国储君,何等贵重的身份,自然是有专门的仪仗和护卫军的,能说、敢说让太子甩了护卫的军队,自己跑去云中的,也只有他的表哥了。   “可是,现在西北在打仗啊,路上万一……”今年虚岁才八岁的太子也不是天真懵懂的小孩子了,他自从得封太子以来,遇到的刺杀毒手还少吗?就凭云惟珎派来的那几个人,顶什么用?   “殿下,昭谒亲王既然派人来接,肯定有他的用意。臣也听说现在郭萍将军围住了柔然大军,可是能坚持多久说不清楚,战场上瞬息万变,要是您到的时候仗已经打完了,那您可就真是代天巡边去了。”表哥耐心劝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可孤年纪小,骑术不精,可以吗?”太子还是有些小担忧的。   “殿下,这说不定就是昭谒亲王给您的考验呢。要知道他现在位列亲王,又是您的长辈,虽然加封了太子太傅,可用不用心完全是两回事儿啊!世人都知道昭谒亲王最重情谊,您要是能在苦寒的西北和他共苦,等回了京城就能迎来同甘了!”表哥极力鼓动道。   太子想了想也有道理,接受了花满楼的提议。   就是他们有这个打算,事情也是要瞒着别人做的,太子让自己的贴身内侍打掩护,自己换了不起眼的常服,带着他的表哥,两个亲信护卫跟着花满楼一行往西北疾驰而去。   太子表哥分析得不错,这的确有云惟珎考验太子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这场战争要收尾了,他要把功劳分出去,再次在皇帝面前加深自己重情的印象。既然给一个并没有出力,只是借用他身份的太子都这么感恩,那对皇帝,云惟珎必须拿出更高的诚意来。   这个诚意云惟珎已经准备好了。   太子到云中郡的时候,郭萍已经打退了十几次柔然人的冲锋和突围,死死的把这些人困在包围圈中,如今柔然的大将陆续死亡,剑一堂抽调了许多高手、专业刺客来支援,当然这些事只能秘密的,在战场上用阴谋,即使是用在敌方,也要避免己方军队兔死狐悲,动摇军心。   长史通报太子到了,云惟珎赶紧出门迎接。   “太子殿下。”云惟珎拱手点头,太子是国之储贰,云惟珎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仪。   “皇叔万勿多礼,您是长辈,又是师长,折煞孤了。”太子赶紧扶住,又还礼不停。云惟珎是什么身份,在皇帝心里是什么地位,太子能不知道吗?他哪里敢手云惟珎的礼。   云惟珎这时候才仔细得打量了一下太子,只见他皮肤通红,脸蛋上有血丝,腿也不太正常的叉开,嘴唇上也都是翻起的白皮,知道他这一路上吃苦了。云惟珎笑着道:“太子殿下一路辛苦,还请先沐浴更衣吧。”   云惟珎让跟上战场的王府长史带太子一行下去梳洗,花满楼也先去洗漱,云惟珎在书房等他。   花满路和云惟珎心有灵犀,花满楼也正想和云惟珎说一说这位太子呢。   “如何,可有资质。”等花满楼一坐下,云惟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当初你连自己的弟子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干受命太子太傅,也是胆大啊。听说你还向陛下举荐了太子人选的,更是大手笔。”花满楼知道战事将定,心情也轻松起来,开始和云惟珎开玩笑了。   “不过依礼法而行,当初是陛下的恩典,我要借用的也不过太子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如今我即将得胜回朝,更大更凶狠的战场等着我呢,怎么敢不先确定战友是什么品性。”云惟珎翻了个白眼儿道。   “太子天资卓越,人品上佳。”花门楼先定下基调:“我带着人一路疾驰,太子应该是没有正经学过骑术的,开始的两天大腿被磨破了也没有叫苦,最多只和他表哥抱怨一下,咬牙跟着我们来了,后来一段路程是护卫与太子同骑,不过也算能吃苦了。”   “和自己表哥抱怨也不敢和你抱怨,恐怕是已经猜到这是我对他的考验了,不叫苦也不一定是能吃苦,可能是擅隐忍,心机深沉,皇家的孩子,可没有天真无邪这一类型。”云惟珎毫不犹豫的向花满楼展示自己的黑暗。   “太子在几天之后才知道我是瞎子,也并未有同情嫌恶之言。”花满楼替太子描补道。   “你的本事足以掩盖目盲的缺……嗯,他敬佩的是你的本事,小小年纪能把情绪收放自如,连你都感觉不到违和,这份功力也是不俗了。”云惟珎点评道,宫中身体有缺陷的人是不能出现在贵人面前的,一面吓着贵人,污了贵人的眼。太子应该从来没有看见过残疾人,虽然花满楼的相貌一点儿都不吓人,但正常人终究会有些隔阂吧。   云惟珎不愿意把花满楼的目盲称为缺陷,他在内心深处觉得这是遗憾美,像断臂的维纳斯一样,因为有了目盲的不足,才真正成就了花满楼。   花满楼没有对云惟珎的点评发表意见,接着把太子在路上的表现都说了,这次他没有再带上感情色彩,云惟珎也没有再犀利得点评。   和云惟珎交流完对太子的看法,花满楼有些疲惫的回房。在他的房间里,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已经在喝着小酒等他了。   “你们怎么来了?”花满楼惊讶道。   “我所在的右路军已经完成使命,精锐抽调到郭萍的中军去了,剩下的人也安排在云中驻防,本来就没我的事儿了。猴精这边右贤王的军队也基本被打击殆尽,现在除了魏尚将军被安排的西边防备西域诸国,剩下的人都在中军,等着决战呢。”陆小凤解释道。   “都还好吧,战场上刀剑无眼……”花满楼关心道。   “没事儿,我和猴精都不用正面冲杀,将士们练得都是杀敌的功夫,哪儿有人能伤得了我们。”陆小凤不在意的挥挥手,示意真的没有受伤。   “花满楼,我看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司空摘星既然擅长易容,对人的面部表情观察自然细致入微,陆小凤还大大咧咧的开玩笑,司空摘星已经敏睿的感觉花满楼情绪低落。   “没什么,只是疲累罢了。”花满楼摇头道。   “你这话别说陆小鸡了,连我都骗不过~”司空摘星撇嘴道,陆小凤也关切的看着花满楼,怕他是因为看不惯杀戮,让这么一个热爱生命的人来亲眼看着众多生命消逝,的确太残忍了。   “唉,不过是觉得元琰越来越……偏激?狠辣?我找不到确切的词来形容,总是就是那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的感觉,现在我都怀疑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我当年认识的霁月清风的云公子了。”花满楼无奈道,刚刚云惟珎恶意揣测才八岁的太子时,花满楼真的在一瞬间怀疑他们当初是怎么变成朋友的。   “那我云大人本来就不是霁月清风的人~”司空摘星即使来帮忙了,心里对云惟珎的怨念也不少:“能在官场上混的人,比我这种小偷还不干净。”   “猴精,别乱说话!”陆小凤喝止道,“怎么了,只能和我们说说吗?”   花满楼把和云惟珎关于太子的谈花说了,司空摘星不屑的冷哼,陆小凤却若有所思:“我觉着以云大人的城府,就是真的有这种想法,也不至于在你面前表露出来吧?”   “那你的意思是?”花满楼吃惊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觉得云兄恐怕是想借机和你划清关系了,他连几国大战这样的事情都不会瞒你,现在却来和你划清界限,看来他必定马上刚要经历更困难,更严峻的局势。”陆小凤评价道。   “我说,你们能不能不把他想象成一个圣人?不过一个朝廷大官,陆小凤你以前难道没有进出过高门大户,花满楼你家一直打交道的难道不是富贵人家,怎么他就不一样了?”司空摘星不满抗议道。   “哈哈哈哈,还是司空摘猴精有悟性,说的是了,咱们何必区别以待,在云兄没有为难伤害我们之前,平常待之,平常待之。”陆小凤哈哈大笑道。   花满楼也跟着点头。   等太子到云中的第二天,云惟珎就传信给前线大军可以动手了。   柔然军中大将开始大量死亡,有威望的将领接连被俘,突围的骑兵一次又一次的被打退,最终,阿里侃再次亲自带兵突围,被郭萍斩于马下,宣告这场战争以中原的胜利结束。      第六十二章 脉脉温情      阿里侃拒不投降,自刎身亡。 左贤王意图突围,战死。   柔然大量高阶军官、部族族长阵亡、自刎、被部下所杀,郭萍的中军比较完整的接手了柔然的大量青壮年,加上魏尚击败俘虏的人数,大约也凑齐了十万人。   等到把柔然人安稳收押之后,云惟珎才带着太子来巡视战场。本来还想请花满楼、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三人同来的,可惜他们不愧江湖人的身份,非常洒脱,在确定胜利的那一天,直接留书遁走了。留书的是花满楼,其他两个浪荡子可没有这么温柔的举动。   云惟珎算着时间过去,没有让大军直接班师回朝,一是为了让郭萍有更多的时间打扫战场,压制俘虏,二是让太子能亲身感受一下战场的氛围。   云惟珎拱卫着太子车架巡视战场,仪仗只带了表明身份的曲柄九龙伞,其他都不用,毕竟在战场。太子原本带来的母家表哥和亲信护卫都还在太子身边,只是被隔的远了一点,云惟珎不想让太子在感情上有太多的依赖。   云惟珎并没有摆出亲王的车架仪仗来,直接骑马而行,身后是帅旗飘扬。   到了战场,太子刚刚站在车门前,就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定睛一看,离他三丈远的地方是郭萍为首的诸位战将正在对他行礼,有些将军身上还带伤,那种刚刚从战场上走下来的煞气,带着尸山血海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若不是太子心志刚强,都要被这样的气势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发软了。   太子余光一瞟,没有看见他表哥或者云惟珎,努力镇定心神,往前踏了一步,高声道:“诸位将士辛苦了!”太子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好腹稿,要长篇大论的说一说父皇的重视、自己的期待,可是等到了眼前,一句简单的辛苦了,太子都是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能镇定的说出来。   “为陛下效忠,为百姓杀敌。”这是对太子问候的齐声回答,不用说,肯是云惟珎的主意。   太子已然露面,表示了皇室足够的重视,任务也就完成了,太子退回车内,还是悄悄的掀起车帘,看外面的情况。   只见云惟珎打马上前,诸位将军在马上抱拳低头,叫了一声:“云帅!”云惟珎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左手向上一挥,众位将军就打直腰板,目光清正的看着他。云惟珎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那些将军就单手控缰,整齐的分成两列,让太子车架、仪仗先行。   太子快速放下侧边的车帘子,扑到后面掀起车帘一角,想看看他后面的云惟珎和将军们是怎样的表现。只见那些将军让太子车架先行之后,就慢慢成人字形依次排在了云惟珎之后,他们控马慢行,上身起伏一致,连马蹄落地的声音都是整齐的。这样约摸二十人的骑兵队伍,生生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概。   太子放下车帘,坐回位置上,突然觉得就是刚刚那些将军下马对他单膝下跪行礼,也没有云惟珎这样一字不吐,众将听命来得威风。   等道了军营,太子又被吓了一跳,刚刚是众将为了表示恭敬,在离军营五里处恭迎,现在到了大量驻扎军队的地方,太子见到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连绵军营,那些灰扑扑黑压压的营帐颜色还有着黑甲的士兵,让太子直观感受倒了军营的严肃、压抑、浩大、沉重。   云惟珎带着众将恭维太子在帐中稍事休息,众将退下,云惟珎道:“殿下,接下来还有一个简单的阅兵仪式,您准备好了吗?”   “皇叔放心,流程孤已经记在心里了。”太子挺直腰板,严肃道。   “殿下聪慧,我并没有不放心的,只是叮嘱殿下一声,待会儿您给退伍士兵代表发放户籍、地契和银子的时候,请务必和蔼可亲一些,这些退伍的士兵,身上多有残疾,您万不要露出嫌弃之态。”云惟珎柔声细语道,他和花满楼说的话自然不是真的,他对这个太子徒弟很满意,所以不想让他走歪了。   “是,皇叔放心。”   太子连说两次放心,云惟珎就是不放心也放心了。   接下来是太子、云惟珎、郭萍、魏尚骑马检阅得胜部队,魏尚能捞到这么个长面子的差事,完全是靠他在云中的老资历和本土优势,不然哪儿轮得到他。魏尚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跟在太子身后。   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口号、问候,只是在太子经过的时候,这些士兵弯腰行军礼,像风吹麦浪一般,一个个挨着向太子低头致意。这样简单而又沉默的礼仪,太子只觉得胸中的豪情与悲伤浓烈得让他热泪盈眶,即使年纪还小,太子也能感受到万人臣服的快感和满身鲜血的悲凉。   简单的检阅过后,太子为退伍士兵代表发放了退伍的证明和国家补偿的财产,过程中果然非常亲和,云惟珎看了,心里也在点头。他不怕太子傻,就怕太子以为天下人都没他聪明,教不会的学生,只会坑死老师。   军中代表并不多,等完成了这样的仪式,太子就回去休息了,太子现在才庆幸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顺利精通了骑术,不然在这样的场合,前面居然有个人牵马,这也太丢份儿了,不禁后知后觉的十分感激云惟珎。   云惟珎护送太子回营帐,叮嘱晚上有庆功宴,让太子现在好好休息,晚上才有精神。   安顿好太子,云惟珎就去了郭萍的营帐。郭萍在中军担任的是主将,营帐自然也是非常宽阔的,见云惟珎进来,郭萍挥退了亲兵,跟在云惟珎身边的护卫接手了防卫事宜。   “你来了,太子那边忙完了。”郭萍迎上来,摸了摸云惟珎的手,见他手有些冰凉,又渡了一道暖暖的内力过去,他们一场仗从秋天打到了冬天,现在的气候已经十分寒冷了。   “差不多了,等把过场走完就班师回朝。陛下的批复已经下来了,从雁门调过来的士兵还是回雁门,升职、奖励将士的名单也已经核准了,封赏圣旨等回京后再正式颁发,退伍士兵的名单也兵部也已经核准了,你整理一下,通知要上京的人,我们得赶在过年之前入京,陛下也需要这样的热闹。”云惟珎吧啦吧啦得说了堆。   郭萍想着云惟珎这时候过来,应该能说上几句轻言软语,结果一张嘴就是公事,郭萍无奈的笑了笑,心上人是工作狂,又是上司,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能辨了。   “这些都核过几次了,你放心就是。”郭萍笑道:“你累了吧,先去里面歇歇,到了时间我叫你。”   云惟珎也觉得自己进门就谈公事好像有点儿不对,打了个哈欠道:“你有事儿吗?”   “没事儿。”明显要说什么的架势,郭萍必须没事儿啊。   “那陪我躺一躺吧,这些日子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云惟珎伸出手,邀请道。   郭萍快速抓住了那只手,笑容满面,两人携手进了内室。别想歪了,还真只是躺一躺,盖着棉被纯聊天。   郭萍刚刚还嫌弃云惟珎不解风情,现在他想说点儿什么营造气氛却也找不到话题,还是只能说公事。郭萍道:“太子殿下如何?”   “挺好的。不骄不躁,主要是勤奋能吃苦,没有皇室子弟的娇贵,大约是我这个昭亲王还有点儿威慑力。”   “不是一点儿,本就一大堆人给立长生牌位,等你再胜了这一场,有人得把你当神来拜。”郭萍笑道。   “我打败仗的时候也有人来烧香吗?”云惟珎自嘲,复又感叹道:“多亏把太子请来了。”   “晚上的庆功宴让谁负责安防?张千吗?”郭萍提议道。   “咱能不这么小心眼儿吗?好歹是来支援云中的,让十八卫带着剑一堂和你的亲信负责吧,真让他负责我还不放心呢。”云惟珎笑道,负责安保自然就没有机会面见太子,这对一辈子守关戍边的将士来说,可是天大的荣耀,不过估计张千不在乎就是了。这次张千来云中,功劳没捞到,作用没发挥,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觉得他不堪大用,若是皇帝不满,云惟珎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嗯,我让剑一堂分堂的送了些瓜果蔬菜过来,够撑场子了。”西北多肉食,又是在冬天,又是刚下战场,全上肉食是纯粹给人添堵了,郭萍的考虑很周到。   “也别太费心了,安排阅兵仪式都慎之又慎,太子毕竟还不是皇帝,京城的言官没出过京城,说起话来倒是天下之大,无所不包。”云惟珎叮嘱道。   “嗯,不说这些扫兴的人了。跟你说件好事儿,我在往东北五十里的方向找到了一条河,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河水清冽,周围长了许多野生腊梅,漂亮的不行,那河水在晚上月光下更是杉杉发光,犹如玉带。要是有空闲,咱们还可以去雪山上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灵泉,要是有雪莲就更好了。”郭萍搂紧云惟珎的腰道。   “松开,我要睡觉呢。”云惟珎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拿灵泉来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讲究的人,井水和泉水泡出来的茶我也喝不出来,当初背了多少书,才不至于丢面子,你就不要折磨我了。”   “那是你平时太忙了,喝茶如牛饮,要不就是和人动脑筋周旋,哪儿有心思在茶水上,雪山上的泉水清冷、甘甜,我多灌几袋装回去,就是不泡茶,用来跑干腊梅、干茉莉,也是……”郭萍说着说着低头一看,云惟珎已经闭上眼睛了,“也是好的。”郭萍轻轻吐出没说完的四个字,松松得把云惟珎圈在怀里给他暖手,拉过被子把两人盖住,进入香甜的梦乡。   云惟珎被叫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郭萍用内力把衣服烘暖和了递给他道:“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宴了,你先起来梳洗。”   郭萍说完这些就出去安排了,举办宴会也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摆盘子摆碗的杂事自然不需要郭萍负责,可总要出点儿什么必须他拿主意的问题。   云惟珎懒散得起床,也不想穿铠甲或者正装了,随便套上件常服,反正这是放松式的宴会,以他的身份穿得随意点儿,谁敢有意见。云惟珎走出营帐,看天上开始飘雪,又回去把皇帝赐给他的大红色火狐毛裘披上,这么贵重的衣料,他到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穿。   云惟珎身后跟了两个护卫,在营地里走动,行礼的人越来越多,云惟珎不愿给人添麻烦,往人少、营帐少的偏僻地方走去。结果,遭遇太子。   云惟珎的衣服太打眼了,太子老远就看见了,连忙走上前来行礼。   “殿下,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宴,您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事吗?”云惟珎不解问道,他们现在站的是主营区后方,这里是伤兵和后勤的营帐,跑这儿来做什么。   “孤随意走走,不想走到了这里。”太子随口解释道,云惟珎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两人并排沉默着走了几步,太子还是忍不住问道:“皇叔,你不是说伤兵都退伍回乡了吗?”   “那些事轻伤的士兵,朝廷给的财产和补偿,足够他负担生活,所以让他回乡了。他回乡之后若是不愿意务农,还可以去县衙做小吏,虽然身份低了,但是有实惠。”云惟珎解释道:“至于殿下看见的这些,是重伤,没有劳动力的人,他们只能依靠国家供养。”   “那就养着他们啊?”太子焦急道:“那些帐子太小了,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也没有药,更没有人照顾他们,我看见一个断腿的自己拖着去端水,还有……”   “殿下,您知道重伤需国家供养的士兵有多少吗?”云惟珎打断太子的话道:“只这场大战就有三万人,殿下知道三万人是多少吗?他们一个个排列着站在您面前,您一眼望不到边。”   “这么多人,朝廷的国库养不起,您可知道早些时候很多士兵若是重伤,宁愿死也不愿苟活,因为活下去太艰难了。这些在沙场流血的汉子,回到了乡间只能是无知妇孺指指点点的对象,因为没有谋生的本事,又不会种田,把那些仅剩的钱财花完了,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就这么浪荡着去了。还有,他们都是受过重伤的人,医药费就是一大笔银子,光靠他们是负担不起来。经常会有地方主官上报回乡士兵为祸乡里,若不是走投无路,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何至于此。”   “殿下可知,为何总有那么多边关守军主将带的时间一场,就容易冠上主将的姓氏,成了王家军、李家军,不是因为士兵忠心,而是因为这些伤兵都是主将想办法养着的。若是你的袍泽没有了生存的能力,朝廷放弃了他,像驱赶野狗一样赶走了他,将军却劳心劳力的养着他,两相对比若是你,你会怎么做?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才是边关守军容易成是私军的原因。”   “那朝廷为什么不养?”太子不懂。   “因为没有人提出来。因为武人粗鄙,因为开销大,殿下您已封太子,开始学习朝政,您知道现在内阁五位阁臣中,有几人是武将出生吗?有几人上过战场?”云惟珎反问道。   “孤……孤……”太子不知道,他被立为太子只有一年,他还没有看到这么深的地方。   “没有,没有一个人的履历里有武将的经历,没有人上过战场,他们都是文官,他们不了解武将,就是了解也没余感同身受,推己及人。太子您看,一场大战要耗费大量军饷,等战争胜利了,又有多少盈利?等到大军班师回朝了,若是一样这这些伤残士兵,国库就要一直花钱,也就是说,一场大战之后,花的银钱源源不断。可朝廷不是只养兵就够了,朝政哪里不需要花钱,大旱水灾、疫病土匪,偌大的疆土,总有用到银子的地方。”云惟珎不知该什么向他解释,只能从钱和身份的角度来了。   “可少师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太子还是不太明白。   “若有机会,我请殿下见见君子小人,义与利吧。”云惟珎并不着急,回到京城有的是时间,“现在太子只要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就够了。我和您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我现在是个武将,而您是太子,我想影响您,想让您提高武将的地位,因为您是未来的陛下。您也不应该全信我的。”   “皇叔……”太子被云惟珎的大胆给吓了一跳,什么未来的皇帝,这也是能说的。虽然大家都知道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可谁也没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过。更为了云惟珎的坦诚,可没有说服他的时候告诉他,你不要全信我的。   “殿下,该到开宴的时辰了,请吧。”云惟珎不理会太子复杂的脸色,一马当先的走了,这些问题点到为止,只要太子到了云中,上过战场,云惟珎就能把这些观点灌进太子的脑子里。说一千遍,不如亲眼看见一次。   晚上的庆功宴十分正经,太子地位高,年纪小,很多东西都不能让他看见。连舞姬都穿得厚实保守,云惟珎都佩服安排宴会的人,他们上哪儿找的舞衣啊?要知道军中舞姬都是营妓,估计她们也从来没有穿过这么保守的衣服。   气氛怎么也炒不热,云惟珎给郭萍使了个颜色,郭萍个武定使了个颜色,武定立马就和高擎定吵起来了。   军中的人已经见怪不怪,太子吃惊道:“皇叔,这……孤要劝架吗?”   “殿下不必忧心,那位穿墨绿衣服的武定将军和那位穿褐色衣服的高擎定将军可是刎颈之交,你看着就是。”云惟珎解释道。   “是……吗?”太子看着那两个吵得面红耳赤只差打起来的人,实在不敢相信刎颈之交四个字能形容他俩~“该死的武定,以为我高某人怕你不成,来,咱们拳头上见真章!”高擎定一激就露了本色拍桌子怒吼道。   “来就来!”武定本就打定主意用这个办法向太子展示本领,欣然应诺。   两人在座位上就动起手来,打着打着就到了中间,舞姬们十分有经验的飘然退下,把场子留给两位将军。   场中间的两个人你来我往,云惟珎给太子讲解这两人的招式和风格,云惟珎自己不会练武,但嘴把式功夫好,解说得十分带劲儿。   “殿下,高擎定这一招是他的成名绝技,叫大力掌,名字朴素,但威力十足,若是有长刀在手,威力更强,您看,可否允他们用兵器。”云惟珎建议道。   “听皇叔的。”太子也是个推卸责任的高手,明明自己也很想看。   云惟珎看了郭萍一眼,郭萍掌风一扫,高擎定的“善胜”陌刀就在手了,武定也飞身接住了自己的双手剑,两人兵器在手,招式更加大开大合,与江湖人士比武不同,与太子往日看的武功表演更不一样,两人的招式都是大气简朴,就是那样简单的横劈直刺,却让两人打出了战场杀敌的气势!   这种原始、粗犷、阳刚的比武,是太子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格,看得他目瞪口呆。   云惟珎这时候已经不用讲解了,太子看不懂招式,也被这样的美感所吸引。   高擎定的武功要差那么一点儿,加之他身上有伤,慢慢就露出了颓势。云惟珎挽起袖子,站到靠门边的战鼓旁,亲自给高擎定擂鼓助威。   “咚,咚,咚!”鼓声开始沉重迟缓,和着高擎定现在的招式,略有败象。只是这鼓声,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快,高擎定的动作也流畅起来。高擎定飞身从头劈下去,云惟珎双手重锤;高擎定游走场边,云惟珎鼓声轻快灵动,鼓声和着高擎定的招式,高擎定越打越顺手。   猛地鼓声急促起来,越来越急,越来越急,高擎定的攻击越来越猛,武定的双手剑舞得只见残影,突然咚得一声巨响,武定直接飞了出去,若不是他身后的将军拉了一把卸力,武定就直接撞在柱子上去了。   武定退了好几步卸力才站稳,高擎定单手持刀屹立在场中,怒发冲冠的模样,还以为他在和敌人拼杀呢!   “好!是高擎定赢了!”云惟珎双手把鼓槌一丢,大声叫好道。   “不公平,元帅你偏心眼儿,你怎么帮老高啊!”武定跺脚道。   “云帅就偏心了,你待怎么滴!”高擎定傻笑出声,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像个耍无赖的小孩儿似的。   “我可没偏心,老高身上带伤呢。”云惟珎笑道。   “我也带伤,也带伤,云帅你不能当看不见啊!”武定刷得一声把胸前的衣服扯开,他右胸道左肋有道长长的伤口,伤口不深,但是现在一动武,也渗出了血水。   “你这伤也能和高擎定比,人家……”另外的武将正要打趣,云惟珎却直接把武定的衣服拉好,啪得拍在他脑袋上,小声道:“仪表!仪表!说八百遍都记不住!”虽说是小声,但还是足够太子听见的。   云惟珎眼神示意太子殿下还在上面端坐着呢!武定刷得跪地请罪:“末将失仪,请太子殿下恕罪!”   “武将军骁勇善战、武功超群,孤也长见识了,何罪之有,快快请起。”太子站起来虚扶道,“两位将军卫国杀敌,言语无法表达孤的敬意,些许小礼,贺我朝有此能征善战的勇士!”   太子开始赐礼,云惟珎早就提醒过太子要准备赏赐,太子以为闹这一出是云惟珎给他搭的台阶呢。只是看见武定身上那么多伤口和愈合大伤疤,太子觉得就是没有云惟珎的提醒,他也是必须要赏赐的。   赏赐人人都有份,众将一致下跪谢恩。      第六十三章 送大礼包      等太子殿下刷够了威望,云惟珎就组织人马班师回朝了。   郭萍送走了西方魔教的使者和西域诸国的使者,又安排了驻军驻守原本属于柔然的土地,保证打下的这篇疆土仍然在朝廷的控制之内,如此种种。等安排好了一切,才乐呵呵的跟在云惟珎身后回朝。   云惟珎有些担心:“玉罗刹怎么办?”   “他估计也正忙着收尾呢,只要他不跳出来找事儿,理他做什么?”当初他们和西方魔教约定的出兵条件是,中原这边要土地、人口和战马,西方魔教那边要金银财宝,西方魔教大大吃亏了。难道玉罗刹不知道土地、人口和战马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吗?他又不傻!是因为玉罗刹根本没有这个精力整合草原上的资源,他就是冒着和云惟珎撕逼的风险,抢到了这些,他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还有可能拖垮本来就没有正式形成国家的西方魔教,这才便宜的云惟珎。   “都说创业容易守业难,要我说都不容易,打下这么大的疆土,怎么治理也是个大问题。我朝百姓都习惯了农耕生活,移民也不是办法,这个地方要是让西方魔教得去了,三十年后又是一个柔然,又要和我朝开战了。”云惟珎感叹道。   “你想得还真长远,三十年后朝中焉知没有能人,你这样的老前辈不用操心这些了吧。”郭萍打趣。   “就是现在玉罗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我生怕他得不到好处也不让我们好过,他支持着小股的柔然残兵复辟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草原人最崇敬的除了自然神灵之外,就是血脉了,直接打出个柔然王室血脉的旗号来,也是防不胜防。”云惟珎对玉罗刹那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他们在过去有共同敌人的时候结成联盟,但战争一结束,双方就成了彼此最大的敌人。   “放心吧,玉罗刹暂时还抽不出功夫来,只要他不当场发疯,剩下的问题都回京城再说吧。”郭萍安慰道,他把衣架上的火狐皮裘给云惟珎披上,“你多久没回京城了,就丁点儿不想念吗?”   “想,尤其想我那栽满腊梅的后山。”云惟珎微微一笑。   回程的路乏善可陈,只是官道两旁会有许多百姓自发来看热闹,这个时候可没有箪食壶浆以慰将官的传统,大家就是来看个热闹。往年有什么大人物出场的时候,百姓也会来看猴戏、赶庙会。   看到这样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场景,云惟珎也不愿浪费了,直接吩咐他的幕僚团队起草了一份宣传文件。自此,大军路过的地方都有人到处宣传这场战争中的经典战役,说陛下是如何的英明神武,宽厚仁慈,善于用人;说太子是如何聪明早慧,具有皇室风范;再宣传云惟珎的运筹帷幄,郭萍、魏尚的英勇善战,列英的气节当世苏武都不为过,就是队伍中的小兵张三李四,也有一段可歌可泣跌宕起伏的小人物奋斗史。听得那些来看热闹的民众直呼没白来,见识了大场面,听到了新鲜事儿,往后小三年的谈资都有了。   有商人看到了机会,云中郡弓箭同款,云中郡服饰仿款就热闹的开卖了,连土特产贴上个云中郡的标签都格外好卖。   一路热热闹闹沸沸扬扬得到了京城。   皇帝对这次大胜也十分高兴,直接在东郊城门外二十里处迎接,这是帝王出迎凯旋将士的最好礼遇了。离城门二十里地方早就搭好了高台,铺上了地毯,恭迎陛下驾临。皇帝带齐了仪仗端坐在高台上,两边是文武大臣,我朝皇室对女子的约束还是比较大的,并没有皇后公主陪同观礼。   太子、云惟珎打头骑马而来,郭萍、魏尚、列英这三个最具代表性的武将在第二排,武定、高擎定、张千等从三品武将在第三排,成人字行向陛下疾驰而来。众人步伐一致,连马头起伏的角度都相同,十分威武雄壮。离陛下高台三丈远的地方,众人一致下马,“儿臣/臣弟/末将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皇帝今日穿的是大礼服,威严肃穆,把人叫起之后,先挨个夸奖了带兵出征的将领,又赞扬了前线未回来的将士。接着是太监高声宣旨,长长的庆祝胜利的赋文,四六骈文,文采华丽,又臭又长,众臣在冬日太阳下晒着,头顶发烫,脚板冰冷,是个人都知道雪化的时候更冷,众臣把写文章的礼部骂了又骂,该是的老酸儒,累死个人!   接着又是颁布嘉奖的圣旨,这个就简介明了多了。太子得了“此子类父”的精神表扬和一大堆金银珠宝;云惟珎得了千户的封邑和一大堆名誉头衔,外加金银珠宝,他们俩都属于位高权重那一级别的,也没什么可以赏的了。郭萍升了品阶成了二品武将,有了子爵的爵位,魏尚等武将也各有升迁,值得一提的是列英因为早先诈降,事实证明他一直忠于皇朝,皇帝特意给他赐了“忠勇”二字的牌匾,算是额外嘉奖。由此可见,皇帝对爵位多么吝啬,郭萍、魏尚、列英这样的大功,都只得了最末等的子爵;对云惟珎又是多么宠信,亲王这种爵位,说给就给了。   前面这些都是朝廷犒赏得胜回朝将士的基本套路,云惟珎被叫上前之后,躬身道:“陛下,此番王师代天北伐,全赖陛下高瞻远瞩,将士用命,还请陛下能亲检此军,将士们能亲睹皇威,毕生幸事。”   这是请皇帝亲自检阅队伍了,以往可没有这花样儿,皇帝笑着看了看云惟珎,欣然允诺。   皇帝还准备下高台骑马去的呢,结果云惟珎拦住了他,小声道:“兄长,你还穿着大礼服呢,我可不是来折腾你的。”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传递着“还说你不是来折腾的,就你花样儿多的”的小眼神。   皇帝坐回高台上的宝座,此时搭建的高台上只有皇帝、太子和云惟珎,其他都是护卫、内侍、宫人,可忽略不计。   郭萍郭萍首先带着五百骑兵冲锋而来,马蹄阵阵,到了高台面前又如流水一边左右分开,这时太子高声道:“启禀父皇,此乃辅国将军郭萍所摔中军骑兵,与柔然一役中,此骑兵队多次打退柔然王庭主力意图突围之举……”   太子突然出声,皇帝也吓一跳,更别说那些在高台下两边陪同观看的文武百官了,而且太子的声音有云惟珎的黑科技和护卫内力的加持,他本身又是童音,传的更远了。   皇帝侧过头笑着瞟了一眼云惟珎,云惟珎拱手示意,皇帝笑而不语接着看下去。只见郭萍演示了各种骑兵战阵,还模拟的冲锋对战,最后众人整齐得翻身下马,单膝下跪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将士们右手一抖,战马也屈膝,形同臣服跪拜。皇帝高兴得站起来,走到高台边缘,高声道:“众将士平身,将士们辛苦了。”   众人起身,行军礼,齐声喊道:“为陛下效忠!”   “好,好,好!”皇帝抚掌大笑,吩咐内侍再赐美酒、牛羊犒赏。   郭萍率领的骑兵队又如流水一般退下,魏尚带领的退伍又上前来,太子解说道:“启禀父皇,此乃镇军将军、云中郡守将魏尚所帅西路军……”   每队士兵在高台前走过的时候,都有太子的解说,或赞扬领队将领,后讲解当时的战术、战时情况,文武百官也跟着听了一场热闹,最重要的是每个士兵上前来的时候,都表达了忠于陛下,忠于朝廷的宏愿。   往常一个时辰的京郊凯旋仪式,然云惟珎生生多拖了一个时辰,皇帝却像看不厌,也看不累一样,精神昂扬。等阅兵仪式完了,皇帝让云惟珎和他同撵而行,回宫去了。路经长安街时,两旁的百姓围观皇帝车架、凯旋将士也是热情非凡,在路上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宫。   龙辇上,皇帝笑问:“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小惊喜,还有大礼包要送,陛下可要准备好。”云惟珎斜着眼睛挑眉打趣道。   “好,朕等着。”皇帝脸色红润,兴致高昂道:“那个太子解说的点子是你想的吧,真是……”皇帝不知该夸他有创意,还是骂他脸皮厚。   “这也是效仿前人啊。”云惟珎笑道,传闻太祖开国的时候,也搞过这种解说式的阅兵式,大概后人嫌耻度太高,都没继承。   两人说笑几句,又掀开了车帘,微笑着看着外面的百姓,百姓们看见皇帝和云惟珎的真容,自然爆发出更大的热情。如今讲究的是端方,云惟珎也没有探出身子去招手之类的,维持着微笑的表情,一路端着得进了皇宫。露个脸,就算是回馈百姓热情了。   其他人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晚上再来宫里参加宴会,只有太子和云惟珎直接拉到了宫里,皇帝夸奖叮嘱的太子几句,就把他打发去和皇后请安了。   云惟珎则在偏殿洗漱休息。皇帝进来的时候,云惟珎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歪在榻上,让宫女伺候着擦头发呢。   “坐,坐。”皇帝看云惟珎要起来,连忙制止,云惟珎也不是矫情的人,安坐着吩咐宫女:“直接弄干就是。”在武侠世界能近身伺候的宫女也各有本事,不知她修行的是那种功夫,手上内力倾吐,很快就把云惟珎的头发弄干了。   “别忙,别忙,朕就找你说说话,无关紧要的。”皇帝就是来闲聊的,他知道云惟珎素来不喜欢用内力烘干头发。   “兄长也真是的,我正在风口浪尖上,不是指着御史找我的麻烦吗?”云惟珎理了理头发,自己用发带轻轻在后面束着,挥退了伺候宫人,才道:“兄长想说什么?”   皇帝动手把小矮几拖到了软榻旁边,自己坐在软榻上,把脚伸在矮几上,一副悠闲放松的模样。端了杯热茶递给云惟珎,道:“这么正经做什么?闹得我都忘了要说什么了。”   云惟珎接过茶,笑道:“兄长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云惟珎放松身子,靠在软榻靠背上,道:“兄长忘了要说什么,就让我先说吧。”   皇帝也懒懒散散道举杯示意他,讲吧。   “与柔然一战,打下了大片的疆土,您可想过如何治理?”云惟珎问道。   “朝上已经议了多日,北面过了长城地界,都是游牧之地,迁徙中原百姓过去也不是办法,生活习性不同,又没有军队保护,长久以往,恐成一患。若是参照长城内的模式也不行,那里的水土可不适合种植。”皇帝先摆了摆现实,道:“朝中也没议出个所以然来,怎么你有办法。”   “羁縻制度如何?”云惟珎道。   “羁縻?”皇帝反问道:“何解?”   “所谓“羁縻”,“羁”,用军事手段和政治压力加以控制;“縻”,以经济和物质的利益给予抚慰。说白了就是您派重兵驻守,草原人依旧称臣,您可以在草原上建立行省或都护府,那些地方仍旧是朝廷的地盘,但是考虑道草原情况特殊可以分封几个草原土生土长的部族族长做公侯,共同管理,以朝廷为尊。到时候参照互市贸易,在金银上多加抚慰,但在经济上,要把草原人握在手上。让他们多养羊,限制驯养战马,盐铁限制,奢华之物倒是可以多卖。”云惟珎简单解释了一下羁縻制度,道:“我在路上写了个折子,把事情讲得很清楚,兄长看看。”   云惟珎起身,在书案上拿了一本奏折过来,皇帝接过来看了看,发现这只是一本奏折目录而已。“你带带进宫的那箱子书是奏折吧。”皇帝问道,云惟珎进宫都是时候带了一箱子书,已经让收拾东西的内侍传出了云惟珎好学不倦的名声,皇帝也知道,还是他命传开的呢。   “陛下圣明~”云惟珎拱手打趣道,不知说的是皇帝蚊子肉都不放过,千方百计给他宣传名声,还是……   “那你说的这修筑运河又是怎么回事儿?”皇帝指着奏折目录上的标题问道。   “说了要送大礼包的,怎么能只有一样呢。”云惟珎狭促道:“在战场上不是俘虏了十万柔然青壮年吗?放他们回到草原肯定是祸害,我也不甘心,就想着用这批免费的劳动力,开凿运河。您想,现在南方还有少数蛮夷不服朝廷统治,我往年虽创立了夷汉混居之类的办法,但还是要再加强控制。南方气候湿热,天时地利,粮食生长的好,已经渐成国家粮仓。但是从南方运粮过来走陆路山高路险,走水路又没有运河连通,需要转运,太麻烦,损耗也大。我早先提过的修筑运河,您不是说征发民夫是个大问题吗?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   “你倒是走一步看三步,怪不得你当初那么赞成直接开战,别是当时就想着这好处了吧?”皇帝好奇道。   “兄长说的哪里话,我又不是神仙,哪儿能想那么远,不过事情到了跟前,才想出来的办法。”云惟珎坚决不承认。   “那谁来主持?”皇帝也知道这样的大型国家工程,没有一个精通这行的人支持是不行的,这要的是科学的勘测与管理,真是一门学问。   “别,你可别看我,修筑长城我还行,修运河我就是个真外行了。”云惟珎看皇帝直愣愣的看着他,连忙摆手道。   “那你总得给我个人选吧。”皇帝无奈道。   “仪宾熊杜如何?”云惟珎建议道。   “熊杜?你说谁?”皇帝一下子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咸安郡主仪宾熊杜,您的长兄的大女婿!”云惟珎提醒道,咸安郡主是当年先帝长子的庶长女,年纪比皇帝长了十几岁,辈分上是皇帝的侄女,虽然先皇长子坏事儿了,但也没有剥夺她作为宗室女的尊荣。这个熊杜是勋贵出生,习文习武都不行,就爱营造之事,就是他这样不务正业,才尚了郡主,得封仪宾。   “他,没听说他有这方面的才华啊?”皇帝疑惑。   “京城里最好的园子是哪家的?”云惟珎气着问道。   “你家的!”皇帝理直气壮道。   云惟珎捂脸,我说的不是这个啊。“是咸安郡主家的!”云惟珎面无表情的纠正道。“熊杜把外河引进院子,形成了活水长流之景,一直是京城的名胜,您难道不知道吗?他当年在咸安郡主封邑凿河引水漂流横木建房,挖开河道的泥土用以少砖瓦,最后把建造豪宅剩下的材料填入河道,铸成道路,节约高效得建成了咸安郡主封地府邸和临近州府的府衙、驻军的塞堡,这些您都没听说过吗?”   “听是听说过,只是这可是运河啊,熊杜能行吗?他今年该有四十了吧,还干得动吗?他往年也是名声不显的。”皇帝有些怀疑,修建运河,勘测沿岸,可是个非常辛苦的工作。   “兄长不用担心,当年修什么豪宅都是幌子,修筑塞堡才是真的,还是我从中牵线搭桥的,先帝当年也是为了给你铺路……嗯,总之,我是见过熊杜才华的,希望兄长能不拘一格降人才,仪宾不能担任朝职,但为陛下主持运河修建,可不是现有的职位。”我朝风气对皇帝贵女比较苛刻,虽能有封邑,但临地不治民,没有人事权和调兵、驻军权,驸马、仪宾还不能担任朝职,比较苦逼。   “行吧,以你的脾气,不是完全不会跟我说的,估计后续分析可行性的折子已经写好了吧。”皇帝也不纠结,这样的大事不是三两句话能掰扯清楚的。“不是说大礼包吗?只有这两个可不行~”皇帝指着奏折目录打趣道。别说是两条,这连个单独那条拎出来不是国策,不过是玩笑罢了。   云惟珎却皱着眉头道:“确实还有一个想法,不太成熟,还没拿定主意该不该和兄长说。”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直说的。”皇帝笑道。   “兄长说的是。咱们打败了柔然,可不能只有地盘扩大,人口增多这样的好处,怎么也得榨出点别的油水吧?”云惟珎挑眉反问。   “你还想干什么?”   “兄长有没有注意到,近些年商人增多,货物连远至阿拉伯的产地都有?”云惟珎启发道。   “你是说商路。”皇帝还是了解云惟珎的思路的。   “正是!”云惟珎击掌道:“现在北边的商路通了,那些商人不必冒着别劫掠的风险,贸易肯定更加繁盛,不久之后,您就能在长安城看见大胡子的波斯人,带头巾的阿拉伯人,皮肤黑黝的安南人,天下之大,万邦来朝,正是盛世!”   “的确是盛世,哪儿还不妥吗?”皇帝可没忘记云惟珎说这事儿不成熟。   “最不妥的就是西方魔教了。玉罗刹有心把西方魔教麾下诸国统一成一个大国,他又正拦腰挡在我朝和西边商路之间,要是不处理好和他的关系,这商路是兴盛不起来的。”云惟珎道。   “朝廷不是和西方魔教结盟了吗?”皇帝道,他其实还有未尽之言是以他和玉罗刹的渊源,如果没有在第一时间拼个你死我活,那就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有这份渊源在,结盟应该更可靠才是。   “玉罗刹是枭雄,个人感官可影响不了他太多,更何况我又算哪个牌位上的人。”云惟珎摇了摇头,自嘲道:“西域面积宽广、民族众多、信仰不一,又有西方魔教这个庞然大物挡路,必须有一个人专门为陛下经略西域才行。”   “别告诉我这个人是你。”皇帝皱眉道。   “除了我陛下还有更好的人选吗?”云惟珎反问。   “鸿胪寺那么些人是吃白饭的!礼部呢,兵部呢!你才回来又要出去奔波,朕可舍不得,不行,总之不行!”皇帝不同意道:“你身上可还任着首辅和太子太傅呢!你见过那一朝的首辅是常年不在京中的,你想把你的弟子丢下,自己跑掉的吗?还有,你搭起来的剑一堂的架子你准备让谁接手,朝中没一个人适合!所以,你还是安心待在京城吧。”   云惟珎苦笑,“看吧,我就说还不成熟,您非让我说的。”   “好,好,好,都是朕的错,不该问你要什么大礼包的。”皇帝笑着承认错误,戏谑道:“怎敢让亲王大人说出不成熟的国策。”   “我这个大礼包有一件礼物还没送呢。”云惟珎丝毫不配合道。   “什么?”皇帝惊叫一声,苦着脸道:“元琰,是皇兄错了,你可别放大招了,就着三条,我是二十年都忙不完了啊,你就别给我找事儿了!”      第六十四章      云惟珎笑着瞄了一眼皇帝,扬声道:“来人~”   大总管铁山一直站在门外侯差,听到云惟珎叫人,连忙推门进来,躬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哦,是铁山啊,你叫人去我行礼里找一个黑色描金腊梅纹样的箱子里,里面有个紫檀木盒子,给我拿过来,小心些。”云惟珎吩咐道。   就是云惟珎不嘱咐,铁山又如何敢不小心,吩咐人守着,他自己亲自去拿。   皇帝看着云惟珎卖关子,死活不肯提前告诉他是什么。等铁山把东西盒子拿过来的时候,皇帝一把接过,却不急着打开,翻来覆去的看这个巴掌大的紫檀盒子,又摇了摇,侧耳听着没有声音,好奇道:“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云惟珎笑道。   皇帝打开盒子,只见一块黄色的盘龙玉佩紧紧的嵌在凹陷的丝绸中,只是一块玉佩?皇帝总觉得以云惟珎的性子,不会单纯只送一块玉佩给他。   “兄长拿起来看看~”云惟珎挑眉道。   皇帝拿起玉佩,触手冰凉却不是玉制品本身的温度,总觉得要更冷一些。举高了对着光线看,玉色通透,温润如有脂,的确是块好玉。皇帝只能挑出一个毛病,道:“玉是好玉,就是雕工一般。”   “我雕的。”云惟珎黑线,这可真是火眼金睛。   “啊~怪不得如此不同凡俗呢,乍一看有些粗糙,细品却匠心独运,别有意趣啊!”皇帝连忙改口。   “成了,兄长别逗了,我什么水准自己能不知道。您夏日贪凉怕热,这块凉玉在层层冰川之下找到,自带寒意却不伤身,给您防暑用的。前面那些东西是送给陛下的,这是送给兄长的。”云惟珎笑着道。   皇帝微微笑了笑,道:“嗯,多谢元琰。”也许是到了真正动情的时候,皇帝反而有些害羞,生怕云惟珎看出来,道:“你先歇着吧,待会儿有宫人来叫你。”   云惟珎点头,他就准备在软榻上小小睡一觉,自动自觉的缩了缩身子,把毯子往上拉。皇帝坐在软榻尾部,现在起身给云惟珎盖好毯子,又吩咐宫人好好照看着才出门去了。   云惟珎等听到皇帝出门的声音才真正放松下来,他实在是太累了,很快就昏沉着睡了过去。   皇帝紧紧抓着那块儿玉佩,一路疾走到了正殿,把人都挥退了,自己不住得摩挲那块凉玉,正殿温度高,凉玉散发出微微的寒意,的确是防暑的好东西。皇帝闭了闭眼睛,在云惟珎上书请太子去边关那一刻的猜想,在听到云惟珎一路为他宣扬名声的时候,在看到新奇盛大阅兵仪式时后的喜悦,所有的猜测现在都落到了实地上,都汇成了先帝临终时沙哑的那一句话:云惟珎重情!   是啊,皇帝还想着此次功劳最大的云惟珎并没有多大的赏赐,恐外人看轻了他,恐他自己心生怨望,只是摩挲着这块盘龙玉佩的时候,皇帝才确定了一件事情:只要自己还是一个事事关心他的兄长,云惟珎就绝对没有反的一天。   太傅曾经交过的制衡、先帝曾经叮嘱的权术这个时候都被皇帝抛到脑后。皇帝心想,他们一定是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人,一个惊才绝艳,谁都比不上,谁都无法替代的人。   晚上的庆功宴盛大热闹,女眷也有参加。皇帝心生感动,加之云惟珎也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他的席位被安排在皇帝的左下首,太子的席位在他之后,右边才是皇后之位,足以表达对云惟珎的看重和亲近。在后宫中一向斤斤计较这些小细节的皇后却依旧笑容满面,云惟珎给他儿子带来了这样丰厚的政治资本,他就是想坐到屋顶上去,皇后也没有二话。   云惟珎坐得高,自然就没有人敢来灌他的酒,事实上文武百官的家眷都来了,大家伙儿也注意着形象,热闹但不出格。   最后,云惟珎还是郭萍扶着上马车的,云惟珎本来喝着绵软的桃花酒,后来被一口菜辣着了,着急忙慌得误喝了烈酒,一下子就中招了。   在大殿上,云惟珎岂敢醉,一直绷着,等被郭萍扶住才放松身子。   马车上,云惟珎半躺在郭萍怀里,手指无意识的绞着郭萍的头发,嘟囔道:“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你怎么这么笨~”   郭萍调整姿势让云惟珎躺得更舒服,听到这话无奈苦笑,可真是欲加之罪啊!他们先前可是在打仗,这么生死存亡的时刻,谁有心思谈情说爱,每天能交换一个眼神,多说上两句话就够暖心的了。   马车直接从仪门赶进了内院,郭萍把云惟珎抱到卧房,轻轻的放下,如珍似宝得给他拢了拢头发,盖好被子就要出去。一转身,却被云惟珎拉住了袖摆。   “你不准备做点什么吗?”云惟珎在宫中睡了一觉,现在一点儿都不困,又被烈酒影响了思绪,比平常大胆直白许多。他总想着郭萍看见他醉酒了,总该趁机做点儿什么吧,结果还真是正人君子了!云惟珎受后世影响,总觉得对伴侣失去吸引力是件危险的事情。   郭萍回以疑惑的眼神,看云惟珎因醉酒儿产生的满脸红晕和微微湿润的眼眸,再看云惟珎拉住他袖摆的修长手指,突然间就心领神会了。   郭萍低低切切得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云惟珎恼羞成怒,放开他的袖摆,把被子拉来捂住自己的闹到,瓮声瓮气道:“我睡着了,你退下吧。”   郭萍止了笑声,去拉被子,云惟珎气得不给,但他的力气如何能和郭萍比,郭萍把被子拉下来,手指拂过云惟珎的眼睛,声音低沉沙哑道:“元琰,我的元琰啊,珍而重之,没有谁会潦草轻率得对待珍宝。”   云惟珎怎会不明白,只能说云惟珎以为他们是热恋的情侣,郭萍已经跳到了老夫老妻的状态,三观不同如何谈恋爱啊!云惟珎以为自己已经够保守的了,结果郭萍更甚,在军中同寝过一次就再也没越雷池一步,事后还十分懊悔说没有仪式,太过不庄重。   云惟珎常为他的古板感到无奈和好笑,如今看着郭萍深沉的眼眸,却觉得自己深深沉浸于这样古板严肃的深情里。珍而重之,云惟珎心里反复念叨这四个字,有些甜蜜。   “算你说的有道理吧。”云惟珎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侧过去,不敢再看郭萍的眼睛,道:“那我岂不是要把公开昭告天下的事情提上日程,不然你惦记着名不正言不顺事不成,嗯哼……不就遥遥无期了。”   “谢谢!”郭萍俯身抱着他,难得失态得亲了亲他的额头,道:“从我动这个心思的第一天起,我就做好了一辈子只是护卫的打算,后来我又想着一辈子不为人所知也心甘情愿,如今我贪心得想要世人都知道,你瞧,我果然贪得无厌。”   “我喜欢贪得无厌。”云惟珎忍了忍还是没有加上“你的”二字,总觉得有些破廉耻。   “我怕,你今日位高权重,合该流芳千古,若是因我之故,日后你的名字出现在艳词野史之中,我会恨死自己。自古阴私之事罪不可说,世人又多愚昧,我不想……”   “不想就别想了。”云惟珎制止住郭萍要说出口的话,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要忧虑,我不怕,你只要记得我不怕就行了。”   “嗯,我知道。睡吧,累了一天了。”郭萍点头安抚到,不论云惟珎在外人眼里是如何的英明神武无所不能,他知道云惟珎缺乏安全感又喜欢与人亲密的接触,在他眼里的云惟珎可爱得不得了,可谁让他坐在高位呢?就像云惟珎很喜欢毛绒动物,却不敢养狮子老虎,只怕下面人投其所好。   云惟珎又拉拉郭萍的袖摆,道:“那你也别折腾了,就在这儿睡吧。”   云惟珎语气正直,真的只是让郭萍休息啊。只是话说出口,才觉得有歧义,云惟珎脸腾得一下红了,刚刚已经经历了“求欢不成反被拒,英雄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戏码,他现在真不是那个意思!   郭萍微微一笑,脱了外衫,只留中衣,蹭上了床,右手虚揽着云惟珎的腰,靠近,靠近,眼见就要唇齿相依时,郭萍停住道:“晚安。”   云惟珎长吁一口气,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失望,也闭上眼睛睡着了。只是在他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有人在亲他的眼角。      第六十五章      云惟珎回朝,却没有立恢复首辅的职责,刻进入中枢,处理朝政。他给皇帝的三条国策虽有不成熟的地方,但正如皇帝所说,真的实施起来,二十年时间都忙不过来。   关乎以后二十年的国政,不是云惟珎一箱奏折就能说明问题的。这些事情云惟珎从被先帝带在身边教导,在知道自己有机会为这个庞大的帝国掌舵的时候,他就开始思考了。但是从前事务缠身,这三年又在边关忙碌,云惟珎还需要实地考查,证实、完善自己的规划,虽然这些规划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推演过千万遍。   皇帝直接给云惟珎放了一个月的假休息,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朝臣们却诡异呈现出观望的状态,以为这是皇帝怕云惟珎功高震主,在敲打他呢。结合云惟珎大胜而归,却少有赏赐的事实,那些心怀鬼胎的朝臣似乎要被自己的脑补说服了。   马上就是新年,某些朝中重臣、江湖巨擘的态度,也让云惟珎看了一场好戏。   大年初一,云惟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侧过头一看,郭萍早就不见踪影了,被窝都是冷的。云惟珎腹诽,习武之人果然精力充沛。   云惟珎裹着被子在床上发呆,好不容易休息的日子,他真是不想起床啊!不知道今天可不可以直接赖在床上~郭萍轻手轻脚的进来怕吵醒云惟珎,转过屏风一看,云惟珎坐着都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慵懒得很。郭萍正要扶他睡下,云惟珎就醒了,迷糊得抓住他手道:“真是精神好,不多睡会儿吗?”   “习惯了。”云惟珎自从认识郭萍,他就是日日早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这一身本事可是汗水泡出来的。“你要起了了吗?今年还要去诸位老宗亲、老大人府上拜望不?”   “不去了。”云惟珎打个哈欠道,“以前是我立足未稳,如今我的功绩配得上亲王的厚赐,我还去装孙子做什么?”   “成,那让人先把礼送了。说到送礼,你恐怕得看看咱们今年收到的礼单。”郭萍微微皱眉,给云惟珎拿个靠垫靠着,自己转出去,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叠礼单回来递给云惟珎。   云惟珎不明所以,接过来仔细翻看,“挺正常的啊?”云惟珎疑惑道。   “你再仔细看看~”郭萍努嘴。   云惟珎再对比着来看,努力调动记忆,好像……似乎……公式化了许多?云惟珎不敢确定,再从头看起来,没错!是公式化了许多,也显得生疏了许多。这不说别人给他送的礼物就不贵重的,一样很值钱,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只是没有那么精致、贴合他的心意。就像面前这张礼单上写着的精刻君子兰端砚,用心的人都知道云惟珎不讲究书房用品的名贵程度,不会送他这种只适合装逼和收藏的不实用文房四宝。而且云惟珎更喜欢自然之物,所以就算非要送端砚,也不该送精刻的,而是送天青之类自然形成的珍品。   只这么简单的一条,就看出了送礼人的不用心。云惟珎扬了扬这叠礼单,挑眉道:“都这样?”   “有三层。”郭萍严肃道:“开始的时候长史也没有注意,后来一多才反应过来。你知道平日里收到的礼物,你自己又不放在心上,除了十分名贵的和你特意嘱咐过的,基本上都是府上的人和十八卫分了,结果今年的年礼,要分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这才察觉的。”   “只有三层啊,看来京城傻子也不是很多嘛?”云惟珎嘲讽道。   虽说对象只有三层,可数量就占了礼物总数的一半。能干出这种蠢事儿来的,肯定是在权利边缘、看不清形势、送礼数量多、为了巴结云惟珎的人。   “用不用敲打一下?”郭萍道,有时候弱势就是从细节开始的。   “不用,碍着我什么了,随他们去。等陛下宣我进宫的时候,找他补上损失才是,不是他不注意,我至于受这无妄之灾吗?”云惟珎吸了吸鼻子道。   “还说随他们去,看你这小心眼儿的劲儿!”郭萍笑着把那叠礼单收起来,道:“你又准备挖什么坑了?”   “和陛下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至于能不能坑到这些人,就看陛下演戏的本事了。”云惟珎浑不在意道,他现在有些明白玉罗刹诈死整顿西方魔教的心情了,反正自己没有损失,能诈出一个是一个。   云惟珎越说越兴奋,突然来了兴致,把郭萍扯来做到床上,道:“要不这样,为了配合做出被打压的样子,我就暂时不入朝了,到江湖上逛两圈散心,嗯,把人带齐了,顺带就把实地考查和现场评估做了,两全其美,你觉的怎么样?”   十几年时间,郭萍已经习惯了云惟珎嘴里冒出的新鲜词语,笑着道:“是你想偷懒了吧?”   “在边关辛苦了三年,还不许我休息一下啊。这个主意怎么样?”云惟珎眼睛亮晶晶得看着郭萍道。   “好!”云惟珎的意见,郭萍自然百分百赞成,凑趣儿得问道:“我们第一站去哪儿?”   “嗯……让我想想,先去南王封地,我听说南王世子病重,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上次那个六扇门的跳梁小丑金九龄,不过是因为剑一堂人手抽调去西北了,就蹦跶起来,他出名的最大幌子不就是南王府失窃吗?若不是你反应快,江湖又该让他们搅出风波了,也不知南王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去看看我不放心。”云惟珎分析道。   “再往南走,去海边看看船厂,一直听他们说海外贸易兴盛,我也源源不断的接到钱财,却没见到过实景,正好去长长见识。还要把燕子坞的人都拉到海里去锻炼锻炼,别在内河里称王称霸的,我可是听说了他们有时候作风不好,已经开始骄傲起来了。可不能养成了另一个十二连环坞。”   “回程的时候正好经过江南,这时候年也过完了,上门拜访也不会突兀了,正好去百花楼看看花满楼,这次西北之行,多亏有他帮忙。嗯,带点儿好酒去给陆小凤,就放百花楼,反正他自己会去拿的。花满楼交好的都是仁人志士,正好听听他们对剑一堂的看法,有没有改进意见。”   “往塞北去一趟,回程的时候太急了,都没去看望西门吹雪,也不知西门先回血剑道精进了多少。还有玉罗刹的想法,西方魔教如今正准备建国,也不知玉罗刹有没有向外扩张的打算。”   “再往北走去看看太平王府,不知道能不能碰上宫九,说实在的,虽只是一面之缘,但宫九给我留下的印象可真是太深刻了。太平王戍边值守,也要掂一掂他的忠心……”   云惟珎坐在床上,开启了白日做梦模式,吧啦吧啦说个没完。郭萍摇头失笑,云惟珎佯怒道:“怎么你不满意?”   “哪里敢!”郭萍半拥着他喊冤。   “哼!”云惟珎挣了挣身子。   “你呀~说什么要趁机偷懒,结果嘴里说的心里念的还是朝政,朝臣忠奸、官衙运转、百姓生活,可不是游玩时候应该考虑的事情。”郭萍笑道。   云惟珎也忍不住失笑,拍着自己的额头道:“真是!真是~改不了了,我就是这么古板无趣的性子,有时候挺羡慕陆小凤那样的浪子,但就是让我再活三辈子,我也不会做那样的人,只能是羡之慕之,原地驻足罢了。”   “你这样就很好,不负家国……不负卿。”郭萍靠近云惟珎的耳朵,轻声道。陆小凤那样的风流浪子,可千万别学!   云惟珎的耳朵刷一下就红了,不自在的动了动,转移话题道:“最近是蜂蜜吃多了吧,越来越会说好听的了。”   “实话实话而已。”郭萍看他不自在,退一步放开他道:“行了,我们闲庭信步,走到哪儿算哪儿吧,照你这么计划下去,没有一年根本走不完,陛下可不会给你一年的假期。”   “或者我们可以把太子拐带了?”云惟珎窃笑道。   “你且消停些吧!”郭萍无奈道:“太子年幼正式接受大儒们教导的好时机,你的想法虽好,可太子一点儿基础都没有,可不适合你那套。”郭萍又是暗捧,又是明劝的,只想打消云惟珎多带几个电灯泡的想法,如果云惟珎真的计划出行,那带着他和银子就够了。   郭萍赶紧转移话题道:“快起床吧,新年第一天,总不能真赖在床上,取个勤奋向上的好意头吧。”   云惟珎接过郭萍内力烘暖的衣服,一跃而起,迎接新的一年。   正月十五,参加过元宵宫宴,云惟珎就准备出门,正如郭萍所想,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连赶车的侍卫都没带。皇帝也知道了云惟珎钓鱼的打算,更心疼云惟珎操劳了好几年,痛快的给他批了无限期的长假,只要求他到了每一个地方,都要通过驿站给他送信回来。   云惟珎和郭萍打马刚到了直隶,准备坐船南下,就接到了玉罗刹的书信,约他们到塞北万梅山庄一叙。   云惟珎拎着字条,再想想自己“完美”的出行计划,苦笑着和郭萍抱怨:“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调转马头,往塞北而去。      第六十六章      两人两骑,奔驰在茫茫雪原之上,云惟珎在这空旷寂寥的天地之间,再次感受到了自由、无拘无束。   自从发生了碧溪一事后,云惟珎不管到哪儿都不敢放松自己的安保,前前后后被人簇拥着,明里暗里跟了不知多少护卫。在郭萍武功大成之后,他们两人却没有机会单独出门,如今,不仅云惟珎感到兴奋,郭萍心里也有一把火呢~万梅山庄依旧梅香正盛,郭萍敏感得看了云惟珎一眼,云惟珎回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这么多年过去了,云惟珎再不是当年那个独立风雪等待垂怜的幼童,他心中已有珍宝。   西门吹雪白衣乌发,手持长剑,肃立门外,在门口迎接他们。   云惟珎和郭萍翻身下马,快步趋近,云惟珎把缰绳递给过来伺候的下人,高兴得唤了一声:“西门。”   “你来了。”西门吹雪面无表情道。   云惟珎对这样“古龙式”的对话不感兴趣,道:“嗯,不请我先进去吗?玉罗刹呢?”   云惟珎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走,话音刚落,玉罗刹就飘出来了,道:“本座在此。”   说实话,不管见玉罗刹多少次,云惟珎都不习惯他这种鬼魅飘忽的出场,云惟珎因自身经历对鬼神之事还是有基本敬畏的,真是次次都让玉罗刹吓到,还有“本座在此”这种经典反派语录是怎么回事?   云惟珎对玉罗刹点点头就算打招呼了,然后和西门吹雪热切得聊了起来。“西门,你我三年未见,不知你剑道精进了多少,可有领悟?”   “自然,自觉已窥宗师之境。”西门吹雪自信道。   云惟珎知道这句话让西门吹雪说出来就不仅仅是看到边缘了,恐怕已经入了这个门槛,再不济也是只差契机了。   “可否一观。”云惟珎也很好奇。   “求之不得,请,梅林演武场。”西门吹雪比了给请的手势,两人就走掉了,理都没理身后的玉罗刹和郭萍。   玉罗刹尴尬得四处看了看,先发制人道:“哟,你家主子不理你了。”玉罗刹故意拿身份戳伤疤,在京城的时候玉罗刹就发现云惟珎和郭萍的关系已越雷池,心里不爽,总觉得云惟珎至少是自己的养子吧,结果走向了这条不归路。可惜他们关系尴尬,玉罗刹当时又心思不纯,并没有那么坚定的立场可以指责郭萍,如今他们的关系进入联盟蜜月期,自然可以出气了。   郭萍含笑瞥了一眼玉罗刹,眼神里的揶揄和明了差点让玉罗刹破功,郭萍慢条斯理道:“元琰和西门庄主交好,我高兴还来不及。私底下有多少时间相处不够,非要在人前争这一时半刻,又不是平时相处不好。你说是吧,玉教主。”   郭萍这是调侃玉罗刹和西门吹雪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了。玉罗刹恨不得西门吹雪马上推了身上那个朝职,西门吹雪可是要继承一国基业的太子之选,不能有担任中原朝职的“污点”。西门吹雪只觉得玉罗刹向道之心不纯,为世俗名利所惑,武功能练成这样已经是侥天之幸,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看在父子血缘上,强烈希望玉罗刹再去生个儿子。   玉罗刹被戳到痛脚,冷哼一声,甩袖走了。郭萍也往梅林方向而去。   西门吹雪已经在场中演练剑招,云惟珎在离他远一些的亭子里观看。即便是演练,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也浓厚得直逼面门,云惟珎这样的弱鸡,不离得远一点,都要被气势所伤。   三人站在亭子里观看,云惟珎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玉罗刹一看不乐意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亏你还是当爹的,西门遇到瓶颈了,也不知道着急。”云惟珎白了他一眼,预料中最差的情况出现了,西门吹雪的确摸到了宗师的边缘,可是没有突破的契机。   “本座难道不知,要你多嘴,阿雪不过弱冠之龄,还有大把的时间,急什么!”以玉罗刹之强悍也是而立之后才突破的,已经是当时人杰了,玉罗刹自己亲身经历,自然知道要突破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   云惟珎的目光在郭萍和他身上晃了一圈,意指明确,鄙视了玉罗刹一眼,道:“你不放在心上,我可拿西门当挚友。”   “别说你有办法?”玉罗刹不信。   西门正在场中专心演练剑招,沉浸在武道之中,突然听到一个惊呼:“玉罗刹!”声振林木!   西门吹雪收剑回头,只见云惟珎捂着胸口靠在栏杆上,亭中的石凳石桌都掀翻了,玉罗刹也在吐血,郭萍正趁势猛攻。西门吹雪心里一紧,他知道玉罗刹和云惟珎不对付,不仅因为两人立场不同,好像私底下也有什么事情瞒着他。郭萍曾在他面前泄露过对玉罗刹的杀机,西门吹雪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也不关心他们的恩怨,更以为至少在万梅山庄,他们会保持表面和气。云惟珎和玉罗刹受伤,西门吹雪听到的那声惊呼,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说时迟那时快,西门吹雪心思流转之间,须臾已经飞驰而来,长剑直刺,想要分开两人。不想郭萍气得两眼发红,眼如铜铃,谁上前来他都无差别攻击;玉罗刹好像也打出了真火,眼睛里没有情绪,西门吹雪攻击他,他也好不留情,全然没有了往日慈爱得近乎讨好之态。   西门吹雪心中一紧,这是走火入魔了!来不及收剑,两人一起向他攻来,招招不留情面,西门吹雪的左肩被郭萍掌风所伤,鲜血直流,玉罗刹好像被鲜血刺激了,动作更快,更犀利了。   西门吹雪蹬腿借力飘出亭子,想在演武场宽阔的地势游走,不正面对上两人,想方设法找到唤醒两人的机会。可惜两个人都是宗师之境,联起手来,那可是一加一大于二,逼得西门吹雪连退的机会都没有。   被压着打了一会儿,西门吹雪身上的伤口开始多起来了,他自己也回过神来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西门吹雪心里那种忠于剑道,以命证道的坚决之心升起来了,就算死在这两人手下,想必在临死之前,他的长剑能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西门吹雪不再想办法游走场边,避让锋芒,而是拔地而起,迎难而上!   剑锋直指郭萍,郭萍从外家功夫入门,一身皮肉精心打磨,就是西门吹雪的剑锋也不能划破,郭萍本还好整以暇,结果剑锋到的时候,郭萍才发现西门吹雪似乎提升了一大截,连他都必须暂避锋芒了。郭萍简单的左跨步,就避开了长剑,一个矮身后仰回头,就想抓住西门吹雪的右手,捏断他的手臂。   西门吹雪收势回身,刚到半空,玉罗刹的攻势就来了,浩荡汹涌的气势让他后背直起鸡皮疙瘩,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难道要葬身于此吗?死在自己的好友和父亲夹击之下,若是他们清醒了该如何自责,难道自己就这样身陨道消吗?   不甘心!不甘心!还有剑道未证!还有光华灿烂的一剑未曾刺出!   新神急转之下,西门吹雪舒展身体,完全不在乎郭萍会不会抓住机会捏碎他的骨头,只是这样让自己感受梅林拂过的清风、飘过的淡香。西门吹雪单手直刺,拼上毕生内力,用尽平生感悟,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量,生死就在眼前,他不需要保留了。   这样光华灿烂的一剑就刺出来了,光芒万丈!玉罗刹也不得不退,即使在走火入魔的状态中,武人的知觉却没有下降,只有提升。   西门吹雪看见剑锋马上要刺进玉罗刹的胸膛,他想收手却受不住了,常年无表情的脸上也浮现出愧疚不舍无奈之情,最后都化为灰白绝望。他知道自己即便击杀玉罗刹,也没有力气挡住同样气疯了的郭萍,那就让他为弑父的罪行以命赎罪吧。   西门吹雪微微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郭萍的铁手紧紧得抓住了他的左手,下一步就是内力汹涌而出,震碎他的左手,更震碎他的心脉。   等了须臾却不见剧痛来临,西门吹雪仔细感受,发现郭萍没有震碎自己的左手,反而是在卸力,让他不至于杀了玉罗刹,难道郭萍清醒了?西门吹雪庆幸想到,定睛一看,自己面前的玉罗刹也没有了癫狂之态,眉眼含笑得看着自己。   西门吹雪被两位宗师高手夹击之下,终于突破屏障,达到宗师之境。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几人联合起来骗他,西门吹雪觉得自己刚刚的感情都白费了,居然是骗他的!   “你们骗我!”西门吹雪指着玉罗刹怒吼道,他这么不淡定,是真气狠了。   云惟珎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脸色煞白,头上还有汗珠,急忙道:“西门,你没事吧?伤着没有?郭萍,你呢?有没有事?”   “到底怎么回事?”西门吹雪气道,看样子云惟珎好像不知情?   玉罗刹正要说话,云惟珎抢白道:“玉罗刹,你发什么疯!你拿郭萍给你的儿子当踏脚石吗?你不心疼西门,我还看不过去……咳咳……咳咳……”云惟珎话还没说完就咳了起来,郭萍连忙扶住。   玉罗刹来不及反驳,西门吹雪就举着没有回鞘的长剑直接想玉罗刹刺了过去。玉罗刹飞身躲开,西门吹雪气得把剑鞘扔去砸他,自己手持长剑,气冲冲得走了。   “不是我出的主意……”玉罗刹这句话来不及说,西门吹雪就走掉了。   云惟珎咳个不停,向郭萍连连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被口水呛到了,说话太急……咳咳……”   背黑锅的玉罗刹甩袖道:“活该,报应!”   云惟珎直起身子,把内力逼出来的汗珠擦掉,他这才发现郭萍重视往他身体里灌内力的好处,不仅可以冬暖夏凉,关键时刻还能当道具使用啊!   “郭萍关键时候收手,这样大的破绽西门都没看出来,可见对我的信任。”云惟珎昂着头自豪得不行,然后鄙视了玉罗刹一眼:“你们父子之间可是一点儿信任都没有,真可怜。”还装模做样的做出个可怜同情的样子来。   “云惟珎!”玉罗刹怒吼!   “西门~”云惟珎冲着玉罗刹身后喊到。   玉罗刹吓一跳回头望去,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只看见郭萍揽着云惟珎飞身而去的背影。   玉罗刹在原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十七章      虽说刚才是演戏,但在西门吹雪看来,他是历经生死,裹伤梳洗之后,西门吹雪亲自安排了云惟珎和郭萍住宿,然后义无反顾的闭关了。至于在剑室门口祥林嫂一样絮叨,“阿雪,不是我出的主意,是云惟珎那个小人啊,你不要被他骗了。”的玉罗刹,谁在乎?   西门吹雪岿然不动,玉罗刹念叨一会儿也就走了,回到正厅的时候,云惟珎身边的桌子上已经摆了许多干果、点心,还有西门吹雪自酿的美酒。万梅山庄大管家橙衣已经知道云惟珎就是当初的玉天宝了,对他也生出了一种诡异的亲密感,对云惟珎迁就照顾颇多。玉罗刹黑着脸道:“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   “玉教主是拿我当外人了吗?”云惟珎耸肩做无辜状,“那我还是和西门说说我们之间那难得的兄弟之谊吧,希望西门能喜欢。”云惟珎为了打击玉罗刹真是不惜血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玉罗刹也知道当初是自己不地道,要是云惟珎就那么悄无声息得湮灭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但云惟珎站的比以前更高,和西门吹雪感情好,还天天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玉罗刹就不得不重视他的看法。说不定在西门吹雪看来,云惟珎作为玉天宝时候的平庸无能,甚至现在都不能习武,都是玉罗刹害的。西门吹雪不至于以恶意揣测玉罗刹,但他玉罗刹不相信云惟珎能这么好心帮他洗白。因此,为了父子感情……玉罗刹,忍!   玉罗刹大度一笑,假装没听到,他如今是真的确定自己对云惟珎的影响力越来越小了。“阿雪酿的酒清冽甘醇,是该多喝点。”玉罗刹坐下,给云惟珎和郭萍都满上,玉罗刹一饮而尽,闭目做享受状。   云惟珎自己不善饮酒,端着小巧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道:“借花献佛。”   “可不是正式借花献佛,本座有意开朝立国,奈何擅长人才稀缺,不知云大人可否帮忙?”玉罗刹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得,不仅是借花献佛,还要从佛手里拔下几朵莲花来呢!   云惟珎奇怪得上下打量了玉罗刹一眼,道:“你是想让我亲自去帮忙,还是想让我推荐人去?”   “你还有意亲自来吗?”玉罗刹惊喜道,“那再好不过!”   “想多了,想多了啊,玉教主,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云惟珎连忙摆手。   “不知玉教主准备怎么打动元琰?”郭萍问,云惟珎不好说的话,就让他来开口吧,这是在问玉罗刹准备付出什么代价了。   “你想要什么?”玉罗刹问。   “你能给什么?”云惟珎表示自己并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   “高官厚禄、贤妻美妾、绝顶武功,甚至青史留名,就看你荐来的人有多大本事了。”玉罗刹模糊重点道。   “我还没答应要给你推荐人呢,先说说能给我什么好处再说?”云惟珎可不上他的当。   “所以,你就直说要什么吧,本座可懒得玩儿政客的那一套虚伪把戏~”玉罗刹还有理了。   云惟珎摇头失笑道:“玉罗刹,我是一个政客,你也马上就是了!”顿了顿,云惟珎又道:“刚巧,有个双赢的事情想和你商量,我准备开辟一条商路,准确说来是重新链接,从汉唐时候传下来的丝绸之路,如今你也在线路上,你有没有兴趣干笔大生意。”   “你想重新开辟丝绸之路?”玉罗刹不敢确定,这得是多大的胆子,玉罗刹自己就把持着链接中原和西方的通道,他都从没想过这个。“你知道这得投入多少钱财、人力吗?”   “说的我好像没有主政经验一样,当初我主持修建长城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和你一样的调调。”云惟珎翻了个白眼儿道,他虽年轻,可还是阅历丰富的。   “你想要我做什么?”玉罗刹敏感得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如果中原朝廷这边有意,他也不吝啬配合,说不定真能打通这条路,这带来的不仅是商业上的繁华,还有文化上的交流,民族融合,玉罗刹不能用更准确的词来形容,但精神是领会了的。   “还没定,你先有个意向,同意这件事儿就行。就是要打通商路,也等你建国之后再说吧,如今西域诸国之间,丁点儿大的底盘,商人来往其间还要收关税、过路费、人头费,就现在的状况,路开辟了也没人敢来。”云惟珎吐槽道,这就相当于在中原各省之间往来还要收重税一样让人不可思议。   “嗯哼~还是说回推荐人才的事儿来把。”玉罗刹表示别想绕开这个话题。   云惟珎揉了揉眉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你是真的要大规模引进中原或者他国的人才吗?要知道有才华又肯背井离乡的人,所求可不小。若是你的高层全是他国之人,能保证本国臣民没有意见?那些跟随你的有功之人、诸国本来的王室贵胄,你准备怎么安置?”   “放心,爵以赏功、禄以酬能,这点儿分寸本座还是有的。至于那些原王室成员,直接纷纷爵位,荣养就是。”玉罗刹道。   还好,还好,云惟珎就怕玉罗刹脾气上来了,直接杀人,若是这样,那玉罗刹真的不具备成为国家领袖的潜质,就是西域诸国被他暴利整合了,等他去世肯定又得分崩离析,云惟珎可不想花功夫在注定消散的事业上。   “他国人与本国人的矛盾呢?”云惟珎追问。   “到了西方魔教的地盘,自然就是本国人。”玉罗刹斜着眼睛瞟了一眼,道:“别拿中原那套小心眼儿的把戏来套用,西域人胸襟博大,只要肯来,本座就敢用,早晚是西域的人!秦时诸国不也一样混战,可惜秦国的高层全是其他六国的人,丞相更是魏国专门输送,秦照样一统天下。”玉罗刹有自信能同化来投奔的人,也警告云惟珎不要给他塞奸细。   还有心思讲笑话呢!玉罗刹这心也太宽了?   “多少年前的古董话了,还拿来说。战国时候的情况能和现在一样吗?龟兹的人到姑墨得重用也许有,但中原人道你们西域去能直上青云?你骗鬼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是说来好听的吗?”云惟珎直接开嘲讽道。   “那你说怎么办?你别是不想给我荐人,才找的借口吧。”玉罗刹嘲笑道。   “哼!小人之心,你找个善于看人用人的,直接在西域国内选拔人才不就行了,就算科举暂时用不上,但你发求贤令,亲自把关总行了吧。还是当地主人能够、善于治理当地人。”以夷制夷和以华治华都是一样的道理,虽然一个是用在别人身上,一个是别人用在自己身上,不要在意那些小细节,领会精神,领会精神~“哦,那你看西方魔教内谁有这个本事?”玉罗刹再问。   云惟珎刚想答话,郭萍就扯了扯他的衣袖,云惟珎才反应过来,吃大亏了!他刚刚说的话,已经是君王问策了,云惟珎现在既不是玉罗刹的臣子,又没有谈好条件,他为什么要说啊。好家伙,问题都给他指出来了,现在自己可不能再奉送答案了。   自己在玉罗刹跟前真是太放松、太大意了!云惟珎在心里默念。   玉罗刹看云惟珎反应过来了,也不再忽悠他了,道:“别做出一副吃亏的样子来,行不?你说的这些本座能不知道,只会说问题,不懂解决之道的嘴把式本座见多了。呵呵,套了半天话,都没说到点子上。”   “那还真是抱歉了,玉教主您另请高明吧。”云惟珎表示这么简单的激将法,他才不上当呢!好像刚刚免费问策的不是他一样。   云惟珎小时候在玉罗刹面前是憋狠了,如今就忍不住孔雀开屏一般近乎炫耀得展示自己,云惟珎被郭萍提醒,即使发现,可不能再敢这样的傻事儿了!   玉罗刹看是真诈不出来了,摇头再饮一杯,潇洒而退。   云惟珎和郭萍留在桌上面面相觑,云惟珎道:“你说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你们啊,真爱演,都没说到实处上!”郭萍笑着给云惟珎倒茶,“浪费半天口水,探出底线来没有。”   “玉罗刹不是混江湖的吗?这装疯卖傻打太极的功夫,比官场老狐狸不差了。”云惟珎喝茶叹息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郭萍问。   “就像刚才商量的一样啊,反正我是不会给他荐人的。”云惟珎耸肩。   “你们那是商量吗?是你来我往的试探!”郭萍笑。   “试探怎么了,我可没说一句谎话。哼!当我不了解西方魔教吗?玉罗刹麾下哪儿有擅长政务或者擅长发掘人才的人,到时候还不是会求到我名下来,我稳坐钓鱼台,怕什么?”云惟珎信心十足。   “哦,是吗?那云大人看可要把持住了,被人一激就说实话,可要不得~”郭萍揶揄道,云惟珎对着玉罗刹的确太不淡定了。   “哼,你等着瞧!”云惟珎不服气道。      第六十八章      玉罗刹和云惟珎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扯不清楚,在西门吹雪闭关巩固境界的几天里,他们都各自相安无事,反正万梅山庄那么大,不一定会碰到。   这天,云惟珎、郭萍、玉罗刹在小厅喝茶,不是他们和解达成共识了,而是西门吹雪在今天出关,他们都想在第一时间见到宗师之境的绝代剑客。   西门吹雪还是那样一身白衣,面容冷肃的走了进来,不知是不是云惟珎的错觉,他总觉得西门吹雪周身的寒气降下去了一些,好像往常的西门吹雪是一座冰山,而今他是一块凉玉,冰山还有融化的一天,凉玉就是贴身带几十年依旧捂不暖。   云惟珎理解的是西门吹雪境界提高,更能收放自如了,毕竟玉比冰山看着好些嘛。但是等西门吹雪一开口,云惟珎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只见西门吹雪走过来,微微颔首道:“父亲、元琰、郭萍。”他这是在正常的打招呼呢!   这一声招呼可不寻常,不见玉罗刹惊得连茶杯都跌落在桌子上,西门吹雪以前可从来不叫他父亲的啊!这是怎么了?   玉罗刹、云惟珎、郭萍几人面面相觑,玉罗刹和郭萍都是有经历的人,稍稍淡定一些,玉罗刹道:“阿雪,真好,你突破宗师之境,为父真为你高兴啊~~~”玉罗刹语含宠溺,声音里能拧出两斤糖来。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淡定的点了点头,道:“嗯。”   要不要这么淡定啊?换做以往,西门吹雪不是甩袖走人,就是长剑出鞘,哪能给玉罗刹荡漾的机会,现在玉罗刹已经坐在西门吹雪身边,只差把身子压上去了。   西门吹雪淡定从容的放下茶杯,把玉罗刹的身子板正,又拿起茶杯把白水接着喝完。哦,忘了说,虽然其他三人是喝茶的,但还是给西门吹雪单独备了一壶白水。往常他怎么也会倒杯茶装样子,即便是不喝。   等喝完手上这杯,西门吹雪又对在座三人点头,默默的走了。   云惟珎看着这么诡异的画风,不明所以,问道:“这是怎么了,西门这么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玉罗刹习惯性的翻白眼抬杠。   “他这是新晋境界,一时还没有调整过来。”郭萍解释道:“进入宗师之境,是一次巨大的分水岭,作为人的情感会淡漠许多,除了以前留下深刻印记的东西,而今恐怕都没有半点在乎了。所以说,天地不仁、神佛不慈,只有缩小自己本身的情感,才能拥有放眼天下的大爱。西门吹雪的剑道本来就是无情道,他如今能主动出声招呼我们是三个已经是羁绊较大了。”   “你以前也是这样吗?”云惟珎听到解释后,没有为西门吹雪担心,第一反应是关心郭萍当时的状况。   “我比他还不如,你还记得我当初人憎狗嫌的模样不?”郭萍自嘲道。   “从来没有,你在我跟前一直是那样的沉默温柔。”云惟珎摇头否定,道:“抱歉,我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冲破宗师之境有这样的麻烦,他当初为什么没有对郭萍多加关心,毕竟没有亲身练过武功,就算平时自诩见多识广,依旧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没事儿~”郭萍笑着把手覆在云惟珎的手上,摩挲的两下,眉眼含笑。   “你说西门练得是无情道,方显淡漠,你的道是什么?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发现你的变化。”云惟珎好奇道。   “我的道,是你啊。”郭萍含笑叹息。   “哼!肉麻!”玉罗刹在旁边吐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蹬腿飞身离开。   “嗯?”云惟珎有些不明白,又有些害羞。   “我的道是你!”郭萍再一次肯定:“从遇到你开始,我就想,自己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人上人、有本事的人,不是为了出人头地的野心,是想帮到你,现在听起来可能有些假,可我当初就是这样想的……”   “不假,我的荣幸。”云惟珎打断他道。   郭萍抓住云惟珎的手,捏了捏,示意他不要打断,继续道:“然后我开始不满足,我想和你并肩而立,而不是站在你的身后。当初发现自己心思的时候,我也犹豫过,可我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武技,是以你为源泉的。然后我就认命了,不再挣扎了,我注定是要为你习武,为你晋级,一生为你的……就算一辈子只是一个护卫……”   “何其荣幸。”云惟珎靠过去,把头靠在郭萍的肩膀上,微微吻了他的耳垂一下,就把自己的脸埋进了郭萍的颈窝。   郭萍轻轻拍打抚摸着云惟珎的背脊,能说出这样感性的话来,他也没有想到。   两人静默相拥,良久不曾分开。   冷风从洞开的窗户灌进来,云惟珎打了个寒颤,郭萍才推开他,握着他的手渡内里给云惟珎。   云惟珎不自在的眼咕噜四处望,想找点儿什么来转移话题。   “这么说玉罗刹当时也是进入宗师境界,才显得冷漠无情许多吗?”云惟珎问,“你知道玉罗刹修的是什么道吗?”   “嗯,技近乎道,能入道的不过有情、无情两种,玉罗刹修的也是无情道。”郭萍解释。   “可我听说以情入道有三层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是第一层,你在宗师之前就是这个境界,会当凌绝顶,天下间罕逢敌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第二层境界,就是你如今的情况,你爱我,爱到骨子里,把我当成本源,可你最终还是要进入更高的世界,到时心境有了更大的提升,恐怕回头看,都要奇怪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不理智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第三层境界,恐怕你到时只觉得更高的武道就在眼前,可你现在为情所迷,一直没有发现,以后想来肯定倍觉可惜……”云惟珎也是经历过众多学者境界说洗礼,旁观过众多武侠小说玄之又玄的境界之说的“有识之士”,他可不想今日亲密耳鬓厮磨的伴侣,他日相见不相识。   “你呀~以前怎不知你是如此悲观的人。”郭萍哭笑不得,“唯有极于情,才能极于道,你放心吧。还没发生的事,你就要给我定罪了吗?好了,好了,你若是不放心,我就发个毒死,一辈子不冲击更高的境界……”   “闭嘴,胡说八道!”   “好,就是能冲击更高的境界,我也保证不会像你说的什么第三层境界一样,我就是要暮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的人也该是你啊。”郭萍保证道,只差指天发誓了。   云惟珎也觉得自己这样敏感太难看了,尴尬得转过头。郭萍会意的转移话题道:“咱们还是说玉罗刹吧,你怎么突然想到关心玉罗刹的武道了?”   “嗯……大约是当时他待我太过无情了吧。我就情不自禁的想给他找个借口,比如说是受了武道境界的影响,不得不如此,以此证明,我不是那样糟糕?”云惟珎也不太把握得准自己的心思。虽然蠢,但不得不承认,云惟珎当时对玉罗刹是有慈父之思的,毕竟是第一个见到的人。   “要让你失望了,玉罗刹的性子就是那样,你能活下来还多亏他当年境界已高,不然那以他物尽其用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你肯定早就被抛出去当诱饵了。”郭萍不遗余力的打击玉罗刹,他既然看出了玉罗刹对云惟珎的影响力,就不允许云惟珎心里还留着柔软的地方,尤其是他们两人现在是处在敌对与联盟之间的微妙关系中。   “唉,你说的是。果然我当局者迷了。”云惟珎叹息,他总是不太能分清楚自己的情感,郭萍土生土长,也许他的思考方式和思维更适合他。   云惟珎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关系起了武林大势:“现在江湖上入了宗师之境的有多少?”   “据剑一堂的线报,如今的宗师之上的有玉罗刹、吴明、我、石鹤、木道人、宫九、叶孤城、西门吹雪,还有宫廷内卫中有人,肯定也入了宗师之境。高手之间都有感应,皇宫中有人突破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只是当时的气息有些驳杂,我猜测应该是用了秘药,若是皇室已经掌握了这种秘药技术,那肯定还有后手,能培养出更多的人来。就算不能大批培养,也不要和宫廷内卫直接对上,他们肯定有什么瞬间提升功力的办法,虽然是以耗尽生机为代价的。”郭萍娓娓道来,“我刚刚说的几乎都是按照排名来的,但你也知道若是排名有用,那大家都不用打了,排排坐,看谁的名次高就定谁赢好了。高手过招,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还有一些人我也拿不准他们的境界,比如陆小凤。你以前看重他我还不明所以,后来有人专门整理他的档案才发现,陆小凤此人运气实在是太好了,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像花满楼也是,一身风华,不是有几次想要害他的人最后都下不来狠心吗?像他们这样的人,也不能以常理度之。”郭萍还是接受了云惟珎关于陆小凤、花满楼人生赢家上帝宠儿的洗脑,深以为然。   “我就是好奇一下,没有要把江湖高手一网打尽的想法,你放心~”云惟珎闲闲挥手道。   云惟珎和郭萍关于天下高手的品评不在赘言,西门吹雪放了一个大招,让他们都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小节。   “你这是什么意思?”玉罗刹扬着手里的战帖,难以置信。   “磨练剑道,向死而生,生平之志。”西门回血淡定道。   云惟珎进门的时候就听见这几句话,急忙把玉罗刹手里的帖子接过来,定睛一看,上书: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第六十九章      剧情的顽固性啊!!!   云惟珎真是眼前一黑啊,明明事情都已经变化了这么多,可再看到这封熟悉的战帖,云惟珎真想问一问西门吹雪,你就不能换个人挑战吗?你就不能换句台词吗?连地点都没变,你对紫金山究竟有多大的怨念!也许曾经在记忆中的绝世之战让人太过记忆深刻,云惟珎丁点儿不想再复制。   “西门……”   云惟珎刚开口,西门吹雪就道:“我意已决。”   云惟珎看了眼脸黑得如同煤球的玉罗刹,拉着郭萍躲了,刚出房门云惟珎就道:“叫分堂的人来。”他要问问其他剧情是不是也这样顽固。   问清楚了情况,云惟珎八百里加急给皇帝送信,涉及到朝政大事,他还不要自己拿主意的好。   “兄长:见信如晤。余行至万梅山庄,西门吹雪机缘巧合,已突破宗师。”对宗师高手进行严密监控,是朝廷的既定政策,云惟珎也侧面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塞北。   “西方魔教玉罗刹亦在此间,其欲一统西域,苦无擅内政之人,转而托吾荐才,未应。”西方魔教若是统一,对中原也是一个大威胁,可是中原朝廷目前并没有能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另有海外飞仙岛一事。飞仙岛地处南海,船只来往停歇补给要地,岛上地势平坦,自产淡水,略有高山,有农耕渔猎之便,富庶非常。岛上有城,名白云城,现任城主叶孤城,未至而立,已然突破宗师,天赋之高,为近代武林魁首。叶氏乃前朝遗属,坐拥飞仙岛地利之遍,结交来往富商大贾、海盗水军,未知可有不臣之心。”云惟珎说话太具偏向性,若是没有歪心思,为什么发展出这么大的势力。   “再有南王府世子拜叶孤城为师,学习剑术,已有三年。南王数年前在大案‘红鞋子’中略有牵扯,未查获实证。两两相交,臣弟心中不宁。望兄长指点。”   信上云惟珎还详细分析了白云城和南王封地所能调动的兵力、财源,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皇帝的回信在五天之后就到了云惟珎的手上,皇帝只有简单两句话:若其举事,可能速速歼灭?若悄无声息阻止,可能尽数抓捕?若有不扰百姓,不耗国库之法,可便宜行事。   皇帝目前并不看重海上带来的便利和财富,更没有把海上的威胁放在眼中,这是云惟珎的错误,发现了皇帝的偏向之后,他并没有严厉指正,因他在海上也有不下飞仙岛的势力。云惟珎总想着他还有机会把这件事告诉太子,由太子来更正这个错误。本来现在花费在陆地上的心思已经够多了,帝国未来三十年的国策基本定下,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防卫沿海,只能寄希望于后人。   云惟珎不知道日后,他会以怎样残酷的方式告诉皇帝兄长海防的重要性。   话说此时,云惟珎得到了便宜行事的旨意,就想着是不是可以约叶孤城一谈,尽量把祸事消弭于无形之中。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约的是三个月之后的十五月夜,云惟珎还有大把的时间。   此时年节刚过,云惟珎在万梅山庄停留数日,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说完场面话,云惟珎已经走出了院子,玉罗刹不依不饶的追上来道:“本座的人才呢!还有,你不是拿阿雪当挚友吗?他要同叶孤城决战,胜算不足三成,你却不管不顾?”   云惟珎无奈得停住,看着这个“哀怨”的玉罗刹,不适应得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严肃道:“玉罗刹,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这些事也不是能讲私人感情的,奉劝你立国之后,递交国书,与陛下商议。其次,我对西门的感情你不要来挑拨,你自己没办法,我却懂得另辟蹊径。”   云惟珎不管关心则乱的玉罗刹,和郭萍一起,坐海船一路南下,因飞仙岛地处南海,直接在泉州坐船出海,没想到在海上,遇到了熟人。   云惟珎坐的海船自然是官船,官船最大的特色就是大、稳,几层的楼船在海上虽然渺小,但和其他船只比起来就是庞然大物了。   这天云惟珎正在甲板上晒太阳,初春的阳光并不猛烈,远远就看见了打着九字旗帜的船只。郭萍过来一看,告诉云惟珎:“是宫九的船。”   云惟珎恍然大悟,叶孤城的飞仙岛和宫九的无名岛都是海上霸主,一个在东海,一个在南海,航线根本没有重叠,宫九跑到这儿来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两个大有来头的“邻居”有没有来往,若是他们结盟了,那自己还能安全回到陆地上吗?   “宫九打旗语要过来了,让不让?”郭萍问道,他们的楼船是装备有火炮的,旁边还有护卫的船舰,郭萍有底气说这话。   “让他上来吧。”云惟珎也想当面和宫九聊一聊,上次一别已是三年未见了。不过说到宫九,总能想起上次的见面,宫九那抖m属性发作的时候,云惟珎真是尴尬癌都犯了,只希望宫九这次能正常点儿。   云惟珎走到夹板边缘,手扶栏杆,看宫九的船队靠近,然后宫九开始炫技了。   只见他击碎面前的躺椅,一脚把碎片踢出,自己飞身踏水而来,到了中途力竭的时候,就用激射而出的木板碎片当借力点,飞速前进。两船之间隔着几十丈,宫九却只是借力两次就到了云惟珎的船下,宫九猛得提气上升,眼看就要飞上船了。只是他非要作死在云惟珎面前找存在感,拿身上的水去泼云惟珎。   云惟珎能忍,郭萍也不能忍啊,一个木托盘携风雷之势扑面而来,宫九只能退,一口气提不上来,眼见宫九就要落下去了,千钧一发之际,宫九刷得从腰带中抽出一件银白色的软兵器,直接缠在了船边栏杆上,借力才翻了上去。   “不是你们请我上船的吗?小气!”宫九收了兵器,拧了拧下摆的水,抱怨道。   “九公子,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绳梯,你若不识,还有一种东西叫船板。”要是宫九像正常人一样脚踏实地的来,郭萍能拦他吗?就是他非要炫技,不在云惟珎面前玩闹,郭萍也不至于出手。   “木讷,无趣!”宫九翻白眼道:“唉,你怎么受得了这个呆子啊。”宫九挤道云惟珎面前挤眉弄眼道。   云惟珎对他那件银白色的软兵器兴趣十足,瞥了他一眼,道:“给我看看你的兵器。”   “有何不可。”宫九大方的把兵器从腰间解了下来。这是一件通体银白的软剑,说是剑没有剑柄,说是白练又太短,这么软软的垂着,以云惟珎的见识都不能确定这是什么材质。但云惟珎可以确定的是宫九对鞭子的免疫要大些了,不然他不会用类似的软兵器。   “瞧出来没有,这可是好东西。”宫九一看云惟珎的表情就知道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炫耀得问道。   “天下之大,有一两件我不认识的有什么稀奇。九公子愿意给在下解惑吗?”云惟珎挑眉道。   “当然……不愿意。”宫九把兵器拿在手上刷得一抖,灌入内力,那软白练就如同长剑一般锋芒毕露,闪着白光,宫九刷刷两下把兵器又当腰带得挂了回去。“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啊?”   “我也不想告诉你。”云惟珎懒得搭理他。   “哼,去白云城的吧。”附近海域宫九熟悉的不行,走这条航线的肯定不是去他所在的无名岛,就只能是去飞仙岛了。   “你有意见?”云惟珎道。   “不是有意见,是有兴趣!怎么样,多加我一个?”宫九很有兴趣得挤在云惟珎坐的椅子上,郭萍弹了一个花生过来,逼得宫九只能坐回自己的位置。   宫九在别人的地盘上,也收敛了不少,不愿与郭萍正面冲突,乖乖坐回位置。   “我们也是不速之客,这不是我加不加你的问题,是叶城主欢不欢迎的问题。”云惟珎假装没看见两人的交锋,道:“要我是叶城主,我就不欢迎,谁喜欢和自己抢生意的。”   “行了,我的无名岛可没有做海盐生意,这海上的鱼啊、珍珠啊、珊瑚啊都是天生天养的,这可不算他叶孤城的私产吧。”宫九自然明白云惟珎的试探。   “你的无名岛?你确定,是吴明的无名岛吧。”郭萍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哼!”宫九冷哼一声,报复性得更靠近云惟珎说话。上次见面,善于观察人心的九公子就发现郭萍那不可告人的心思,自然知道怎么刺激他。只是,现在他发现郭萍和云惟珎之间的眼神交流有了一种外人难以插足的默契,真是……想不到啊~“九公子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宫九傲娇道。   “嗯,等你能做主了,请我去无名岛看看吧,据说岛上遍植桃树,这个时节正是落英缤纷美不胜收。”云惟珎笑着解围道。   “你果然知道。”宫九挑眉。   “知道什么?”云惟珎可不承认。   “桃花岛。”宫九可不认为云惟珎是为了赏景说到桃花。   “唉,当年五绝名震天下,其中我最爱的还是桃花岛,黄药师也是千古奇才。白驼山庄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丝毫踪迹,其他几绝更是断了传承。西北已经有了万梅山庄,武当也早就取代了全真,大理早已灭国,丐帮一盘散沙,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九公子,你说是吗?”云惟珎感叹道。   “是与不是,与我何干?要我请你去无名岛,作为回礼,你就请我去飞仙岛,如何?”宫九这口才和算账的本事,不去做商人太可惜了。   云惟珎和郭萍对视一眼,郭萍微微点头,表示万一闹起来他也能护住云惟珎。云惟珎转过头来对宫九道:“欢迎。”   等船到飞仙岛港口的时候,云惟珎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我和变态一起去看冰山#,这样的话题莫名有些羞耻呢!      第七十章      飞仙岛南面有天然深水港,云惟珎高大的楼船毫无障碍得停在了岸边。宫九早就让他所属的船队回去了,都在海上讨生活,宫九和叶孤城对对方的存在是心知肚明,宫九搭上顺风船来探探底已经是意外收获了,就不要再把船开来碍眼了。   云惟珎安分得从梯子上走下去,没有做什么飞过去的炫酷动作,他可不是来挑衅的。   港口上此时并没有船只,连码头上的搬运工都没有,空荡荡的,看着好不空旷。云惟珎一行下了船转过平坦开阔的码头,就看见了一个白衣人持剑立在路边海棠树下。   这自然就是白云城主叶孤城。果然周身气质高洁缥缈,如同天上的白云,忍不住让人叹息,如此高洁仙人,为何身在凡尘俗世?   云惟珎早就让人递上了拜帖,叶孤城除了是一个顶尖的剑客,还是一个出色的城主,一应人情往来,他虽高傲,却也应对自如。   “云大人,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非凡俗,幸甚。”叶孤城面无表情的吐出这句客套话,这张严肃的脸把话都衬得可信了几分。   云惟珎暗自赞叹叶孤城的敏感,他对于昭谒亲王和云大人之间,更喜欢别人叫他云大人,他一点儿不想和皇室扯上血缘关系,更不喜欢别人暗地揣测他是不是先帝的私生子。叶孤城从一个称呼,就刷了云惟珎的好感度。   “白云城主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天外飞仙,赞的是人才对。”云惟珎赞叹,若不是早知叶孤城有继承叶氏祖训图谋复国的野心,他也会为叶孤城如此风度所折服。   “这是郭萍,我的……伴侣。”云惟珎给叶孤城介绍他身后的两人,说到郭萍的身份时迟疑了一下,不是犹豫说不说,而是不知该怎样称呼他,爱人?先生?同伴?只能选择相对中性一点儿的人来称呼了。   叶孤城原本礼貌性注视着郭萍的眼眸瞬间幽深,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却淡定得点了点头,道:“郭大师有礼。”   “城主有礼。”郭萍微微垂目,掩藏自己的思绪,这是云惟珎第一次的当着外人的面承认他们的关系,郭萍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这是宫九,路上拣的,算是朋友。”云惟珎继续介绍宫九。   宫九好像被一个“算是”打击了,哀怨得看了眼云惟珎,翘着兰花指道:“云~这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上的白云城主吧。真是巧呢,你们两个的名字里都有云~”   宫九那气质是瞬间变化,妖媚而蛊惑,媚眼如丝、眼神勾人,一句话说的好像在场四人之间都有什么旖旎情愫一般。   还是叶孤城见过大场面的,淡定的点头道:“九公子。”   “唉~”宫九幽幽叹息一声,眼神在云惟珎和郭萍之间流转,又像自怨自艾一般看了眼叶孤城道:“公子?就是公子,我也愿意呢。”   如今公子之称,主流还是称呼大家贵族的年轻男子,只是在南边,开始于青楼楚馆之间流行,是对雌伏之人、男宠之流的蔑称,飞仙岛地处南海,这个习俗也是相同的。宫九一言,如同痴心不悔的痴情人一般,把云惟珎雷了个够呛。   正经严肃的会客气氛让宫九瞬间变成了几个情人间的争风吃醋,云惟珎就知道!他同意宫九上船就是个错误,现在丢他下海还来得及吗?自己怎么就天真的以为他发病的时候就是最尴尬的时候呢!   云惟珎让宫九气得脸都红了,这家伙,专业拆台二十年吧!   叶孤城稍稍错愕,不知道久闻大名的九公子是这个画风啊?也拿不准这是他开玩笑的还是确有其事,只当做不知道一般伸手请几人去城主府。   云惟珎看叶孤城将信将疑的样子,狠狠瞪了宫九一眼,这个到处败坏他名声的家伙!还想着承认他和郭萍的关系是大丈夫坦荡无畏呢,结果让宫九搅和成了风流成性!被瞪了的宫九如遭雷击般迅速白了脸色,连唇色都开始泛白,承受不住心痛一般,默默得退后两步,走在了最后,只时不时的抬头看着走在他前面云惟珎的背影。   叶孤城走在前面,可武者的灵敏没丢啊,那一番眉眼官司他也看在眼里,微微皱眉,默不作声得在前面带路。   云惟珎才痛下决心,绝对不搭理宫九!他怎么没先想到这一点,宫九这个家伙无视就好了,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   云惟珎求助得看了郭萍一眼,宫九在船上还很正常啊,怎么意见叶孤城就画风突变了?果然他的预感是对的吧?就不该带这变态一起来!   郭萍回以云惟珎一个安抚的眼神,回头警告性得瞪了一眼宫九,宫九回了一个备受打击又假装坚强决不放弃的样子,郭萍敏感得侧过头,果然被叶孤城看个正着。他们正走到转弯的地方,叶孤城下意识的一扫,几人的在他身后的互动又落到了眼里。   真是越描越黑啊!   郭萍本来还在高兴云惟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结果……果然不该让宫九上船!郭萍和云惟珎的思维瞬间同步!   叶孤城默默得加快了步伐,总觉得这段路要是再走不完,总会出事呢~城主府自然是恢弘大气的,飞仙岛是一块巨大的自留地,白云城主是这片土地上的土皇帝,城主府修得非常大气。   府中最常见的树木就是梧桐和海棠,如今在南海,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正是海棠的花期,粉嫩嫩的颜色,随风飘舞的花瓣,美不胜收。云惟珎虽然最爱腊梅,但不妨碍他欣赏其他的美。   前朝叶氏常以梧桐木自居,因此府中遍栽梧桐,树木高大,树叶苍翠倒也不失美感。   叶孤城把三人引到客厅,侍女恭敬得上茶,几人默默饮茶,寂寥无声。   云惟珎原本打算着见到叶孤城之后,看他的态度,或先声夺人,或示之以弱,总要把局面打开,结果都被宫九破坏了!云惟珎有一瞬间怀疑宫九不是恶趣味发作,而是故意得呢!   云惟珎打破沉默道:“城主府风光旖旎,赏心悦目。”   “议事之所,拙朴沉闷,让云大人见笑了。”叶孤城寸土不让道。   “海棠花美不胜收,不知可有荣幸一观。”云惟珎笑道。   “府中有梧桐木,可请云大人移步。”叶孤城站起来,做请的手势。   云惟珎也不争这口舌之利,微微点头表示同意,跟在叶孤城后面走了出去。南方树木似乎比比方生长得要茂盛一些,粗壮一些。云惟珎在北方看到的白杨,是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在南方看见的白杨,是枝斜横逸,郁郁葱葱,简直让人怀疑不是同一个树种。此时的梧桐,正是如此。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云惟珎仰望这些梧桐树,赞叹道,他有一瞬间想到了安眠于梧桐树下的碧溪,但看到身着白衣的叶孤城,思绪就瞬间回炉。   “本就是佳木。”叶孤城点头道。   “呵……”云惟珎轻笑,道:“我在京城的府邸,载满了四季花卉,不管是栋梁还是佳木,来我府上拜谒总是赞不绝口。”   云惟珎和叶孤城通过花卉和乔木,比喻自己,也比喻当今形势,云惟珎就是成天在花骨朵里打滚,他依旧是权倾天下的昭谒亲王;叶孤城就算把入目之处都载满乔木,也只是困守一地,前朝余孽罢了。   叶孤城的脸色有些不好,但并没有说什么,两人继续往前走。云惟珎摆摆手,示意郭萍自己相和叶孤城单独走一段,郭萍会意,把宫九拦住了。   “怎么?想打一架吗?”宫九妖娆得舔了一下嘴角,兴趣盎然。   郭萍一句废话没有,摆开架势,一拳正到宫九面门。   云惟珎和叶孤城走在前面,不管那两人来回过招。云惟珎在地上拾取一枚落叶把玩,看了一眼脊背笔挺严肃威严的叶孤城,幽幽开口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你三月后和西门吹雪的决战。”   叶孤城微微有些错愕,他还以为是朝廷中事呢。“云大人和西门庄主果然交情斐然。”叶孤城说到西门吹雪也是眼睛发亮,全是对剑道的渴望,和对手的狂热。   云惟珎这才见到了叶孤城作为一个决定剑客该有的风采,他也不希望西门吹雪心中的对手,只是一个汲汲名利的政客,心情也好了些,云惟珎道:“西门不久前才突破宗师,境界不稳,叶城主却是成名多年,我有些担心他呢。”   云惟珎毫不在意的自曝其短,叶孤城却严肃的摇头道:“境界并无早晚之分,西门庄主是当世俊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神交已久,虽未见面,但对方的事迹、心性、剑法都很了解,叶孤城更知道西门吹雪比他纯粹。   “云大人此来是为了考证我的实力吗?”叶孤城也学会了开玩笑。到了他和西门吹雪的层次,一点儿战前的消息打探,并没有什么作用。   “是的。”云惟珎却承认了,道:“不过我不是来削弱你的实力,而是保证你的实力,西门渴望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是吗?叶某不知有什么地方需要劳烦云大人。”叶孤城微微挑眉。   “比如……比如不牵扯进南王谋逆之中……”      第七十一章      云惟珎本以为抛出这样一个大雷来,叶孤城就是喜怒再不形于色,至少也得变脸吧,没想到叶孤城还是那副面瘫脸,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叶城主大肚能容,倒是云某失态了。”云惟珎好奇道:“你不奇怪吗?”   “预料之中,起先还有侥幸之心,如今不过情理之中。”叶孤城微微颔首。   “哦?何以见得?”   “南王世子毁容。”叶孤城淡淡道。   “城主早知南王府覆灭在即,又何必淌这浑水,您是高高在上的剑仙,又有白云城做后盾,何必呢?”云惟珎叹息。   “正是为了做一名合格的剑客。”叶孤城望着梧桐树出神。   叶孤城从懂事起,生活中就只有两件事,复国和练剑。若是他在练剑上花的功夫太多了,还会被母亲鞭打,叶孤城永远也忘不了在阴暗的小祠堂里,那荆棘入肉的声音。   “你是王子皇孙,该用的是天子之剑!不要把功夫都花在那些凡贴上,要会用人!”这是叶孤城的母亲对他说的最多的话,伴随着抽过来的荆棘藤条,年幼的叶孤城想不记住都难。叶孤城常想,若不是叶氏退居南海飞仙岛,城主也需要武力震慑宵小,他肯定没有机会学剑的。   风吹过,梧桐叶子莎莎作响,叶孤城回过神来,抚摸着自己的剑柄,默然无语。   要遵守母亲遗愿复国,又不愿放下手中的剑,叶孤城徘徊两难,最终只能选一条这样的必死之路。全自己的剑道,也全身上的血脉。   “叶城主仙人之姿,想必令尊也是一代英豪,惜无缘得见,憾事,憾事!”云惟珎打破沉默道。   “家父……家父却是英武非常,南海群剑之首。”就是毁在了儿女情长上。叶孤城没有说后面一句。一个父亲先把自己的剑道传给儿子,却因为疼爱妻子,默认了妻子教导的复国疯狂之念。叶孤城脑海中浮现的是父亲担忧的眼眸,看着他后背的伤痕,父亲自然是担忧的,这这份担忧没有对妻子的爱慕那么重,所以他选择了默认。   云惟珎不知道叶孤城还有这样的生死背景,但听他的语气,也是不想多说这个话题的。云惟珎忍不住想,是不是每一个想要成才的男人,都要有一个悲惨的身世。自己记不用说了,襁褓丧母,垂髫丧父,挣扎十年才侥幸保全性命;西门吹雪也是大不幸,母亲难产而亡,活到二十岁父亲才现身;郭萍也一样,有一个一心充当大侠的父亲,顾不到家中妻儿……   “叶城主何必如此悲观,亡羊补牢,尤未晚矣。”云惟珎劝道。   “战帖已发,南王府已经开始行动,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叶孤城叹息。   “那可否请叶城主告知,南王府的具体计划,曾经听说南王世子与陛下面容相似,他们异想天开的想了个李代桃僵的主意,如今南王世子已经毁容,他们又想出了什么令人错愕的办法?”云惟珎表示永远也不要以正常人的智商去揣测一个蠢货,因为他会把你拉到和他同一智商水平,然后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刚刚听到李代桃僵这个主意的时候,云惟珎简直怀疑南王的脑子坏掉了,当初能从先帝年间诸王乱斗中全身而退的智商呢?难不成先代王爷们就是因为他太蠢了,所以才没动他的吗?   “南王世子虽毁容了,南王却不止这么一个儿子。南王以面容不雅为由,请封他的嫡次子为世子,已经得到批复了。”叶孤城淡淡道,他们还是用的同一个主意,原先那个南王世子毁容,居然没给他们带来丝毫警惕。   云惟珎简直累觉不爱,把这样的人当成对手,云惟珎简直同情远在京城的陛下,他们当时是怎么想到用毁容这么隐晦的主意来暗示南王安分呢?以南王的智商,根本看不背后的深意啊!   云惟珎无力吐槽。   “如今事情我也知道了,叶城主打算怎么办?”云惟珎的身份摆在那里,南王的计谋肯定没有施展的机会了。   叶孤城展颜一笑,微微勾起嘴角,冷肃的面容突然柔和起来了,如同天上的白云慢慢舒展开来,又像温暖的阳光明亮的照着大地。   云惟珎别叶孤城这一笑愣住了,为什么古往今来总有那么多人热衷高冷之花,只为了他从冰山上走下的那一刻啊。   “能者多劳,此事就拜托云大人了。”叶孤城语气轻快道。   “所以我是被抓壮丁了吗?”云惟珎无奈道。   “云大人微服私访,我等全力配合,本就是云大人的事啊。”叶孤城揶揄道。叶孤城看郭萍走过来,向他点头示意后,运着轻功飞走了,白色的衣摆在风中飘荡,果然不负天外飞仙之名。   “这是怎么了?”云惟珎和郭萍异口同声道。   “你先说怎么回事?”云惟珎从袖子里掏出手帕,给郭萍擦拭嘴角,郭萍现在左边的额头上有擦伤,嘴角也破了,和宫九打得有这儿激烈吗?人头打成狗脑子,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   “没事儿。”郭萍结果手帕,自己擦了擦,龇牙咧嘴道:“宫九也没讨好!”   “不是说切磋吗?宫九又犯毛病了。”云惟珎皱眉道。   “没有。宫九倒是进步神速,上次见他还有胜算,如今意思五五之数,也不知这几年得了什么奇遇。”郭萍抽了抽法发疼的嘴角。   “宫九本就是天才,只要能改改一身的毛病。”   “癖好,癖好,既已成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郭萍诅咒打他脸的宫九一辈子好不了才好呢!“叶孤城刚才怎么了,他是笑了吗?”   郭萍走过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了叶孤城的侧面,十分好奇。   “我呀,千里迢迢的跑来给西门吹雪探路,没想到让叶孤城给抓了壮丁,也不知谁是黄雀,是谁渔翁。”云惟珎摇头失笑,别是叶孤城早就打主意把这事儿推到他身上来吧?   “所以都是西门吹雪的错,子债父偿,找玉罗刹坑回来就是了。”郭萍的逻辑正合心意呢!   云惟珎哈哈大笑,道:“当然,找玉罗刹坑回来!”   云惟珎伸了个懒腰,闲闲道:“我十年没来过海边了,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就别想这些烦心事儿了,阳光正好,陪我走走~”   “求之不得。”郭萍两步走上去和云惟珎并肩而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得往城主府外走去。   时间还早,郭萍找城主府管家借了艏小船和海钓的工具,兴致勃勃得和云惟珎一起出海垂钓了。   小船在海水上起伏,云惟珎不太敢盯着水面,总觉得自己要晕船,忙喊道:“郭萍,别离岸太远了!穿这么小,别翻了吧。”这么宽阔无边的大海上,小船简直就是沧海一粟,云惟珎提心吊胆的。   郭萍摇着船桨,笑道:“放心吧,不会让你喂鱼的。”郭萍操控着方向,往东面而去,解释到:“飞仙岛真是个好地方,南面是天然深水港,东面又是浅谈,许多鱼群都要从这里经过,咱们往东面去,这个季节正是鲑鱼洄游的季节,说不定能钓上几条来,也让宫九开开眼界。”   “你还真是和宫九杠上了,他一岛之主,还没吃过鱼?”云惟珎热忍不住笑了出来。   “鲑鱼可不从东海游过。”郭萍一本正经道,摇摇晃晃得把船往东面划,云惟珎也渐渐适应了摇晃得频率,拿草帽着了脑袋,就这么躺在船头上,听着郭萍规律得摇桨声,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云惟珎迷迷糊糊得醒过来,掀开头上的大草帽,侧头一看,郭萍基因摆开架势在海钓了。   云惟珎睡得迷糊,浑身没劲儿,也不想自己动手,蹭过去盯着水面看,道:“没钓上来啊?”   话音刚落郭萍就一甩手,一条三尺长的海鱼就上钩了,通体银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去拿水桶,我去拿水桶。”云惟珎兴奋得往船舱里跑。   “别忙,别忙,不是真么好货色,刺多味腥,不要了。”郭萍直接把鱼取下来丢回海里,又从旁边的小簸箕里取了一只虾穿在鱼钩上,丢会海里。   “咱们郭大侠的要求还真高啊!见识广博!”云惟珎不乐意得蹭过来道。   “说好给你尝尝鲑鱼的,可不敢食言。”郭萍笑着道。   “你怎么认识那么多海鱼的。”云惟珎表示奇怪,连飞仙岛的地势,哪里有鱼群经过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可定是早有预谋。   “你早年间不是说过累了就要找个海岛养老吗?”郭萍言下之意是他从那时开始就做好准备了。   “真是犯规,一个老古董比我还会说情话~”云惟珎低着头嘀咕道。   “你说什么?”   “快,快!动了,动了,有鱼上钩了!”云惟珎突然看见鱼竿在震动,兴奋得叫道。   郭萍手臂发力,往上一拽,勾起一条七八斤重的海鱼来,正是鲑鱼!   “还是元琰有运道,我在这枯坐了半天,可一条都没钓到。”郭萍开玩笑道。   “那是!”云惟珎大言不惭得承认。   “元琰,船舱右边的矮柜里有调料,是一个青色的小坛子,你去拿出来吧。”郭萍指挥道。   云惟珎乐癫乐癫得跑去,只是郭萍少有会指挥他的时候。   云惟珎出回来的时候,郭萍已经用匕首把玉片成薄片了,碗筷是郭萍早就拿出来的,云惟珎又拿了调料和一壶酒过来。   云惟珎把调料倒在一个小碟子里,是棕色的半固体状酱料,云惟珎闻了闻道:“传说中的“八和齑”?据说是用蒜、姜、橘、白梅、熟粟黄、粳米饭、盐、酱八种料制成的,今日有幸一试,非常荣幸,非常荣幸!”   郭萍看着云惟珎说耍花腔,道:“书没白读!”   云惟珎白了他一眼,云惟珎不擅长品茶、吃食一类的,只能多背书,指望这样不怯场了。   两人在海上享受了和煦的阳光,湿润的海风和顶级的鱼脍,回程的时候,又专门另外钓了一条,养在水桶里,准备带回去给宫九“长见识”。   没想到刚进城主府就收获了一个鼻青脸肿的宫九,云惟珎看了郭萍一眼,“这就是你说的没讨好?明明是惨不忍睹吧。”   “不是我打的。”郭萍拒不承认。      第七十二章      看见宫九这副模样,云惟珎自然要展示一下同伴爱的,刚刚伸手做了一个要说话的姿势,宫九就飞身越过他们不见踪影,云惟珎瞟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水桶,郭萍会意喊道:“待会儿过来吃鲑鱼!”   炫耀的对象没有了,云惟珎也不愿意干苦力活,把水桶往郭萍手里一塞,潇洒往主院里去。边走边问:“宫九怎么了?他还有脸皮薄的时候?能把他揍成那样的,除了你,只有叶孤城了吧。”   郭萍笑而不语,他知道云惟珎只是想吐槽,并不想要答案。   两人走进主院,叶孤城正要从后面走,他们来得太及时,刚好看到叶孤城飞仙落凡尘的场景,发冠歪了不说,头发肯定被扯下不少,左额有伤,还有左边脸上靠近耳根的地方,那是什么……牙印?   云惟珎觉得一瞬间不好了,叶西cp官配就这样被宫九拆了吗?   叶孤城听到郭萍的声音就想走的,结果慢了两步让他们给赶上了,以叶孤城的教养也干不出丢下客人招呼都不打就走人的事情来,只得回过身来,点头示意道:“两位海钓归来想必累了,不妨先回客院休息。”   云惟珎努力装着端正严肃的面皮,道:“当然,叶城主自便。”   等叶孤城的身影消失在客厅里,云惟珎和郭萍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叶孤城还没走远听到这样放肆的笑声,身子顿了顿,对宫九的愤恨更重一分。   “我的天,我的天,你看见没有,叶孤城的脸上居然有牙印,宫九是怎么咬上去的啊?我真是服了。”云惟珎笑得直打跌。   “他们两人也克制着火气呢,至少没动兵器。”郭萍只能用这点来说明两人还在理智范围内。   “可不是,我看宫九的伤集中在脸上,叶孤城的上是在心里啊,从此都要对宫九有心理阴影了!啊哈哈哈哈~~~”虽然总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的攻略高冷之花,但没点儿本事的人还没爬上山巅就被冻死了。就是云惟珎和叶孤城相交,也是尊重坦诚,斯文人的做派,叶孤城一身气质就在那里,天生一副令人仰望的高洁气质和领袖气度,正常人谁会在他面前放肆。所以说,变态才是大杀器啊!   云惟珎现在已经不后悔带宫九上岛了,有这一场好戏,就值回票价了。   云惟珎笑得浑身没劲儿,一直和郭萍在客厅里说话,推开窗户,城主府的风景尽入眼帘,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海棠花瓣漫天飞舞,着实美不胜收。   等到晚饭的时候,城主府摆上桌的食物自然以郭萍钓起来的鲑鱼为主角,还加了许多飞仙岛特色吃食,看来城主府的管家也是非常善于揣摩客人心思的。   叶孤城作为主人到的不晚,除了云惟珎郭萍这两个一下午都在厅上的人。叶孤城进来的时候,云惟珎发现他左额的伤已经有一层淡淡的珍珠粉敷上了,就算是坐在一张桌子上的距离也不太看得出来,毕竟是平整光滑的擦伤;牙印就要难一些了,看得出来城主府的医师还是废功夫了的,估计侍女也出了大力,可惜还是能看出印记来。   云惟珎努力的目不斜视,可不小心瞟到还是忍不住想笑。   “云大人、郭大师,请。”叶孤城开始招呼他们开席。   “客人都没到齐就开席,这就是叶城主的待客之道吗?”宫九一身锦衣,摇着扇子走进来,头戴玉冠,腰悬美玉,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倒也能骗人。最让云惟珎遗憾的是他脸上居然一点儿伤痕都没有了,不是那种够用伤药和化妆品掩饰,而是真的好了,果然要做变态自身底子也要硬啊!从下午到现在满打满算两个时辰,宫九脸上的伤就全部消散了,怪不得他敢有那种癖好。   “九公子,请。”叶孤城面无表情道。   “啊呀,叫什么九公子,阿城叫我阿九就好了嘛……”宫九捏着嗓子羞涩道。叶孤城那样好的修养也让宫九说愣住了。   “咳咳……咳咳……”郭萍更让宫九的话给呛着了,他可不像云惟珎对宫九的变态功力有心理准备。云惟珎赶忙给他拍背,道:“别着急说话,先缓缓,先缓缓。”   郭萍侧过身去咳了几下,把气顺过来,云惟珎从袖中取出手帕给他擦嘴角。   行云流水得做完这套动作,转过头才发现叶孤城和宫九死死盯着看呢。云惟珎淡定的把手帕收回,举着筷子,开始用饭。   事实上被宫九这么一闹,叶孤城已经不相信刚见面时宫九暗示的几人之间的关系了,即使云惟珎有亲口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吗?也许云惟珎也是开玩笑的?   再看这两人明显默契的动作、含笑的眼神,叶孤城就是自欺欺人也做不到啊。   宫九还想说什么,云惟珎瞪了他一眼道:“这鲑鱼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你不吃难道要千里迢迢运回东海去吃吗?”言下之意,你给我老实吃饭!   宫九回以一个委屈的眼神,拿起筷子后他就气质大变,成了教养良好的大家公子,礼仪行云流水、自然大方,不辜负那一身打扮。   宫九的风格向来千变万化,云惟珎已经见怪不怪了,叶孤城估计也淡定了,闻名已久的九公子自然不可能光靠画风清奇出名。   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云惟珎和郭萍就启程返航了,叶孤城十分遗憾没有能和郭萍交手,但他也知道来日方长,亲自到港口送云惟珎郭萍离开。   至于宫九?云惟珎才懒得理他,要是惹毛了叶孤城,宫九就等着游回陆地吧!   到了大陆之后,云惟珎和郭萍谢过了官方的楼船、别过了地方官员就消失了,当然地方官也不管花力气去找,明摆着贵人是要微服私访的意思,你跳出来挑破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各位地方官只能严格约束手下、整顿风貌,给自己治下的流氓头子之类的打招呼,这段时间安静趴着,要是撞在贵人的枪口上,不用贵人出手,老子就不放过!   就在地方官严打的时候,云惟珎和郭萍早就不在陆地上了,他们变装之后,又出海了,趁着天气好,云惟珎来视察他的海上航线如何了。不能跟着去跑一圈,云惟珎只能在近海过过瘾了。   在众人眼中消失了两个月,云惟珎和郭萍才回到大众视野,动身北上。一路上一个消息越演越烈,都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要决斗了。两个人的剑术和江湖地位摆在那里,两位宗师高手的争锋,自然是引人注目的。开始的时候说是在紫金山,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紫金之巅!   云惟珎听着这个留言心里不得劲,不是早就说好按下这件事吗?难道叶孤城反悔了?他送给皇帝的信皇帝没收到?还是皇帝不同意?   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云惟珎十分不高兴,一路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去。事实上此次的决斗的原貌已经与原著完全不同了,至少现在最大的赌局盘口不是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谁胜谁败,而是赌云惟珎领导的剑一堂和西门吹雪、叶孤城为首的江湖顶尖势力谁压下谁!   紫金之巅比剑,这纯粹是把皇家颜面往地上踩啊,云惟珎一向重视维护朝堂,能忍得下才怪了,众人好奇的是云惟珎大发神威延续神话,还是西门吹雪叶孤城孤高绝顶,不屑凡尘!据说云惟珎和西门吹雪关系还不错,这个消息可是陆小凤传出来的,假不了。因此众人还兴致勃勃的等着一场好友翻脸的狗血戏码。   刚开始大家都找不到云惟珎的下落还要克制一点,等云惟珎和郭萍现身,又是一副急匆匆往京城赶路的样子,赌场就开始爆满了,就是平民百姓也要跟风压上三五个铜板,完全成了全民娱乐。   云惟珎还没到京城的时候,又来了一记重磅消息:西域诸国一统,西方魔教教主自立为王,国号为裕。并且这位新立国的裕国国王要来中原建交出使,听说了这场盛大的比武,要求现场观看。   观看你妹!   玉罗刹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云惟珎简直让接连不断的坏消息打击得头都大了一圈,他不过是出海两个月,怎么感觉想消失两年一样跟不上时代了?玉罗刹你能这么快建国,不窝在国内好好维护稳定,跑来中原做什么?还有,哪儿有一国之君出使的,你又不是附属国,跑来干什么?   皇帝又是干什么吃的?消息沸沸扬扬成这样,你就不知道引导一下舆论?真在太和殿屋顶上比武,踩的就不是屋顶而是你的脸了啊!!   云惟珎心里的呵呵一直在刷屏,面无表情得到了宫门口,云惟珎有权利在内宫跑马,他第一次用上了这项特权,直接冲到了皇帝的起居寝殿。   “兄长!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云惟珎急匆匆得进来,内侍们门都没有完全推开,云惟珎就从门缝里跳进去了。   云惟珎一进去就愣住了,除了皇帝,还有别人在呢。   “臣弟见过皇兄,皇兄万安。”云惟珎连人是谁都没有看清楚就马上给皇帝行礼,在外人面前他必须得维护皇帝的脸面。   “元琰来了,不必多礼,快来见见裕国陛下。”皇帝道。   裕国?裕国!   云惟珎抬头一看,果然是玉罗刹!   他怎么在这儿?      第七十三章      不是本国君主,云惟珎又身份高贵,拱手行礼,已经算是给玉罗刹面子了。皇帝、玉罗刹、云惟珎他们三人谁不知道谁,底细都是门清的,就是装个样子罢了。   “云大人不必多礼。”玉罗刹摆着个仁慈和善的面孔微笑点头,这还是他们再见之后云惟珎第一次给他行礼,平时见面能得一个颔首致意已经是云惟珎心情好了,玉罗刹突然对立国这件事深发出更大的热情来。   “您可能不知道,这是我的皇弟,封号昭谒,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前些日子出去玩儿了。”皇帝重点介绍云惟珎的亲王身份,也是向玉罗刹示威,当初你爱搭不理,如今已经高攀不起了。   “昭谒亲王的大名,响彻关外,朕也是听说过的。”   “咳咳……咳咳……”云惟珎正在喝茶,让玉罗刹的自称给呛道了,朕,朕个毛线啊!你又不是中原皇帝,干嘛用这个自称?从来只听玉罗刹用“本座”自称,这违和感可真够强的,云惟珎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   “元琰,怎么了?”皇帝关切的问道,他也知道呛着的人不能着急说话,给立在旁边听差的铁山比了个手势,自己亲手给云惟珎顺气。   云惟珎侧过身以手掩口,咳了两声,把气顺过来,道:“兄长,没事儿,一时岔气了。”   “你呀,多大个人了。”皇帝亲手把茶盏递给他漱口,面上无奈道:“您瞧,皇弟他风尘仆仆刚到,就先让他去梳洗休息吧。”   玉罗刹皮笑肉不笑道:“自然,自然。”老子也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你怎么没有这么体贴,玉罗刹对无视他中原皇帝,在心里翻白眼。   云惟珎也知道玉罗刹在就什么也说不成,顺从退下,自去洗漱不提。   云惟珎在皇帝起居宫殿的偏殿有自己的卧室、常用物品,如今舒服得泡过澡之后,懒懒的缩在榻上,也不去见皇帝和玉罗刹。   皇帝送走了玉罗刹,一进偏殿就看见云惟珎敞着窗户,在榻上看书。皇帝拿了块薄毯给云惟珎搭在身上,道:“四月的天还是有些凉意,这殿高屋深的,怎么不知搭个毯子。”他们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这样,皇帝有事会到偏殿来,不会端着架子让人宣召云惟珎,这也是云惟珎感动之处。   “没事儿,我可是习武之人。”因着郭萍常常往他体内灌输内力,他现在也算是个三流高手。   “我可谢谢你了,别提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了行吗?连个屋顶都下不来。”皇帝笑骂,有一次云惟珎留宿宫中,不知怎么来了兴致两人在屋顶上喝酒,当然这样放浪形骸不合规矩的事情,只能是在偏僻的宫苑里。皇帝甩了伺候的人,上屋顶的时候用的是梯子,下去的时候云惟珎喝高了,非说自己能行,皇帝想让暗卫出来都来不及,看他闭着眼睛就往下跳。多亏房顶不高,云惟珎也只是崴了脚脖子,不然……从此皇帝是再也不信他会武功这一说了。   “兄长!”云惟珎羞恼得唤了一声,这样的黑历史能不提吗?他只是没有把握好而已,若是发挥正常,那么矮的屋顶,他能行!真能行!   “好,好,好,不说,不说了。”皇帝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问道:“离比武时间还长,你何必这么赶?”   “兄长,你还说了,我不是送信来了吗?难不成你没有受到,叶孤城心志不坚,也不是非要比武,这是南王……”   皇帝伸手止住云惟珎的话,道:“元琰,你说的这些朕的知道,朕之所以同意这场比武,一是想借南王这个鱼饵,引出其他藏得深的大鱼;二是想借此表明皇室的态度,宣扬尚武之风;三是玉罗刹也有这个兴趣……”   “那总不会真要在太和殿屋顶上比吧。”云惟珎黑着脸道,好像皇帝敢说是,他就马上翻脸的样子。   “当然不是,怕了你了。”皇帝宠溺含笑,道:“武英殿和英华宫,你看哪个合适?”太和殿规格太高,皇帝当然不会做这种自打脸面的事情。   “英华宫吧,本就是皇室勋贵习武之所,于比武也算相称。武英殿是武将心中的圣堂,还是别让江湖人来掺和了,不然又得打起来。”云惟珎分析道。   “元琰说的是。”皇帝含笑点头。   云惟珎如何不知道皇帝心中肯定早有决定,如今说是听他的主意,不过是让他消气。云惟珎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皇帝决定了,他也没有坚决反对的理由,他曾经努力了,既然剧情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原轨,他也懒得费功夫了。   能腾出一所外廷宫殿供江湖比武之用,甚至能让江湖人有幸进入皇宫观看,这是皇帝的恩典,也是皇室的自信,大隆王朝本就是以武立国的,从太祖开始就重视江湖势力,云惟珎虽然旨在平衡,可从来没有想过消灭。   “那兄长准备如何做?允许人进来观战吗?哪些人够资格?如何筛选?安防交给谁负责?需要宵禁吗?”云惟珎可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过皇帝,他答应得倒是爽快,后续的事情一大摊子呢。   “这不是有你嘛~”皇帝无赖道:“能者多劳,辛苦你了!”皇帝拍了拍云惟珎的肩膀,眉眼含笑,让云惟珎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兄长说的,我自然照办……只是……”云惟珎佯装迟疑。   “只是什么?”皇帝挑眉好奇,云惟珎可不是不干脆的人。   “我给兄长抓差了,兄长不会白使唤我吧。”云惟珎笑得不怀好意。   “说吧,你又想干什么?谁又得罪你了?”皇帝无奈笑道,云惟珎也是有前科的,他自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是有朝臣犯了不大不小的毛病,够不上入罪,可不罚他心里又不痛快,只能从皇帝这里想办法了。诸如给出身南方的人赐羊肉,让他每天吃红烧羊肉;给舞刀弄枪的武将赐字帖,让他提高文学修养之类的,不过是个恶趣味。   “现在先不说,不过可以透露给兄长,是我自己的私事儿,想求兄长一个恩典呢。”云惟珎暂时保密。   “哟,还卖上关子了,成,朕应了,你也不许刷花招捉弄人,玉罗刹看着呢,可不能丢了脸面。”皇帝怕云惟珎在玉罗刹面前失了平常心,叮嘱小孩儿一般叮嘱他。既然是私事,皇帝也就放心许诺了:“行。”   “放心吧兄长,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篓子!”云惟珎哭笑不得。   “我自然放心的。你一跑就是几个月,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苦坏了吧,留在宫里用了午膳再回去,有你爱吃的松鼠桂鱼和蟹粉狮子头。”皇帝留饭,云惟珎爱吃淮扬菜并不是新闻,这也是他明面上的身份能取信于人的原因之一。   “哪里就苦了。”云惟珎摸摸自己的脸颊道:“我还觉着自己圆了一圈儿呢。”   “朕怎么看不出来?”皇帝佯怒。   “陛下火眼金睛,最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了。”云惟珎狗腿道。   “在沿海呆了几个月,有什么收获?”皇帝看云惟珎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道,时不时给他理一下自己看不见的后摆、衣领之类的。   “还真有!沿海也不是兄长嘴里的穷乡僻壤,海禁已开,来往船只川流不息,繁华不亚于京城。”云惟珎道。   “那你还舍得回来?”皇帝挑眉道。   “该吃的都吃了,该玩儿的都玩儿,可不得回家。”云惟珎谄媚道。   “哼~”   “就是那么繁华的场景历历在目,税收还是不涨。”云惟珎道。   “查道实证了。”皇帝问。   “一部分。”云惟珎承认。   “行了,先忙比武这事儿吧,地方上的事儿先放一放,蹦跶不到哪儿去。”皇帝闻弦歌知雅意,云惟珎消失了两个月,连他的人都没有发现踪迹,自然是去秘密查探了。   “听兄长的。”云惟珎道。说完这句话,他们也就走到了门边,待内侍推开门,云惟珎自然的落后半步,以恭谨的态度,和皇帝一起走了出去。   云惟珎回来之后,比武的事情就交给剑一堂负责了,包括安保、宣传之类的。   江湖人兴奋得知这次比武是开放的,谁都可以去看,无比激动。可惜的是围观名额有限,而这个名额的发放权握在剑一堂的手里,自然优先考虑服从剑一堂领导的人。除了少数几个站在江湖顶端的人能有指定姓名的帖子之外,更多的是不记名的请帖。那些独来独往的江湖浪子,大恨自己没有远见,早知道就该在剑一堂登记一个的,反正又不会吃亏!   平民百姓也兴奋极了,大量的人涌入京城,那可是商机啊!客栈不够住了,自家人挤挤,留一层楼出来待客总是可以的,不是每个江湖人都是土豪,承受得住京城物价的。来了京城总得吃饭吧,这些日子不但饭庄爆满,就是街上的小吃摊子也赚了个钵满盆满。街上的包打听都多得几块赏银,真恨不得那些他们不能理解的大侠,天天比武才好。至于你说怕不怕江湖人?呵呵,真当剑一堂是摆设呢,天子脚下的百姓比常人更懂得如何“利用”官府。   英华宫分属前廷外宫,安防的难度并不是很大,云惟珎把保护重点还是放在了皇帝和玉罗刹身边,即使皇帝有暗卫,玉罗刹武功高强,他们都不需要。对比武感兴趣的多是江湖人,宗室重臣也少有爱看热闹的,因此只有几个代表参加。   剑一堂的好手接替了英华宫及沿线的防卫,重点是防备那些武林高手兴致来了,跑到皇宫来撒野。虽然皇室表现出了大肚能容的底气,可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识趣的,桀骜不驯的江湖人若是敢来以身犯险,云惟珎不介意给他们上堂课。   在这样全民凑热闹的场景下,在众人的期待中,终于迎来了月圆之夜。      第七十四章      在英华殿主殿外的大广场上,站着讲经五十个江湖人士,他们活奇装异服,或平凡无奇,只有少数几人穿着标志性的衣服,周围是剑一堂的护卫,防止这些江湖人生事。江湖人仪容与否,云惟珎并不关心,这些人的资料都在他的脑子里,一旦生事,绝不姑息。   在广场的东南方向,安放着几张座椅,是皇帝、玉罗刹和云惟珎安坐的地方,作为国家统治者,他们有资格坐着观看这场旷世之战。   皇帝并没有摆架子在差不多的时候,就和玉罗刹相携而来,江湖人士自然行礼不提,云惟珎对江湖人士的识时务表示满意。   皇帝和玉罗刹并排而做,椅子的规制皇帝用的是帝王制式,玉罗刹用的是亲王制式,不是云惟珎在这些细节上欺负玉罗刹不懂行,实在是不能把皇帝用的东西给外人用。况且,朝臣也不会想让他们心目中的“化外蛮人”用帝王制式的。   云惟珎的椅子落后这两人的椅子半步,带几人安坐,仪仗护卫就位,云惟珎有了个难题,太子坐那儿?   云惟珎事先不知道皇帝会把太子也带来,太子如今满打满算就十岁,需要让他见证这样的场面吗?需知若是待会儿江湖人聒噪起来,流血事件不可避免。   云惟珎若是知道皇帝准备此事过后给太子讲解这场比武背后的阴谋诡计,他估计就不会为这样的小事担心了。   云惟珎并不看重表面功夫,站起身来,想把作为让给太子。刚起来,皇帝就道:“元琰,安心坐着。既是晚辈,又是弟子,哪儿有他做的道理。”   云惟珎好脾气的笑了笑,“陛下要做严父,臣弟只能做个慈祥的师父了。来。”云惟珎对太子招收,让太子坐在他身边,左手揽住他。椅子非常宽大,做一个身材单薄的云惟珎和一个没有长开的小太子,完全不成问题。   太子报以傻笑,“多谢太傅。”   云惟珎好悬没忍住去揪他的小脸蛋,装大人的小孩子什么的,太可爱了。   “中原人不是讲究严师出高徒吗?”玉罗刹玩笑道。   “宽严相济,一张一驰,才是正道。”云惟珎严肃说道,他大概是没救了,这辈子活得太严肃了。   皇帝淡淡的看着他们两人交锋,望着空无一人的屋顶,对玉罗刹道:“您是武道大家,可能说说这两人谁的武功更胜一筹?”   “都是年青一代剑客中的佼佼者,比武之事,瞬息万变,怎可妄言。”玉罗刹剐了云惟珎一眼,漫不经心道。若不是云惟珎跑去南海解开了叶孤城的心结,他也不至于不敢妄断结论,玉罗刹之所以坚持到现场来看,就是预防这万一,若是……在关键时刻,玉罗刹可以救人。   对于玉罗刹这种枭雄的想法,云惟珎自然是知道的,但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拿了荷包里的小点心递给太子,道:“晚上夜风重,太子吃一点,别冷着了。”   “谢太傅。”小太子眉眼弯弯。   “不谢。”云惟珎摩挲着太子的后背,他是太傅啊,他所有的执政理念、思想抱负的继承者,他对皇帝的影响有限,也许他可以期待自己的弟子,能够完美实现自己的执政理念?   几人在轻声交谈的时候,两道白练突然出现。西门吹雪飘然而至,举重若轻,行云流水,翩若惊鸿,中途没有任何借力,只这一轻功就足以傲视武林。叶孤城也是一身白衣,头戴玉冠,威严肃穆,衣袂飘飞,踏空而来,不负天外飞仙之名。   两人静静得站在英华殿光滑得琉璃瓦上,慢慢抽出了手中的长剑,两人开始说什么,云惟珎听不见,广场巨大,宫殿太高,以云惟珎的耳力,他是听不到的。只是这两人说话之后好像就停住了,在广场上的武林人士也没有发出一丝噪音,他们知道这是在蓄势。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两个绝代剑客的时候,云惟珎却忍不住偏了偏头,往漆黑的皇帝寝宫看了一眼。皇帝扯了扯云惟珎的衣袖,道:“百年之内,恐无此精彩绝伦的比武,无此惊才绝艳之人。”   “兄长说的对,两位光芒万丈,令人不敢直视。”云惟珎小声道。   突然,屋顶上的两人动了,剑鞘被丢在屋顶上,滑到广场上,想起巨大的声响,但没有人关心,只见两人开始动了,两柄剑已经刺出,剑势并不快,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一招还未使出,就已随心而变。在不懂行的人看来,这一战既不激烈,也不精彩。没有光芒气浪,更没有鲜血嘶吼,但云惟珎却看的满身冷汗。   相信在场的武林人士,和他一样满身冷汗的不在少数,渐渐得云惟珎的眼中开始出现残影,他看不清了,两人实在是太快了。这样的剑,随心所欲,不拘泥于招式,已经是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   云惟珎第一次在武学上意识到自己见识不够,无论怎样的秘籍、怎样的传说,都比不上亲眼看见一个的震撼,这两个白衣人是那样的风华绝代,那让的让人钦佩、仰慕、战栗。是的战栗,云惟珎忍不住手在微微颤抖,他看不清,但能感受到那种气势。   然后屋顶上的两个人似乎慢了下来,只见两柄剑又直直得刺向对方,和他们的起手式一样。   云惟珎知道这是最后一剑了,只是决胜负的一剑,也许只是须臾之间,云惟珎和西门吹雪有交情,自然是希望他能胜的,西门吹雪并无拖累,心境突破,只一“锐”字,就势不可挡。但奇怪的是云惟珎同样担心叶孤城,他们不过一面之缘,相处也不过两天,但白云城主的风化气度也让他折服,他不该倒在这冰冷的琉璃瓦上。   玉罗刹也在战栗,云惟珎看不清,他看得清,并且预料得到,这最后一件的结果是叶孤城的剑刺进西门吹雪的咽喉,西门吹雪的剑刺进叶孤城的胸膛,只是叶孤城更快一些,这场比武是叶孤城胜了。   不过一场比武而已?真的要让两个绝代剑客同时陨落吗?玉罗刹已经站起来蓄势了,他之所以还没有动,是在等着奇迹,也许这两人会有爱惜对手的心思,也许这两人也会认为不必以死鉴道?   没有用,可惜没有用,还有一尺的距离,两人就要见血,玉罗刹已经飞身向屋顶狂飙。在玉罗刹动的同时,两个人的剑突然快了起来,直愣愣得往前冲。玉罗刹冷汗不停得流,他要来不及了,他要来不及了!玉罗刹没有时间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有侥幸之心,为什么不早点动手,他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玉罗刹还没有飞上武定,胜负就分出来了。   西门吹雪的剑挑破了叶孤城的衣袖,叶孤城的剑削断了西门吹雪的鬓边。   两人收回长剑,西门吹雪微微勾起嘴角,道:“是我败了。”   “须臾之间,未到生死,不敢言胜。”叶孤城并不认为自己的优势有多大,若是没有提早挑明个中真相,今天倒下的一定是他。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西门吹雪不领这个情。   叶孤城无奈,道:“日后可再行切磋。”   “可。”西门吹雪冷声道,他对叶孤城点了点头,两人飞身飘下屋顶。玉罗刹长袖一挥,把剑鞘送到两人手边。玉罗刹这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呢,在比武的重要关头莫名其妙的冲出来,既然没事儿,玉罗刹也要把面子找补回来啊!装模作样的看了两眼,道:“中原武林人才辈出,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玉罗刹立国的消息江湖上早已传开,他一代宗师能的他的点评,在场的武林人士也颇为信服,也不计较他突然冲出去的原因了,只以为他是见猎心喜,就是心有阴谋论也只是想他可能趁机偷袭中原武林的顶尖高手,并不会想到他是去救人的。不过玉罗刹明显没有得逞,那心里转着鬼主意的武林人士也不会说破,能到广场上看比武的人,谁是傻子。   陆小凤着急忙慌得蹭过来解围道:“玉教主,啊,不对,是裕过陛下武功高强,能得您一句赞,只能西门和叶城主的武功当真了得。”   这次颁发入场券的烫手差事并没有落到陆小凤的手里,但以他和花满楼的关系,以花满楼和云惟珎的关系,他想看还能找不到入场的帖子吗?   玉罗刹瞥了一眼陆小凤,并不答话,往皇帝和云惟珎的方向,西门吹雪对着这个方向拱手行礼,陆小凤不知道他行礼的对象是皇帝还是玉罗刹。叶孤城也拱手示意,白云城已经和朝廷达成了谅解,愿意臣服。   陆小凤莫名其妙的在两方之间来回看,看不出端倪来。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沿着预先清理出来的宫道走了出去,皇帝、玉罗刹、云惟珎和太子也开始退场,剑一堂的护卫开始请江湖人出宫。   皇帝一行走到分岔路的时候,自有礼官引玉罗刹前去休息,玉罗刹似笑非笑得看了皇帝和云惟珎一眼,皇帝不动声色得微笑送走玉罗刹。   此时寝宫已经灯火通明,郭萍站在殿门外迎接。   皇帝走进寝宫看见的是被逼在墙角的南王父子,旁边站着的是吸引火力的传说中内廷宗师高手和已经撕下人皮面具的剑一堂下属,他易容成了叶孤城,迷惑南王父子。      第七十五章      皇帝目不斜视得走到龙椅边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云惟珎会意坐好,皇帝这才开口道:“皇叔已是富贵之极,何必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着还瞥了一眼新任的南王世子,这种吓得缩成一团的软骨头,还妄想取代他,南王是脑子有坑吗?   “胜了就是皇帝,败了才是大逆,如今落在你的手上,又有什么好说的。”南王很是硬气,他当年装疯卖傻得在先帝年间混斗中侥幸脱身,还是有些见识的。他们得到消息,今晚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在英华殿决斗,皇帝、裕国皇帝、云惟珎等等朝中数得上名号的都要去观战,但是如此高危场所,皇帝是不会亲身上阵的,碍于裕过皇帝热情相邀只能让替身出马。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皇室中人刻在骨子里的印记,南王换位思考,并没有觉得不妥。既然皇帝真身待在寝宫,那他们就能打个时间差,刚好大量护卫都被这场旷世决斗吸引了注意力,他们可以轻易得换人。南王预想过很多种方案,若是换人成了,从英华殿回来的假皇帝没有发现,那自然好,要是发现了该怎么办?要是云惟珎一起来了,如何制住他?若是惊动了护卫怎么办?可惜,在和他认定的“真皇帝”说了两句话之后,郭萍从帘子后面绕出来,就粉碎了他所有的妄想。   当时南王世子还蠢得想要拉拢郭萍,喋喋不休得诱之以利,不停挑拨他和云惟珎的关系,寝宫中的众人就这么静静的听着他放屁,南王从来没有那么尴尬过,只觉得当初改立他为世子,真是猪油蒙了心。   结局不言而喻,南王世子被郭萍一个掌风扫到了墙角,南王有自知之明,护卫也不会侮辱他一个皇室血脉,只是看管着,等皇帝前来处置。易容的“叶孤城”撕下人皮面具站在一片,替身“皇帝”直接走掉了,把烂摊子留给郭萍。   真皇帝和云惟珎就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就是这样。   皇帝坐在龙椅上静默不语,南王说的没错,皇家人骨子里都有争权夺利的心,成王败寇,不必多言。   “皇叔既有此觉悟,侄儿也不多说废话了。传旨,南王谋逆,南王府一脉贬为庶人,暂押天牢,着有司清理同党,从重严惩,以儆效尤。”皇帝淡淡道,他知道这么一道旨意下去,南王府女眷若有骨气肯定宁愿自尽也不会天牢一游,至于那些贪生怕死的人,等着他们的是无尽的地狱,难道不死就是恩典吗?   “哈哈哈哈,狠啊,你是真狠啊,怪不得你能坐稳皇位,你连云惟珎这个私生子都容得下,还容不下几个女眷吗?”南王惨笑,没想到皇帝连女眷都没放过。叛逆这种事情,在皇家频频发生,通常并不会牵连女眷,就是未成年的男子,若是皇帝法外开恩,甚至能得一个镇国公活辅国公的爵位,在探子的监视下兢兢战战得活着。在如履薄冰好歹保持着皇室血脉的表面尊严,如今却是什么也不顾了吗?   无辜躺枪的云惟珎无奈,不要每次皇家有什么事,都把他这个“私生子”拿出来挂墙头好不好?谁告诉我是私生子了!云惟珎心里简直在咆哮!   皇帝看着云惟珎无语的样子也是好笑,对南王道:“朕不是冤大头,既然敢做,就要想好后果。”皇帝看着愤愤不平的南王,突然之间意兴阑珊,这样想要至尊之位,又舍不下凡尘俗世的模样,这让皇帝落井下石的兴致都没有,对着几个护卫摆手,“带下去吧。”   侍卫把叛乱之人带下去,宫人内侍很快就把寝殿整理干净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曾经发生过叛乱的丝毫痕迹。   铁山给皇帝上茶,云惟珎接过,挥退了铁山,亲手把茶递给皇帝,道:“兄长不要伤心,早在预料之中不是吗?”   皇帝接过茶押了一口,道:“并不是伤心,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茫然,父皇是这样,朕也是这样,到了太子肯定还是这样,如此一代人一代人的循环,到底有何意趣。”   “自兄长登基以来,京城的乞丐越来越少,每天冬天上报冻死的人越来越少,外族的铁蹄不曾踏足中原,南方粮食的产量一年比一年高,百姓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富足。皇兄若是看到农人收获时的笑脸,听到商贩做生意不被欺压时的寒暄,看见学子们如初升的太阳一般,想必就不会茫然了。”擅长说大话,也许是云惟珎的优点。   “你最懂朕。”皇帝拍了拍云惟珎的手。   “知晓兄长雄心,愿为兄长肝脑涂地鞠躬尽瘁的人不知几凡,更何况还有太子呢,殿下少而多慧,定能继承兄长心志。”云惟珎开解道。   皇帝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又摇摇头,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   “比武的事情基本完了吧?”皇帝问。   “是,把江湖人士平稳送出京城就是了,不超过三天京城就会恢复常态。”说到公事,云惟珎严肃起来。   “别,别~”皇帝摆手示意云惟珎放松,笑道:“不过闲聊家常别綳着,你不是说要讨赏吗,正好现在有空。”   皇帝知道云惟珎不会做出违逆之事,现在气氛僵硬,他心情也不好,想换个话题轻松轻松。   云惟珎摇头,“兄长今日已经够累了,我不过私事,不要紧的,过两日再说吧。”   “你这样推脱可要让我更好奇了,说说吧。”皇帝眨眼睛道。   云惟珎顿了顿,走到龙案前面,在殿中跪了下去。   “你干什么,快起来!”皇帝刷得一声站起来,他被云惟珎给吓到了,看云惟珎不为所动,眉头也渐渐皱紧“这事儿很难办?”   “不难办,臣弟想请皇兄为我做媒赐婚。”云惟珎道。   皇帝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是哪家淑女有此荣幸?”皇帝重读“淑女”二字,几乎是盼着求着云惟珎不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是郭萍!臣弟也郭萍少小相交,两情相悦……”云惟珎抬起头看着皇帝朗声道。   “闭嘴!”皇帝猛得一拍桌子,几步走到云惟珎面前,道:“你肯定是今晚累糊涂了,朕就当没听过这种胡言乱语,你回去休息吧。”   “兄长!”云惟珎扯着皇帝的衣摆,他和郭萍相互爱慕,以他的地位直接举办个婚礼有什么难的,朝臣就是有什么想法,难道敢当面说吗?他为什么非要求一道圣旨,因为他想要名正言顺,他要当今后世都记得、承认这桩婚事,他不想委屈了自己,更不愿委屈了郭萍。   “放手!”皇帝急着拉回自己的衣服,手一动就打在了云惟珎的手背上,发出“啪!”得一声脆响。   皇帝和云惟珎都愣住了,皇帝也吓了一条,他纵然再生气也不会和云惟珎动手啊,这完全就是碰巧了,皇帝立马去拉云惟珎的手,“让朕看看,伤着没有。”云惟珎不给,皇帝顺势跪坐在他面前,扯过右手一看,果然红了。   皇帝看着这红痕,心里也略微冷静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元琰,乖,不要胡闹。你和郭萍的事情朕难道不知道吗?朝臣们难道不知道吗?只要你不拿到明面上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又能拿着这个来指责你。你先前为了郭萍不愿成婚,朕虽然伤心,也依着你;你不要后人,朕在的时候朕护着你,朕不在了还有太子,你若有可心的人收做义子,朕也能破格加封,你若是真的不愿意,你百年之后朕会让你配享太庙受万世香火,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兄长~兄长,我不在乎名声,不在乎身后事,我只想堂堂正正的和郭萍在一起。”云惟珎几乎要哭出来了,他自然知道皇帝待他好,可这样的好是不能代替的。   “糊涂!糊涂至极!”皇帝捏着云惟珎的手腕,恨声道:“你是什么身份,怎能闹出这样的丑闻!你若是收个娈童侍从,随你!你若是要以正妻之礼待之,绝对不行!元琰,你不要一时心热,你是要流芳千古的人啊!难道你想让自己的名字从野史艳文中找到吗?自古阴私之事最不可说,你这是要把自己毁于一旦啊!”   “兄长……”   “兄什么长,任你说出花儿来,不准就是不准,朕不会赐婚,也不许你私下里办婚事!你的名字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就是私下办了婚事,朕不同意,他的名字就写不进宗谱!”皇帝把云惟珎的后路都给断了,不许他私下里胡来。   “至于你,回府禁闭,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皇帝怒极甩袖而走。   云惟珎愣愣得跪在殿中,不知在想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铁山亲自把云惟珎扶起来,道:“王爷不要伤心,陛下也是为了您好,夜深了,您先回吧。”云惟珎就这么让他扶着,铁山又亲自叫了轿辇送云惟珎回去,郭萍在宫门口等着,接了云惟珎才回府。   铁山快步回皇帝寝宫复命,皇帝头疼的揉着眉心道:“还拗着呢?”   “可不是嘛,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老奴去的时候还在殿上跪着呢,站起来都踉跄。”铁山说话还是很有技巧的。   “真是个死心眼儿!”皇帝低低得抱怨了一句,“他禁足的消息先不要传出去,省的那起子小人生事!”      第七十六章      郭萍接到云惟珎的时候,云惟珎脸色苍白,行动迟缓,像受了什么打击一般。郭萍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没想到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烦恼,比武无人陨命,江湖人也没有生事,难道是玉罗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郭萍小心得扶云惟珎上了马车,又小心得扶到卧房休息,等把云惟珎抱上床,郭萍正想转身去端水给他擦脸,云惟珎扯住了郭萍的衣袖。   “别走。”云惟珎几近呜咽,他以为皇帝会同意的,从情感上来讲,皇帝那么宠爱他,就算为了延续这份宠爱,他也该顺水推舟;从利益上讲,他并非皇家血脉,他没有后人,身死势消,这才是身为上位者最正确的做法。如今皇帝阻拦,云惟珎既欣慰又无奈,也许他可以期待皇帝对他其实并不全是利用?   “我不走。去端水给你擦脸,用热帕子敷一敷会舒服许多。”郭萍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他温柔以待。   “我向陛下请求赐婚了。”云惟珎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什么?”郭萍难以置信,一定是他听错了吧?   “我向陛下请求赐婚了!”云惟珎斩钉截铁得重复。云惟珎看着郭萍的表情,不是惊喜,也不是恐慌,更不是无奈,那种混杂的情绪把他的脸都扭曲了。   云惟珎心开始往下沉,不高兴道:“你不愿意?”那模样仿佛他敢说一个不字,云惟珎就要翻脸。   “怎会不愿意,梦里都不敢想有如此美好的景象。”郭萍抓着云惟珎的手诉衷情,手往云惟珎膝盖伸去,一碰,云惟珎就呲牙,“果然是伤着了,我去拿药膏。”   “不许去!不过淤青,不把事情说清楚了不准走,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云惟珎才在皇宫里受了一肚子气出来,郭萍这般转移话题直接让他炸了。   “元琰~”郭萍直接抱住了云惟珎深情的唤了许久他的名字,等云惟珎心情平复一些,郭萍才拉开距离,道:“元琰,我做梦都不敢想有这样的好事,心里也无比感动……”   “不许说但是!”云惟珎一听这个调子就知道要糟。   “但是……”郭萍眼含歉意,道:“但是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首先陛下就不会同意,你已经是亲王之尊,名字刻进玉牒,你是皇家人,皇家又如何能容忍这中违逆人伦,打破阴阳调和的事情。”皇室自古以来就是表率,一言一行都被人放大了来看。   “我们没有违逆!我不在乎!若是陛下不肯,我宁愿放弃亲王的身份!”云惟珎开口之前就想到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朝臣同僚会怎么想,江湖绿林会怎么想,你以前与某一个人亲近一些是正常的交往,到时候你只要靠近某人一些,外人就会有无数风言风语,他们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你,会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你。人们会把你当成异类,闻之色变,好像……好像你是什么恶心的东西?”郭萍简直不能想象若是事情爆出来云惟珎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他还有经世治国的梦想,教化百姓的宏愿……这一切都会难千百倍。   “想过了,反复想过不下百遍。需要我解释的人永远都不值得我解释,他们看得惯就看,看不惯就闭上眼睛,我和谁成亲与我的能力毫不相干,我依然能做我以前做的事情,甚至能做的更好!”云惟珎信心十足。   “你不在乎如今旁人的冷待与嘲讽,那你想过身后吗?了却君王天下事,留的身前身后名,你是注定要流芳千古……”   郭萍的话还没说完,云惟珎就打断道:“人死如灯灭,我何曾在意过这些虚的。”他已经不会惧怕死亡了,他亲身经历证明,人死了除去自身的记忆什么也带不走,也许转世投胎,连记忆都保不住。   “好,我知道,你敢开口就是把什么都想清楚了,那你有想过我愿意吗?”郭萍语气激烈,脸颊通红。   “你难道不愿意?”云惟珎惊愕。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让你为我背负骂名,我不愿意让你被人指指点点,我不愿意……不愿意让你受委屈……”郭萍拉着云惟珎的手道:“当初做乞儿的时候,何曾想过能遇见你;在云府做侍卫的时候,何曾想过能与你并肩而立;就是站在你身边,又何曾想过你能为我不留后嗣,相濡以沫……”   “这些你都不用想,我既然应了你,就把一切都想好了,我要给你名正言顺的身份,活着你我能共享财富,共担风雨,死了,死了我们就埋在一个坑里,生同衾死同穴。”云惟珎动情道。   郭萍叹息,道:“我们现在也可以,难道外面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吗?陛下也是默认了的,只要不翻到明面上来。元琰,就这样吧,我并不觉得委屈……”   “够了!”云惟珎一把甩开郭萍的手,“你不委屈,我委屈!我就是要让你堂堂正正的住在主院里,我不想听那些人自诩忠心得让你另外开府,我就是要让人把你我看成一体,过年走礼的时候有我的,就有你的。你不愿意,我愿意就够了!我自己去请旨,自己办婚事,到时候你不来我就自己和自己成亲……”   “元琰~”郭萍轻轻堵住云惟珎的嘴,亲了亲他含泪的眼角,叹息道:“如何不愿,做梦都想。我只是怕你后悔,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从决定的那一天,我就没有想过要走回头路。”云惟珎深情得望着郭萍,把那些争执都化作柔情,轻轻吻住了他。   ……   云惟珎和郭萍达成一致,感情更上一层楼。如今他们也不藏着掖着的了,虽然因为情感内敛的原因,不会做出什么当众搂抱亲吻的事情来,但两人之间的气氛是肉眼看得到的甜蜜默契。   云惟珎被禁足府中,郭萍没有,郭萍把比武后续事宜交给剑一堂处置,自己却就缩在昭谒亲王府陪云惟珎禁足。   禁足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外面,但皇帝和云惟珎起了争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皇帝之前和云惟珎也有过多次争执,不是给朝臣们下套,就是君臣二人间的情趣,上当受骗多次的朝臣们,已经学会了静观其变。刚好,玉罗刹给云惟珎递了帖子,朝臣们自以为得计,这一定是皇帝和云惟珎联合起来给裕国皇帝下套,有了玉罗刹这个出头鸟,他们就先等着吧。   玉罗刹过府的时候,云惟珎和郭萍正在客厅插花,大圆桌子上堆满了各色花卉,天气一暖和,各种鲜花争相盛开,云惟珎的府邸变成了一座大花园。地上摆满了各种大小形状的花瓶,郭萍和云惟珎时而有商有量,时而独自动手,周身气氛却甜如蜜糖。   玉罗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没人理自己,也不生气,挑了一个离大圆桌较远的地方坐下,道:“不是说你和皇帝吵起来了吗?我看你挺清闲的,还有功夫做这些乱七八糟的。”   “哪儿乱七八糟了,我这儿急用呢~”云惟珎毫不在意,把自己刚刚插好的花瓶往玉罗刹的方向推了推,炫耀道:“怎么样,看着喜庆不?”   玉罗刹瞥了一眼,道:“就那样吧,我说……”   云惟珎收回自己的插瓶,道:“算了,不该问你,就你那种眼瘸,看得出来什么。你看看~”云惟珎又把花瓶推到郭萍的方向。   郭萍细细端详了一阵,从中抽了两支比较短的花卉出来,道:“这样看着更别致一些。”   “嗯,也是。”云惟珎点头,“大小适中,颜色也正,放在哪儿合适?”   “矮几上如何?”   “婚宴上人多,放在矮几上容易被打翻,不如弄个两个架子,放在门边怎么样?”云惟珎觉得这个插瓶造型别致寓意又好,只得展出。   “嗯,门口还是用大花瓶插牡丹或者敞口缸放并蒂莲比较好。”郭萍建议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说,你们别这么目中无人行不行!”玉罗刹打断了两人自顾自的交谈,问道:“什么婚宴?难不成你们俩要成亲了?哈哈哈……”玉罗刹自认为说了一个非常幽默的笑话,哈哈大笑。   云惟珎像看傻子一眼得瞟了玉罗刹一眼,道:“就是我们要成亲了。”   “什么?”玉罗刹做出掏耳朵的手势道:“你说什么?”玉罗刹走进了,在云惟珎和郭萍之间来回打量,难以置信道:“你们开玩笑的吧!”   “我连婚礼插瓶都开始设计了,你开玩笑这么认真?”云惟珎翻白眼,郭萍理都不理继续干自己的活计。   “你和皇帝就是为了这个吵起来的?”玉罗刹福至心灵。   “嗯。”云惟珎应了,“你要参加过婚宴再回西域吗?我会记得给你发请帖的。”   玉罗刹摇了摇头道:“我怕你这婚礼办不成啊~”      第七十七章      “怎么说?”云惟珎挑眉,为什么要说他的婚事成不了。   “你还没有对外宣布吧?”玉罗刹并不正面回答。   “早晚要的。”再过几天就是大朝会,皇帝想要文过饰非就必定让他出席。   “等说出来你就知道了,你在中原十几年,难道不知中原人是什么脾性,哼!个个迂腐古板,有的你受的。”玉罗刹冷哼。其实吧私德这事儿,说重要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有人是枭雄,有人是君子。只是云惟珎以平民之身得封亲王,又是从科举正道上一步一步登上高位,这在读书人的心中已经是一个神话了。这就好比一个绝世好男人突然爆出了出轨一样让人觉得不能原谅,要是本来就是个花花公子,大家伙儿反而打趣两句就放过了。   “预料之中。”云惟珎挑眉。   “那就好。”玉罗刹淡定颔首就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云惟珎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看郭萍,道:“你说他来干什么的?就为了来讽刺我两句?”   “不管他想干什么,总会露出痕迹来。”郭萍道,玉罗刹恐怕只是来打探消息的,虽然只有简短几句交谈,但是从言语、表情、动作之中,恐怕能分析出太多东西。   云惟珎把插瓶一推,意兴阑珊得趴在桌子上,兴致全无。   ……   初一的大朝会上,云惟珎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   大朝会这东西,礼仪性质居多,象征意义更大,主要是让六七品京官在殿外广场听听太监的传话,以示他们也有参政议政的资格,真正重要的事情都是私下里掰扯清楚了再拿到明面上来说,等上了大朝会宣扬出去,一切都是早就商量好的定局。   司礼太监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礼部先出来说有州府呈上祥瑞,户部出来总结春耕结束之后各地的统计数据……然后,郭萍出列了。   皇帝看着郭萍出列心中就是一抖,生怕郭萍说出什么不能收场的话来。皇帝瞪大了眼睛示意郭萍,结果郭萍低着头根本没有直视龙颜。   “启禀陛下,剑一堂已讲滞留京城江湖人士遣送出京,西门吹雪与叶孤城比武期间,江湖人在京无大型集会,少量寻衅滋事已被抓捕,特呈上奏疏。”自从云惟珎上战场之后,剑一堂的事情就名正言顺的移交给了郭萍,郭萍从前是云惟珎的助手,资历有;武功已是宗师境界,本事不缺,自然顺利得接手剑一堂,并无波折。所以郭萍在朝堂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更别说与柔然大战之后,他身上得了子爵,又封了武职。   皇帝在心里舒了一口气,道:“剑一堂总理江湖事宜,自来妥帖,郭卿能力出众,朕有期盼,万勿辜负啊!”   郭萍听到皇帝名为赞扬实为敲打的话也没有反驳,只是行了一礼道:“谢陛下。”仿若没有听出什么深意。   其他朝臣也陆陆续续说了些其他事情,看着差不多了,皇帝问:“可还有未尽之事?”   等了一会儿没人说话,皇帝正要示意司机礼太监宣布退朝,云惟珎就站出来了。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云惟珎面无表情出列。   皇帝深吸一口气,怕什么来什么,道:“元琰可有政事要禀?”   “是正事。”云惟珎道。   “奏来。”皇帝以为云惟珎说的是“政事”。   “臣年二十又五,已是婚配之期,臣有意中人……”   “元琰,亲事就不用拿到大朝会上来说了!私事咱们私下说。”皇帝连忙打断。   朝臣们也来了精神,皇帝这个反应,肯定是云惟珎结亲的对象不合适啊,难不成是裕国的公主,没听说裕国皇帝有亲生女儿啊?那还能是谁,难不成是什么平民女子,甚至出生贱籍?大臣们的脑洞开得倒是大。   “臣弟忝为宗室,婚事需经宗正,天子之家无私事。”云惟珎语速加快,没有给皇帝插嘴的机会,直接道:“臣弟与郭萍两情相悦,请陛下成全。”   郭萍也出列站在云惟珎的旁边,道:“请陛下成全。”   寂静无声的大殿顿时响成一片,如同无数苍蝇嗡嗡作响,议论声越来越大。朝臣们第一次发现自己胆儿太小,什么贱籍啊、平民啊,都不是事儿,人家直接要娶个男人啊!还是一个老男人!朝臣们的眼光在云惟珎和郭萍这件来回转悠,你说郭萍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完全是一个武夫,云惟珎虽说是温润君子,可没有丝毫女气,这是怎么说的?现在找个男伴儿都不流行纤体风流了?   皇帝在御座上气得直瞪眼,他就怕云惟珎不管不顾闹起来,大朝会之前还特意派人去提醒过云惟珎“事缓则圆”,当面更是不停暗示,结果云惟珎……   “肃静!肃静!”司礼太监连喊几声才让兴奋不已的朝臣冷静下来,殿外站着的小官更是傻眼,纷纷怀疑传话的太监说错了,要不就是今天自己没睡醒,他们听到了什么?   “议政之所,吵吵嚷嚷,成和体统!”朝臣们练就一身好本领,十分默契异口同声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看着一茬茬矮下去的麦子,皇帝能有怎么办,只能叫起,道:“云卿所奏之事,众位卿家以为如何?”   皇帝在人前私下从来都叫云惟珎的字,那是先帝取的,今上颁的,代表的是皇室对云惟珎的信任和看重,如今换了一个不疼不痒的“云卿”,朝臣们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皇帝不喜云惟珎的做法。   可惜云惟珎在朝中积威颇深,君臣博弈,又事涉私事,一时之间还真没朝臣敢当这个出头鸟。   皇帝看没人说话,直接点将道:“礼部怎么说。”   礼部尚书哆哆嗦嗦得行了个礼,本想发表点儿什么,但云惟珎一个眼风扫过来,他就怂了,道:“臣老迈,左侍郎对礼法知之甚深,可代礼部陈述礼法。”礼部尚书从来没有这么感谢左侍郎过,虽然他总爱抢他这个尚书的风头,但是如果他能度过这一劫,尚书大人表示他这把老骨头宁愿让位。   无辜躺枪的左侍郎也深恨自己腿长,今天有点小风寒就该告假的!居然摊上这么个大雷,简直是无妄之灾。   礼部左侍郎出列,眼角扫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又瞟了眼云惟珎和郭萍,心里有了主意,道:“启奏陛下,从婚事上来说,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大人父母早……嗯,父母仙逝,陛下长兄为父,自然由陛下做主。”左侍郎默默得擦了下汗,据说云惟珎是先帝的私生子,他差点儿就说成了父母早逝,嗯,幸亏改口及时,皇帝应该不会怪罪吧。   “还有呢?”皇帝阴沉着嗓子道。   “还有……婚字,从女,从昏,乃指女子黄昏出嫁,阴阳调和,天道正理,诞育子嗣,循环往复……”礼部左侍郎结结巴巴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最后一狠心,得出了结论:“男子成婚自古未有,还有陛下圣裁!”就是打死礼部侍郎,他也不敢说出“不合礼法”四个字来。   皇帝很铁不成刚得瞪了眼左侍郎,要这种废物大臣有什么用!   “宗正呢?”皇帝再问。   宗正老大人,真正的德高望重,倒也敢说几句真话,道:“陛下息怒,云大人一时情迷,正该陛下拨乱反正的时候,陛下万勿因一时之怒,伤了兄弟和气。”宗正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直接打下了基调,“男子成婚,前所未有,陛下不可允。”   “老大人。”不等皇帝说话,云惟珎先出头了,行了一礼,道:“自古未有,今日就由云来开先河吧。”   云惟珎说出这话,宗正也不和他辩论,当年云惟珎改革的时候,依旧就“法先王”和“顺时事”进行过精彩的辩论。宗正另起话题,道:“阴阳调和,云大人又如何说。”   “我与郭萍两情相悦,情深意重,不下与世间夫妻,已是调和。我们两人不偷不抢,不冒犯任何人,若非我身上有个亲王爵位,何至于拿到朝堂上来说。”云惟珎开始模糊重点。   “云大人错了,礼法之事,关乎正统,不说你是亲王之尊,就是升斗小民,也该依规矩而行!旁的都可不计较,只问云大人男子成婚,子嗣从何而来?若人人效仿,子嗣断绝,我大隆王朝何以为继?”这次说话的是御史了。   “天下孤儿无数,收养既是。”云惟珎垂下眼角道。   “岂有此理!”出言的御史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了,他本来已经酝酿好了云惟珎说纳妾生子的时候,他用嫡庶之道如何反驳了,结果他们居然不想要亲生血脉,御史气得头脑发昏,斩钉截铁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云大人这是让列祖列宗在地下都不得安宁啊!”   御史的话几近诅咒,皇帝拍了下龙案,他只是想打消云惟珎的主意,不是想要和云惟珎决裂!御史不为所动,直接跪下道:“陛下,此种歪风邪气不可助长,爱之深计深远,云大人一时糊涂,陛下不能心软,恳请陛下圣断。”   “恳请陛下圣断!”朝臣们心里也是不赞成这件事情的,有了御史和宗正做出头鸟,他们自然从容附议。   接下来的朝堂就为了云惟珎的婚事吵得不可开交,玉罗刹听着传来的消息哈哈大笑,道:“云惟珎势单力薄,去助他一臂之力。”   绿衣疑惑得抬头。   玉罗刹道:“这可是挖墙脚的好机会啊!”      第七十八章      “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大人您已经位极人臣、荣耀万丈,何必拘泥于儿女情爱呢。?温柔乡英雄冢,大人早年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却为了婚事成为众矢之的,这又是何必呢?”这是装着一副感同身受通情达理的样子来劝云惟珎的。   “您武功高强,早晚要破碎虚空,登顶世间的,如同仙人一般的存在,何苦留恋红尘,落入泥沼。”说话的人痛心疾首,道:“说句不好听的,您如今权势说起来却比不上云大人,又是……出身,世人只会把您看成雌伏于人,卖身求荣的龌蹉小人啊!”这是“一心一意”为郭萍着想的人。   还有威逼的,利诱的,挑拨的,离间的,自从大朝会过后,云惟珎的府上又迎来的新一轮的访客高潮,比他得封亲王的时候还热闹些。   等这些人自认表达了足够的关心和诚意,郭萍从东跨院出来往云惟珎所在的主院走去。   郭萍进门的时候,云惟珎正右手支着头靠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眉目间满是疲惫。郭萍走过去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云惟珎拉住郭萍的手,道:“别忙了,你也累了一天。”   “你这边如何,可还撑得住。”郭萍关切道。   “都是些跳梁小丑,无关紧要,若不适合陛下表现出不愿你我成亲的姿态又不曾疏远我,这些人又如何肯来‘苦口婆心’。”云惟珎冷笑,只要皇帝以此为借口开始削减云惟珎的权利,今天上门的这些人保证就不敢来了。“你呢?”   “我还好。一二好友都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无碍。”郭萍微笑。   “什么时候了还说好话哄我,江湖人是不拘小节,可也固执,闯江湖的大多都是男人,更忌讳男子相恋,你恐比我更不如意。军中……军中更甚,你在朝一身荣耀都是从军营、剑一堂这种男人堆里闯出来的,如今难听的话恐怕更多了。”云惟珎叹息,就是做了再周全的准备,听到那些污言秽语依旧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闷得慌。   “彼此彼此,给咱们创造了一个同甘共苦的环境,咱们也得珍惜啊!”郭萍笑打趣。   云惟珎也跟着勾起嘴角,是啊,他们正在共苦,不久将迎来同甘,云惟珎对此深信不疑。   “累不累,歇歇吧,重量级的人物还没来呢,也不知还有谁来劝你,你睡一会儿吧。”郭萍看着云惟珎疲惫的样子,十分心疼。   云惟珎拍了拍郭萍的大腿,示意坐做矮一点,还没等他躺上去,门外就有人禀报:“主子,堂主(剑一堂堂主,代指郭萍)太子殿下驾到。”   云惟珎嗖得蹭起来,心中暗骂皇帝不着调,十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把他拉进来干嘛?太子这个年纪正是树立人生观价值观的时候,他本在宫中经历的就是畸形的男女情爱关系,如今以一种浪漫到堪称震撼的方式出现了一种全新的恋情,这对太子该有多大的影响?   云惟珎下定决心的这几个月来都刻意的疏远太子,又把太子打包出京,结果皇帝居然这个时候把他派来了,真是!   云惟珎急忙到了客厅,太子穿着繁复的礼服正在客厅喝茶,看见云惟珎来了,立马跳下椅子,作揖道:“见过太傅。”   云惟珎挥手,让下人退下,亲自扶起太子,道:“殿下怎么来了,这几日我府上事情多,可不是讨论学问的好时候。”   太子笑了笑,道:“奉父皇之命,来探望太傅。”   “多谢陛下,多谢殿下。”云惟珎客气了两句,看着太子板着脸装大人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再柔软几分,温言道:“殿下,我和郭萍的事情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您且做个样子就是,陛下定不会责怪与你。”   “嗯。”太子的确是孩子是身体,可心智比寻常孩子成熟得多,更何况谁又能说大人就一定比小会儿聪明?太子也知自己的任务难以完成,沉默了半响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傅和我说说吧。”   “殿下还小……”   云惟珎刚开了一个头,太子就打断道:“太傅一起拿可讲过用‘你还小’开头的笑话呢,您从来不会糊弄人的啊。”   韵味这小哲道:“不是想说‘太子还小,长大了就明白了’,而是想说‘太子还小,不该接受这样的影响’。”   “您也认为这样不对吗?”太子疑惑。   “不,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这只是菜市口砍头的时候母亲捂住孩子的眼而已,不是砍头不好,而是在保护孩子,不是孩子这个年纪该知道的。”云惟珎温柔道。   “砍头就是不好的,孤也不是寻常孩子。”太子沉默。   “砍头有时是罪有应得,有时是以杀止恶,不一定不是不好的。正因为您非比寻常,才不能冒险。”云惟珎还是不认为在太子这个年龄接触同性情爱是一件好事。   “太傅还是告诉我吧,再过三年,父皇母后就会给我赐宫女了。”太子不在意得笑了笑。   “好吧,殿下,那您听听就行,不用放在心上。”云惟珎长吁一口气,语调和缓,沉声道来:“我与郭萍相识于幼年,彼时我卑微他落魄,一路相扶走到今天,享受万人瞩目的荣耀。按理,我们该是一辈子的知己好友兄弟情深才是,可惜,情爱若是由得人控制,古往今来就不会有这么多人飞蛾扑火了。当然,我们两人的父母都没有给我们做好表率,周边人的婚姻又一直不幸,这大约也是促使我们走上这条路的原因之一。”   “当初若没有挣扎是骗人的,这条路与旁的路不同。就像爬山一样,一条是铺好石板的正经大道,一条是荒草丛生几乎被盖住的小路,路上还要经过悬崖峭壁,但我相信我们最终能够登上顶峰,无论过程有艰难。如今我们面临最艰难的问题是,旁人不认为我们走这条路能到达顶峰。”   “殿下,若我有家族,或者我的身份必须要求我拥有子嗣,如您或者如陛下,我不会走这条路,可是我思前想后,我不必为家族供养子嗣,郭萍还有一个弟弟足以传承香火。我们做的不负国、不负亲,不负友,为何就得不到成全与祝福呢?”   云惟珎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想法完整得讲给外人听,也许太子并不是外人,他是云惟珎的嫡传弟子。   “太傅……”   “殿下不必忧虑,也别放在心上,就当是听我发牢骚就是了。若是陛下问起,您如实回禀陛下便是。”云惟珎知道皇帝是想用太子打感情牌,在确定了自己和郭萍都不会有属于自己的血脉之后,云惟珎基本是把太子当做儿子来养的,这一点皇帝很清楚。   “本来是来宽慰太傅的,结果……”太子有些不好意思。   云惟珎心想你没完成说服的任务还差点儿被洗脑,是该有点儿不好意思。云惟珎对太子还是颇具包容之心的,细细安慰过太子,才送他坐上马车回宮城了。云惟珎一直站在大门口,远远望着马车消失的地方,门房不敢打扰,不知主子是眺望着皇城的方向,在思念陛下,还是在为未来的帝国继承人思考出路。   云惟珎愣愣得在门口站了半响才回屋。   云惟珎头枕在郭萍的大腿上,慢慢给他讲述了与太子之间的对话。   “陛下手上能用的人都用过了,宗正老大人德高望重,你素来以长辈敬之;太子早慧聪颖,你爱之如子侄,陛下自身也是非常了解你的。如今软的不行,该轮到陛下用硬的了。”郭萍听完叹息道。“怎么样,你怕了吗?”   “甘之如饴,有何可惧。”云惟珎嘴里说着豪言壮语,双手却情不自禁得搂紧郭萍的腰,似乎想从中汲取力量与勇气。云惟珎不惧怕皇帝的任何手段,更不惧怕因此和皇帝决裂,他已经准备好了,早就准备好了。   云惟珎和郭萍静默相拥,一切都化在无言中。   毅然在门外轻轻得叩门,道:“主子,堂主,裕国陛下来了。”   “摆皇帝仪仗了?”云惟珎扬声问道。   “并未,便衣常服,轻功翻墙而来。”毅然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也抽了抽,这哪里是一国皇帝的做派,明明是流氓啊!   云惟珎道:“不用管他。”不用拦他,也不用派人给他领路,玉罗刹迟早会找过来的。云惟珎把头埋到郭萍的腰窝里不想说话。   玉罗刹进来的时候,云惟珎依然躺在郭萍的腿上,没有招呼他。玉罗刹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郭萍道:“玉教主也是来苦口婆心的?”   “本座已经让绿衣散布西域民风自由,男子相恋平凡无奇,且常常受人祝福的消息了。”玉罗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把他腿翘道椅子扶手上,吊儿郎当的,似乎在等着云惟珎和郭萍感谢他。   云惟珎从郭萍怀里蹭起来,道:“你一片好心帮我们?”云惟珎十分怀疑他的动机。   “跟我回西域吧。”玉罗刹叹息一声对云惟珎道。他把腿放了下来,面色严肃庄重,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第七十九章      云惟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去西域?为什么要去西域,他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开,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别说皇帝现在还没有表态,就是中原容不下他了,那他能去的地方也多,再不济往海上一躲,皇帝还能把他怎么样。   玉罗刹看云惟珎的模样,就知道他没放在心上,云罗刹道:“跟我回西域吧,西域民风彪悍、淳朴、自由,像你们这样的情况,去西域至少不会让人指指点点。”   “多谢你的好意,若是走投无路,说不得就要请你收留了。”云惟珎嘴里说着这话,心里其实没放在心上。   “你还是在敷衍本座!”玉罗刹已经登基,但生气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用本座自称。   “西域,那里从来不是我的家,又和谈得上回?”云惟珎叹息。   玉罗刹也叹息一声,走到窗边,望着天上那轮上玄月,道:“裕国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我现在急需一个擅长内政的人,整合原各国势力,放眼天下,这个人你最适合。”   “你还是这么小瞧天下人。”云惟珎重来没有把自己看的那么高过,只凭他昭谒亲王的身份,就难以在西域取得信任、支持。   “阿雪一心剑道,志不在裕国。”玉罗刹叹息,他当初把孩子送的远远的,却没想到和自己的设想完全不同,西门吹雪压根儿看不上红尘俗世的权利。   “你还年轻,姬妾无数,再生一个继承人就是了。”云惟珎有不好的预感。   玉罗刹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现成的人选就在眼前,何必徒劳反复,做无用功。”   云惟珎一个杯子扔了过去,“收起你那副猥琐的嘴脸,我不去!”   “你是本座养子,继承权只在阿雪之下,你与阿雪相交,难道不知他是什么性子?你放心就是,本座也不是死不放权的人,比起做个皇帝,本座更愿意做教主!”玉罗刹声音有些大。   “得了,当我稀罕不成,我若想自立为王,哪里不是土地,何时不是机会。你死心吧,想要继承人,自己生一个去,少打我的主意。”云惟珎不为所动,还坏心眼儿得提醒他:“你自诩是我养父,这事儿没告诉西门吧,你还是先想好怎么给他解释吧。”   西门吹雪最厌恶这等不诚之人,云惟珎倒要看看玉罗刹怎么解释,不管怎么解释都难以自圆其说,和西门吹雪的关系保证更僵!哼,无欲则刚,西门吹雪又不求着玉罗刹什么,理他喜还是恶。   “裕国陛下,请吧。”郭萍伸手做请的姿势,那架势是你不走他就要赶人了。   玉罗刹似笑非笑得看了他们一眼,飞身而走,留下一句:“本座等你改主意。”   云惟珎拉了拉郭萍,又把自己的头枕在他腿上,道:“玉罗刹想得美,早干什么去了?若是回去,我当初吃的那些苦算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说是吧?”   “是。不管你去哪儿,还是哪儿都不去,我都跟你一起。”郭萍摩挲着云惟珎的头顶,淡淡道。响鼓不用重锤,志坚不在音高,郭萍既决定了,也不在嘴上说什么大话。   云惟珎用脑袋蹭了蹭郭萍的腰,道:“累了一天,我想睡了。”说完就要起来。   郭萍一个横抱就把他抱起来,云惟珎猛得一抖,搂住郭萍的脖子笑了出来,哈哈哈哈~笑得郭萍不明所以,莫名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云惟珎连连摆手,“公主抱”的笑点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就让他自己偷偷乐吧。   ……   话说玉罗刹飞身而走,绿衣在门外接应,很快就“悄无声息”得回到了府邸。玉罗刹一国皇帝,又没有称臣纳贡,住在驿馆、国宾馆、鸿胪寺都不合适,最后还是皇帝拨了原来一位老王爷的宅邸布置一番,让玉罗刹暂住。   “后面的尾巴解决了。”玉罗刹问道。   “解决了。”绿衣沉声答道。   “嗯,找个机会不着痕迹得把我有意立云惟珎为继承人的消息散布出去,他真正的身世也不用瞒着了,真的假不了,不怕人去查。”玉罗刹志得意满得吩咐道。   “主子,这有用吗?”   “怎么没用?我若是亮开仪仗,摆明车马的过去倒让人放心,既是微服暗访,那云惟珎就是张十张嘴也说不清。难道本座不知后面赘着高手?最主要的是中原皇帝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云惟珎的确是我养子,皇帝都多疑,到时候他会亲自把云惟珎推到我这边来的。”玉罗刹算盘打得溜溜转。   “那万一云惟珎真的来了呢?”绿衣问道,玉罗刹干这事儿总不会就为了挑拨人家君臣关系吧。   “那更好!”玉罗刹斩钉截铁道。   “毕竟不是主子亲子,少主之位……”   “少主之位本就是他的,他只要来,本座就舍得给!阿雪志不在此,没有云惟珎,本座百年之后,皇位还不是落入弟子之手,甚至是臣属之手,那些人与本座又有什么血缘关系?”玉罗刹还真不是说空话,他从来不认为皇位承袭血脉是多么重要的因素。云惟珎当年看不上草原、西域继承关系混乱,导致争权夺利频频出现,玉罗刹还瞧不上中原道貌岸然,你争我夺一样不少呢!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难道是一个继承关系可以阻止的吗?   “自此,称呼云惟珎为少主。消息不用刻意传出,中原皇帝比我更着急!”玉罗刹吩咐道。   “是,属下遵命。”绿衣单膝跪地应道。   玉罗刹的行踪本来就在严密的监视之中,他武功高强,跟着的人也不敢靠的太近,玉罗刹去昭谒亲王府的时候,后面的探子根本不敢靠近,只有原本在府中的内应听到玉罗刹在窗边的几句,“回西域”“继承人”“养子”。话音不清不楚,结合前后却不难看出玉罗刹打得是什么主意,偏偏云惟珎和郭萍此时心思都在对方身上,并没有察觉到这冰层下的暗流。   皇帝听到暗卫报上来的消息,直接砸的御书房。   云惟珎重情,云惟珎重情!偏偏是玉罗刹,偏偏是玉罗刹!   皇帝心里翻滚着这两句话,怒发冲冠,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玉罗刹对云惟珎的影响,听听他对西门吹雪的评价,听听他对太子教养的意见,云惟珎是个非常重视童年的人,若是别人皇帝还能淡定,但是玉罗刹……皇帝不敢和云罗刹比在云惟珎的心里他们谁的分量重,更何况他现在正和云惟珎闹着别扭,若是他一动,就直接把云惟珎推到了玉罗刹那边;可若是他不动,云惟珎也不会是他的,只会是郭萍的!   皇帝坐在砸个稀巴烂的御书房台阶上,抱着脑袋想,怎么也想不出怎么办?   两国皇帝的动静,多少人关注?真正有能力的世家大族、朝廷重臣也随后知道了这个消息,即使心里再不忿,也得说一句“云惟珎好本事!”,他可是真正的“天下谁人不识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若是换位一想,反正他们是没有那个魄力继续留在中原的,以己度人,想来云惟珎和玉罗刹离开更顺理成章。一个是未来是皇帝,一个是未来依旧是臣子,怎么选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大朝会之后,云惟珎和郭萍是被禁足府邸思过的,两人也没想明面上和皇帝对着干,都老实待在府邸,他们还是关注这外面的消息,但侧重于对他们婚事的看法,而玉罗刹的布局、皇帝的两难、重臣的观望都太隐秘了,暗探没往这个方向查,也就没有发现。   云惟珎听说玉罗刹真的在外为他制造舆论,说西域民风开放,并不排斥男子相恋,以为只是想类比,希望中原也能因此宽容一些,倒是有些感激玉罗刹,也顺着说过一些西域的好话。这些话在皇帝看来,就是想去西域的明证了,只是皇帝又如何肯放云惟珎走?   云惟珎这些年在朝堂上,总揽政务,可以说除了皇帝,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国家了。若是云惟珎真的去了西域,那不就是把自己的国家剥得干干净净放在裕国眼皮子底下;一旦两国开战,中原可与还手之力?   别说朝中又有多少人和云惟珎有联系,受过他的恩惠,若是这些人在紧要关头联系起来,皇帝只怕是要成为亡国之君啊!别说清洗之类的废话,以云惟珎的势力,清洗就是清空朝堂,别的不说,只一个剑一堂,没有郭萍这样的绝顶高手压阵,江湖立马得乱起来。   因此,不管是从个人情感角度,还是从国家利益角度,皇帝都不会让云惟珎去西域的。   这个道理皇帝明白,大臣也明白,听到消息的大臣已经秘密的觐见过皇帝了,忠心耿耿,苦口婆心得请皇帝一定不要心软,这是关系生死存亡的大事!   皇帝犹豫、挣扎,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下旨召云惟珎进宫觐见,此时正是农历十四,下一次大朝会就在明天一早,皇帝心想,也许他还赶得及在朝会上宣布什么。      第八十章      “兄长……”云惟珎进殿,打躬作揖之后,就静静得站在一边,他等待着皇帝陛下的处置。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也是许久没有答话。   如今殿中只有他们两人,伺候的宫人早就退下了,心腹如铁山也没有留。   沉默半响,皇帝从御座上走下来,走到云惟珎面前,云惟珎这才看清皇帝嘴唇发白,全是翻起的死皮,眼眶深陷,一副疲惫到了极点的模样。云惟珎知道自己请求赐婚的举动给皇帝带来了多大的烦恼和震动,心里也不好受。   皇帝牵了云惟珎的手,走到侧边的座椅上坐下,云惟珎不自在得动了动,把手抽了回来,低声道:“兄长,对不起。”   “既然知道错了,那你可愿改。”皇帝故意曲解这份歉意,只想给云惟珎铺一个台阶,如今皇帝已经一退再退,只要云惟珎和郭萍不正式成婚,私下里皇帝也不管了,以往他也从来没有管过好不好。   云惟珎沉默,殿中的气氛又一次弥漫着尴尬和沉闷。   “元琰。”皇帝突然出声。   “在。”云惟珎心里紧张,这应该是皇帝要宣布结果了。   “元琰~”皇帝又唤了一声,云惟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   “元琰~”皇帝再唤一声,云惟珎这次只是低头沉默,也许皇帝并不是想要他回答什么。   “元琰,此事利弊得失想来你已经非常清楚,也有无数人为你分析过……唉,你还是不改主意吗?”皇帝无奈得再次征求云惟珎的意见,他多希望能多拖一些时间,也许在某一刻云惟珎会突然改变主意呢?皇帝只能寄希望于这样的侥幸、万一。   “兄长,对不起,让你为难了。我这辈子随波逐流,总在与命抗争,我知道什么是我不想要的,可我从来不清楚什么是自己想要的,活了几十年,才明白郭萍就是我想要的,恳请兄长成全。”云惟珎也不愿长篇大论的讲述曾经的痛苦,平凡过活而不得的愿望,甚至朝中倾轧,这些在他眼里都不是大事,想到站在高位,这些只是路上的石块,总会跨过去的。他现在只想与郭萍光明正大的成婚,向全天下宣誓这份感情。   云惟珎是什么人,皇帝恐怕比他自己都清楚,皇帝沉声道:“这几天总有人跑来朕的耳边说你的坏话,朕一个人都没有处置。”   “兄长英明,朝臣们不过一时激愤,此时处置倒是有失偏颇了。”云惟珎知道自己的行为给朝臣的观念带来多大的冲击,皇帝能按下来不对外宣扬,就已经更是对他的维护了,怎么可能为他处置别人。更何况朝臣们恐怕也不是单纯的反对他,只是反对他的这桩婚事而是,浑水摸鱼的人是少数,心有坚持的人是多数。   “玉罗刹想让你回西域?”皇帝还是想亲自求证一下。   “是啊,说是愿以我为继承人,兄长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回去。”云惟珎摇头苦笑,乍一听有些吃惊,但想最近他在风口浪尖上,玉罗刹的行踪被人发现也是正常的。   “玉罗刹痴心妄想!”皇帝恨恨锤了一下椅子扶手,但很快怒气又不见了,叹息一声,道:“元琰,你走了这条路,可就没办法回头了。”   云惟珎听到皇帝的话有松动,心里顿时欢喜开来,翻身跪在皇帝面前,指天盟誓,“不悔!”   “唉~”皇帝今天叹的气比这一年加起来都多,无奈得扶起云惟珎,皇帝道:“只是京城暂时是不能待了,先避避风头吧。”   “嗯。”云惟珎笑着点头,他也有避风头的意思,“听兄长的,您说我们去哪儿,塞北、西南、沿海、东北,什么地方都可以。”云惟珎语速飞快,显然对外任的艰苦全然不放在心上,心里只有被兄长、陛下认可的愉悦。   “东南沿海吧,你不是刚从那里回来吗?刚好去把那边的税收清理一下,立个功劳,朕也好把你调进京城来。”皇帝微笑。   云惟珎跟着笑了,功劳什么的,云惟珎身上还少吗?只要皇帝还愿意信他、用他,他再次进京不过是早晚的事。   “先调郭萍去吧,仍旧任将军,主管当地驻军,也个你压压阵。”皇帝建议道。   “好。”云惟珎再没有不同意的。   “你来拟旨。”皇帝指了指旁边的书案,道:“也得让外人看看,你依旧荣宠,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皇帝意有所指,云惟珎也明白在这个家天下的人情社会里,上位者的偏爱有多么重要,顺从的点点头。   云惟珎拟旨完了,皇帝加盖玺印,直接让铁山这个大总管去宣旨。   皇帝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道:“总算尘埃落定!今天留在宫里用了晚膳再走,晚上也别出宫了,陪陪朕。”   “兄长~”云惟珎听他的这语气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感觉自己想要出嫁的新娘在娘家留的最后一个晚上?   “怎么?你还没成婚呢,就要胳膊肘往外拐了?”皇帝挑眉。   云惟珎把这当成是典型的“婆婆心理”,苦笑着应了,写了个小条子让人递给郭萍,如今这么紧张的情势,别让郭萍担心误会了。   云惟珎在宫里待了一整天,用了午膳,陪着皇帝在御花园晃荡的半天,听了琴,观了舞,连他们当初喝酒闹事的偏僻宫苑都去晃荡了一圈。   晚上,云惟珎用过完善,铁山上了饭后消食茶,皇帝亲自给云惟珎斟茶,云惟珎受宠若惊得接过来。皇帝道:“唉,只盼你日后不要怪朕,今天应该拦着你的。”   “兄长,你就放心吧,郭萍待我很好!就是以后我不喜欢他了,你就不给我撑腰了吗?”云惟珎这一天里不知道听了多少类似的酸话,果然弟控的兄长伤不起。   “朕自然永远站在你身后。”皇帝道。   云惟珎一口饮尽杯中茶水,酸甜酸甜的,有股浓浓的山楂味儿,挺好喝的,是云惟珎最喜爱的饭后消食茶。   “兄长,天也不早了,明日就是大朝会,还要早起呢,先歇着吧。”云惟珎放下茶杯,劝道。   “无妨,朕与你抵足而眠吧。”皇帝不在意的挥挥手。   云惟珎哭笑不得,除了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他们什么时候抵足而眠过,果然今天的主题就是怀旧吗?他们可是已经把宫里能玩儿的都玩儿过的、看过的都看了一遍,现在还有什么“回忆杀”等着他,皇帝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不过是成亲,又不是再也不见面了。   “哈欠~”云惟珎真的困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正想对皇帝说什么,结果发现身上的力气在快速流失,他猛得抬头一看,皇帝果然是愧疚又心疼的脸色。   云惟珎骤然反应过来,那杯茶!云惟珎的身子软软得搭下来,手从桌子上滑落,把那茶杯带到了地上,“砰”得一声,雨过天青色的茶杯砸成了碎片。   云惟珎身子往后倒,皇帝猛地站到他身后扶住他,道:“你果然会怪朕的,怪朕没有拦着你。”   “为……”云惟珎的肌肉开始脱力,连话都说不出来,云惟珎努力得想咬自己一口保持清醒都做不到。   “元琰,你放心只是麻药,朕怎么舍得伤你,你睡一觉,你睡一觉,醒来就好了……醒来就好了!如果没有郭萍,你就不会被引诱了,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你是尊贵的昭谒亲王,你站在万人中央,享受着万丈荣光!你合该青史留名、流芳千古!别怕,元琰,等你睡醒了,一切就都回到正轨了。”   “不……”云惟珎颤抖着嘴唇只说出一个“不”字,黑暗和无力就吞噬了他。云惟珎闭上眼睛的前一秒看见碎成一地的茶杯,脑子浮现的是金湖县旧宅客厅角落里的桃花套杯粉嫩的颜色,是十多年前这个大殿坠地冰冷的玉杯,甚至还有边城漫天黄沙里的屋檐,在那个屋檐下有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   云惟珎大恨!恨自己掉以轻心,恨自己仍有奢望,想来那道亲笔书写的圣旨、那亲手递出去的纸条都成了稳住郭萍的最大帮手,推郭萍入地狱的最大帮凶!   皇帝究竟有没有脑子?郭萍是国家武力的最高峰,云罗刹还在京城蠢蠢欲动,皇帝这么做完全是自毁长城啊!郭安之还在西北,难不成因为郭安之没有参与对柔然的那场大战他的功勋和威望就会减少吗?一点也不!郭安之还是那个战功累累雁门关守将,还是那个兄弟情深的戍边大将!   云惟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皇帝也有可能一着不慎,动荡朝局!   云惟珎满怀着惶恐得沉入黑暗,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醒过来的一天。   云惟珎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一辆奔驰的马车上,虽然皇帝说下的只是麻药,但已经会皇帝失望至极的云惟珎,再也不想、不敢相信了。   云惟珎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感觉四肢俱全,也没有明显的伤痛感,侧耳倾听好像没人,才微微睁开眼睛,发现先自己在疾驰中的马车里,一辆绝对适合出行的马车没有富贵的装饰和华而不实的东西,只为疾驰准备的马车。云惟珎自己躺在几层厚的棉被里,不知道这是哪里?皇帝想把自己送到哪里?   云惟珎尝试着坐起来,不知道是躺了多久,感觉骨头都硬了,这时,一个人利落得掀了车帘进来,云惟珎惊讶得叫了出来:“怎么是你?”      第八十一章      车帘一掀,一个锦衣俏郎君就走了进来,此时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宫九一身撒花锦衣,配着玉腰带,摇着文士扇,风度翩翩、一派风流。“怎么,看到我很吃惊吗?”宫九挑眉,能够让随时处变不惊的云惟珎变脸,也是乐趣。   “是很惊讶,没想到你会突然搅进来。”云惟珎毫不犹豫的承认,掀车帘进来的是皇帝,是玉罗刹,甚至是陆小凤他都能想到,但宫九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出来。   “元琰,你就不想知道现在情势如何了吗?”宫九走进车厢,坐在云惟珎旁边,云惟珎躺在几层棉被之上,身上搭着一床薄毯,半躺半坐,神情还有些呆愣。宫九故作亲热,紧紧得挨着云惟珎坐下来,把玩着他的头发。   云惟珎把自己的头发从宫九手里抽出来,道:“几天没洗头了,你不嫌脏吗?”   即使是涵养颇佳的宫九抽了抽嘴角,我去,你就是骂我变态也比说头发脏好啊!关注点能不能不要这么奇葩?   宫九被打击得老实了一些,改把玩云惟珎的衣袖,道:“放心,衣服是刚换的,不脏。对了,你的衣服是我换的,你不介意吧。”说完宫九还摆出一副揶揄暧昧的嘴脸。   云惟珎最烦这些拿性向当矛头攻击的人,冷淡道:“都是男人,我介意什么?”   “当然是介意郭萍啊,虽然他已经死了,但好歹与你相知一场啊。”宫九凑近云惟珎的耳朵,如同情人低语般耳鬓厮磨,口中呼出的热气都喷在云惟珎的耳垂上。   “哦,我不介意。”云惟珎淡定道。   “真是狠心呐,听到情人身亡的消息连眉头都不皱一皱,我的心好痛。”宫九脸色浮夸得捧心做哀怨状,“本还一颗痴心向你,奈何前车之鉴在此,真是让人不敢深陷其中啊。”   “嗤~”云惟珎嗤笑道:“那还真是功德无量了,谢谢你不来祸害我。”宫九是什么变态性子云惟珎能不知道,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和叶孤城打得火热呢,虽然不知真假。   “唉,我还准备把郭萍被袭的消息详细的告诉你呢,看来你是不想知道了。”宫九好整以暇道。   “多谢你了,不知道也好免得担心。”云惟珎不接受威胁。   “多狠心的人呐!”宫九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帕子,抖了抖帕子就开始唱作俱佳的讲了起来:“郎本无心,妾却有意,谁让我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只得为你这冤家讲讲你那苦命的前情人了。”宫九一边说还一边抛媚眼,云惟珎完全视而不见。   “话说那日晚上,云大人你久久不归,白日里已经颁过圣旨,调郭萍如东南军营,即日启程,奈何他就想苦等着你啊。可惜你在宫中整日未出,还有侍卫传来消息说你与陛下观赏歌舞之后,正在用晚膳。哎哟,我的天呐,痴心人在家苦侯,风流郎又有新欢~~~”宫九的声调至少有三个具象化的波浪线,云惟珎听得满头黑线,强忍着不要翻白眼。   “郭萍久等不至,只得亲身出门迎接,骑马刚到街口,就有天使带着你的玉佩来宣旨,说是城外相见。郭萍痴心一片,见玉佩哪儿有不信的,一路走到了护城河边,也不知宣旨的人漏了什么马脚,须臾就战到了一起。唉,当时的情景啊,那叫一个天翻地覆、日月无颜、惊心动魄、震撼人心……”   云惟珎满头黑线道:“宫九不用炫耀你启蒙师傅教的好了,你说的那些个成语我都认识。”   “是嘛,被你看出来了,我的启蒙师傅的确是个博学之人呢~”宫九眨了眨眼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云惟珎以为他还要接着说书呢,结果宫九简明扼要得阐述了结果:“然后郭萍就被杀了。”   “没了?”云惟珎想从没见过这么虎头蛇尾的说书先生。   “没了!怎么,还不过瘾吗?我这是为了你着想啊,万一听到什么血腥场面让你伤心流泪,岂不是我的不对。”宫九把头靠在云惟珎的肩膀上,软骨头一般,趁机占便宜。   “坐没坐像,起来!”云惟珎任何时候都有令人情不自禁严肃的气场,虽然宫九不受影响。“只听你那浮夸得如同天神大战的场面就知道你当时肯定不在场,你还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嘤嘤嘤,知道就不要拆穿人家嘛~人家当时正在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保住你的小命儿呢!”宫九刚被云惟珎推开的头又靠了上去。   “行了啊,演过了,给我坐好。”云惟珎简直拿这种厚脸皮没办法,一路上宫九插科打诨,但不能回避的事实是云惟珎的生死性命掌握在他手里,云惟珎也只能这么小打小闹,并不敢轻易试探宫九的底线。从皇宫中护卫丛丛的情况下把自己安全带走,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怎么,你都不担心你的情人吗?”宫九用一双纯洁如稚子的眼神望着云惟珎。   云惟珎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道:“有些担心,但无济于事。在宣告天下之前就已经料到会出事,意料之中罢了。”   “郭萍被截杀也在意料之中,皇室的两名宗师高手都在这次截杀中身死。不过如所谓,他们都是用药堆出来的境界,不可惜,可惜的是剑一堂你亲自研发的弩阵都出场了呢,据说当初研发是专门针对高手而为的。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卖力气给皇帝干活儿?”宫九明目张胆得挑拨云惟珎和皇帝的关系。   云惟珎缓缓得摇头,道:“侠以武犯禁,江湖需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才能不影响国计民生,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还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我重来不后悔自己打压江湖的行动。宫九,民为贵,你要记得这一点才是,鉴于你一直想谋反。”   宫九定定得看了云惟珎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宫九一边锤着车厢,一边揉着肚子,“哎呦,哎呦,笑得我肚子痛,云惟珎,云大人,你可真是忧国忧民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教训我。嗯~皇帝可是抛弃了你呢。”   “这和皇帝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们关系不睦,可治国理念相同。更何况,据我所知,陛下并没有取我和郭萍性命的意思,不然等着我的就是一杯毒酒了,不是吗?”   “你倒心宽。”宫九讽刺道。   “是啊,落在你手里,不学着心宽一点,早晚被你气死。”云惟珎翻白眼儿道。   “哎呦,不要这么说人家啦。”宫九正常不过三秒,又画风突变。   云惟珎抽了抽嘴角,刚想要打听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事情过了几天,刚刚宫九插科打诨,说的没一句有用的。   正要开口,就听见车夫勒马的动静,“吁……”   “小九儿,快下车,你抢了我的人就跑,这可是不对的。”云惟珎只听声音就知道是玉罗刹到了。   宫九掀开车帘出去,云惟珎低头检视一番,自己身上衣物完好,直接出去也没问题,只是外面都是武林高手,距离太近,单单气势外放就够他受的了,现在也不是装逼的时机,云惟珎揭开侧边车帘,准备先看看外面的情况。   宫九带了十多名护卫骑马而行,有云惟珎所在的马车拖慢了速度,玉罗刹带着一队人马迅速赶上。   “小九儿,把人放下,你可以走了。”玉罗刹骑着高头大马,好整以暇,全然不把宫九放在眼里。   宫九气急而笑,道:“用得着的时候叫人家好阿九,用不着了就叫小九儿,真是,河都没过就想着拆桥呢!”   “好吧,好阿九,把人留下,你可以走了。”玉罗刹从善如流,改口了。   宫九轻摇折扇,状似无意的问道:“我要是不放呢?”   “这简单,打一场,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说话。”玉罗刹根本不怕宫九,近日境界已经开始松动,宫九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不知宗师之上是否还有更高的境界,当初提出这套理论的正是云惟珎,所以,不管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个人利益,玉罗刹对云惟珎都势在必得。   “哼!”宫九气机节节攀升,玉罗刹也蓄势待发。   此时云惟珎从车里走了出来,站在车厢外的横木上,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道:“阿九,你不是他的对手,什么事不能商量,何必生死相搏。”到了玉罗刹和宫九这个层面,很容易就打出真火儿来,偏偏两人都不是什么惜命的人,要是真的两败俱伤,对目前情况一无所知的云惟珎才被动呢。   “元琰果然还是最关心我了。”宫九回眸一笑,“那你说怎么办?”   云惟珎回身作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车里说话,玉罗刹,请。”   玉罗刹端坐在马上不动。   “我以为你们是来找我的,我愿不愿意才是重点?”云惟珎的意思是,你们显然有求于我,虽然不知求的是什么,但既然都这么大费周章把我劫出来了,我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我若是不配合或者故意捣乱,你们有本事防得住吗?   玉罗刹和宫九相继走入车厢,三人盘腿坐在车厢中,呈三足鼎立之态。      第八十二章      三人坐在车厢之内,静默无言,玉罗刹与宫九打着眉眼官司,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我们现在什么地方?”云惟珎打破沉默道。   “居庸关内。”玉罗刹并不打算瞒着云惟珎,相信经过了皇帝下毒事件之后,云惟珎对皇室的信任已经降到了极点,他们被堵在居庸关内,要出去说不定还要借助云惟珎的力量。   “这里已经被封锁了吗?”云惟珎确定道。   “是啊,拜你所赐,应急响应,真是不错的政策。”宫九挑眉讽刺道。   云惟珎暗暗皱眉,他当年觉得朝廷消息传递速度过慢,因此改良了一套传讯制度,边关是烽火制度,河道、沿海是旗语,关内是鹰隼、信鸽等禽鸟传讯。此时云惟珎突然对商鞅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当初商鞅加强律令,结果自己逃跑的时候因无法投宿被捕,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现在是几号了?”云惟珎再问。   “十六号,早上。”玉罗刹明白回道。   云惟珎昏迷过去的时候是十四日的晚上,如今一天两夜过去了,他们居然还在居庸关内?云惟珎皱着眉头不解问道:“居庸关离京城可只有一百多里。”言下之意是以玉罗刹和宫九的能量,一天两夜的速度居然只跑到这里,这不合常理啊?   “你有本事自己长翅膀飞吧。”宫九没好气道,十四号晚上的时候他们出了内城,白天基本上都蛰伏在城里,晚上才能出门,如今能到这里已经非常难得了。为了救出云惟珎,他损失了很多埋伏已久的暗探,势力折了不少,如今云惟珎还一副看不上的样子,涵养如宫九都忍不住想炸毛了。   “陛下布下严防?”云惟珎想皇帝应该不会放自己走的。   “原来你还知道啊!”宫九更没好脸了。   “现在居庸关是谁任守将,还是杜诺吗?”云惟珎怀着侥幸之心问道。   “哼,想得美,是刘守光。”宫九哼道。   云惟珎心里一沉,杜诺是从云中郡调过来的守将,他在柔然之战中立下功勋,还是云惟珎提拔来的,总该有份香火情。如今的守将刘守光却是宫中贤妃之兄,云惟珎作为太子太傅给太子的加分项实在是太大了,不要以为太子地位稳固其他皇子就熄了野心,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与太子年岁相当的贤妃之子,也是蠢蠢欲动。更别说刘守光亲族在当地欺行霸市、鱼肉百姓,还是云惟珎处置的,既有旧恨,又是利益相争,云惟珎还真的没有把握度过之一关。   更重要的是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那皇帝对他是绝不留情的意思吗?派刘守光来,一旦云惟珎被捕,折辱不可避免,云惟珎的心开始往下沉。   云惟珎静默无语,玉罗刹突然掀开车侧窗帘,一个下属递了一张纸条过来。玉罗刹看了一眼,把纸条揉成一团,用内力捻成灰烬,道:“太子已到居庸关。”   他们要隐藏痕迹,也不敢走大路,一直在野外游荡,太子走官道,快马加鞭,赶在他们前面也是正常的。   云惟珎心情稍微好了些,若是太子,他还有办法。   云惟珎放轻松的眉眼,没有逃过玉罗刹、宫九两个人精的眼睛,既然云惟珎心里有数,他们也就不操心了。   宫九虽好奇,却为了不落下风也忍着没问。既然过居庸关有办法,现在迫在眉睫的就是云惟珎的去向了。   “出了居庸关,往北往东吧。”玉罗刹和宫九异口同声道,往北是去西域,往东是去南海,宫九毫不掩饰他争夺天下的野心。   “先和我说一下陛下对我的处置吧。”云惟珎并不理会突然之间就争锋相对的两人,他在中原十多年,和皇室相处,是有矛盾,可先帝给他的温情,今上给他的包容,他也记在心里,不是云惟珎圣母,而是他明白没有两代帝王青眼相加,他没有如今扬名天下的名望,说走就走的底气。   玉罗刹和宫九对视一眼,云惟珎立马道:“我只想听真话,一时一世,大家都是聪明人。”大家都是聪明人,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若是如今根基就是虚的,那以后又谈什么合作。别说日后自有办法,以云惟珎如今在中原的地位他都可以舍,日后又有什么可以留住他?他无妻无子,唯一的爱人,还貌似死了。   被提醒过后的玉罗刹和宫九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不会说谎,但适当不把真话说全,加以引导还是没问题的。   “你明面上还重病修养在宫中,现在京城布防严密,风声鹤唳,据说是因为有大盗巨匪横行京城。当然还有裕国陛下这样的贵人在京城,为了不影响两国邦交,才加紧巡逻~”宫九解释道。   “玉罗刹,你的仪仗呢?”云惟珎问道。   “在快到居庸关了。”   “你已经正式提交国书返程了?”云惟珎确定道。   “自然,皇帝倒是想留,没留住。”玉罗刹自豪道。事实上哪里是皇帝没有留住,是玉罗刹直接留书,人就走了,守卫没有得到皇帝的命令,也不敢强留一国之君啊,他们检查得十分仔细,但云惟珎当时已经被宫九运出城了,没查到云惟珎,守卫没有阻拦的理由,玉罗刹才有机会走到居庸关边上。   “宫九,你此时的身份是什么?”   “富商!”宫九理了理自己的玉佩。   “哪里人?”   “蜀中人。”宫九挑眉。   云惟珎心中有数的点了点头,再问:“有郭萍的消息吗?”这是云惟珎醒来后,第一次提到郭萍。   “确实在护城河附近被击杀了。”玉罗刹肯定道:“两个皇室宗师高手俱折在他手下,还有三层弩箭手层层围住,你的调教的属下你清楚,郭萍再怎么天资绝顶,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玉罗刹是巴不得郭萍死了,在这点上玉罗刹和皇帝倒是心有灵犀。若是郭萍死了,等云惟珎到了西域之后,娶妻生子,就扎根在西域了。   “没有找到尸首。”宫九拆玉罗刹的台到。   “高手的尊严,为了不被折辱尸身,最后关头自爆的本事还是有的。”玉罗刹并不在意宫九的捣乱,提醒道:“别忘了郭萍可是北地人。”之所以选择在护城河附近击杀郭萍,就是因为有河水作为天然屏障,郭萍一个北地旱鸭子,可没有本事水遁。   玉罗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忧心忡忡的云惟珎,郭萍能为了他多年前的一句无心之言详细研究海岛地势、海鱼品种,那么他学会泅水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云惟珎心存侥幸,他不相信郭萍那样坚韧不拔的人会丧命,他一定是重伤蛰伏起来了,云惟珎现在担心的是皇帝若是加紧搜查,郭萍的行踪是藏不住的。如今云惟珎形势晦暗,剑一堂也不知道有没有“识时务者”,郭萍手上的暗线也不再保险,云惟珎如今还急需为郭萍争取生存空间,云惟珎在心里暗下决心。   玉罗刹和宫九一路推销、暗示自己的底盘,都想邀请云惟珎去,云惟珎现在却不想这个问题,他们三个目前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怕这两个人拆伙。   听着两人明嘲暗讽,云惟珎头疼得揉了揉眉心,道:“有纸笔吗?”   “有。”宫九应答一声,掀开车帘,宫九的下属马上递上了简易版的纸笔。   云惟珎接过来,宫九从侧面解下一个木板给云惟珎做书桌,云惟珎伏着写了起来。一会儿之后,把纸张递给宫九,宫九接过来,抖了抖,读出来道:“粉霞锦绶藕丝罗裳、累珠叠纱粉霞茜裙、蔷薇纹锦长衣、宝蓝点翠珠钗、碧玉滕花玉佩……”宫九一遍读一遍挤眉弄眼,已经领会到了云惟珎想要男扮女装,蒙混过关的意思。   宫九好整以暇的建议道:“点翠珠钗与这一身粉嫩不佩,还是换成云脚珍珠卷须簪吧。”   “京城不是近海,珍珠明贵,云脚珍珠卷须簪你有吗?”云惟珎挑眉。   “对啊,我有,在别院呢?”   “现在就要,在别院哟什么用?”云惟珎吐槽道。   “哎呀,恰好我神机妙算。”宫九从马车里东敲西打的翻出一个暗格,递给云惟珎一个盒子道:“正好有。”   云惟珎拿着有些烫手,又有些尴尬,道:“你带给沙曼的?”   宫九瞳孔缩了缩,没想到云惟珎居然知道沙曼!   “当然是带给我妹妹牛肉汤的,她煮的一手好牛肉汤,你要去试试吗?”宫九抛出牛肉汤来。   不是沙曼的就好,云惟珎对沙曼没有好感,并不像用她的东西。   “对了,你写的这才尺码是不是有点儿小,你穿得进去吗?还是说你会缩骨功。”宫九放肆得上下大量云惟珎。   “怎么穿是我的事,你只要给我备好东西就行了。别忘了下面那些工具,胭脂水粉也不可少。”云惟珎叮嘱道。   宫九应了,把单子递给车外的下属自有人去办妥不提。   云惟珎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道:“找个地方休息吧。”他们这是逃跑状态,也不敢去正规客栈,只能在野外扎营了。   宫九指挥他的属下把暂休地整理好之后,过来发现玉罗刹不见了,问道:“玉教主他老人家呢?”   玉罗刹在的时候宫九可不敢称呼他“老人家”,云惟珎假装没听到,只说,“他先走了。”   “这么说你是准备和我回无名岛了?”宫九眉眼笑开。   云惟珎瞟了他一眼,也不说是与不是,宫九直接当他默认了,更殷勤了几分。   傍晚,云惟珎装扮妥当,和蜀中富商的“夫君”一起在居庸关城门内排起了长队。      第八十三章      刘守光在出城检查上严格到堪称变态,皇帝是说云惟珎在宫中养病,但消息灵通点儿的谁不知道,云惟珎这是和皇家闹翻了,这就是刘守光为自己、为家族报仇的最好时机。一向贪财的刘守光,这次居然没有借着卡关口的机会敛财,实在是难得。凡事能装人的器具都打开来看了,棺材都没放过,可惜依然没有找到云惟珎。   蜀中富商排在裕国皇帝车架之后三个,一国皇帝的车架那是多么庞大的数量,玉罗刹地位高,刘守光说话都没用,还是太子出面说了好话,玉罗刹才大方让他们检查,只说尊严受损,后面要从国事上讨回来,太子也说是应有之义。   刘守光怕什么,云惟珎的身世纷纷扬扬得闹出来,谁不知道云惟珎是玉罗刹的养子,刘守光搜查得是比别人都紧,奈何他连马车底下都看过了,还是没有人。   “刘将军,这么小的盒子,可放不下一个人,这是我裕国至宝,您还是放下吧。”玉罗刹和太子在城门旁边的华盖下喝茶,刘守光正要去撬一个绝对放不下人的小箱子。   “这可不一定,江湖人不是有缩骨功一说吗?”刘守光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呵呵,刘将军的大名我可是听闻过的,都说了这里面是至宝,让您开我还真不放心,你随便好个人来查吧。”刘守光那雁过拔毛的贪财之名,就是西域人也听说过。   刘守光气得如同蛤蟆直翻白眼,悄悄瞥了眼太子,虽然不忿,还是挥手让心腹代他出手。那小箱子一打开果然珠光宝气,肉眼能见的,全是宝贝。   玉罗刹的手下点了一个人,把里面的宝贝分别拿出来,给刘守光看空箱子,完全不给刘守光和他手下人接触宝贝的机会,末了还“嘟囔”道:“多亏没给碰,不然还不少两件~”直接把刘守光当成是趁机扫荡的了。   “好了,刘将军,加快进程吧,陛下等着出城,后面还有这么多百姓等着呢。”最后还是太子出面把刘守光押了下去。   玉罗刹的随从车架众多,刘守光查得细,等送走了玉罗刹守卫兵士都累得不行,自然就有些松懈。   “蜀中富商”过的时候,宫九揽着云惟珎,云惟珎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裙子,脚下踩的是类似坡跟鞋的改良款,有些夹脚,走起来一颤一颤的,倒颇有娇柔之美。云惟珎没有带面纱,脸上的妆容也是柔弱苍白一款的,露出的手指甲上画了花纹,妥妥的大家贵妇。   宫九揽着云惟珎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过,刘守光也没看出什么,太子却突然走了过来。   云惟珎能感到宫九身子突然僵硬了,然后谄媚笑道:“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守光也给太子见礼,问道:“殿下?”   “无事,孤就是过来看看。”太子人矮气势却高,挥挥手示意快走。   “小人能见太子金面真是三生有幸,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蜀中富商”还在尽职得表现自己的不上台面。   “好了,走吧,你夫人体弱,还不扶着快走。”太子不耐烦的挥手,一副受不了这么没水平恭维的模样。   云惟珎含羞带怯的看了太子一眼,看得太子眼中深意,确定太子是认出了自己。   云惟珎“害羞”的低下头,被宫九扶走了。   出了关口城门,天色以晚,云惟珎一行在昌平城内投宿,云惟珎换下一身精心打扮,洗漱休息。宫九演戏演全套的进来一看,就是云惟珎穿着家常衣裳,半散发髻的模样。   云惟珎坐在桌边沉思,宫九看了看,突然道:“和你的人联系上了?”   “嗯。”云惟珎不意外宫九能发现。   “那夫人是准备过河拆桥吗?”宫九转着手中的茶杯问道。   云惟珎诚实的摇头,道:“等过完桥再拆。”   宫九给气笑了。   宫九确信云惟珎武功不济,郭萍又不在是逃不出他掌心的,好脾气得耸耸肩,道:“夫人还是休息吧。”   “你先睡吧,我写几封信。”云惟珎不理会宫九,披了件衣服,就坐到的临窗的桌子边上伏案写信。   宫九开始还等着云惟珎,后来坐不住,直接去床上躺着了,云惟珎的信一写就是大半夜。   “宫九,我出去送个信。”云惟珎淡淡交代一句,就这么披着衣服出了房门,完全是马上要回来的架势。   宫九随意的嗯了一声,他躺得有些迷糊了,更何况客栈被他包了,里外全是他的人,连店家都没留下,云惟珎的手下送信还行,要带他走就是不可能了。   宫九迷糊得闭目养神,突然之间惊醒,云惟珎是出去多久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只眯了一会儿,还是过了许久,跳起来扬声道:“来人!来人!”   许久没有人应答,宫九就知道事情糟糕了。宫九推开窗户,跳上房顶,没有看见云惟珎或者其他可疑的人影。回到屋里一看,熏炉中果然有助眠的香料,高档客栈都有的货,帮助南来北往的客人睡个好觉。   宫九推门出去,往楼下一瞧,果然都躺了一地。宫九恨恨锤了锤门框,道:“河都没过完就拆桥,你以为玉罗刹就是那么好相与的!”   云惟珎的确是去找玉罗刹了,不过他不是去投奔的,而是奉旨出使去了。   云惟珎在客栈中联系上了可信的密探,了解清楚了皇室动向,写了几封信交给皇帝。为了怕连累太子,还特意交代密探交给南城门负责人呈上去。   云惟珎给皇帝写了三封信,一封信是写给兄长的,只写了称呼和落款,剩下的就是一张白纸,一个兄长能给弟弟下药,云惟珎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另一封是呈给陛下的奏疏,称“打通丝绸之路,经营西域,国策之一,愿为陛下效力。”“自请使臣,驻扎西域。”云惟珎给了皇帝一个台阶,让他以使臣的名义驻扎西域,总好过他不明不白的就走了,云惟珎不愿意隐姓埋名,可也不愿意给朝堂带来动荡,这是他倾尽心血建设多年的事业,即便是自己也不能毁了。   另一封信,是告天下书。对自己和郭萍的感情顺便提了一下,说西域风气开放,是自己愿意替陛下出使西域的。告天下书的重点是忠于国家、忠于君王的教育,江湖人散漫不重朝廷的风气才被云惟珎打压下去,他不能自己带头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只说为国经营西域是他的选择,也邀请天下有识之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自行开辟道路,欢迎投身中原、裕国朝廷,效命百姓。   “情分尽了,我也好随你回去。”这是云惟珎对玉罗刹的回答。玉罗刹问他为什么要画蛇添足来这么一套,云惟珎心里知道他就算到了西域,也不会把中原的情况泄露分毫,写这三封信,是为了安皇帝的心,更是为了提醒玉罗刹。   “你若肯安心留在西域,本座比不会亏待你,继承人之言还是算数的,当初并不是虚言。”玉罗刹承诺道。   云惟珎笑了笑没有回答,即使玉罗刹这样友好的态度,也不能打动云惟珎半分了,他对皇帝这种生物的信任已经全然被他的好兄长耗尽了。当初在进宫之时云惟珎就想到了皇帝会有的种种反应,身上还带了预防的东西,可惜皇帝的麻痹计策使得好,云惟珎还是遭殃了。   云惟珎为什么愿意去西域?他在等,等郭萍回来。在此之前,玉罗刹是最能庇佑他的,至于裕国内政,就当成是云惟珎的食宿费吧。   云惟珎回裕国的路上,听到了中原王朝陛下的旨意,云惟珎的亲王身份没有被废除,担任的官职也没有被取缔,他依旧是太子太傅,依旧是阁老辅臣,可是谁都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   京城,皇宫,寝殿。   “是你放他走的是不是,是不是!”皇帝把茶盅摔在了太子面前,怒发冲冠,如同一头暴躁的狮子。   太子跪在地上匍匐磕头道:“父皇,太傅要走,儿臣之能拦不住。”   太子没有辩解,他在看到云惟珎女装的瞬间是认出他来了的,只是尊贵如云惟珎宁可扮女装都要出城,那把他抓回来又有何益处,云惟珎不会再为朝堂效力。皇帝杀了他的爱人,以云惟珎之能,若要颠覆江山为他的爱人陪葬,他们谁看得出来,谁又能拦得住。还不如就放他走吧,至少保持明面上的脸皮,太子相信云惟珎的为人,即使愤恨,他也不会把中原王朝的消息透露给裕国。一国储君这样冒险好不好,作为受益人的云惟珎没有资格评判,有资格的皇帝,此时却被“拦不住”三个字打击了。   是啊,拦不住。当初父皇要赐酒的时候自己拦不住,云惟珎要和郭萍在一起的时候拦不住,现在他要走了,自然也是拦不住的。皇帝心里默念,无奈、愧疚、痛苦、不甘种种情绪一起涌了上来,百种滋味在心间。   太子听得皇帝伏案,喉咙发出呵呵的声响,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太子安静得退出寝殿,把寝殿留给这个失去了弟弟,更失去了重臣的皇帝。   太子走出寝殿,太阳从重重屋檐之下升起,又是心的一天,新的时代来临了。      第八十四章      京城,冬至。   朔风皑雪,今年的冬至是真的冷啊!天上飘着鹅毛大雪,人心也冰冷悲凉,整个京城都灰暗阴冷,街上全无行人踪迹,大家都躲在家里呢!太子被废,这是多大的事儿?天在脚下的百姓,比地方小官儿还有政治敏感性。   在这样的下雪天里,临街的包厢却坐着两个人,他们不是来吃热锅子暖和暖和的,也不是来赏雪中街景的,他们是来等人的。冷风呼啸,窗户却半开着,他们等的人不知道也有多少人同样隐秘的关注着,但从不敢现身。   花满竹和花满溪静静的坐在包厢内,桌子上就一壶热茶,三叠干果,堂堂江南首富之家出身,吃食却简单到寡淡,事实上,现在就是面前摆着龙肝凤髓,花满竹和花满溪也是没有心思吃的。   当年的花将军与花侍郎,已经是如今的花大将军和花尚书了,花家富豪,商场、官场、江湖都有人,这两人的仕途遍格外顺畅。   天之骄子的两人坐在这清冷的包厢内,静静得等着。   突然,街上响起了快马奔驰的声音,花满竹闪身站在窗户边,半开的窗户能看到外面,但角度合适外面就看不到里面。   花满竹看着一队二十人的骑队奔驰而来,马是千里马,人是人中杰,领头的两人身着玄狐披风,身后的骑手都穿着灰黄色的皮裘,一看就是从关外赶来的。   这支队伍在长安街上奔驰而过,不过须臾,如花满竹花满溪等瞧瞧躲在旁边观看的人却不知几凡。   等这支骑队过了,花满竹才脚步沉重的坐回桌边,道:“他回来了。”   “是啊,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花满溪道。   “这个时候他回来做什么?”花满竹并不是在疑问,他只是在喟叹,他知道来人想做什么。   “除了保下太子,还能是什么,那个人重情是天下皆知的。”   “唉~”   “唉~”   两声沉重的叹息在包厢中响起,他们叹息的对象是我朝的昭谒亲王、太子太傅、阁老、一品大员云惟珎,也是裕国的丞相,继承人云惟珎。   花满溪如今升任礼部尚书,于皇家事也更有发言权,叹息道:“云大人这个时候回来又有何用?”   云惟珎十年前便去了西域,如今也该称为裕国了,新近出生的孩子,他们已经不知道曾经的西域与柔然,他们只知道裕国,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裕国。裕国的酒烈,冬日烫一壶是最好的选择;裕国的皮毛华贵漂亮,最受富家太太的喜欢;裕国的羊毛制品最是暖和,普通人家也用得起,是最好的防寒选择。就是这些你都不喜欢,那你至少喜欢街边的羊肉串摊子,那些羊都是裕国运过来的草原羊,最是鲜美不过。因为裕过的崛起,两国之间合作打通了丝绸之路,如今京城里的外族人是越来越多,黄头发、红头发的异国人随处可见,百姓都见怪不怪了。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要归功于曾经的昭谒亲王,如今的裕国丞相,他一手打理裕国内政,裕国皇帝确实开疆拓土的开创之君,裕国国土已经往西推进了几千里,花满溪和花满竹想起云惟珎,既佩服他的能力才干,又忧心裕国太强大威胁本国,心中思绪万千。   “云大人此时回来,恐怕是想保住太子的吧。”花满竹回答弟弟的话道。“当年云大人出走裕国,据说是太子放走的。嗬~,陛下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朝中也无人敢提,朝廷名上面倒是说云大人是奉旨出使,可真相如何,天下人谁又不清楚,不过是为了……郭萍罢了。”   郭萍这个名字,好像打开了花满溪身上的某一处开关,他也不愿在修闭口禅,道:“郭萍啊!如今的武道第一人,除去传说中的人物,我还是第一次见识道大宗师是什么实力,当真已非凡俗,端是仙人之姿,据说大宗师之上还有破碎虚空之境,也不知我此身能否看到那般盛景。”花家是有家传武功的,他们七兄弟个个天资不俗,花满溪虽然走的是科举文官之路,可对武功也是非常热衷的。   “人都说天才和疯子一线之隔,当初谁又能想到两个绝顶之人会相互爱慕。”花满竹摇头苦笑。事实上当初两人大龄未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觉得没有女人能配得上那两个人,宗室女太过娇贵、大家闺秀古板、小家碧玉小气、江湖侠女粗鲁,总之怎么都又能挑出错来,挑花眼的情况下,这两人不成婚大众才那般宽容。可是等到云惟珎和郭萍在一起之后,大家就觉得随便什么身份都好,只要是个女人,哪怕是个寡妇,她也能生出个儿子来继承香火不是?   这当然是普通人的想法,如花满竹、花满溪等当初震惊得不敢说话,事后却也觉得有理。那样的两人人不论谁站在他们身边都会自行惭愧,两个人相互结合倒也说的过去,至少般配。   “是啊,谁能想到。”花满溪也跟着感慨,道:“云大人进京,连郭大师也跟着来了,你掌着京畿防卫,是不是该回了。”   “行了,操哪门子心,正因为郭萍在,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出来,我正该趁机偷懒才是。”花满竹丁点儿都不担心。   “别人不怕,就怕他啊!”花满溪叹息。当年云惟珎和郭萍的婚讯一公布,天下哗然,陛下更是恼怒非常,直接派人击杀郭萍。据说郭萍就是因祸得福掉落护城河假做龟息,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而立之年突破大宗师,成就武道第一人。   “放心,有云大人在呢。两年前陛下病重,不正是云大人送来的天山雪莲救命吗?当初送东西来的这是郭大师,当初都没见血,如今云大人就在当场,还能打起来不成?”花满竹也是心宽。   “唉,你是不知我的忧心,我翻查先帝和陛下的起居注,还有太子詹事府的文书,云大人此人才华是毋庸置疑的,可性情也偏激啊。坊间流传云大人性格温文尔雅、和风细雨之类的都是屁话,除了重情这一点说对了,其他都是穿凿附会。太子殿下和云大人这么多年都有来往,师生情谊浓厚,他和陛下本就有裂痕,若是因太子殿下再起争端,这可就不是皇家两兄弟的矛盾了。”花满溪心里担忧得不行,云惟珎这些年是作为裕国的继承人存在的,若是……花满溪真是想都不敢想。   “太子殿下啊……”花满竹喟叹,即使太子殿下因为谋反被废,但还没有祭天告祖,或者说没有经云惟珎把事情盖棺定论,花满竹等朝臣还是尊称其为殿下。现在就看云惟珎与陛下的兄弟之情,与太子的师生情谊,谁更重了。   花满竹、花满溪等在包厢里,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店小二沉默的递上一张字条,又退了下去。这酒楼是花家的产业,更是一个暗桩,自从云惟珎之后,京中禽鸟管理严格,除了官方,传递消息是再不敢用信鸽、鹰隼之类的了,只靠人工。   花满溪接过一看,心中忧虑更甚,道:“云大人没有进宫拜见,直接去了天牢。”如今太子和他七岁以上的儿女都押在了天牢,谋反证据确凿,太子也已认罪,皇帝盛怒之下直接把太子一脉除去两个七岁以下的孙子都打入了天牢。   纵然心宽如花满竹也皱眉,看着架势,可别打起来的。   花满竹和花满溪有什么办法,只能静静的坐在包厢之中,等着消息传来,今天不知有多少人和花满竹花满溪一样,吹着冷风,等着结局、不一会儿又有消息传来,太子殿下见到恩师云惟珎抱腿痛哭,探听不到说了什么,只是云惟珎已经出了天牢,往宫中而去。   花满竹心里稍微安慰了一点,既然还能进宫陛见,想来还是能有言语说清楚的,不至于大动干戈。   结果事情却不像花满竹想象得那样美好,云惟珎刚离开天牢,太子就自杀了,太子既死,其余人自觉没有活路,都是金尊玉贵的皇室贵胄,若不是对云惟珎抱有期望,谁会受这份委屈,直接在下天牢之前就自裁了。   花满竹还在为云惟珎知道了消息翻脸担忧,又接到消息说云惟珎根本没有进宫求见,他直接去了东宫,东宫不算在内宫,云惟珎的回来的消原因大家心知肚明,皇帝、大臣们早有默契自然不会阻拦他,他的身份也没有被取消,依旧是亲王之尊,他能轻易进得了天牢,自然也能轻易进了东宫。   还有消息说,云惟珎直接抱走了太子殿下的两个幼子,并没有理会剩下的事情。   更有消息说陛下出宫,御辇停于道左,结果云惟珎避而不见,只让人传话说:“先株爱侣,又杀弟子,已是生死大敌,不必再见。”云惟珎掩面而过,不知陛下如何反应。   然后,等在长安街边包厢的花满竹与花满溪就看见那队骑手又疾驰出京了,马上确实有两个幼童。   再三日,太子恢复名誉,以太子礼葬于皇陵,一应家眷依礼制安葬,两位年幼皇孙的名字并未从皇室除名。当然,这两位皇孙未被除名的好处,要过二十年才能看得出来,而今无人知晓。   再十日,京中人得到消息,云惟珎并没有回裕国,反而是从天津出海,不知去了何方。   再一年,花满溪掌管的礼部接到海外国书,有一国名为“元平”,派使臣从海上而来,船高军强,国书中称愿与我朝建交。是建交,作为兄弟之国,而不是臣服,作为属国。本来有大臣还想叽叽歪歪,瞧不上海外小国一番,结果再一打听就闭嘴了。这“元平”国是二圣临朝,其中有一位皇帝的名字叫云惟珎。   再三十二年,云惟珎去世,郭萍不知所踪,云平国继任国君是云惟珎和郭萍的弟子,元平土著和外来移民混血的血统,又是开国国君的弟子,继位倒也名正言顺。   自此,云惟珎和郭萍的消息不再显于世间,除了那些说书先生和寥寥史笔,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与世间。      第85章 玉罗刹番外      西方魔教,总坛。   玉罗刹静静的坐在象征教主权威的座椅上,正殿内火烛晃动,明明暗暗得照在他的脸上。   此时裕国已经立国三十年,海外元平国也已经站稳脚跟,立国二十年了,世界的格局早已翻天覆地。西方魔教总坛平日里是作为潜邸和龙兴之地的,用来祭祀、膜拜、参观,并未有人入住,而此时玉罗刹孤身一人前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紫衣从后殿绕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缠枝梅纹白玉碗,小碗里装的是褐色的药汤,这一个紫衣已经是第二代紫衣了,作为玉罗刹身边的护卫,在多年连续不断的开疆拓土之中,不断折损,这位紫衣是后补上来的,但他对玉罗刹的忠心比之前任毫不逊色。   “主子,喝药吧。”紫衣单膝下跪,把药碗呈给玉罗刹。   玉罗刹怔怔得看着那个药碗,突然觉得那缠枝梅纹是那样的碍眼,挥袖就把托盘给打翻了,怒喝一声:“滚!”   “主子!”紫衣悲鸣一声,想要劝玉罗刹不要讳疾忌医,可又说不出口,曾经叱咤风云的王者恐怕不愿意有这样痛哭衰弱的时候。紫衣双膝跪下,紧紧拽着玉罗刹的袍角道:“主子,天下灵物无数,总有天才地宝能治好的,您……举国之力,就不信找不到。就算不行,圣教中人对主子忠心耿耿,我们可以去中原找,去西方找,去海外找……”   “闭嘴,滚!”玉罗刹怒气勃发,根本不理会紫衣的劝告,也许是那句海外让他想到了不愿再想的人。   紫衣被掌风扇到一边,爬起身无奈道:“属下再去煎一碗。”紫衣走了两步,回头看见玉罗刹大红色衣袍上散落的白发,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悲凉。玉罗刹武功高强,虽未突破大宗师之境,但也是屈指可数的高手,驻颜有术,怎么会一夜之间白头。还不是云惟珎二十年前不告而别,等他海外立国的消息传来,玉罗刹才怒极白头了。   旁人只当玉罗刹是因为继承人出走、下属背叛、养子不孝而愤怒伤心,只有玉罗刹身边的人才知道,主子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紫衣深深的为玉罗刹感到不平,心中愤恨,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铁石心肠的人。养育之恩,知遇之恩,二十年都捂不热一颗心呐!   自从云惟珎出走后,玉罗刹就更是不顾身体、四方征战,如今裕国的继承人,居然还是当初云惟珎选出来的副官,想到这一点对玉罗刹忠心耿耿的属下们心里更不得劲了。自家主子还未忘情,别人却早已放下,和爱侣双宿双飞,这让下属们如何不心疼玉罗刹。   至于父子是否乱伦,云惟珎和郭萍是否早已定情,这些可不在一心只有玉罗刹的属下们眼里。   玉罗刹静静得坐在高台上,想着几十年前他端坐在教主之位上,那个矮小软糯的云惟珎,想着他坐在龙椅上,那个高大挺拔的青年云惟珎,还有云惟珎临去中原的早上,他送别云惟珎时,也是这样高高在上得看着他远走,也许这辈子,他们的关系就如同这高高在上的御座,终究不会有平等相交的一天。   玉罗刹突然趴在扶手上咳了起来,咳嗽声沉闷沉重,咳了数声,玉罗刹突然吐出一口血来,鲜血喷到了金色的座椅上,玉罗刹似笑非笑得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御座碍眼。   玉罗刹摇摇晃晃得走下御座,走到旁边的台阶坐下,看着高高的殿门外,远山的雪景。玉罗刹知道如紫衣一般的下属在为他抱不平,可他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愤恨的,一切早已注定。   玉罗刹把头靠在台阶边的栏杆上,盯着远山雪景,静静回忆他这一生。幼年温馨,少年清苦,青年挣扎求生,中年掌教,壮年立国,而后面的日子,就在无尽的征战杀伐中度过了。他这一辈子,有无数的美人,有一个武功登峰造极,突破大宗师的儿子,有一个名垂青史,开国立朝的养子,有无数美妾红颜,有无数忠心耿耿的下属,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是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老话儿都说先苦后甜,玉罗刹在察觉自己的心思之前,也觉得自己用前半生的辛苦奋斗,换来了后半生的荣耀万丈,直至……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云惟珎产生了爱慕之思,玉罗刹也不敢肯定,也许是在他成为第一个愚弄了他,成功逃走的人之后;也许是他和西门吹雪交好,时时克制着他的时候;再或许是云惟珎亲口承认和郭萍感情眉眼含笑的时候……记不清了,玉罗刹只知道,等他意思到的时候,云惟珎已经和郭萍定情了。   云惟珎的性子,玉罗刹非常清楚,这辈子只要郭萍不犯错,自己是绝对没有机会的。玉罗刹本已放弃了,奈何老天爷开眼,云惟珎和郭萍的婚事掀起轩然大波,中原皇帝慌了手脚,自毁长城,玉罗刹觉得自己要是连这样的天赐良机都抓不住,那可真是死人都要被气活。   然后玉罗刹步步为营,利用宫九,又和云惟珎大打感情牌,才把云惟珎拉拢到了裕国来。裕国是他一手创建的,威望、声望均如日中天,人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还怕没办法吗?   玉罗刹信心满满,云惟珎也安心的做他的继承人,殚精竭虑得处理裕国内政,玉罗刹对云惟珎的能力越感佩,对他的喜爱就越多一层,任何人之间的倾慕,都是从欣赏开始的。玉罗刹酷爱以力破巧,所以他的国家锐气十足,却失之圆融,矛盾尖锐;玉罗刹没有宽容的品质,云惟珎确实如水般温润圆滑,轻松就破解了裕国国内的矛盾,减少冲突,休养生息,发展经济,壮大人口。玉罗刹真的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他们的性格、本事如此互补,简直是天作之合。   云惟珎之前的经历,玉罗刹非但不介意,反而十分庆幸,若是没有那些人伤他的心,云惟珎怎么可能安心待在裕国。   然后让玉罗刹烦心的人就出现了,郭萍这个短命鬼居然没死,还突破大宗师,成了武道第一人!真是见鬼了,云惟珎到裕国后三年,郭萍现身了。   玉罗刹气得眼冒金星,他能感觉到云惟珎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松动,若是郭萍不出现,再给他几年完全可以打动云惟珎,结果……玉罗刹恨死郭萍了,却不得不安排他在裕国住下。   玉罗刹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现在他在武道上是比不过郭萍,在势力上也不好比较,云惟珎不是计较身份权势的人,想来想去,玉罗刹只能从个人魅力上下手了。   了解到云惟珎十分崇敬喜爱军人,玉罗刹卯着劲儿的开疆拓土,就为了让云惟珎看看他的本事。而云惟珎好像也已经安心的留在了裕国。   玉罗刹现在还记得云惟珎向他告别的那天,天上难得出现了晚霞,明日定是一个晴天。中原王朝传来消息太子被废,云惟珎急着赶去救下太子的性命。太子这些年和云惟珎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是真正的有师生情谊,传来的消息还说,政敌就是利用这一点在皇帝面前进谗言,以此由头扳倒太子的。云惟珎本来就是个重情之人,别说还有他的原因呢,自然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去。   玉罗刹很放心,云惟珎已经十年没有出裕国了,当初中原皇帝病重的时候,玉罗刹还十分担心云惟珎心软,还在云惟珎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只让郭萍送药,自己却从不踏足中原。   所以等云惟珎失踪的消息传来时,玉罗刹才觉得那么难以置信。怎么就失踪了呢?云惟珎一手培养的副官都不知道消息,云惟珎精心养育的腊梅今年还未开花,云惟珎的朋友、同僚、下属,许许多多人都还在裕国,难道在中原的十年有感情,在裕国的十年就不是感情了吗?玉罗刹不信!   等到云惟珎开国的消息传来时,玉罗刹是想拍桌子前去海外把他召回来的,但云惟珎送来的信大笑了玉罗刹的想法。   “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远遁海外,此生不复相见之日。我很抱歉不告而别,只是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意,更不想让郭萍误会,所以我走了。”   “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敢告诉你,我曾经是倾慕过你的。奇怪吗?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人都有慕强心理,人都有雏鸟之情。幼年时,我把你当做父亲濡慕,等查出真相之后,依旧无法恨你。记忆中的红袍,一直是我目光追寻的所在。”   “只是当时性命之忧在前,年幼身小,并未放在心上。”   “重逢于京城府邸之时,你依然风华绝代,令人仰望,时光并未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只让你如同美酒,时间越久味道越好。与你争斗交锋、用西门隔空过招,一招一式都趣味十分,心中感佩莫名,只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身边已有郭萍了。”   “朝中政事我已经悉数理顺,费唯、董云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长于内政,朝事皆可托付;将军吉利、向统等,性行淑均,晓畅军事,先时征战,皆称之‘能’,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   “万望珍重。”   云惟珎的信件,玉罗刹早已背下来了,前前后后看了不下百遍。当初的愤怒和不舍,都被时光冲淡成了微微的遗憾。玉罗刹知道曾经自己是有机会的,只是不巧来得完了一些而已;不是自己能为魅力不够,只是晚了一点儿而已。   玉罗刹知道云惟珎是真的放下了,不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就真的这样甘心放弃吗?可不放弃又能怎么办?云惟珎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此生不见。”人都不在了,还妄谈什么?   一生圆满,没有这点儿求而不得,倒不能令人体味人生乐趣了。这是玉罗刹对担心他的下属心腹的放话,可为什么心腹下属都不相信呢?玉罗刹不懂。   等紫衣再把药煎好送来的时候,看着玉罗刹坐在冰冷的台阶上,连忙过来扶起,道:“主子,喝药吧,会好的。费唯丞相已经给少主去信了。”为了不刺激玉罗刹,他们这些心腹下属还和往常一样,用少主称呼云惟珎。   “不必了,不必了。”玉罗刹再次掀翻了托盘,一语双关。“本座一生戎马,不能死在病床上,传令,回营整军。不是说有阿拉伯人前来挑衅吗?让他们瞧瞧本座的手段!”   也许玉罗刹这辈子还是喜欢做玉教主甚于做陛下许多,他除了在正式场合,从来自称本座的。   “裕国,为开国皇帝玉氏所立,延三百二十一年,为鞑靼所灭。”   “国姓玉氏,因战卷宗流失,开国皇帝姓名不可考,江湖野史称之罗刹,元平国文献亦证实罗刹为外号。先为西方圣教教主,后联合原西域三十六国为裕国,往西推进疆域直至今日阿拉伯地区。裕国为政教合一国家,元平国初代皇帝云惟珎曾做过丞相,据说是云惟珎是玉罗刹样子,野史而已,难辨真假。”————摘自《那些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古国》,简梨著,晋江出版社,出版于2020年。      第86章 皇孙洪辰逸(上)      这里是苏丹,苏丹不是一个国家,他现在只是一个海港。   热,这里实在是太热了,所以来自温润性海洋气候国家元平的洪辰逸——洪辰逸皇子殿下,一点儿都不习惯这样的天气,虽然他已经来过许多次了。不管跟着船跑了多远,他最爱的果然还是自己的祖国——元平。   “辰逸,你来啦,快进来!”一典型苏丹人长相打扮的中年男子亲切的招呼着洪辰逸,让他赶紧进来躲躲这毒辣的太阳。   “牛大叔,我来啦!”洪辰逸穿着一身清爽的单衣就进来了,懒散得摊在椅子上。   “你呀,天气这么热为什么还要穿长袖的衣服,姑娘都没你这么讲究。”牛大叔爽朗得开始打趣。   洪辰逸只是摸了摸鼻子不解释,这种涉及民族服饰、文化一类的东西怎么能解释得清楚呢?就像他在莫我儿帝国从来不敢吃牛肉,因为他们信奉牛是神牛,但是他在牛大叔面前却不敢吃猪肉,因为牛大叔认为猪肉污秽,洪辰逸不能给他解释自己这样穿一层单衣就到处跑的行为,在自己的国家已经是十分开放的行为了。   “辰逸,你这次和哪家船队一起来的,要停留多久?”牛大叔问道。   “这次是和元平人的船队搭伙儿,估计就在这里停一天,你知道的,苏丹并没有什么让人留恋的。”苏丹现在虽然是个海港,但流通的也就是各国商队自带的商品,本地除了简陋的食物,什么都不能给船员们提供。连粗鲁的发泄,船员们都觉得和苏丹人的审美看不到一块儿。“当然,除了牛大叔的红茶。”洪辰逸补充道,他少年时一次偷跑到船上,跟随着船员出海,认识了牛大叔之后,两人就很有交情了。   “当然,我的红茶,是最好的!”牛大叔信心慢慢得拍着胸脯保证道。   “要是你不加糖就更好了。”洪辰逸就算跟着艰苦的海船出海,也没有改掉“奢侈”的毛病,他喜欢清茶,不稀罕糖类补充的那点儿能量。   牛大叔眼睛瞪得溜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你这不识货的家伙,今天我让你尝尝好东西!”说完牛大叔就掀帘子进里屋拿了一个小纸包出来,展开里面有些褐红色的米分末,牛大叔倒进红茶里,抱着茶壶晃荡了几下,道:“这是前段时间来往的体面人赏给我的,你尝尝,保证是你没有喝过的美味。”   洪辰逸在牛大叔面前就是一个家贫、跑船为生的浪荡少年,两人虽有交集,但更是君子之交,并未通报真实姓名。洪辰逸为牛大叔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自己而高兴,要知道在苏丹,除了靠近港口的地方,其他地区荒凉一片,吃饭都成问题。   牛大叔如此热情,洪辰逸也不好推拒,只好又喝了两碗,咂嘴道:“有股酸儿味儿。”   “是啊,有股酸味儿。”牛大叔面无表情的重复,和刚刚那个热情好客的大叔完全是两个人的感觉,洪辰逸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怎么会呢?   洪辰逸摇摇头,突然发现自己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是瘫坐在椅子上,身体一晃动,脑袋就昏沉得紧,感觉自己要睡着了。   洪辰逸常年在外讨生活,防御的本事还是有的,拇指一拨,戴在食指上的戒指就探出一根银针扎进身体,洪辰逸顿时觉得清醒许多。洪辰逸不敢大意,装作无力的样子和牛大叔周旋拖延时间。   “为什么?”洪辰逸艰难得问道。   牛大叔却不说话,转身向里屋行礼,一个典型中原人打扮的男人走了出来,牛大叔上前谄媚道:“大人,这小子已经倒了,您看……?”   那个中原人抛出一带金币,道:“少不了你的。”   牛大叔连忙接过,解开袋子拿了个金币出来使狠劲儿咬了一下,眼睛放光,果然是真的。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不体面,谄媚得对着中原人笑了笑。   “是真的吧,那交易就算完了。”中原人嗤笑。   “完了,完了,大人真是守信用,好人,大大的好人!”牛大叔弯着腰不停得奉承中原人,甚至还说了几句祈祷的土话,不过洪辰逸没听懂。   “那就好。”中原人平静的点头,却突然抽出腰刀,一刀把牛大叔的头砍了下来。   洪辰逸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不明所以的盯着那个中原人,看他又把那袋金币捡回来,心中冷意更甚,不知该如何保全性命。   那个中原人杀了人,却对洪辰逸笑了笑,洪辰逸刚想问什么意思,却见他下跪行礼,标准的对皇族礼仪,洪辰逸心里就有数了。   “殿下,这个人欺瞒殿下,还妄图伤害殿下,臣已经把他杀了,请殿下息怒。”中原人装模作样道。   “哼!你是谁的臣!”洪辰逸冷哼,看样子是想利用他的身份做什么了,暂无性命之忧。   “殿下,您化名洪姓,可您的骨子里留的依然是水家的血脉,您是太子殿下的后人呐!”那个中原人面容诚恳,忠心耿耿的劝说道:“殿下,您身负太子殿下最后的希望,一定要为殿下报仇啊!”   “什么殿下,我是元平国的殿下,什么太子,我哥哥才是继承人!”洪辰逸试探的嘶吼道。   “殿下,臣知道您从小被云惟珎那个奸贼养大,不知真相,这不怪您……”   “闭嘴,辱及父皇,你好大的胆子!”洪辰逸怒喝道。   “殿下,臣所说的句句属实,您听完再做判断,都说偏听则暗,兼信则明,若是臣说的没有道理,您杀了臣便是。用这样的手段胁迫殿下,本来就是死罪。”那个中原人跪在地上以头抢地。   洪辰逸没有说话,只是眼珠子转了转,若是他没有戒指上的银针,现在药效应该发作得差不多了,洪辰逸对这个中原人的话半个字都不信。一切不过是他自导自演,装模作样罢了。   “殿下果然冷静下来了,那臣就从头慢慢道来。”中原人从地上站起来,道:“云惟珎原本是裕国皇帝的养子,因为有几分奸雄的本事,被派到中原来做卧底。云惟珎为人善进谗言,善于媚上,先帝和陛下都极其信任他,陛下还封了他亲王的爵位,昭谒这样绝佳的封号。可惜云惟珎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利用和当初柔然大战的机会,把边境将军都变成了自己的人,妄图发动叛变。幸亏陛下及时发现,斩杀他最信任的军中大将郭萍才没有酿成大祸。”   “奈何敌人狡猾,郭萍并没有死,只是重伤逃脱,云惟珎也没有死,反而逃回了裕国。殿下,若不是云惟珎挑拨离间,陷害太子殿下,殿下一国储君,如何会落得惨死天牢的下场。当初就是他在天牢见过殿下之后,殿下才自杀的。还有您的母妃,您年长的兄弟姐妹,都死在云惟珎的毒计之下。”   “您也一定会很奇怪,那奸贼害死了您的父母,为何会留下您和您的哥哥?唉,这才是那奸贼的软肋。韵味怎和郭萍苟且有私、背祖忘德,有违阴阳,是断袖分桃的腌臜小人,您这些年在他身边也应该发现了。留下您和您哥哥,不过是因为二位殿下身负皇族血脉,身份高贵,想留着您做预备罢了。”   “云惟珎假意封大殿下做了太子,可是收了弟子,暗中培养,那才是真正的元平储君。您不要再天真的了,什么继承人,大殿下已经被云惟珎送到中原去了,陛下恐怕会被这个小人欺骗,你一定要救救大殿下啊!”这个中原人倒是好口才,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洪辰逸转着眼珠,微微颤动嘴唇示意自己要说话,中原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鼻烟壶,给洪辰逸嗅了嗅,洪辰逸觉得力气回来了一点儿,估摸着应该是刚能说话的程度。   “一派胡言,父皇岂会骗我,养育之恩岂能有假!”洪辰逸语气坚定,眼神却开始飘忽,看样子是被说动了。   中原人心中暗喜,皇室中人疑心重,别说自己这么有理有据的,就是空穴来风,他们肯定也要信上一信,疑上一疑。中原人道:“殿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啊!您想,云惟珎是裕国皇帝养子、陛下曾封昭谒亲王,云惟珎和郭萍有染,这些难道不是事实吗?殿下若还是不信,直接招护卫来问一问就是了,看看大殿下是不是已经被送往中原了。只是臣身负使命,暂时还不能以性命给殿下赔罪,只能委屈殿下了,待大业一成,臣自然任由殿下处置!”   中原人还是不给洪晨曦解毒,只让他扬声叫人,是笃定他下的毒洪辰逸解不了。      第87章 皇孙洪辰逸(下)      那个中原人自觉控制住了洪辰逸,洪辰逸也自觉心里有数,双方达成默契,中原人给洪辰逸再嗅了一下解药,又给他服了一颗药丸,没有完全解毒,但足够他有行动的体力。   洪辰逸本来已经让缠在手腕上的小蛇去给护卫们报讯,只是如今却要提醒他们不要那么快冲进来,只能从腰侧接下一个袋子,拿出传讯烟火来了,洪辰逸在心中暗骂浪费。   等在院子外的侍卫也是有眼色的,屋里的人只听得一阵由远到近的匆忙脚步声,一队护卫就杀进了牛大叔的小院子。   “殿下!”护卫队头领冲进来焦急唤道。   “无事,此人居心叵测,妄图加害本殿下,已被击毙。”洪辰逸指着倒在地上的牛大叔道,又指了指旁边的那个中原人,道:“倒是多亏了这位侠士援手。”   “分内之事,不敢当,不敢当。”那中原人也配合做谦逊状。   “对了,还不知侠士高姓大名。”洪辰逸问道。   “流落异乡,姓名不敢再提,以免辱没祖宗,在下一生只为忠义而活,殿下唤我老钟就是。”   “那好,多谢钟大侠了。”洪辰逸还是有皇子傲气的,淡淡的说了一句,就被护卫簇拥着出了小苑。钟大侠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洪辰逸的傲慢无礼,只有这样好骗,才能达成他的目的,不是吗?   等到回了落脚点,洪辰逸给了护卫两个手势,自己先去沐浴更衣,把那个所谓钟大侠有可能的监视手段都排查了一遍,才穿着单衣召见了护卫首领。   “怎么样?那家伙儿还老实吗?”洪辰逸问道。   “还算老实,也不瞎打听,属下已经叫了大夫,殿下是避人耳目出去诊脉,还是……”   “不用,那自诩忠义的东西还在看着呢,就当安安他的心了。”洪辰逸挥手示意大夫进来。   洪辰逸出海,作为养父的云惟珎哪里放心的下,大夫都是他特意派的,医术高明不亚于太医。大夫一搭脉就道:“殿下这是中了毒,解了一半儿,可比没解还糟糕。若是没有解毒会让人沉睡,只要护理得当,拖多久都不是问题,若是只解一半儿毒素发作加快,倒只有半年的时间可努力。”   “你不能解吗?”护卫首领问道,这位大夫在航海途中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创造了多少奇迹,他对大夫是寄已厚望的。   “不是不能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种毒药是中源独有的,要解开它,还是要去中原生长毒草的附近寻找相克的草药解毒。”大夫摇头晃脑道。   “也就是说暂无性命之忧,到了中原就可解毒,是吗?”洪辰逸比他的护卫首领冷静。   “是的,殿下。”   “你确定吗?一定能解?没有后遗症?”护卫首领追问道。   “确定,就是你不信我的医术,也该信陛下的医术,若到时找不到对症的解药,陛下手中有可解百毒的清露丹。”大夫肯定道。   “那就没事儿了,那个中原人还要拿我作文章,不会伤我性命的。”洪辰逸点头,道:“你先去下去吧。”   “可是殿下,不上性命不代表没有伤害,那……”大夫还想再说两句,洪辰逸不耐烦的挥手让他退下了。   此时房中只剩下洪辰逸和护卫首领,洪辰逸道:“有父皇和大哥的消息吗?”   “有,今晨刚到。”护卫首领从怀中取出两个蜡丸,递给洪辰逸。   洪辰逸先拿了一个米黄色云纹的蜡丸,检查了完好无损,才打开看了,一看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再打开他大哥的蜡丸一看,笑出声来。   “殿下,可有喜事。”护卫首领一看主子的模样就知道了,凑趣道。   “自然是喜事。”洪辰逸把两张薄纸递给护卫首领。   “太好了,大殿下如今要做大隆皇帝了!您就是元平皇帝了!”护卫高兴道。   本还笑着的洪辰逸却突然拉下脸来,怒斥道:“住口,本殿下何曾有过觊觎帝位之心!”   “殿下……”护卫首领呐呐得唤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收不住,眼珠子左右扫了扫,示意洪辰逸并没有别人。   “唉~”洪辰逸仰头瘫在椅子上无奈道:“我从十五岁一直出海远航,少在国内,还不够明显吗?”洪辰逸叹息,他根本没有争皇位的心思。   “那是因为大殿下在啊!”在护卫首领心里,陛下自然是天纵奇才的,可陛下与郭大师成亲,就需要一个继承人,以前是大殿下,他家殿下为了兄弟之情、为了避嫌而远走,现在轮也轮到他家殿下了。   “大哥?可能有点儿相关,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当皇帝!压根儿就不想!”洪辰逸突然就情绪激烈起来,拍桌子道:“当皇帝有什么好的?父皇殚精竭虑不过为了百姓一口饱饭,那些人端碗吃饭放筷子骂娘,还敢非议父皇的婚事,一群没良心的蠢货,愚民!我可不要像父皇或者大哥一样每天累死累活的。”   “怎会有人非议陛下!”护卫首领觉得自己必须澄清,陛下在过重威望甚高,谁敢说陛下的坏话,臣民是不会绕过他的,他家殿下是从哪儿听来的闲言碎语。   “哼!不说那些白眼狼,就单是做皇帝费脑子我就做不来。当初父王和母妃不就是因为帝王猜忌之心而死的吗?若是没有父皇,我如今也不过一抔黄土。”洪辰逸从小就是心宽无暇的主儿,名利场上的权谋之术他是学不会也不想学。“隔壁那个不知对谁忠义的蠢货,之所以这么信心十足,不就是觉得皇室中人重猜忌,就是无风三尺浪的挑拨,本殿下也会上当吗?”   “殿下,那人怎么处置?”护卫首领转移话题,请示道。   “先别杀,我这边顺风顺水的,都今天才接到大哥被大隆皇帝立为太孙确认继承人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还能从中原千里迢迢的跑来拦截我,不合常理啊?”洪辰逸心中疑惑,他从大隆离开的时候已经记事,不愿再叫皇爷爷,只以大隆皇帝呼之。   “是!未免打草惊蛇,还是以殿下救命恩人待之吗?”   “想得美!就当普通搭船的随行人,搭理他?哼,去召集人手,先回国。”洪辰逸不担心自己体内的毒,也不担心那个不知为谁尽忠行义的家伙,直接飞速回国,他的哥哥要登基做大隆的皇帝,他必须去观礼才是。   至于那个被忽略的钟大侠,也不为自己的处境苦恼,忽视算什么?洪辰逸这么火急火燎的往回赶,自然是知道他所中之毒只有中原才有解药,到了中原他就不是势单力孤的一个人了,更有可为。再说对他态度不好,不就是因为他道破真相被迁怒了吗?钟大侠倒是想得开。   洪辰逸回到元平的时候,受到了两位父亲的热烈欢迎。   “真是不着家,这次才半年就回来了,倒显得你有孝心。”云惟珎笑骂道。   “父皇,儿子这不是想你吗?唉,天天在船上风吹日晒的苦的紧,就想着父皇呢!”洪辰逸撒娇装可怜道。   “那就留在国内吧。”郭萍在一旁喝茶淡淡道。   洪辰逸顿时卡壳,都说元平虽然名义上是二圣临朝,可国家大事都是云惟珎说了算的,这在元平国内是有目共睹的,按理说应该作为实权君主的云惟珎更有威慑力。可洪辰逸这个养子最怕的却是郭萍,郭萍平日里不声不响,可他们兄弟从小到大最怕的还是他。云惟珎性格温和,从来都是循循善诱,细致耐心的,哪儿像郭萍,学凫水是直接踹到水里,学武功是学挨打。   “父皇~~”洪辰逸没办法,只能抱着金大腿撒娇,郭萍唯一的弱点就是他家父皇,必须善加利用啊!   “大小伙子做小女儿态,不嫌害臊!”云惟珎推开扒在他身上的洪辰逸。   “父皇面前我害臊做什么?”洪辰逸理直气壮的要求道:“父皇,您可别啊,不让我出海,我还不憋死啊!”   “不知忌讳!”云惟珎瞪了洪辰逸一眼,让他不许轻言生死,抓了他的手来把脉道:“我瞧瞧好了没有?再这样到处野,出了事儿没人在身边照顾,我看你怎么办?”   洪辰逸早就通过快船和飞鹰给云惟珎送了信,云惟珎也早就从中原找来了对症的解药,那个钟大侠到了元平的土地上,脚还没踩热就进了班房,两天功夫把知道的都吐露了,就被阎王爷召唤了。   原来大隆皇帝早就有另立继承人的想法,从立法上讲,他这些年都没有立继后,太子生母也没有被废,太子一脉的确是出身最为尊贵的嫡系;从个人能力上来讲,云惟珎的本事天下谁能说个不字,他一手教导的养子,有能力掌舵大隆这艘巨船;更重要的是皇帝想这样。他和云惟珎当年在寝殿商议的三条国策才实行到一半,没有他的主持,下面人对政策理解不透彻,实行起来困难阻力更多。皇帝明白他因逼走云惟珎,在识人用人上是一大败笔,如今正好有把败笔挽回的机会,他不会放过青史留名的机会。   大隆的诸位皇子听到了风声,有的去刺杀洪辰熙这个准太孙,有的想挑拨云惟珎和准太孙的关系,有的自然就从洪辰逸这个“软柿子”下手了。   “嗯,恢复得差不多了。”云惟珎放下洪辰逸的手点头道。   “那是,父皇的医术举世无双,怎么会有问题。”洪辰逸骄傲道。   云惟珎并不答话,只是摇头往窗边走,郭萍就坐在窗边的桌椅旁,搭手扶了他一下。云惟珎端坐在椅子上,面色严肃的问洪辰逸道:“逸儿,你想改姓云吗?”   “父……父皇?”洪辰逸都被吓结巴了,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你大哥是我从小培养的继承人,可惜他有自己的主意,想替你们父王、你们皇爷爷治理大隆江山,中原嫡长继承,礼法所系,他是当年太子嫡子,又改回了水姓,自然不成问题。可是你呢?你想做什么?”云惟珎严肃问道。   “我……我就像做个冒险家啊。”洪辰逸看着云惟珎和郭萍的脸色越说越小声,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可做个航海家、冒险家的确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逸儿,你可是皇子啊!以前你大哥在,容得你浪荡,如今正是你该担起责任的时候啊!”云惟珎叹息。   洪辰逸自小接受的就是皇族教育,也知道责任与义务并存,心中孝顺两位父皇的心也纯粹,可他是真的认为自己不适合做皇帝啊!   洪辰逸上前两步,跪在云惟珎面前,道:“父皇,我是真的没想过做皇帝。我看到不法之事,永远想当个英雄行侠仗义,而不是通知城卫,交由官府处理。大哥看到欺压百姓官员贪腐,总是想从制度上、监督上解决问题,我还是只想着宰了面前的混蛋,我……我是真不想做皇帝啊!您以前给我讲过的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上,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从东到西航行回到起点过,每次到了最远就到苏丹,我想去航海,去吹腥咸的冷风,去被毒辣的太阳暴晒,我不愿意做一个关在皇宫里的皇帝!”   “你追寻自己的梦想,可有想过我和你父皇,你父皇可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了,鬓发已白,还每日操劳着朝政,你就没有为他分忧的孝心吗?”郭萍淡淡道。   说什么梦想、大义洪辰逸还能反驳,可说到孝顺,云惟珎对他的恩情可以说是比山高比海深,当年若不是云惟珎,他就活不了,这些年若不没有云惟珎,他过不了如此清闲富贵的生活。洪辰逸抬头看着云惟珎,头发还是乌黑靓丽,可眼角已经有了皱纹,手掌上的皮肤也不像他小时候看到的那样温润。云惟珎整个人就像慢慢开始枯萎的老树,现在看着还不明显,是因为有郭萍这个大宗师高手的加持,等再过几年……   “儿子不孝,都没发现……”洪辰逸抱着云惟珎,把头埋进他的膝盖痛哭,实在不能想象他心目中高大的,无所不能的父皇会变老。似乎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回忆起来,他的生父都是云惟珎的弟子,他和云惟珎之间其实是差着辈分的,年龄差距自然是巨大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和孝不孝无关,你也不必为了父皇委屈自己,早就教过你的做事要看本心。你真的不想做皇帝吗?”   “不想!”洪辰逸肯定。   “说的都是真心话吗?你可知道你今天放弃的是什么,日后若想反悔,父皇是不会给你机会的。”云惟珎摸着他的头叹息,若是确定了继承人就不要换,免得让国家动荡,这一点他再宠爱洪辰逸也是不能改的。   “真心话,不后悔!”洪辰逸斩钉截铁道,说完又一阵呜咽,这样做好像真的很不孝顺啊!   “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云惟珎淡淡颔首,让洪辰逸退下了。   郭萍有些担心的坐过来握住他的手,宽慰道:“逸儿不愿为君也好,挑一个本地人和移民的混血来教养吧,这样的身份更容易收服臣民。”   “嗯,放心吧。”云惟珎拍了拍郭萍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儿,道:“当初我想着我教了太子一段时间,后面却撩手不管,才使得他无所适从,走错了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背的傻瓜。太子当年谋反,是他做错了,我本想保住他的性命,奈何他的自尊心不允许……罢了,我把两个孩子带出来,就算是全了师生情谊。如今大隆朝内诸子夺嫡,已经是混战一片,兄长……陛下他也是没把发才把熙儿叫回去压阵的。”中原大隆王朝早已物是人非,云惟珎说起来也是叹息连连。   “可你不会放任洪辰熙被人欺负吧。”郭萍把下巴靠在云惟珎的肩上道。   “他现在已经是水辰熙了。”云惟珎笑道。   “终究是我们的弟子。”   “我说我不管他了,你信不信?”云惟珎玩笑道,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放心的下,肯定会为水辰熙铺一条宽阔大道。   “你说的我都信。”郭萍微笑。   “哈哈~你也不用变着法儿的安慰我,我早就想清楚了,人各有志,熙儿愿意回大隆继承父亲的遗志,逸儿愿意做一个绝对自由的冒险家,我都不会反对,甚至还会给他们提供帮助。我这辈子啊,一直活在规矩和框架里,凡事以家国为重,不计个人得失;把责任和义务看的比情感自由重要,可这不代表我不欣赏自由浪漫的人。像陆小凤这样的风流侠探,像西门吹雪那样的孤高求道者,或者像逸儿这样拿命赌风浪,只为看更广阔世界的冒险家,他们我都欣赏,都喜欢。”云惟珎已经是知天命的人了,对自己的这一辈子也已经开始回想反思。   “可是只有和你一样把家国、责任看的更重的人,才能和你走道一起,对吗?”   “是的,你我志同道合。”云惟珎回答。   历经千帆,没有什么比志同道合四个字更能表达他们一路走来的坚持。      第88章 宫九番外      宫九在沙滩上懒懒得晒太阳,现在无名岛是他的,周边的海岛是他的,周边的海盗也是他的,没错,宫九没有大义凛然的立国,在干掉吴明之后也没有把岛的名字改掉,他觉得“无名”就挺好的。然后他领着一群“无名”海岛的海盗游荡在海上,威风凛凛,自由自在。   要说这沙滩晒太阳的爱好还是云惟珎传染给他的,元平也是四面临海,即使面积比宫九的无名岛大上数倍,但本质还是一个海岛,也有沙滩。宫九好几次去元平,云惟珎都会拉着他到沙滩晒太阳,当然接下来就是郭萍心疼他把皮肤晒伤了的肉麻戏码,宫九是重来不屑一顾的,当场走人的。   因此宫九就有了个在沙滩休闲的习惯,不喜别人打扰,时不时还赤手空拳的下一趟海,试试自己的武功有没有退步。   宫九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人过来,是他的亲信护卫。   “什么事儿啊?”感觉到是亲信护卫,宫九还是给些面子的,虽然没睁眼,但好歹出声问了一句,若是他不出声,护卫不知要等多久才敢打扰他。   “主子,元平来信。”   “谁啊?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宫九不耐烦得翻了个身,让从树荫投下的影子遮着脸。   “是洪辰逸殿下。”   “这小子,肯定又肖想爷的战舰了,甭搭理他。”宫九微微勾着嘴角,说着不搭理,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你念念吧。”   护卫拆开信封,念道:“九叔:父皇驾崩……”   “什么玩意儿?”宫九一咕噜起身,从躺椅上跳下来,一把抢过护卫手里的信看完,心中舒了一口气,“这小王八蛋,连我都想骗,也是这么好骗的吗?”   信上说云惟珎死了,宫九还吓了一大跳,云惟珎和他们这群武功高手比起来的确很弱鸡,但看到郭萍也失踪了的时候,宫九就放心了。郭萍那功夫,也就也就后来宫九突破了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仙人手段,有郭萍在,云惟珎肯定没事儿。   宫九把信纸扔给护卫,又躺了回去,嘴里说着:“肯定是诈爷的,爷才不上当呢!”在躺椅上滚了两圈,却再也找不到闲适舒缓的心情,只得蹭起来道:“备船,去元平。”宫九才不承认自己有些担心呢。   宫九休闲的这片海滩不是刚好在海港的对角线上,宫九也麻溜得起身准备。   等上了船,却在半路遇上了他的侄子,他同父异母妹妹的儿子,当初太平王府的继承人,如今降等袭爵做了侯爷。   宫九连亲爹都懒得搭理,更何况这么个血缘疏远的侄儿,能让他上船已经是给所谓血脉的面子了,宫九也不想听他嘀咕,自顾自得又跑去甲板上晒太阳了。   看见不速之客的侄儿,宫九又难免想起了当初太平王府的糟心事儿。   当年云惟珎与郭萍的婚事轰动天下,皇帝妄图囚禁云惟珎、击杀郭萍,云惟珎在玉罗刹和宫九协助下逃出居庸关,就在关城外的小镇里,云惟珎迷晕了守卫,不告而走。   宫九在屋内的桌案上找到了一封信,打破了这些年来的心魔。   “宫九:救命之恩当报,一件旧事,于你或许有益。”   “先太平王妃乃柔然汗王头曼之女,与末代汗王阿里侃为同父异母姐弟。柔然王族为保持血脉纯净,喜兄妹成婚,王妃不愿,逃生中原。被捕,策反,为间。后遇太平王,太平王一代痴情人,王妃诞下世子,夫君稚子与母族两难之间不幸被发现。”   “太平王安排王妃假死脱身,王妃亦妄图脱离母族控制,惜被母族药杀。毒深命危之时,坦言愿死于夫君怀中,以赎罪孽,太平王含泪应允。”   “你身边管家乃柔然死忠,柔然被灭之后,一直妄图挑拨你为其复国。或还有更大的阴谋,你好自为之。”   “另,小心沙曼。”   “再另,保重,多谢。”   当初宫九拿着云惟珎的短信呐呐不能语,他不敢相信自己当初亲眼看见的事实不是真的,更不敢相信信任了几十年的管家忠心的不是他。可云惟珎会骗他吗?有骗他的必要吗?   宫九现在想起来,觉得当初自己没发疯真是心宽度量大。   随后云惟珎在裕国安顿好之后,陆续给他送来了许多证据,无一不证明当初他目睹的父杀母的惨剧其实是痛下决心的爱情剧。   宫九回了一趟太平王府,他与太平王的关系一直都不好,这些年太平王在朝廷的主持下娶了继妃,但膝下只有一女,世子的身份还是他的。   宫九就算查清了当初的事情怪不到太平王身上,但多年形成的隔阂已经无法弥补。宫九直接和太平王说了让他重新生个继承人,他不稀罕世子的身份,以后也不准备回中原了。   宫九不明白如果他父亲真的喜爱母亲的话,看到他年幼困于心魔,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可若是逢场作戏,那么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让继室生儿子,反而让他当了这么多年的世子?当初朝廷与柔然大战之时,太平王也之时敲敲边鼓,并没有请缨作战,杀妻之仇不报,这又是为什么?种种疑问悬于宫九心间,可他已经不想去问太平王了,不想掀开这些旧伤疤,就让一切随风而逝吧。   太平王府没有他和他母亲存在的痕迹,与生父关系僵硬,相见不如不见,宫九在从少年时期就多生活在无名岛上,对那里更有归属感,而他也真的喜爱那蔚蓝的大海,情愿一辈子搏击风浪,死后鱼虾蚀骨,归于大海。   从东海到元平,要穿过整个大西洋,宫九的船顺风顺水到元平的时候,新帝已经登基,云惟珎的葬礼也已经举行过了,陆陆续续收到消息过来的友人、使者,只能去陵墓拜谒了。   宫九没有亲眼见到尸身,更觉得这是云惟珎和郭萍金蝉脱壳之计,只是让他疑惑的是元平的新任皇帝居然不是洪辰逸。   宫九和云惟珎关系非常好,待洪辰逸也如同子侄,宫九直接住到了洪辰逸的王府上。   “怎么回事儿?元琰是诈死的吧?”宫九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九叔……”洪辰逸说起这个眼眶直接红了,呜咽道:“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父皇没了呼吸。”   “真什么真,郭萍哪儿去了,以他的手段,让元琰假做龟息之眠,骗骗你们罢了,肯定找个机会把云惟珎的身体偷出来,到时候就天高海阔任他们游玩了,肯定是这样!”宫九语气激烈的反驳道,他才不信呢!“你这小子,别骗我了,是不是元琰那个小心眼儿的叮嘱你连我都不能说的,你放心吧,爷的嘴紧着呢,保证不说出去!”   “九叔~”洪辰逸呐呐唤道,他估计解释这个问题也解释过很多遍了,没有人能够相信有一个大宗师做伴侣,居然不过古稀就去了。   宫九看着洪辰逸的表情,心中的不详慢慢扩大,斩钉截铁道:“你一定是骗我的!”   “九叔!”洪辰逸不知该怎么解释,“两位父皇的尸身都在皇陵之中,父皇咽气之后,父君交待了遗言之后就自断经脉陪父皇而去。我是亲眼看见的,拦不住,我拦不住啊!”   “胡说八道,爷一个字也不信,不信!”宫九几欲癫狂,怎么可能?   “真的,父君遗愿与父皇同穴而眠,不发丧、不公告,父君……”   “闭嘴,谁会干出这种蠢事儿!”宫九根本不信,事死如事生,怎么能有人这般,就是他愿意一辈子在海上讨生活也不愿意死时无人知晓,而他已经是天下最叛逆荒诞之人。   宫九没有理会还想拉着他说什么的洪辰逸,直接发足狂奔,往陵墓而去。   开国君主的陵墓,自然是辉煌而雄伟的,即使云惟珎自称是个无神论者,不信神灵、不忌生死,也挡不住他的继任者对他的尊崇。   宫九早已突破大宗师,守陵的人确实是精锐,但也挡不住他。宫九悄无声息的潜入皇陵,一己之力推开断龙石,没有惊动任何人的进去了。   这才是洪辰逸敢说出实情的原因,有断龙石在,武功高强如大宗师才能悄无声息的进入,而天下的大宗师都和云惟珎、郭萍关系良好,若有宗师级别的敌人过来,不暴力破开断龙石不能进入陵墓,而这样一来必定惊动守卫。洪辰逸也是考虑清楚,断不敢让人侮辱伤害云惟珎的遗体。   主墓室是一所冰室,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此间造了如此大规模的冰室。宫九狂奔进了主墓室,直接掀开了金棺材的盖子,那盖子仔细看已经有掀开过的痕迹。里面躺着的人果然是云惟珎和郭萍,面色苍白发青,周身萦绕着冰冷的雾气,冷寂、不详。宫九颤巍巍得伸手掀开云惟珎的衣袖,想自欺欺人是替身都做不到。   宫九努力镇定心神,小心翼翼的给两人整理遗容,难以接受两人去世的事实。散发狂奔,一路向海,宫九几天之内不停歇,内力不济之后,一头扎进海里,不愿再浮上岸来。l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   宫九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留在元平的洪辰逸倒是不担心,这样的例子已经有过了,玉罗刹、西门吹雪、叶孤城都去过皇陵了,洪辰逸现在就等着他哥哥来见过父皇最后一面,然后就把断龙石击毁,永远不要让人再打扰两位父亲。   宫九在海水上沉浮,本来还想问一问洪辰逸有没有被欺负,为什么被立为皇帝的不知他。现在都没心情关心了,谁能操心谁呢?   宫九又坐船回了自己的无名岛,继续带着他的海盗巡游四海,威风凛凛,自由自在。云惟珎已经去了,他就要把他的那一份儿潇洒都活出来。      ╔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